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剧《看见味道的少女》全集免费在线观看_韩剧网_韩剧tv
cac55 2025-11-03 19:32 3 浏览
几十年后,当儿孙绕膝,问起我和林晚意是怎么认识的,我总会清清嗓子,讲一个纺织厂联谊会上一见钟情的老套故事。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的开始,源于一个闷热的夏夜,一声压抑的惊呼,和一个在当年足以毁掉我一生的罪名。
从那天起,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才敢在众人面前牵起她的手。
又花了三十年,才终于能坦然地面对那个夜晚的自己——那个躲在窗下,心脏狂跳,被欲望和自卑撕扯的,二十岁的陈建军。
故事,得从年,那个改变了一切的夏天说起。
第1章 澡堂窗下的惊雷
年的夏天,空气像一床浸了水的棉被,沉甸甸地压在江城机械厂的每一个角落。白日里,车间里的热浪能把人烤出一层油,到了晚上,那股燥热也丝毫没有退散的意思,只是换了种形态,混着草丛里的虫鸣和远处纺织厂传来的隐约机杼声,搅得人心神不宁。
我叫陈建军,二十岁,是江城机械厂的一名学徒工。从乡下来,嘴笨,手上的活儿还算利索,最大的念想就是好好学技术,转正,将来能把爹娘接到城里来。除了上班,我几乎没什么社交,工友们凑在一起抽烟打牌,我更喜欢一个人待着,看看书,或者去厂区的操场上跑几圈,把白天积攒的力气都耗光,晚上才能睡个好觉。
可这个夏天,我失眠了。
罪魁祸首,是住在我们厂隔壁的纺织厂女工,林晚意。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两个厂共用的那个大食堂里。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子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晃眼的皓腕。别人吃饭都是狼吞虎咽,只有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捧着一本封皮都磨毛了的书,就着书香下饭。阳光从高窗斜斜地打下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光,连空气里的饭菜味儿似乎都变得斯文起来。
从那天起,我的目光就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我知道了她叫林晚意,是纺织厂一车间的挡车工,公认的“厂花”。但她跟别的漂亮姑娘不一样,她不爱笑,也不爱扎堆,总是独来独往,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清冷和疏离。
这份遥远的倾慕,像野草一样在我心里疯长。我不敢上前搭话,连迎面走过都不敢抬头看她,只能用这种最笨拙、最卑微的方式,远远地看着。这种见不得光的心思,在那个闷热的夏天里,发酵成了一种危险的冲动。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宿舍里,王师傅的呼噜声打得像拖拉机,我翻来覆去,脑子里全是林晚意的影子。我鬼使神差地爬了起来,穿上衣服,像个游魂一样走出了宿舍楼。
夏夜的风没有带来一丝凉意,反而裹挟着一股草木腐烂的潮气。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两个厂区交界的那片荒地。穿过荒地,就是纺织厂的女工宿舍区,而那栋独立的,亮着昏黄灯光的小平房,是她们的公共澡堂。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脑子。
我的心“咚咚”地擂起了鼓,每一下都震得我耳膜发麻。理智告诉我,快走,陈建军,你这是在犯罪,被抓到就全完了!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步也挪不动。那扇虚掩着的,透出水汽和光亮的窗户,像一个黑洞,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过去的。我蹲在窗下,后背紧紧贴着粗糙的砖墙,墙皮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汗衫传过来,烫得我一哆嗦。澡堂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还有几个女工的说笑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里面的人陆续走了,说笑声渐渐消失,只剩下最后一道水声。
是她吗?
我像个被判了死刑的囚犯,等待着最后的宣判。我告诉自己,再等一分钟,就一分钟,如果她也走了,我就立刻离开。
水声停了。
万籁俱寂中,我听到了一个轻柔的,带着鼻音的哼唱声。那调子我没听过,但那声音,我曾在食堂里,隔着十几米远,听她跟同伴轻声说过一句话,就是这个声音。
是她!
那一瞬间,所有的理智都被烧成了灰烬。我像个提线木偶,被那股邪火操控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从窗台下探出了半个头。
窗户上蒙着厚厚的水汽,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窈窕的轮廓在晃动。她背对着我,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洁的背上,水珠顺着脊柱的沟壑滑落,消失在缭绕的雾气里。
我的呼吸都停滞了,血液冲上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
就在这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哼唱声戛然而止。
她猛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她的眼睛很大,很亮,在水汽氤氲中,像两颗受惊的星辰。那双眼睛里,先是错愕,然后是惊恐,但那惊恐只持续了一秒,就变成了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带着探究和一丝……玩味的平静。
我彻底傻了,像一尊被雷劈中的泥塑,僵在原地,连逃跑都忘了。我的脸“轰”的一下烧到了耳根,汗水混着羞耻,从额头涔涔而下。
完了。
我的人生,我的前途,我爹娘的期望……全完了。等待我的,将是全厂通报批评,是“流氓”的帽子,是开除,甚至可能被送去派出所。
我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准备迎接那声足以惊动整个宿舍区的尖叫。
然而,预想中的尖叫没有到来。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虫鸣在不知疲倦地聒噪。
我颤抖着,慢慢睁开眼。
她还站在那里,赤裸的身体被水汽模糊着,但那双清亮的眼睛,却像钉子一样,牢牢地钉在我身上。她没有喊,没有躲,甚至没有用毛巾遮挡自己。
她就那么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她的嘴角,竟然慢慢地,向上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我脑子里炸响。
“喂,”她说,带着一丝慵懒的调侃,“看光了,就没趣了。”
我大脑当机,完全无法处理这句话的含义。
她歪了歪头,湿漉漉的发梢滴下一滴水,落在她的锁骨上,溅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要不……进来试试水温?”
