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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云山.短篇小说】春风沉醉的夜晚 （文/孟宪歧）

原创 孟宪歧 天下云山

春风沉醉的夜晚

文/孟宪歧

那个大圆盘子似的月亮刚刚从东山顶上爬出来，云岭村的百岁就悄悄出了门。他一脚高一脚低地像猫一样蹑手蹑脚朝村东头的玉带河跑去。

他心里藏着一个小秘密。

这云岭村就在玉带河旁边。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一点不假。

就说这云岭村吧，大片大片的稻田全靠这玉带河滋润着呢。过去，玉带河还是一条宽玉带的时候，那水日夜哗哗流淌，把两岸的稻田浇灌的肥肥沃沃，一到秋天，那稻穗儿沉甸甸地抬不起头来，云岭村人吃着白花花的大米，直夸玉带河是一条宝贝河。

可是，这些年这玉带河却变的越来越窄，到了春季，简直就是一根玉丝丝河了。水少地多，免不了要因为用水的事，你争我抢，甚至动起手来伤了和气撕破了脸皮。村与村之间，闹上了矛盾，上游和下游之间产生了隔阂，户与户之间大打出手。

百岁那腿为什么一瘸一拐的？

就因为那年为了能早日把稻田插上秧跟人家争水，被人家一挖锨给拍短的。

家里有劳力的，那水灌了又灌，总嫌自家用的少，家里没有人手的，就眼巴巴干等着。

后来，乡里专门下了死规定，每到春季，各村轮流取水，不得哄抢。

百岁是个勤劳能干的庄稼人，他的稻田年年长的出类拔萃，这是不仅因为他经营得好，而且还因为他年年偷偷摸摸抢点水，最早插秧，稻田也从没旱过。

去年云岭村评上了县里的文明村，这跟村支书喜生领导的好分不开，也跟百岁的好朋友双全分不开。

双全和百岁外出去天津打工，双全跳进水里从污水塘救出了三个儿童，自己却险些被污水呛死，虽然生命没有危险，但至今还躺在炕上下不了地呢。

天津市的领导亲自把双全送回家里，天津市民还捐款慰问救人英雄，双全为家乡争了光，县里就把文明村的牌匾送来了。

今年春天比往年还旱，眼见那玉带河就剩下那么一点涓涓小溪了。

可是大片稻田等待插秧，白天村民遵守规则，挨家排号灌溉，晚上就没人在等水了，百岁就是趁这个空挡溜出来的。

当月亮离东山顶有一杆子高的时候，村支书喜生睡了一觉醒来，趴着窗户看见那月亮又大又圆，便穿好衣服，也偷偷朝村东头的稻田里走来。

他也有一个小秘密藏在心底。

喜生踏着细碎的月光，走得很急。到了玉带河边，朦胧中见有人影在稻田里一高一低地来回走着，他暗暗叫苦不迭：咳，就睡那么一小会，就被百岁这小子给抢了先了。

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

喜生还是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玉秀从家里走出门的时候，月亮已经离东山顶两杆子高了。

孩子总是不睡觉闹哄哄的，她先把孩子哄睡了，又给双全把身体擦了一遍。

天越来越暖和，双全终日躺在炕上，玉秀怕双全得褥疮，天天早晚都要给他擦身体。医生叮嘱她，双全至少还要在炕上躺半年，才能彻底恢复。

玉秀是村里幼儿园的阿姨，白天教孩子，没有时间去管那一亩多稻田，眼见着别人家都栽上了稻秧，她家的连水还没灌上呢，栽稻秧之前要把水灌好，不灌水就栽不上。

玉秀是看着孩子和丈夫都睡过去以后才脱身出来的，她扛着一把铁锨，轻手轻脚地朝玉带河边走。

她是想趁夜里没人用水的空儿，把自家的稻田给灌点水。

她想，如果顺利的话，这大半夜的功夫，灌完那一亩稻田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天上那轮圆圆的大月亮把山村的春夜照得白花花的，蛙声响成一片，暖人的春风围绕她尽情地吹着，道边的柳树细嫩的枝条不时地在春风中摇动，玉秀这会儿满脑子里装的都是水，在这春风沉醉的夜晚，她没有欣赏夜景的心情，但春天的气息包围着她，她是感觉到了。

