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现在这个样子，如果霑叔在世，估计会开骂吧。

后和后的香港青年，一定不知道英殖民地统治下“二等公民”的滋味。

序 · 只因你是华人乐师

上世纪五十年代末，香港，湾仔。

下午6时，太阳西斜，为街道染上一层金色，下班时间，双层巴士满载乘客归家、黄包车夫步步生风、小吃摊热气蒸腾，只等夜幕彻底降临，港人的夜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东英楼某家夜总会尚未营业，却敞着大门，门内传出阵阵争吵声。

“老板，你不能偏心，我乐队演那么多场，你怎给这点钱？”

“衰仔不要闹了！肯雇你乐队已很给面子，自己看看湾仔有名的夜总会，除了我，还有谁肯雇华人乐师？”

大门“碰”地关上，被轰出门外的年轻人瞪着眼，呆呆行走。他心里明白，当下的情形，怨不得老板，华人乐师擅长传统戏曲，但夜总会流行爵士乐，根据客人需求常常加演，视奏能力差的华人乐师，自然手忙脚乱。

夜总会已形成“潜规则”：华人乐师不给高薪，给高薪不如聘请菲律宾乐师。

能力不足，没有尊严，五十年后，粤语歌坛宗师顾嘉辉，对粤语词坛宗师黄霑说起往事，仍旧语多愤慨。

一 · 词坛宗师黄霑

什么样的人，当得起宗师之名？

有能力开宗立派的人，才当得起。

要在乐坛词坛开宗立派，得兼具“才高八斗”与“平易近人”两种特质。歌词是诗词的延续，好词首先是好诗，黄霑的词是好诗，这是毋庸置疑的——

“迎入日月万里风，笑揖清风洗我狂”

——周星驰主演电影《苏乞儿》主题曲《长路漫漫伴你闯》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笑傲江湖》主题曲《沧海一声笑》

诗歌可以难懂，歌词不可以，歌词需要被传唱，黄霑的词亦好记——“浪奔、浪流、万里涛涛江水永不休”

——《上海滩》同名主题曲，让多少不懂粤语的人也铭记于心。

但做到以上两点，仍不能保证“流行”，流行，需要得到大众喜爱。

在年的香港，即便黄霑写出《沧海一声笑》 ，也不见得能流行起来。

只因，在年的香港，粤语是“土”的代名词。

什么样的人，当得起宗师之名？

年，如果你问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年轻人，他喜爱什么歌，他多半会说“披头士”“猫王”；

如果你问一个精英阶级的家庭主妇，她爱看电视剧的主题曲，她多半会说几首国语歌；

如果你问一个刚从夜总会出来的中年人，他喜爱听哪位名伶唱歌，他可能会说出某个台湾艺人的名字；

林林总总，精英阶层认可的音乐里，并没有粤语歌。

这也怪不得谁，年时，香港已被英政府殖民年，想要高就，自然英文得好，香港精英“崇洋”，偏好英文，是港人对英政府产生了“慕强情节”。

本着实用的原则，家长也愿意送孩子念教会学校，教会学校出来的年轻人念英文惯了，自然对英文歌接受度高，可惜的是，由于市场偏好英文，粤语歌的录制大多粗糙，在音质良好的英文歌和粗糙的粤语歌之间，年轻人自然选择英文歌。

年，黄霑也不过岁，同样毕业于教会学校的他，却选择香港大学中文就读。

念了中文，出来做什么呢？

黄霑的第一份工作是老师，当了两年，便发觉自己不是那块料，他转身进入“丽的”电视台做主持人，并开始为陈宝珠、萧芳芳主演的电影做配乐。

当年，陈宝珠是“青春玉女”，萧芳芳是“玫瑰公主”，追星的粉丝却多半是“工厂妹妹”。

年，香港制造业兴起，不少女孩成了工厂妹妹，厂房的工作极其枯燥，歌舞厅消费又太昂贵，粤语电影成了工厂妹妹的最佳消遣方式，影视作品引发的明星效应，则成了工厂妹妹追捧粤语流行乐的原动力。

只可惜，“精英”爱英文歌，“厂妹”爱粤语歌，反衬得粤语歌“更土”，一时间，香港“丽的”电视台的音乐节目，放的都是美国流行曲，哪怕开启了香港流行曲栏目，也要放香港英文歌。