第2章 一碗没放盐的面
我的大脑,在那一刻彻底停止了运转。
林晚意那句话,像一枚深水炸弹,在我混沌的脑海里轰然炸开,掀起的不是惊涛骇浪,而是一片死寂的空白。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过度紧张而出现了幻听。
我呆呆地看着她,嘴巴半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似乎对我这副蠢样子感到有些好笑,嘴角的弧度更明显了些。她不紧不慢地拿起挂在墙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身上的水珠,然后披上了一件干净的工装外套。整个过程,她的目光都没有离开过我,那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我完全看不透底下究竟是暗流汹涌,还是别有洞天。
“还不走?”她穿好衣服,走到窗边,隔着一层薄薄的纱窗看着我,“等着厂里的保安队来请你喝茶?”
这句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醒了我。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语无伦次,舌头打了结,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行了,”她打断我,“赶紧滚。”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听不出喜怒。
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窗台下站起来,因为蹲得太久,双腿一软,差点又摔回去。我不敢再看她一眼,转过身,像只丧家之犬,深一脚浅一脚地冲进了黑暗里。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王师傅的呼噜声不再是噪音,反而成了一种虚幻的慰藉,证明这个世界还在正常运转。而我,陈建军,已经脱离了那个正常的轨道。
我一遍遍地回想昨晚的每一个细节。我像个疯子一样分析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她为什么不喊?为什么不骂我?那句“进来试试水温”,究竟是愤怒到了极点的反讽,还是……还是什么我根本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不敢想下去。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了车间。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手里的锉刀好几次都差点划到自己。王师傅看我脸色不对,还以为我病了,关切地问了几句,我含糊地应付了过去。
我最怕的,是午饭时间。
走进食堂,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我飞快地打好饭,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埋着头,用最快的速度往嘴里扒拉。我不敢抬头,不敢看那个我曾经翘首以盼的角落。我怕看到她,更怕看到她身边围着保卫科的人,然后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我。
可我又控制不住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瞥。
她来了。
还是那个角落,还是那身蓝色的工装。她今天没有看书,只是安安静靜地吃着饭,神情和往常一样,淡然,疏离。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荒诞的噩梦。
我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疑惑和恐惧攫住。她到底想干什么?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比直接的审判更折磨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活在炼狱里。
我像一只惊弓之鸟,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我吓得魂飞魄散。厂里广播一响,我就觉得是在通报批评我;路上看到穿制服的保卫科人员,我就下意识地想躲。我开始刻意地躲着她,食堂不去那个时间点了,下班绕着远路回宿舍,我把自己变成了一个透明人。
可我越是躲,她的形象在我脑海里就越清晰。她那双在水汽里格外明亮的眼睛,她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种羞耻、恐惧、悔恨,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一个星期后的傍晚,我终究还是没躲过去。
那天我加了会儿班,从车间出来,天已经擦黑了。我骑着我那辆破旧的“永久”自行车,刚拐出厂门,就看到一个人影站在路边的大槐树下。
是林晚意。
她换下了工装,穿了一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柔。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脚下意识地用力,想一蹬车子冲过去。
“陈建军。”
她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浑身一僵,自行车“哐当”一声倒在了地上。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她缓缓地向我走来。
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脑子里已经预演了一百种被她痛骂、羞辱的场景。
她在我面前站定,没有骂我,也没有任何激烈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躲了我一个星期,有意思吗?”她问。
“我……对不起……”我憋了半天,只说出这三个字。
她好像没听到我的道歉,自顾自地说:“我听你们厂的人说,你技术学得不错,人也老实。”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个,只能沉默。
“老实人,怎么会干出那种事?”她又问,语气里没有质问,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
我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当场蒸发。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抬起头看着她,声音因为羞愧而沙哑:“我……我不是个好人。林同志,你……你要是想去厂里告我,或者去派出所报案,我都认。是我混蛋,我做错了事,我认罚。”
说完这番话,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等待着她的宣判。
林晚意看着我这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她笑,像阴了好几天的天,突然破开一道口子,洒下了一片阳光。
“告你?把你抓起来?”她摇摇头,“那对我有什么好处?让全厂的人都知道我被一个学徒工偷看了?陈建建,你脑子是不是被车床夹了?”