玉秀还没有走到玉带河边，就愣住了。

她分明看见了前面有两个人影在晃动，还听见了两人窃窃的私语声。

玉秀心里蓦地一颤：偏偏不巧，早有人抢在自己前头了。

看来，今夜这水是灌不上了。

玉秀想往回返，可她又不甘心，既然出来了，咋也得到地里看看呀？

她就继续朝前走。

再说村支书喜生一看稻田里那一脚高一脚低走路的架势，就知道是百岁在那里忙活。

喜生纳闷呢，你这百岁也太自私了吧？

前两天才插得秧，今天夜里就又来灌水，你咋不想想别人家还有没插秧的呢?

喜生家的稻田也没有插秧，他不着急，他是村支书，别人家插完了他家再插也不晚，这么多年，哪年不是他家最后一个插秧啊？

别人急就先让别人，这是他当村支书的原则，千万别跟村民争抢跟村民挣抢那还叫村干部吗？

快到近前了，喜生高声喊：“百岁，你这家伙心眼也忒多了，你那3亩稻田吃饱喝足了水，眼看着噌噌噌往上长，还不放心，趁夜里还来偷偷吃偏饭，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啊。”

那百岁呵呵呵地笑着回答：“是喜生大哥呀，我还以为是谁来跟我来抢水呢，你来了，我就放心了，你是从来不跟老百姓一般见识的。”

喜生却说：“你别给我戴高帽，谁说我不跟老百姓一般见识啦？你是老百姓不？今儿我就跟你一般见识了！谁说我不抢水了?今儿这水我跟你抢定了！”

百岁却说：“今儿这水谁跟我抢我就跟谁急？”

喜生一下子就生了气：“你百岁拍着胸脯想一想，那双全瘫在炕上起不来，那玉秀给咱们哄孩子白天也没时间，你就顾自己了，就没想想别人？亏你还是双全的好朋友呢！今儿这水，我是替双全抢的！”

不料百岁哈哈大笑：“你要是替双全抢水，我就更不让了！”

喜生听百岁说这话越来越不对味，他左右望了望，忽然憋不住就笑了，高兴地说：“百岁，你真不赖！你不愧为文明村里的年轻人。”

百岁不好意思地说：“喜生大哥你就别夸我，还不是受双全你们影响的？”

原来，百岁是来为双全家稻田灌水的！

原来，村支书喜生也是来为双全家稻田灌水的！

两个人合在一处，你挖渠，我放水，配合的挺好，边干农活边说话，在这春风暖人的夜里，很有点诗情画意呢。

这时候，玉秀也来到稻田。

她看到村支书喜生，还有百岁正忙活着往她家稻田里灌水，那四个稻池灌上水以后，就象四个方方正正的大镜子，在月亮的照耀下很闪人的眼睛，叮咚叮咚的渠水，一路欢歌，淌进镜子里，天上的月亮掉进镜子里，月在水中游，水在月中走，很好看。

玉秀激动地喊了一声：“谢谢支书和百岁！”

喜生说：“玉秀你赶快回去吧，这有我和百岁呢。好歹也得把你家稻田灌上水！”

玉秀眼睛一热心也一热，月光照耀她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

她想，赶快回家炒菜做饭，等稻池灌完，天也快亮了，准备早饭，把喜生和百岁请到家里人家忙活大半夜了，又累又饿的，咋也得吃点什么呀？

玉秀往家走的时候，浑身都有劲，春风依旧吹，蛙声依旧响。

虽然只有玉秀，但她一点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