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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c55 2025-11-03 19:30 2 浏览
当岳母赵桂芬那句“建军,你看妈这二十万,什么时候给晓武凑一下”说出口时,我心里那根绷了五年的弦,终于断了。
我清晰地听到了那声清脆的、类似金属疲劳到极致的崩裂声。
这五年,从我和林晓雯结婚那天起,我一直努力扮演着一个完美女婿的角色。我学着吃她家乡的辣菜,尽管每次都胃里烧得慌;我记下她父母每一个家人的生日,提前准备礼物;我把每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悄悄交给晓雯,让她以自己的名义寄回去,只为让她在娘家有面子。
我以为,人心换人心,我的付出和尊重,总能换来同等的对待。我以为,只要我忍耐,只要我退让,这个家就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与安宁。
然而,所有这一切的忍耐,似乎都从半个月前,她提着大包小包住进我们家的那一刻起,走向了失控的边缘。而引爆点,竟然是从一条浴巾开始的。
第1章 一条浴巾的距离
半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我刚加完班回家,一身疲惫。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把手,一股混杂着沐浴露香气和潮湿水汽的热浪就扑面而来。
客厅的灯亮着,电视开着,但没人。我换鞋的动作不由得放轻了些。
“建军回来啦?”岳母赵桂芬的声音从浴室方向传来。
“诶,妈,我回来了。”我应了一声,心里有点奇怪。这个点,晓雯应该还没下班,岳母怎么用起我们的主卧浴室了?我们家两室一厅,次卧那个小卫生间虽然也能洗澡,但热水器不太稳定,所以之前晓雯特意嘱咐过,让妈用主卧的。可一般她都会等我们都睡了才去洗,说是怕影响我们。
我正想着,主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整个人瞬间僵在了玄关。
岳母赵桂芬就那么裹着一条白色的浴巾,从我们的卧室里走了出来。那条浴巾是我和晓雯一起买的情侣款之一,尺寸对我来说都只能算将将好,裹在她略有些发福的身上,更显得捉襟见肘,大片肩膀和腿都露在外面,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着水。
她似乎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一边用毛巾擦着头发,一边笑呵呵地朝我走过来。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砸在我刚拖干净的木地板上,溅开一朵朵小小的、深色的水花。
“哎呀,今天这热水真舒服,比我们家那个老掉牙的强多了。”她感叹着,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手还搭在鞋柜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和别扭,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心口上爬。
我是一个三十岁的男人,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年轻。我知道岳母是长辈,她或许只是习惯了在自己家里的随意,没有考虑到男女有别,尤其是在女婿面前。我努力地想用“她没把我当外人”来说服自己。
可那画面带来的视觉冲击,还是让我浑身不自在。那不是色情,而是一种被侵犯了边界的强烈不适感。这个家,我和晓雯的私密空间,仿佛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建军,傻站着干嘛?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身的汗味。”赵桂芬已经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双腿交叠,浴巾的下摆又往上缩了几分。
她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然后,毫无征兆地,她扭过头,带着一种审视的、甚至有点炫耀的语气问我:“哎,建军,你给妈瞅瞅,我这身材保持得还行吧?跟晓雯她们单位那些阿姨比,算不算好的?”
“轰”的一声,我感觉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将我刚刚勉强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炸得粉碎。我该怎么回答?说好?一个女婿对着裹着浴巾的岳母评头论足,这算什么?说不好?那更是自找麻烦。
我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余光里,我看到她期待的眼神,那种理所当然的、等待夸奖的眼神,让我感到一阵窒息。
“妈,您……您快把衣服穿上吧,刚洗完澡,别着凉了。”我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我不敢看她,目光死死地盯着玄关的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稀世珍宝。
赵桂芬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阵不以为意的笑声:“哎哟,你这孩子,还害羞了?都是一家人,怕什么!我呀,就是觉得你们年轻人买的这沐浴露好闻,想让你也闻闻。”
说着,她竟然还抬起胳膊,作势要让我闻。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
“妈,我先去洗澡了。”我丢下这句话,逃也似的冲进了次卧的卫生间,反手就把门锁上了。
冰冷的水从花洒里喷涌而出,浇在我的头上、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只有脸上那股滚烫的烧灼感,怎么也退不下去。
我靠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我问自己,是不是我太小题大做,太矫情了?或许在岳母那个年代、那个环境下,这真的不算什么。她可能真的只是把我当成儿子一样看待,毫无芥蒂。