她居然叫我“陈建建”,但我已经没心思计较这个了。
“那你……”我彻底糊涂了。
“我饿了,”她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听说你们机械厂旁边,巷子里那家面馆味道不错。”
我愣住了。
“怎么?”她挑了挑眉,“不敢?”
我看着她那双坦然的,甚至带着一丝挑衅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家面馆很小,只有三四张桌子。我们要了两碗阳春面。老板娘手脚麻利,很快就把面端了上来。
热气腾腾的面条,撒着碧绿的葱花,闻着就香。
我埋着头,不敢看她,只顾着“呼噜呼噜”地吃面。
“陈建军,”她忽然又开口了,“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噗”的一声,一口面汤差点喷出来,呛得我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等我咳得差不多了,才递过来一张手帕。
我涨红着脸,不敢接。
她也不收回,就那么举着。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胡乱擦了擦嘴。手帕上有一股淡淡的,像肥皂又像花香的味道。
“是,还是不是?”她追问,不依不饶。
事到如今,再撒谎也没什么意义了。我豁出去了,低着头,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嗯”了一声。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一……第一次在食堂看见你的时候。”
“哦,”她拖长了声音,“那看了挺久了。”
我恨不得把头埋进面碗里。
“那你觉得,我今天穿的这件裙子,好看吗?”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淡黄色的裙子,衬得她的皮肤很白,领口是别致的荷叶边。很好看。
我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那天晚上……”她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和今天,哪个更好看?”
我的脸“轰”的一下,比煮熟的虾子还红。这个问题,我根本没法回答。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又不笑了。她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一口面,然后皱了皱眉。
“老板娘,今天这面,是不是忘了放盐?”她朝里面喊了一声。
老板娘探出头来:“不能啊,姑娘,我亲手放的。”
林晚意没再说什么,只是把碗推到一边,不吃了。
我尝了一口自己的面,咸淡刚刚好。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是面没放盐,是她的心,乱了。
那一刻,我心里那块因为恐惧和羞耻而悬着的巨石,好像……悄悄地松动了一丝。
第3章 槐树下的约定
那一碗没放盐的面,成了我和林晚意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怪的默契。我不再躲着她,她也没有再提过那个夜晚。我们开始像普通同事一样,在食堂遇见了会点点头,在路上碰到了会说两句话。
只是这两句话,往往是她问,我答。
“陈建军,你们厂新发的工作服,料子好像比我们的好。”
“……嗯,是厚实点。”
“听说你们车间的王师傅,是市里的劳模,技术特别好?”
“……嗯,王师傅人很好。”
“你下班后,总是一个人去操场跑步?”
“……嗯,习惯了。”
我的回答总是简短得可怜,不是我不想多说,是我一跟她说话就紧张,脑子里像塞了一团乱麻。可她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我的笨拙,总能找到新的话题。
渐渐地,厂里开始有了些风言风语。
“哎,看见没,机械厂那个闷葫芦,跟咱们厂的林晚意好像走得挺近。”
“不会吧?林晚意眼光那么高,能看上他?”
“谁知道呢,八成是那小子死缠烂打。”
这些话传到我耳朵里,像针一样扎得我难受。他们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是林晚意在主动。他们更不知道,我们之间有着那样一个不堪的开始。
我开始感到自卑。林晚意那么好,像天上的月亮,而我呢?一个从乡下来的穷小子,一个差点犯下大错的“流氓”,我有什么资格站在她身边?
那天,我又在操场上跑步,一圈又一圈,想把心里的烦闷都随着汗水排出去。跑到精疲力尽,我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一抬头,却看见林晚意就站在跑道边上。
她抱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我。
“跑完了?”她问。
我点点头,拿起挂在单杠上的毛巾擦汗。
“陈建军,”她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在跑道上慢慢走着,“你最近,又在躲我。”
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我没说话。
“是因为厂里的那些闲话?”她又问。
我还是没说话。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你在怕什么?”
我被她看得有些狼狈,避开她的目光:“林同志,我们……不合适。你是个好姑娘,不应该跟我这样的人搅在一起。那天晚上的事……”
“那天晚上的事,我已经忘了。”她打断我,语气很平静,“我现在问的是,你,陈建军,是不是个懦夫?”
“我不是!”我几乎是吼出来的。被人指着鼻子骂懦夫,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那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喜欢我?”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为什么不敢面对别人的指指点点?你觉得我林晚意,是那种会在乎别人说什么的人吗?”