年近岁时，黄霑又重读博士课程，撰写论文时回顾六十年代香港乐坛，笔下仍流露出不平情绪：“这本是很荒谬的事，自己的母语，竟然要歧视？”

粤语歌曲粗制滥造，但广告歌曲制作精良，为了广而告之，粤语是不二选择，演唱也力求咬字清晰、旋律过耳不忘。

年9月，黄霑投身广告界，成了一名广告人，他写过不少广告歌，也有经典广告词作品：“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与此同时，出书、拍电影、写专栏样样没落下、样样出彩，歌词作品，撑起香港半壁乐坛。徐克电影如《黄飞鸿》、《倩女幽魂》、《青蛇》，从谱曲到作词，都由黄霑包揽。

大概是跨界跨度太大，世人称黄霑为“鬼才”，与好友金庸、蔡澜、倪匡一同获封：“香港四大才子”。

粤语是母语、中文是根，开宗立派的人，必有逆流而上的力，越靠近源头，越不容易被支流迷惑，潮流左右不了宗师，宗师引领潮流。

二·狮子山下 香港精神

年，时任总理的朱镕基在香港特区政府欢迎晚宴上，念了一阙歌词——

“放开彼此心中矛盾 / 理想一起去追 / 同舟人誓相随 / 无畏更无惧

同处海角天边 / 携手踏平崎岖 / 我哋大家 / 用艰辛努力写下那/ 不朽香江名句。”

这首歌，名叫《狮子山下》，如果你去香港问朋友，什么歌最能代表香港精神，他多半会说是这首歌。

朱镕基念完歌词后说：“我看了这个歌词以后，很受感动。相信在座的参加创业的这些老前辈，更有这种感受。因为歌词的每句话，都充满着真实的感情，而这种真实的感情，会永远发光。”

歌词的作者，是黄霑。

总理对歌词的感言里，有两个关键词。

一是“创业前辈”、二是“真情实感”。

香港，在年与英政府签订“新界租约”时，只是个小渔村，与港英政府签订协议后，香港虽有了贸易，却是卖鸦片的生意，世纪下半叶，经香港输往中国内地的鸦片，峰时一年达7万箱；从香港贩运往世界各地的华工，累计超过万人。

港英政府管制下的香港，有各式各样的歧视条款——华人不许涉足高级酒店和私人会所、华人禁止在山顶一带的洋人住宅区度宿、华人无通行证晚间不准出门、华人不得举行或参加公共集会。

直到二战结束后，英国国力式微，加之全球国民运动兴起，逼迫日不落帝国改变殖民地管理策略，歧视条款才逐步消失。

然而，港民仍旧是“二等公民”，在自己的土地上，从无参政议政权利。

为了安抚港人情绪，港英政府提高海员工资（未提高前香港海员仅有外国海员工资的五分之一），香港依靠深水港地理发展商贸的钱，终于能往自己兜里多揣点，之后，港英政府规划商业用地，允许当地人开工厂，香港转而向轻工业进发，这才有了“李嘉诚卖塑料花起家，靠地产咸鱼翻身，终成百万富翁”的故事。

回顾历史，老香港人，没一天轻松，他们或许是渔民后代、或许祖上是福建船商、或许是大陆难民，殖民时期，他们顶着二等公民的头衔，为生活打拼，如今，百度词条对香港精神的解释是：刻苦耐劳、勤奋拚搏、开拓进取、灵活应变、自强不息，这是对老香港人的赞誉。

然而，“过客”无家可归的痛苦，难免让香港精神沾染了一丝“实用至上”的气质，今年李嘉诚对香港废青发声：“黄台之瓜，何堪再摘”，这瓜又是谁先摘的呢？不堪细想。年之前，港人连母语都嫌土，年，废青举着美英国旗帜暴力游行，历史的轮回，令人唏嘘。

三 · 爱国者黄霑

年后，香港在进入经济快速发展，平民百姓的“过客”心态淡化，逐渐对“港人”身份心生认同，“粤语老土”的标签正缓慢脱落。

年，无线电视在港推广开来，免费的电视节目，成了精英人士公屋居民共有的消遣方式，此时，只等一个广为流传的作品，来打破不同阶层的品味障壁。

年，香港消费者委员会、廉政公署的成立，香港经商环境进一步优化，为香港成为金融之都打下良好基础，同年，真正突破层品位障壁“流行”歌曲，横空出世——电视剧《啼笑因缘》播出，带红了由顾嘉辉作曲的同名粤语主题曲。