可我不是她儿子。我是她女儿的丈夫。我们之间,应该有一道清晰的、名为“尊重”的边界。
我跟晓雯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她家在小县城,母亲赵桂芬性格泼辣、为人爽利,说白了,就是有点咋咋呼呼,不太注意细节。晓雯总说她妈是“刀子嘴豆腐心”,人是顶好的,就是有时候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结婚前,赵桂芬来我们这儿住过一次,当时我们就挤在一个一居室的出租屋里。那时候,她就会没敲门就推开我们的房门,送一盘切好的水果进来,撞见过我们不少尴尬的场面。每次晓雯都红着脸把她推出去,事后跟我道歉,说她妈就是这个性格,让我多担待。
为了晓雯,我担待了。我告诉自己,等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更多的私人空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一个九十平米的两居室。可我没想到,空间的增大,并没有拉开安全的距离,反而让那条模糊的边界,被更加肆无忌惮地践踏了。
那天晚上,晓雯回来后,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把这件事告诉她。我怎么说?说洗完澡不穿衣服,还问我她身材怎么样?这话一出口,味道就全变了。晓雯肯定会觉得我思想龌龊,或者觉得我嫌弃她妈。到时候,非但问题解决不了,反而会引发我们夫妻间的矛盾。
我只能把这份憋屈,死死地压在心底。我安慰自己,岳母只是来小住,最多一两个月,等她回去了,一切就都恢复正常了。
然而我错了。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偶然的、令人尴尬的插曲,却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一个让我意识到,有些“担待”,只会换来得寸进尺的开始。
第2章 被“关心”填满的家
自从“浴巾事件”后,我开始下意识地躲着岳母。早上她起得早,我就多赖十来分钟的床,等她从卫生间出来了,我再飞快地洗漱出门。晚上下班,我宁可在公司多加一会儿无意义的班,或者在楼下车里坐半个小时,也要掐着晓雯快到家的时间再上楼。
我以为这样就能相安无事,但事实证明,只要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些事情是躲不掉的。
赵桂芬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的疏远,反而对我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这种热情,像夏天午后的暴雨,不由分说地将我整个生活都浸泡得湿漉漉的。
首当其冲的是我的卧室。
我和晓雯的卧室,一直是我们俩的“圣地”。里面有我收藏的手办模型,有晓雯喜欢的香薰,床头柜上还放着我们俩的亲密合照。可现在,这片“圣地”被赵桂芬毫不客气地“占领”了。
她会在我们上班的时候,不打招呼就进去,把我们的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美其名曰“看着利索”。可我喜欢每天早上把被子掀开晾一晾,这是我的习惯。
她会把我的手办从展示柜里拿出来,用一块湿抹布挨个擦拭,说上面有灰。等我回家看到,几个限量版的模型已经被擦得掉了漆,还有一个的零件被弄断了,她却浑然不觉地告诉我:“你看,妈给你擦得多干净!”
我心疼得直抽气,可看着她那张“快夸我”的脸,所有责备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晓雯在一旁也只能打圆场:“妈,建军这些东西金贵,下次让他自己弄就行了。”
赵桂芬嘴一撇:“金贵啥呀,不就是几个塑料小人儿?还没我给你弟弟买的变形金刚大呢。一个大男人,玩这些,也不怕人笑话。”
我默默地拿起胶水,试图修复那个断掉的零件,心里五味杂陈。那不仅仅是一个模型,那是我加班几个月,用奖金犒劳自己的礼物,是我在枯燥工作之余的一点精神寄托。但在她眼里,一文不值。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开始“整理”我们的衣柜。
她把我叠好的T恤全部卷成卷,说这样省地方;把我挂烫好的衬衫拿下来重新叠好,说挂着容易落灰;甚至连我们的内衣内裤,她都拿出来,按照她的方式重新摆放。
那天我打开衣柜,看到自己的内裤和晓雯的蕾丝内衣紧紧挨在一起,被整齐地码放在抽屉里时,我感觉自己的头皮都炸了。
“晓雯,你过来一下!”我几乎是咬着牙把妻子叫进了卧室。
晓雯看到那抽屉,脸也“刷”地一下红了,她赶紧关上抽屉,拉着我往外走,压低声音说:“你别生气,妈也是好心,她就是爱干净,爱收拾。”
“这是好心吗?”我压抑着怒火,声音都在发抖,“这是我们的卧室,我们的衣柜,我们的私人物品!她凭什么不问一声就乱动?内衣内裤啊,晓雯!你不觉得别扭吗?”
“我……我是觉得有点……”晓雯的眼神有些躲闪,“可她是我妈,我能怎么说?我说‘妈,你别动我们内裤’?这话我说不出口啊!建军,你就忍忍吧,她年纪大了,观念跟我们不一样,你跟她计较,不是显得我们做晚辈的不懂事吗?”
又是“忍忍吧”。
每次出现问题,晓雯的第一反应永远是让我“忍忍”。我知道她夹在中间难做,我也不想让她为难。可是一次次的忍让,换来的却是边界感的彻底失守。
这个家,渐渐变得不像我的家了。
餐桌上,我做的红烧肉,会被岳母评价“太甜了,浪费糖”;晓雯买回来的进口水果,会被她说“死贵,还不如菜市场的苹果好吃”;我们周末想睡个懒觉,她早上七点就会准时敲门,喊我们起来吃早饭,说“年轻人要早睡早起,身体才好”。
我们家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她的“关心”和“指导”。
有一次,我跟一个合作方的女领导通电话,讨论工作上的事情,语气比较客气。挂了电话,正在客厅拖地的赵桂芬就阴阳怪气地飘来一句:“哟,建军,跟谁打电话呢?听着声音挺甜啊。”
我当时就愣住了,解释道:“妈,是工作上的一个领导。”
“领导?女领导吧?”她把拖把往地上一杵,眼睛斜睨着我,“我可跟你说,建军,你是有家室的人,跟外面的女人说话要注意分寸,别让晓雯受委屈。”
我气得差点把手机摔了。这已经不是没有边界感了,这是毫无根据的猜忌和干涉!