我愣住了。是啊,从我认识她开始,她就一直是特立独行的那一个。她从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活得比谁都通透。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我的那些自卑和退缩,在她面前,显得那么可笑和渺小。
“陈建军,”她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知道你家在农村,条件不好,你每个月都要寄钱回去。我也知道你人老实,肯吃苦,想学一门好手艺。这些,我都打听过了。”
我的心猛地一颤,她……她竟然去打听我的事。
“我不在乎你现在有没有钱,也不在乎你从哪里来。”她看着远处的夕阳,晚霞把她的侧脸映得通红,“我在乎的是,你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一个敢作敢当,有责任心的男人。”
她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那天晚上,你做了一件混蛋事,这没错。但你也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敢用那么直接,虽然愚蠢的方式,来表达自己内心渴望的人。厂里那些男的,看见我,要么就装作正人君子,要么就眼神躲躲闪闪,背后说些不三不四的话。只有你,像个傻子一样,直接撞了上来。”
“我当时……确实吓了一跳。但后来我想,如果我当时尖叫,把你送去保卫科,你这辈子就毁了。为一个还没铸成大错的年轻人,这么做,值得吗?更何况……”她顿了顿,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更何况,我也不是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的心,在那一刻,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巨大的惊喜和不敢置信,让我整个人都懵了。
“你……你说什么?”我结结巴巴地问,生怕是自己听错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我说,食堂里那么多人,我为什么偏偏就记住你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偷看我?你那点心思,早写在脸上了。”
原来……原来她都知道。
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咧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嘿嘿地笑。
“傻笑什么?”她嗔怪地瞪了我一眼,“我话还没说完呢。我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她伸出三根手指:“三年。我们先处三年对象。这三年里,你要好好学技术,争取转正,评上先进。你要向所有人证明,我林晚意没有看错人。三年后,如果你做到了,我们就去领证。”
“如果……我做不到呢?”我紧张地问。
“那我们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她的语气很坚决,没有留一丝余地。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一个姑娘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陈建军要是再退缩,就真不是个男人了!
“好!”我用力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林晚意,你放心!我陈建军,说到做到!三年,不,两年!两年之内,我一定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她笑了,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
“行啊,陈建建,”她又叫我那个专属的外号,“我等着。”
就在那片被晚霞染红的操场上,在老槐树的见证下,我们立下了这个“三年之约”。
那个不堪的夜晚,像一块沉重的基石,被我们埋在了最深处。而在它之上,我们决定,要亲手建造起一座属于我们自己的,坚固的未来。
第4章 一封匿名的举报信
自从有了那个“三年之约”,我的生活就像上了发条的闹钟,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动力。
每天,我都是第一个到车间,最后一个走。王师傅教的技术要领,我反复琢磨,晚上回到宿舍,别人在打牌聊天,我就拿出小本子,把白天的操作心得和遇到的难题都记下来。我的手上磨出了厚厚的茧子,工装上永远都带着一股机油味,但我一点也不觉得苦。
因为我知道,我不是在为自己一个人奋斗。
我和林晚意的关系,也从地下转为了半公开。我们不再刻意避讳,会一起去食堂吃饭,周末会一起去市里的新华书店看书,或者沿着江边散步。
当然,这种关系,在年代末那个相对保守的工厂环境里,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真没想到,林晚意那么个冷美人,居然被陈建军那个闷葫芦给拿下了。”
“什么拿下,你没听说吗?有人看见陈建军大半夜在纺织厂女工澡堂附近鬼鬼祟祟的,八成是抓住了林晚意什么把柄。”
“不会吧?这么严重?那可是流氓罪啊!”
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飞遍了两个厂区的每一个角落。版本越传越离谱,越传越难听。我走在路上,总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有些平时跟我关系还不错的工友,也开始有意无意地疏远我。
我心里憋着一股火,好几次都想冲上去跟他们理论,但都被林晚意拦住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你管得了吗?”她比我冷静得多,“你越是跟他们吵,他们就越来劲。清者自清,做好你自己的事,拿出成绩来,比什么都强。”
我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把所有的委屈和愤怒,都化作了工作上的动力。我要用事实,狠狠地扇那些嚼舌根的人的耳光。
我的努力,王师傅都看在眼里。他是个实在人,不爱听那些风言风语,只看你手上的活儿。他开始把一些关键的、有难度的活儿交给我,还手把手地教我识图和操作精密机床。我的技术突飞猛进,很快就在一批学徒工里脱颖而出。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一颗炸雷,毫无征兆地在我头顶炸响了。
那天下午,车间主任黑着脸把我从机床边叫走了,直接带到了厂部办公室。
推开门,我看到厂里的张主任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张主任是管纪律和思想工作的,平时不苟言笑,厂里的年轻工人都有点怕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陈建军,”张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开门见山,“你跟纺织厂的女工林晚意,是在谈恋爱吗?”
“是。”我定了定神,回答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
“几个月前。”
张主任的脸色更沉了,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拍在桌子上:“那你给我解释一下,这封信里写的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我只扫了一眼,就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信上的字歪歪扭扭,但内容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字字诛心。信里添油加醋地“还原”了那个夏夜发生的一切,把我描绘成一个蓄谋已久、道德败坏的流氓,说我用卑劣的手段威胁林晚意,逼她跟我在一起,严重败坏了我们工人的形象。
“陈建军!”张主任的声音陡然提高,“信上写的是不是真的?你到底有没有做过这种事?!”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该怎么解释?说我确实去了,确实偷看了,但林晚意没有怪我,我们现在是两情相悦?这种话,说出去谁会信?在所有人眼里,这都只会坐实我“威胁”她的罪名。
我的沉默,在张主任看来,就是默认。
他的眼神变得无比失望和严厉:“陈建军,你太让我失望了!王师傅总在我面前夸你,说你踏实肯干,是个好苗子。厂里也准备把你作为重点培养对象,提前给你转正。可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
“主任,我……”
“你不用说了!”张主任一摆手,“这件事,性质非常恶劣!我们机械厂,是市里的先进单位,绝不允许出你这样的害群之马!从明天起,你不用来上班了,停职反省!等我们和纺织厂那边沟通,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给你处分!”