年，电视剧《家变》收视率大爆，这部香港影史观看人数最多剧集，主题曲由黄霑作词、顾嘉辉作曲，一改听众对粤语歌“小情小爱，难登大雅之堂”的刻板印象。

“辉煌二仙”随即扬名四海，金曲接踵而至，《楚留香》《世间始终你好》《上海滩》《如来神掌》，曲曲流传广泛。

年，黄霑在祖国大陆“火”了。

年，张明敏受邀上央视新年联欢晚会演唱《我的中国心》，一曲爆红，黄霑却因大陆没加入国际版权公约，拿不到一分钱的版税。

有记者采访黄霑，问他料没料到《我的中国心》能火，黄霑摇头，记者问黄霑《我的中国心》为何能火，黄霑说，我对中国的爱护是很真的，可能是因为这个真心，打动了同胞的心。

写作《我的中国心》时，正是年，日本文部省在审定中小学教科书，公然篡改侵略中国的历史，黄霑为此无比愤慨，几经斟酌，写下《我的中国心》，交给张敏明演唱。

看着今天的香港，我无比怀念黄霑那一代人。

八岁时，黄霑的父母为躲避战火，从佛山乘搭渡轮前往香港上环，年级尚小的黄霑，看不懂父亲远望家乡时的泪光。

年4月日，港英政府宣布取消华人自由入境政策，黄霑在学校里读书名列前茅，中文成绩从未下过分，“中文老师黄干朗诵李清照、李后主词的那份投入，令我感动”

某次放学后，表弟哭着来找黄霑，黄霑听说表弟被打，找了四五朋友帮忙“复仇”，却被对方追着打了一个月。

黄霑架不住，请对方去小卖部吃了一顿，从此黄霑多了一个朋友：李小龙。

后来，李小龙进军好莱坞，誓要用截拳道将中国人东亚病夫的形象砸个粉碎。

黄霑在仍在香港，凭一支笔，提升粤语歌曲的地位。

年，李小龙英年早逝。

黄霑写给电视剧的歌，一首又一首，唱红了许冠杰、罗文、郑少秋、甄妮、张学友。

那时候的电影电视剧，还特别爱翻拍金庸作品。金庸也是黄霑的好友，虽在晚年时有交恶，早些年，黄霑向林燕妮求婚，还请金庸作为见证。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这是金庸名言。金庸一辈子写了部武侠小说,贯穿始终的主题是维护祖国统一。

年，黄霑遇到了徐克。

年，徐克拍了《黄飞鸿》，找黄霑编曲作词——《男儿当自强》：

“胆似铁打骨似精钢、胸襟百千丈、眼光万里长、誓奋发自强、用我百点热、耀出千分光！”

爱国者黄霑，爱国的，又何止黄霑一人。

参考资料：

黄霑论文- 粤语流行曲的发展与兴衰：香港流行音乐研究

http://www.leslie.org.cn/archive/hkpop/the-rise-and-decline-of-cantopop-2.html

黄霑谈写《我的中国心》这首歌时的心境，怪不得写得这么好

https://tv.sohu.com/v/dXMvMzM1OTQxNjQ3LzEzMTM1MzUyNy5zaHRtbA==.html

那时经典 | 黄霑：嬉笑怒骂，亦是广告人生! 快哉

http://www.madisonboom.com////the-ad-life-of-james-wong/

朱镕基朗诵的香港歌词 与“岩石”之间有哪些故事

http://news.eastday.com/c//u1a13086774.html

香港，大变局

http://www.qipost.com/sc/hong-kong--book-review/

香港优秀歌曲如此多，城歌为何是《狮子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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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国歌曲《我的中国心》背后的故事

https://zhuanlan.zhihu.com/p/

黄霑,你道简单是声笑：港词坛教父载性情人生

http://www.sohu.com/a/55840019_148927

林燕妮黄霑：才子佳人的爱情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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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的原版照片 香港反英抗暴始末【年】

https://www.meipian.cn/iwvfcb0?from=groupmessage

连黄霑都对他毕恭毕敬，香港乐坛只能选一位教父的话，一定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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