晓雯闻声从厨房出来,赶紧打哈哈:“妈,你说什么呢,建军不是那样的人。那是他们公司的李总,四十多岁了,孩子都上大学了。”
赵桂芬这才“哦”了一声,嘟囔着:“那也得注意,男人有钱就变坏。”然后继续拖她的地,仿佛刚才那番话只是在评论今天的天气。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阵地发冷。我忽然意识到,在她的观念里,这个家不是我和晓雯两个人的,而是她女儿的家的延伸。她作为这个家的“太后”,有权指导一切,也有权审视一切,包括我这个“外来”的女婿。
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我埋下了一个“承诺”的种子。
那是小舅子林晓武打来电话,说工作上遇到了点麻烦,可能需要用钱周转一下。赵桂芬在旁边听着,急得不行,挂了电话就在客厅里唉声叹气。
晓雯看她着急,就安慰道:“妈,你别急,晓武都多大了,能自己解决的。”
我当时为了缓和气氛,也为了表现一下自己作为姐夫的担当,就顺口说了一句:“是啊妈,晓武要是真有困难,我们当哥姐的,肯定会帮一把的。”
就是这句话。
当时,我只是出于客气和礼貌,表达一个态度。我没想到,赵桂芬把这句话,当成了一张可以随时兑现的空白支票。
而这张支票的兑现日期,来得比我预想的要快得多,也残酷得多。
第3章 二十万的“彩礼”
压抑的日子过得特别慢,我数着指头盼岳母回家。就在我以为再熬一个星期就能解放的时候,一个电话,彻底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电话是小舅子林晓武打来的,他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宣布,他谈了半年的女朋友,答应他的求婚了。
赵桂芬一听,高兴得在客厅里直拍手,对着电话那头嘘寒问暖,从女方父母的身体问到人家的工作单位,恨不得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盘问清楚。
挂了电话,赵桂芬的脸上笑开了花,一扫这些天的沉闷,拉着晓雯的手说:“太好了,太好了!晓武也终于要成家了!晓雯,你弟弟的人生大事,你这个当姐姐的可得上点心啊!”
晓雯也由衷地为弟弟高兴:“妈,你放心吧,晓武结婚,我肯定得表示表示。”
我当时也在旁边,笑着附和:“是啊,这是大喜事,我们肯定要准备一份大红包。”
那时候的我,天真地以为,所谓的“上心”和“表示”,就是我们夫妻俩包一个厚实点的红包,再买点结婚礼物。我甚至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是包一万八还是两万八,显得既体面又在我们承受范围之内。
然而,我严重低估了赵桂芬对“上心”这个词的定义。
接下来的几天,岳母每天都沉浸在儿子即将结婚的喜悦中,打电话的频率明显高了。她不再盯着我几点回家,也不再评论我做的菜是甜是咸,而是整天捧着手机,跟亲家那边“沟通感情”。
我和晓雯都乐得清静,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那个周六的晚上。
晓雯单位临时有事,晚上要加班,家里只有我和岳母两个人。我做了三菜一汤,吃完饭,岳母一反常态地没去看她的肥皂剧,而是主动把碗筷都收拾了,还泡了一壶茶,端到了我面前。
“建军啊,来,喝茶。”她满脸堆笑,热情得让我有点发毛。
“妈,我自己来就行。”我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
赵桂芬在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搓了搓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阵仗,通常都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建军啊,”她终于开口了,语气十分和蔼,“这几年,你和晓雯过日子,妈都看在眼里。你是个好孩子,踏实,肯干,对晓雯也好。妈……妈很放心。”
“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端着茶杯,手心有点冒汗。
“哎,应该的,是应该的。”她点点头,话锋突然一转,“这不,晓武也要结婚了。你是他姐夫,也算是他半个长辈了。他的事,你是不是也得跟着操操心?”