停职反省。
这四个字,像四座大山,瞬间压垮了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厂部办公室的。外面的阳光很刺眼,我却觉得浑身冰冷。我的前途,我的梦想,我和林晚意的“三年之约”……好像在这一瞬间,全都变成了泡影。
是谁?到底是谁写的这封信?是那些嫉妒我的人,还是……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冒了出来。会不会是林晚意?她后悔了?她想用这种方式摆脱我?
不,不会的。我拼命地摇头,想把这个荒唐的想法甩出去。晚意不是那样的人。
可除了她,还有谁知道那天晚上的事?
我的心,彻底乱了。
第5章 她的反击
我在宿舍里枯坐了一整个下午,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傍晚,王师傅下班回来,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没多问,只是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建军,人一辈子,谁还没个犯糊涂的时候?”他声音嘶哑地说,“是爷们,就得扛得住事。天,塌不下来。”
说完,他把一个搪瓷饭盒塞到我手里,里面是食堂打来的饭菜,还冒着热气。
我看着饭盒,眼圈一热,差点哭出来。
可饭菜再香,我也一口都咽不下去。我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张主任的话和那封举报信的内容。羞耻、愤怒、委屈、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牢牢困住。
我最怕的,是这件事会牵连到林晚意。举报信把她说成了一个“受害者”,厂里肯定会找她核实情况。她一个女孩子,要怎么面对领导的盘问和同事们异样的眼光?
我越想越觉得,我不能再连累她了。我们的开始本就是个错误,或许,就让它以一个错误的方式结束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宿舍门被“砰砰”地敲响了。
王师傅去开了门,门口站着的,竟然是林晚意。
她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看都没看王师傅,径直走到我面前。
“陈建军,你跟我出来一下。”她的声音有些发抖,但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跟着她走出了宿舍楼,来到那棵我们曾经约定过的老槐树下。
“厂里找你谈话了?”她开门见山地问。
我点了点头。
“他们怎么说?”
“停职反省,等候处理。”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呢?你怎么说的?”
“我……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不说?!”她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怒气,“你为什么不解释?你就任由他们给你扣上‘流氓’的帽子吗?”
“我怎么解释?”我苦笑一声,抬起头,满眼血丝地看着她,“我说我确实偷看了你,但你是自愿跟我在一起的?晚意,这话谁会信?他们只会觉得我更无耻,更卑劣!我不想……不想再把你拖下水了。”
“把我拖下水?”林晚意气得笑了起来,“陈建军,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伟大?你以为你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下来,就是保护我了?你这是懦弱!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指着自己的心口,一字一句地说:“我林晚意,敢作敢当!我既然选择了你,我就不怕面对任何流言蜚语!我怕的,是你自己先趴下了!”
我被她骂得哑口无言。
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给我。
“这是什么?”我问。
“你自己看。”
我展开那张纸,发现是一份手写的“情况说明”。
字迹娟秀,清清楚楚,是林晚意的笔迹。
上面写着:
“关于近期流传的,有关我与机械厂陈建军同志关系一事的说明。
本人林晚意,与陈建军同志系自由恋爱关系,不存在任何胁迫行为。所谓‘’一事,纯属误会。当晚本人与陈建军同志在澡堂外偶遇,因天黑地滑,本人险些摔倒,幸得陈建军同志搀扶,仅此而已。
至于匿名信中的内容,纯属捏造污蔑,是对我们两人名誉的严重中伤。我不知道写信的人是何居心,但这种躲在暗处伤人的行为,极其卑劣。
我与陈建军同志的感情是真挚的,我们经得起任何调查。也请组织相信我们,不要被别有用心之人的谣言所蒙蔽。
特此说明。
纺织一厂,林晚意。”
我拿着那张纸,手不住地颤抖。我的眼睛瞬间就模糊了。
她……她竟然把所有的事情都揽了下来,编造了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把自己和我,从那个泥潭里干干净净地摘了出来。
“晚意,你……”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傻子,”她看着我,眼睛也红了,“你以为我今天才知道这件事吗?我们主任今天上午就找我谈话了,把那封信给我看了。我当时就写好了这份情况说明,交给了主任。”
“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想看看你,到底会怎么做。”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失望,“结果,你还是让我失望了。你只会躲起来,只会想着自己扛,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我们是一起的?”
“我……”
“陈建军,你听着,”她打断我,语气无比郑重,“这件事,还没完。光有一份情况说明不够,我们必须把那个写信的人揪出来,不然这盆脏水,早晚还会泼回来。”
“可是……我们怎么找?”
“我已经有眉目了。”林晚意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厂有个叫孙莉的,一直跟我别苗头,她哥就在你们机械厂。前两天,我听我室友说,孙莉跟她哥嘀咕,说看不得我找个外地人还那么得意。那封信的笔迹,我也觉得有点眼熟……八九不离十,就是她。”
我震惊了。我没想到,林晚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仅为我们想好了对策,甚至连怀疑对象都锁定了。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我六神无主,完全把她当成了主心骨。
“怎么办?”林晚意挺直了腰杆,像一株迎着风雨的白杨,“明天,你跟我一起,去找你们张主任。当着他的面,我们把事情说清楚。然后,我们再去找孙莉对质!”
看着她那毫无畏惧,甚至带着熊熊战意的眼神,我心里那些懦弱和退缩,仿佛瞬间被一扫而光。
是啊,我陈建军,何德何能,能遇到这样一个姑娘。她用她那看似柔弱的肩膀,为我撑起了一片天。
如果我再不站起来,我就真不配当个男人了。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握紧了拳头:“好!晚意,我听你的!”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我的身边,站着一个比我更勇敢的战士。
第6章 真相与告白
第二天一早,我换上了自己最干净的一件白衬衫,刮干净了胡茬,挺直了腰板,和林晚意一起,走进了厂部办公楼。
我们直接去了张主任的办公室。
张主任看到我们俩一起出现,显然有些意外。他皱着眉,指了指椅子:“坐吧。林晚意同志,你们纺织厂的领导已经把你的情况说明转过来了。但是……”
“张主任,”林晚意没等他说完,就开门见山地说道,“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您觉得我的说明,可能是在袒护陈建军,是在委曲求全,对吗?”
张主任推了推眼镜,没有否认。
“所以今天,我把他带来了。我们想当着您的面,把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清楚。”林晚意看向我,给了我一个鼓励的眼神。
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把我对林晚意的倾慕,那个夏夜的鬼迷心窍,被她发现后的羞愧和恐惧,以及后来我们如何敞开心扉,立下“三年之约”的整个过程,没有丝毫隐瞒,全都说了出来。
我说得很慢,很艰难,每说一句,都像是在揭开自己的伤疤。但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绝对的坦诚,才能换来真正的清白。
当我讲到林晚意那句“进来试试水温”时,张主任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当我讲到她写的那份“英雄救美”的情况说明时,张主任的眼神从严厉,慢慢变成了一种复杂的,带着审视和惊讶的光。
等我说完,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主任,”我看着他,声音沙哑但坚定,“那天晚上,我确实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愿意接受任何处分。但我和晚意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那封举报信,歪曲事实,恶意中伤,不仅是针对我,更是对晚意名誉的践踏。我们恳请组织,一定要调查清楚,还我们一个公道。”
张主任沉默了许久,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最后,他看向林晚意:“林同志,他说的,都是真的?”
“是,”林晚意毫不犹豫地点头,“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主任,陈建军是犯了错,但那是一时糊涂,是年轻人压抑不住的冲动。他事后没有逃避,也愿意承担责任。我认为,他本质不坏。一个知错能改的年轻人,和一个躲在暗处写匿名信,企图毁掉别人前途的小人,孰是孰非,我相信组织一定能明辨。”
她的话,掷地有声。
张主任的目光在我们两人脸上来回移动,最终,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好吧,”他说,“你们先回去。这件事,厂里会重新调查。至于那个写信的人,如果真如你们所说,我们也绝不姑息!”
从办公室出来,我感觉像是打了一场硬仗,后背都湿透了。
“晚意,谢谢你。”我由衷地说。
“谢什么,”她白了我一眼,“我这是在为我自己。我可不想我的名声,被一个长舌妇给毁了。”
接下来,就是去找孙莉对质。
我们在纺织厂的车间门口堵住了她。当孙莉看到我们俩一起出现时,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我们。
“孙莉,”林晚意开门见山,“那封举报信,是不是你写的?”
“什么……什么举报信?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孙莉矢口否认,但慌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
“不知道?”林晚意冷笑一声,“你哥前几天是不是跟你抱怨,说他评先进的名额,很可能被一个叫陈建军的学徒工给顶了?你是不是就动了歪心思,想把陈建军搞臭,好让你哥上位?”
孙莉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胡说,我们去厂部当面对质就知道了。”林晚意上前一步,气势逼人,“到时候,把你写的信,和你平时写的字,做个笔迹鉴定。孙莉,写匿名信诬告,是什么性质,你应该清楚。到时候,丢工作的可就不是陈建军,而是你了!”
“我……我没有!”孙莉还在嘴硬,但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就在这时,车间里出来几个女工,其中一个正是林晚意的室友李姐。
“孙莉,你就别装了!”李姐快人快语,“那天你拉着我说林晚意坏话,说她找了个农村的,丢了我们车间的脸,还说早晚要让她好看。这话是不是你说的?”