“那是肯定的,晓武结婚,我和晓雯肯定会表示的。”我赶紧重复了我之前的“标准答案”。
赵桂芬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但那笑意却没达到眼底。她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我商量一件顶要紧的秘密。
“红包是红包,那是另外一回事。妈今天跟你说的,是正事。”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晓武那个对象,家里条件不错,是城里的独生女。人家那边呢……对彩礼看得比较重。”
我的心开始往下沉。
“亲家那边说了,别的都可以不要,车子房子他们家自己都能准备,但彩礼,必须得有。这代表的是男方家的诚意和态度。”
我没说话,静静地听着。我知道,重点要来了。
“人家开口了,要二十八万八。说图个吉利,长长久久。”赵桂芬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的表情。
二十八万八。这个数字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我知道现在很多地方彩礼高,但没想到会这么高。林晓武一个月工资也就五六千,他们家什么情况,我大概也清楚。这笔钱,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
“那……晓武和叔叔阿姨那边,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赵桂芬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愁苦的表情:“哎,别提了。你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实巴交一辈子,就那点死工资,前两年给我看病又花了不少。我跟你爸把所有积蓄都拿出来了,又找亲戚朋友东拼西凑,到现在……还差二十万。”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
客厅里一片寂静,只剩下电视机里传出的微弱声响。
她就那么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恳求,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那一刻,我全明白了。
从她反常的热情,到这番循循善诱的铺垫,最终的目的,就是这二十万的缺口。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我和晓雯结婚五年,省吃俭用,去年刚还清了房贷,手里确实攒了点钱,大概有二十五六万的样子。这笔钱,我们是准备用来备孕和将来养孩子的,晓雯身体不算太好,我们计划去做个全面的孕前检查,可能还需要中医调理,这些都是不小的开销。而且,我也想换辆车,现在这辆二手车开了快六年了,毛病越来越多。
这二十万,几乎是我们的全部家底。
看着岳母那张写满“你应该帮忙”的脸,我忽然想起了那天,小舅子打电话来时,我说过的那句“肯定会帮一把的”。
原来,她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第4章 第一次温和的抵抗
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桂芬的目光像两道探照灯,牢牢地锁在我身上,等待着我点头,等待着我说出那句她期待已久的“妈,你放心,这钱我来想办法”。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又干又涩。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滚烫的茶水烫得我食道一阵灼痛,却让我混乱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我不能答应。
这不仅仅是二十万的问题。这是我们夫妻俩未来几年的生活规划,是我们将要迎接新生命的保障。如果这笔钱拿出去了,我们的一切计划都将被打乱。更重要的是,我心里那个疙瘩,那个关于边界和尊重的疙瘩,让我无法心甘情愿地掏出这笔钱。
凭什么?就凭我是她女婿?就凭我当初一句客套话?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进行一次温和的、但立场坚定的抵抗。
“妈,”我放下茶杯,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而为难,“二十万……这不是一笔小数目。我和晓雯……可能一下子拿不出来这么多。”
我用了“可能”和“一下子”,给自己留了余地,也给她留了面子。我希望她能听出我的难处,知难而退。
然而,赵桂芬的脸色立刻就变了。那张刚刚还堆满笑容的脸,瞬间晴转多云,嘴角向下一撇,眼神里的期待变成了失望和审视。
“拿不出来?”她拔高了声调,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质问,“建军,你可别跟妈开玩笑。你俩一年挣多少钱,妈心里没数吗?你们又没什么大开销,房贷也还清了,怎么可能拿不出二十万?”
我的心猛地一沉。她连我们房贷还清了都知道。看来,晓雯是什么都跟她说了。我并不怪晓雯,我知道她跟她妈亲近,什么话都愿意分享。但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动,仿佛自己的财务状况在她面前是完全透明的,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妈,我们是攒了点钱,但那些钱……都有用处。”我耐着性子解释,“您也知道,晓雯身体一直不算特别好,我们打算明年要孩子,想带她去做个全面的检查,再用中药好好调理一下。这笔费用不低。而且,我们还想换辆车,现在这辆车太旧了,经常出问题,也不安全。”
我把我们的计划和盘托出,希望她能理解,我们不是不想帮忙,而是真的有自己的难处。
赵桂芬听完,却冷笑了一声。
“调理身体?换车?”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屑和讥讽,“建军,你这是在跟妈哭穷吗?调理身体能花几个钱?车子晚两年换不行吗?非要赶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弟弟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是能等的事吗?你分不清孰轻孰重吗?”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我脸上。
在她的逻辑里,我们为自己未来的小家庭所做的规划,在“她儿子结婚”这件“一辈子的大事”面前,是完全可以被牺牲的,是“不重要”的。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但我还是死死地压着。我知道,一旦我发火,事情就彻底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笔钱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要不这样,我们能力有限,先拿五万出来给晓武应应急,剩下的,让他自己再想想办法,或者跟亲家那边再商量商量,看能不能少一点?”
我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五万块,对我们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但这已经是我能接受的极限了。这既表达了我们作为姐姐姐夫的心意,又不至于让我们的生活陷入困境。
我以为,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了。
可赵桂芬听完,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满是失望和愤怒。
“五万?陈建军,你这是在打发叫花子吗?”她的声音尖锐得刺耳,“我把女儿嫁给你,不是让她跟你一起过这种抠抠搜搜、连娘家都帮衬不起的日子的!我儿子就差这二十万就能娶上媳妇,你倒好,就拿五万块钱出来?你安的是什么心?”
“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们家好?是不是觉得晓武娶不上媳妇,你脸上就有光了?”
这番诛心之言,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我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怎么也想不到,一次关于钱的商议,竟然能被她上升到人品和动机的攻击。
“妈,您怎么能这么说?”我站起身,第一次用同样强硬的目光回视她,“我从没这么想过!我跟晓雯结婚五年,我对你们家怎么样,您心里不清楚吗?我只是在陈述我们的实际困难,为什么到您嘴里,就变成了我居心叵测?”
“实际困难?你的困难就是眼睁睁看着你小舅子结不成婚?”赵桂fen不依不饶,声音越来越大,“当初晓武说要用钱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肯定会帮一把的’!怎么,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了,你就装聋作哑了?陈建军,我算是看透你了,你就是个说话不算话的白眼狼!”
“我那是客气话!我没想到……”
“客气话?”她打断我,冷笑着,“哦,合着在你眼里,帮我们家的事,就是一句不值钱的客气话?行,行啊,陈建军,算我赵桂芬看错人了!”
她说完,猛地一拍大腿,转身就往次卧走,一边走一边抹着眼睛,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真是命苦啊,养个女儿嫁出去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胳膊肘往外拐,连亲弟弟都不管了……我在这儿还碍着你们的眼了,我明天就走,回我的老家去,省得在这里看人脸色……”
“砰”的一声,次卧的门被重重地甩上。
整个客厅,瞬间死寂。
我一个人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我没想到,我第一次温和的抵抗,换来的却是这样一场暴风骤雨。她根本不听我的解释,不理会我的难处,只是固执地认为,我“应该”并且“必须”拿出这二十万。一旦我不顺从,我就是忘恩负义,就是白眼狼。
她用亲情和道德绑架我,用哭闹和威胁逼我就范。
这是我最熟悉,也最无力反抗的戏码。
我疲惫地坐回沙发上,看着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心里一片悲凉。
我知道,这件事,还没完。真正的风暴,要等晓雯回来之后,才会彻底爆发。而我,已经退无可退。
第5章 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晚上十点半,玄关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我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僵坐在沙发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林晓雯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进来,看到客厅里一片狼藉,我和岳母一个坐在沙发上发呆,一个房门紧闭,气氛诡异,她愣了一下。
“怎么了这是?妈呢?”她放下包,轻声问我。
“在屋里。”我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们……吵架了?”晓雯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紧张。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次卧的门“哗啦”一下被拉开了。赵桂芬眼圈红红地站在门口,一看到晓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晓雯,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妈就要被你这个好丈夫给活活气死了!”她一边哭喊,一边冲过来抱住晓雯。
晓雯顿时慌了神,一边拍着她妈的背,一边焦急地问:“妈,妈,你别哭啊,到底怎么了?建军,你快说啊,你是不是欺负我妈了?”
她的目光转向我,带着质问和责备。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在她心里,只要她妈妈哭了,那犯错的,一定是我。
赵桂芬开始添油加醋地哭诉起来,她把我说的“实际困难”歪曲成“哭穷卖惨”,把我提出的“先拿五万”丑化成“打发叫花子”,最后,更是把我定性为一个“忘恩负义、见不得岳家好”的白眼狼。
她绝口不提自己洗完澡裹着浴巾在我面前晃悠,也绝口不提这些天来对我生活的种种干涉和不尊重。在她的叙述里,她是一个为了儿子婚事操碎了心的慈母,而我,则是一个冷酷无情、自私自利的小人。
晓雯的脸色随着她母亲的哭诉,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她听完,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陈建军,我妈说的是真的吗?你就这么跟我妈说话的?”
我看着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失望涌上心头。我深吸一口气,试图解释:“晓雯,事情不是妈说的那样。我只是跟她解释了我们的难处,我们那笔钱是准备……”
“够了!”晓雯厉声打断我,“什么难处?还有什么比我弟弟结婚更重要的事吗?那是我亲弟弟!他就差这二十万了,我们帮一把,不是应该的吗?”
“应该的?”我自嘲地笑了,“晓雯,那是二十万,不是两千块!是我们俩辛辛苦苦攒了五年的血汗钱!凭什么是‘应该的’?”
“就凭他是我弟弟!就凭我妈开口了!”晓雯也激动起来,声音拔高了八度,“陈建军,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自私,这么冷血?我妈为了晓武的事都愁成什么样了,你不安慰她,还跟她吵架,你有没有良心?”
“我冷血?我自私?”我积压了半个多月的委屈、尴尬和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死死地盯着她,“林晓雯,你扪心自问,结婚这五年,我对你,对你家,到底怎么样?来这半个月,她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她不敲门就进我们卧室,乱翻我们的衣柜,连我们的内衣内裤她都动!她洗完澡裹着一条浴巾就在我面前晃,还问我她身材怎么样!这些你都知道吗?你让我忍,让我担待!好,我都忍了!因为她是,是长辈!”
“可现在呢?现在她要的是我们全部的家当!是要牺牲掉我们未来几年的生活,去填她儿子的窟窿!我只是陈述了一下我们的困难,就成了白眼狼,成了没良心!你问问她,她尊重过我吗?她把这个家当成是我们的家,还是她女儿的殖民地?”