人证物证俱在,孙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嫉妒你……凭什么好事都让你占了……我哥那么努力,就因为他,评不上先进……”
真相,终于大白。
那天下午,在双方厂领导的共同见证下,孙莉承认了自己写匿名信诬告的事实,并向我和林晚意道了歉。她最终被记大过处分,全厂通报批评。而她的哥哥,也因为这件事,彻底失去了评选先进的资格。
我的停职处分被撤销了。张主任亲自找我谈话,他拍着我的肩膀说:“陈建军,小伙子,这次的事,你虽然有错,但你敢于承认,敢于担当,是个好样的。林晚意同志,是个好姑娘,你以后可不许再犯浑,要好好对人家。”
他还告诉我,厂里研究决定,鉴于我近期的优异表现,提前给我办理了转正手续。
拿着那张崭新的,印着“工人”二字的转正通知单,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晚上,我约林晚意来到江边。
江风习习,吹散了连日来的阴霾。我看着身边这个女孩,她穿着那件淡黄色的连衣裙,在月光下,美得像个仙女。
“晚意,”我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那是我用第一个月的转正工资,托人从上海买的一支“英雄”牌钢笔。
“送给你。”我把盒子递给她,“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可能……这辈子都完了。”
她打开盒子,看着那支精致的钢笔,眼睛里亮晶晶的。
“就一句谢谢?”她歪着头看我。
“我……”我挠了挠头,涨红了脸,“我爱你,晚意。我想一辈子对你好。”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向她告白。
她笑了,那笑容比江上的月光还要明亮。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主动地,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她的手很软,很暖。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之间那个不堪的开始,终于被彻底洗刷干净。剩下的,是两颗紧紧依靠在一起,准备迎接未来的心。
第7章 最美的嫁衣
风波过去,我和林晚意的关系,反而在两个厂里成了人人羡慕的佳话。
大家不再议论那个不堪的开端,而是津津乐道于林晚意的勇敢和智慧,以及我的坦诚和担当。以前那些疏远我的工友,又重新热情地凑了上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小子有福气,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对象。
我和林晚意的感情,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阶段。
我们不再有任何秘密和隔阂。我可以坦然地跟她聊起我乡下的家,聊起我那双长满老茧的父母,聊起我小时候的糗事。她也会跟我分享她看的那些书里的故事,分享她对未来的憧憬。
她喜欢文学,喜欢那些我看不懂的诗歌。她说,她希望以后能有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书。
我说,好,以后我给你做一个,用最好的木头。
她说,她不喜欢城里的喧嚣,希望以后能有一个带院子的小房子,种上些花花草草。
我说,好,我们努力挣钱,以后一定买一个。
我们的“三年之约”,在经历了那场风波之后,似乎已经没有再提的必要。但对我来说,那依然是一个沉甸甸的承诺。
我工作更卖力了。转正之后,我成了车间里最年轻的技术骨干。王师傅把他的看家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我。不到一年,我就在市里的青年工人技术比武大赛上,拿了车工组的第二名。
奖状和奖金发下来的那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供销社,买了一块当时最时髦的“的确良”布料,是林晚意最喜欢的淡黄色。
我把布料塞到她手里,傻笑着说:“晚意,给你做件新裙子。”
她接过布料,摸了又摸,眼睛里闪着光。
“陈建建,”她忽然抬头看着我,很认真地说,“我们结婚吧。”
我愣住了。
“可……可我们的约定,还没到三年。”我有些不知所措。
“约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她笑了,“你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你是个值得托付的人。我不想再等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感觉自己像是踩在云端,晕乎乎的。
“可是……我还没攒够钱,我给不了你一个像样的婚礼,连台缝纫机都买不起……”我有些愧疚地说。在那个年代,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是结婚的“三大件”,是男人脸面的象征。
“我不要什么三大件,”她摇摇头,“我只要你。”
她顿了顿,扬了扬手里的布料:“这,就是我最想要的嫁衣。你买的,我亲手做。”
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把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我们的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没有隆重的仪式,没有丰盛的酒席。我们只是请了双方厂里的领导,和几个关系最好的同事,在食堂里摆了两桌。
结婚那天,林晚意穿着她亲手缝制的那件淡黄色连衣裙。没有洁白的婚纱,没有精致的妆容,但在我眼里,她就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我们分到了厂里的一间单身宿舍,作为我们的婚房。房间很小,只有十几平米,除了一张床和一个旧衣柜,几乎没什么像样的家具。
新婚之夜,我们并肩坐在床沿上。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建军,”林晚意忽然轻声说,“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问你的那个问题。”
我当然记得。那个让我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的问题。
“哪个……更好看?”我替她说了出来。
她点了点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羞涩。