我一口气把所有的话都吼了出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睛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
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
晓雯被我吼得愣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赵桂芬也停止了哭泣,张着嘴,显然没想到我敢把这些事当面说出来。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赵桂芬最先反应过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我帮你收拾屋子,关心你的生活,还有错了?你一个大男人,思想怎么这么龌龊!我看你就是不想出这个钱,故意找茬!”
“妈,别说了!”晓雯终于回过神来,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羞愧,还有一丝受伤,“建军,我妈她……她只是习惯了,她没有恶意的……”
“没有恶意?”我冷笑着打断她,“她有没有恶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受够了!这个家,如果连最基本的尊重和边界都没有,那还算什么家?”
我的目光从她们母女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晓雯身上。
“晓雯,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这二十万,在你看来,我们是‘应该’给的吗?”
晓雯的嘴唇翕动着,她看看我,又看看她身旁哭哭啼啼的母亲,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最终,她咬了咬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建军,算我……算我求你了,行吗?就这一次,帮帮我弟。”
她选择了妥协。或者说,在她心里,亲情的天平,最终还是倾向了她的原生家庭。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凉透了。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之前每一根稻草的叠加。而晓雯的这句话,就是那最沉重,最致命的一根。
它压垮了我五年来所有的忍耐、付出和自我欺骗。
“好。”我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我明白了。”
我转过身,默默地走回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了我藏在最里面的一个信封。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去年,我爸突发脑溢血,住院抢救。家里积蓄不够,我焦头烂额。是我那个平时不怎么联系的堂哥,二话不说给我转了十万块钱,才解了燃眉之急。我爸出院后,身体大不如前,每个月光是吃药和康复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这件事,我没告诉晓雯。不是不信任她,而是不想让她跟着我一起焦虑。男人嘛,总觉得家里的困难,自己扛着就行了。
我拿着那张医院的缴费单复印件和堂哥的转账记录,走回客厅,把它们轻轻地放在茶几上。
“妈,晓雯,你们看看这个。”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赵桂芬和晓雯都愣住了,不解地拿起那些纸。
当她们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晓雯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她抬起头,嘴唇颤抖着看着我:“建军,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爸他……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去年冬天。”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回娘家过小年那次。我爸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差点没抢救过来。现在每个月还要花三千多块钱吃药。我堂哥借我的十万块钱,我到现在还没还上。”
“我们手里的钱,去掉要还给我哥的十万,再去掉给我爸留的应急钱,剩下的,才是我们自己的。你现在还要我拿出二十万,去给你弟弟买一套所谓的‘诚意’。”
“林晓雯,你告诉我,这笔钱,我该怎么拿?”
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她们母女的心上。
晓雯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手里的单据“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眼泪汹涌而出。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震惊和无尽的悔恨。
赵桂芬也呆住了,她看着茶几上的单据,又看看我,嘴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脸上的蛮横和理直气壮,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第6章 沉默的余波
那晚的争吵,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将我们这个家维持了五年的脆弱地基彻底震裂。
我说完那番话后,客厅里陷入了漫长而令人窒息的沉默。晓雯蹲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地哭着,哭声压抑而痛苦。赵桂芬则像一尊被抽掉灵魂的雕塑,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脸色灰败,眼神空洞。
我没有再去安慰谁,也没有再说任何话。我只是默默地把地上的单据捡起来,放回信封,然后转身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我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哪怕只有几平米,来喘口气。
那一夜,我睡在书房的沙发床上。隔着一扇门,我能隐约听到客厅里传来的、断断续 的交谈声和哭泣声。她们说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懒得去猜。
我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疲惫。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我走出书房,客厅里空无一人,但收拾得干干净净。茶几上的水杯不见了,沙发上的靠垫也摆放得整整齐齐,仿佛昨晚那场激烈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次卧的门开着,里面的床铺已经叠好,赵桂芬的行李箱不见了。
我心里一动,走到餐桌旁,上面放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温牛奶,旁边压着一张纸条,是晓雯的字迹:
“建军,我送我妈去车站了。早饭在桌上,记得吃。对不起。”
三个字,“对不起”,笔迹有些潦草,似乎还带着泪痕。
我拿起那份三明治,却丝毫没有胃口。我不知道赵桂芬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的,是愤怒?是羞愧?还是对我这个女婿彻底的失望?
我也不知道,我和晓雯之间被撕开的这道裂痕,该如何修复。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和晓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冷战。
我们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早上,她会提前做好早餐放在桌上,然后在我起床前离开家。晚上,她会等我睡下后,才悄悄地回到卧室。我们没有任何语言交流,甚至连眼神的交汇都刻意回避。
我知道,她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她的愧疚,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我。而我,也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我心里的那股怨气和委屈,还没有完全消散。
我爸生病那么大的事,我一个人扛着,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晚上在陪护床上睡得腰酸背痛,白天还要在视频电话里对着她强颜欢笑,说一切都好。我不是不想说,我是怕她担心,怕她跟着我一起承受这份压力。
可我的这份“体谅”,换来的却是她对我最深的误解和最无情的指责。这让我如何能轻易释怀?