我看着她,看着我此生的挚爱。我想起了那个水汽氤氲的夜晚,那个惊心动魄的开始。也想起了今天,她穿着我买的布料做成的嫁衣,对我展露笑颜的样子。
我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都好看。”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但今天,穿着我买的嫁衣的你,是我陈建军这辈子,见过最美的风景。”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那个曾经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最不堪回首的秘密,在这一刻,终于变成了一句最动人的情话。
窗外,月光如水,温柔地洒在我们小小的婚房里。
我知道,属于我们的,崭新的生活,从今晚,才刚刚开始。
第8章 水温正好
光阴荏苒,一晃三十年过去。
江城机械厂和纺织厂,早已在时代的浪潮中几经改制、合并,最终消失在了地图上。当年的那些红砖厂房和宿舍楼,也变成了如今高耸的住宅小区。
我和林晚意,也从当年的毛头小伙和青涩姑娘,变成了鬓角染霜的中年夫妻。
这些年,我们经历了下岗的阵痛,也抓住了改革开放的机遇。我靠着在厂里学到的技术,自己开了个小小的机械加工厂。从最初的一台旧车床,做到现在几十号工人的规模,日子越过越红火。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我们也有了当年梦想中那个带院子的大房子。院子里,种满了林晚意喜欢的月季和栀子花。客厅里,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大书架,是我亲手用最好的橡木打的,上面塞满了她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书。
我们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那个惊心动魄的年的夏天,那个充满了羞耻和恐惧的夜晚,被我们小心翼翼地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成了一个绝口不提的秘密。
对孩子们,我们编造了一个美丽的故事。我们说,爸爸在两个厂的联谊舞会上,对妈妈一见钟情,然后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最终抱得美人归。
孩子们对这个“罗曼蒂克”的故事深信不疑,常常拿来调侃我们。
只有在夜深人静,两人独处的时候,我们才会偶尔,用一个眼神,触碰一下那段共同的过往。
直到去年,我过五十岁生日。
儿女们张罗了一场热闹的生日宴,请来了许多亲朋好友。酒过三巡,儿子举着杯,红着眼圈对我说:“爸,你和我妈这辈子,相濡以沫,是我们所有人的榜样。我最好奇的是,当年你到底是怎么追上我妈这么好的姑娘的?给我们传授传授经验呗?”
满堂哄笑。
我看着身边,依旧优雅美丽的林晚意,看着她眼中温柔的笑意,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或许,是时候了。
是时候,把那个真实的故事,告诉我们的孩子。不是为了猎奇,而是为了告诉他们,生活和爱情,远比故事里描绘的要复杂、要真实。它会有不堪的开始,会有艰难的过程,但只要两个人有足够的坦诚、勇气和担当,就一定能走向一个美好的结局。
我清了清嗓子,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其实,我跟的开始,不像你们想的那么浪漫……”
我从那个闷热的夏天说起,从那个鬼迷心窍的夜晚说起,从那扇蒙着水汽的窗户说起。我没有回避自己的过错,也没有美化任何细节。
整个客厅,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听着这个颠覆了他们认知的故事。我的儿子和女儿,更是惊得张大了嘴巴。
当我讲到林晚意那句石破天惊的“进来试试水温”时,我看到我那平时沉稳的儿子,手里的酒杯都差点掉了。
我讲了那封匿名信,讲了林晚意如何挺身而出,如何用她的智慧和勇敢,挽救了我们摇摇欲坠的爱情。
故事讲完,我端起酒杯,转向身边的林晚意。她的眼眶湿润了,但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
“老婆,”我看着她,声音有些哽咽,“这杯酒,我敬你。谢谢你,在当年我最混蛋、最狼狈的时候,没有一脚把我踹开。谢谢你,用你的勇敢,拉了我一把,也成就了我的一生。这辈子,能娶到你,是我陈建军最大的福气。”
林晚意拿起酒杯,和我轻轻碰了一下。
“陈建建,”她还是喜欢叫我这个外号,“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当年的坦诚,谢谢你这些年的担当。你实现了你所有的承诺。”
她转头,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儿女们,笑着说:“孩子们,你们要记住。真正的感情,不是看它如何开始,而是看它如何延续。生活就像一池水,有时候是温的,有时候是烫的,有时候是冰的。重要的是,你身边的那个人,愿不愿意陪你一起,去试试水温。”
那一晚,我们一家人聊了很久。
当孩子们终于从震惊中缓过来,他们没有丝毫的鄙夷,眼中反而充满了对我们那段特殊经历的敬佩和感动。
儿子最后说:“爸,妈,我明白了。你们的故事,比任何联谊会上的童话,都更动人。”
送走宾客,我和林晚意手牵着手,在院子里散步。
月光下,栀子花开得正盛,香气袭人。
“说真的,”我笑着问她,“当年,你到底怎么想的?真不怕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坏蛋?”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在我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怕啊,”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所以我才让你‘进来试试水温’嘛。我想看看,你这个傻小子,究竟是会被吓跑,还是……真的有胆量,敢跳进我这池水里来。”
她靠在我的怀里,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轻声说:“幸好,这么多年了,这池水,水温正好。”
我紧紧地抱着她,心里一片温暖与安宁。
是啊,水温正好。
不冷,不烫。
一如我们这三十年,平淡、真实,而又滚烫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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