周末,我回了趟父母家。我爸恢复得还不错,虽然行动还有些迟缓,但精神头很好。他坐在阳台上晒太阳,看到我,浑浊的眼睛里亮起了光。
“建军回来啦?晓雯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她……她单位加班。”我撒了个谎。
我妈端着一盘水果走过来,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跟你爸还撒谎。你俩是不是吵架了?这都多久了,晓雯也没打个电话回来问问你爸的身体。”
我沉默了。
我妈把水果盘放下,在我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建军,夫妻没有隔夜仇。晓雯是个好孩子,就是有时候……太向着她娘家了。你爸这事,你不告诉她,是你不对。你觉得是为她好,是体谅她,但在她看来,你这就是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你把苦都自己吃了,她什么都不知道,等到她娘家有事的时候,她自然会觉得,咱们家没什么难处,帮一把是应该的。你不能怪她,要怪,就怪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不说。”
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捅开了我心中某个堵塞的角落。
是啊,我一直在指责晓雯不理解我,可我何曾给过她理解我的机会?我用自以为是的“为她好”,在我们之间砌起了一堵高墙。当矛盾爆发时,这堵墙,就成了我们之间最深的隔阂。
那天下午,我从父母家出来,心里乱糟糟的。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转悠。鬼使神差地,我把车开到了我们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馆。
我推门进去,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晓雯。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她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哭。
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我没有过去打扰她。我只是在离她不远的一个角落坐下,默默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她似乎哭够了,从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喂,妈……”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晓武的婚事,怎么样了?……嗯……嗯……”她静静地听着,眼泪又一次滑落下来。
“妈,你别怪建军。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是我没做好一个妻子,我连他爸爸生了那么大的病都不知道……我还在为了我弟的事逼他……我……我真的太过分了……”
“钱的事,你别再逼他了。那是我们俩的钱,也是他给他爸留的救命钱。晓武那边,我来想办法。我还有几万块的私房钱,我再去找我同学朋友借一点,能凑多少是多少。亲家那边,我去跟他们谈,我去求他们……实在不行,这个婚……就先别结了。”
“他是我弟弟,我心疼他。可建军是我丈夫,是我要过一辈子的人。我不能为了我弟弟,毁了我的家。”
听到这里,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原来,她什么都懂。她不是不爱我,不是不心疼我,她只是需要时间,来理清那团被亲情绑架的乱麻。
我坐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心里百感交杂。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都不是那二十万,而是沟通的缺失,和相互理解的错位。
我以为我在忍辱负重,她以为她在孝顺父母。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爱着这个家,却差点把它推向深渊。
第7章 迟来的沟通
我没有立刻走上前去。
我静静地看着晓雯挂断电话,看着她用纸巾擦干眼泪,补了个妆,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然后,她拿起包,像一个准备奔赴战场的士兵,深吸一口气,走出了咖啡馆。
我结了账,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看着她走进银行,看着她出来后,又拨通了几个电话,语气谦卑地向朋友开口借钱。每一次被拒绝,她的肩膀都会垮下来一分,但很快,她又会挺直腰杆,拨通下一个号码。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这个我一直以为需要被我保护的女人,此刻,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试图扛起所有的责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似乎借钱借得并不顺利。她疲惫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了进去。那瘦弱的背影,在城市的霓虹灯下,显得那么孤独无助。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
我在她身边坐下,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她身体一僵,猛地抬起头,看到是我,眼中的惊讶和慌乱,瞬间化为决堤的泪水。
“建军……”她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伸出手,把她揽进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别哭了,我都知道了。”
她在我怀里放声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天所有的委屈、愧疚和压力,都哭出来。
“对不起……建军……我真的对不起你……我不是个好妻子……”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傻瓜,别这么说。”我帮她擦去眼泪,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这件事,我也有错。我爸生病,那么大的事,我却瞒着你。我总想着自己一个人扛,却忘了,我们是夫妻,我们是一个整体。如果我早点告诉你家里的情况,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晓雯摇着头,泪眼婆娑:“不,不怪你。是我……是我太糊涂了。我妈说的那些话,我当时就应该反驳她的。我明明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可我……我就是……我怕她生气,怕她难过,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知道。”我握住她冰冷的手,“我知道你夹在中间难做。一边是生你养你的妈,一边是你的丈夫。手心手背都是肉。”
我们就在那条喧闹的马路边,进行了一场迟到了五年的、真正意义上的沟通。
我们聊起了我爸的病,聊起了她弟弟的婚事,聊起了她母亲那些让我们都感到不适的行为,也聊起了我们对未来的规划。
我们把所有藏在心里的想法、委屈和不满,都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对方面前。没有指责,没有争吵,只有平静的倾诉和耐心的倾听。
“建军,”晓雯红着眼睛说,“我明天就回一趟家。第一,是去看看爸。第二,是跟我妈和我弟,把话说清楚。我们家欠你的,太多了。”
“钱的事,你别管了。”我说,“我明天去一趟银行,把要还给我哥的十万块钱先取出来。剩下的钱,我们取五万,算是我和你,给晓武结婚的贺礼。这是我们作为姐姐姐夫的心意,但不是义务。至于还差的十五万,让他们自己想办法。亲家那边,如果真的只认钱不认人,那这样的亲,不结也罢。”
晓雯看着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感觉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彻底倒塌了。我们的心,前所未有地贴近。
第二天,晓雯真的买了最早一班的高铁票,回了我老家。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一进门就给我爸妈跪下了,哭着说“对不起”。我妈赶紧把她扶起来,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在老家待了两天,陪着我爸说了不少话,又帮我妈做了两天饭。临走前,她把她自己攒的三万块私房钱,硬塞给了我妈,说:“妈,这钱您拿着,给爸买点好吃的。以前是晓雯不懂事,以后,我会和建军一起,好好孝顺您二老。”
从我老家回来后,晓雯又马不停蹄地回了她自己的娘家。
她是怎么跟赵桂芬和林晓武谈的,具体细节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她回去的第二天,我接到了小舅子林晓武打来的电话。
电话里,那个一向有些吊儿郎当的年轻人,第一次用一种非常郑重的语气对我说:“姐夫,对不起。我姐都跟我说了。我……我不是人,为了我自己的事,差点毁了你们的家。那二十万,你别管了,我不要了。我自己的媳妇,我自己想办法去娶。实在不行,我就跟她挑明了,我们家就这个条件,她愿意嫁就嫁,不愿意,那就算了。”
又过了两天,赵桂芬也给我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建军啊……”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疲惫和愧疚,“妈……妈对不住你。妈错了。”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让我所有的委屈和怨气,都在那一刻烟消云散。
我对着电话,轻轻地说了一声:“妈,都过去了。”
第8章 新的开始
生活,在经历了一场剧烈的震荡后,重新回归了平静。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小舅子林晓武最终还是结了婚。
听说,晓雯回家跟他深谈了一次后,他鼓起勇气,把他家的实际情况跟未婚妻和盘托出。他告诉那个女孩,他家只能拿出八万八的彩礼,剩下的二十万,他没有能力,也不愿意再去逼迫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出人意料的是,女孩的父母在听完他的坦白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对他高看了一眼。他们说,他们要的不是钱,而是男方一个诚恳负责的态度。他们最终不仅接受了八万八的彩礼,还陪嫁了一辆价值十五万的车。
婚礼办得很热闹。我和晓雯包了一个两万八的红包,又买了一对龙凤金镯作为新婚礼物。
在婚礼上,我见到了赵桂芬。她瘦了些,也憔悴了些,看到我,眼神里有些躲闪,但还是主动走过来,给我和晓雯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她端起酒杯,对着我,一饮而尽。
“建军,以前是妈不对,妈给你赔罪了。”
我也端起酒杯,干了。“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那杯酒,喝下去,辣在喉咙,却暖在心里。我知道,我们之间那个持续了五年的心结,在那一刻,算是彻底解开了。
赵桂芬没有再来我们家小住。她偶尔会和晓雯视频,每次看到我入镜,都会笑着问我工作累不累,叮嘱我要注意身体。那份关心,不再是令人窒息的控制,而是恰到好处的温暖。
我和晓雯的感情,在经历了这场风波后,反而比以前更好了。
我们学会了沟通,学会了分享彼此的压力和烦恼。我不再把所有的困难都自己扛,她也不再无条件地迁就原生家庭。我们开始真正像一个紧密的共同体,去规划和经营我们的小日子。
半年后,晓雯的身体调理得差不多了,我们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说可以备孕了。
拿到检查报告的那天,我们俩都很高兴。回家的路上,晓雯靠在我的肩膀上,忽然说:“建军,你说,咱们家是不是应该定个‘家庭公约’?”
我笑了:“什么公约?”
“嗯……比如,第一条,夫妻之间,必须坦诚相待,不许隐瞒重大事件。”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同意。”我点点头。
“第二条,任何一方的父母来小住,都必须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惯和隐私,卧室是绝对禁区,未经允许不得入内。”
“非常同意。”我笑着说。
“第三条,”她想了想,补充道,“在面对原生家庭的不合理要求时,夫妻双方必须立场一致,共同进退。”
“完全同意。”我握紧了她的手。
夕阳的余晖透过车窗,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里感慨万千。
家,到底是什么?
它不是一个需要无限忍让和牺牲的场所,也不是一个可以随意践踏边界的领地。一个健康的家,应该像一个有弹性的容器,既能容纳亲情的温暖,也能抵挡过度的索求。它需要尊重,需要边界,更需要夫妻两人同心同德的经营。
那条曾经让我尴尬无比的浴巾,那笔险些压垮我们婚姻的二十万,如今回想起来,仿佛都成了一场必要的考验。它们像两块坚硬的试金石,检验出了我们婚姻里最脆弱的裂痕,也最终淬炼出了我们之间最坚固的信任。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一脸幸福憧憬的晓雯,心里一片安宁。
我知道,属于我们俩的,一个全新的、真正意义上的家,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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