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剧《回来吧大叔》全集在线观看-电视剧-韩剧网
cac55 2025-11-03 19:41 2 浏览
我哥一个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我正在盘货。
春末夏初,杭州最是黏腻的时候,空气里飘着若有若无的樟树花香,混着西湖水汽,闷得人发慌。
“岚岚啊,彤彤后天回来。”
我把一叠真丝衬衫码齐,夹着手机回他:“知道了,我去机场接。”
彤彤是我亲侄女,我哥的独生女,在韩国读大学,算算日子,是该放暑假了。
电话那头,我哥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股子小心翼翼的客气。
“那个……她不是一个人回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
“带男朋友?”
“嗯,”我哥的声音更虚了,“韩国的同学,叫……朴什么宇的。”
朴俊宇。
我脑子里立刻浮现出韩剧里那些长腿欧巴,画着眼线,嘴唇红得像刚啃了樱桃。
我“啧”了一声,有点烦躁。
倒不是我有什么偏见,就是觉得麻烦。小年轻谈恋爱,恨不得昭告天下,尤其还是个“跨国恋”,那股子黏糊劲儿,想想就腻歪。
“行,知道了。”我不想多说。
“岚岚,”我哥又喊住我,“你……你多担待点。彤彤第一次带男孩子回家,那孩子又是外国人,怕有不习惯的地方,你帮忙照看着。”
我笑了。
“哥,你是我亲哥,彤彤是我亲侄女,我不担待谁担待?放心吧,你妹妹我这点场面还是镇得住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店里一排排精致的衣裳,心里那点烦躁却没散。
我叫林岚,四十五岁,未婚,在西湖边上开了家小小的精品服装店,兼卖点龙井和丝绸,做得不大,但足够我活得体面自在。
我哥林涛,大我五岁,老实巴交一辈子,在一家国企里混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每天保温杯里泡枸杞,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彤彤能有个好归宿。
我们这代人,对下一辈的感情,复杂得很。既希望她们能飞得高飞得远,去见识我们没见过的世界,又怕她们飞得太远,翅膀硬了,忘了回家的路。
彤彤去韩国,我当初是投了反对票的。
好好的杭州姑娘,干嘛非要去那么个小地方?论历史底蕴,哪比得上我们杭州?论发展,我们现在差哪儿了?
可彤彤铁了心,说喜欢那里的文化,我哥我嫂又是“女儿最大”的主,我也就没再多嘴。
现在,果然带回来一个“文化”的产物。
我叹了口气,只希望这个朴什么宇,是个懂事明理的孩子。
后天,我去萧山机场接机。
我哥我嫂非要跟着,一家三口,就差没拉个横幅。
彤彤推着行李车出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小姑娘瘦了点,也洋气了不少,头发染成了时髦的亚麻色,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
她身边跟着个男孩子,个子挺高,得有一米八几,穿着宽大的卫衣和破洞牛仔裤,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
那就是朴俊宇了。
彤彤一看见我们,眼睛就亮了,飞奔过来,先给了她妈一个大大的拥抱。
“爸!妈!姑姑!”
我笑着摸摸她的头:“瘦了,在那边没好好吃饭?”
“哪有!我这是减肥成功了!”她说着,献宝似的拉过身后的男孩,“爸,妈,姑-姑,这是我男朋友,朴俊宇。”
她把“姑姑”两个字拖得特别长,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知道我在家里的“地位”。
我看向那个叫朴俊宇的男孩。
他摘了帽子,露出一张确实很“韩式”的脸。单眼皮,高鼻梁,皮肤白得不像话,头发也精心打理过。
客观说,长得是不错。
但他脸上的表情,怎么说呢?
有点淡,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倨傲。
他微微点了点头,用一种很生硬的中文说:“叔叔,阿姨,姑姑,你们好。”
发音很标准,但语调平得像一条直线,听不出半点热情。
我哥我嫂已经笑成了一朵花,连声说“你好你好,欢迎来杭州”。
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直觉告诉我,这小子,不好弄。
上了我那辆GLC,我哥自然坐副驾,后面三个年轻人挤在一起。
车子驶出机场,汇入高架。杭州的晚高峰,车流像凝固的岩浆,缓慢地向前涌动。
彤彤大概是想缓和气氛,指着窗外说:“俊宇你看,这是杭州的钱塘江,晚上灯光秀可好看了!”
后视镜里,我看到那个朴俊宇只是懒懒地瞥了一眼,然后靠回椅背,用韩语说了句什么。
我听不懂韩语,但能看到彤彤的脸色僵了一下。
她立刻用中文打圆场:“俊宇说,和首尔的汉江很像。”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很像?
钱塘江的气魄,是汉江能比的?钱江新城这片“日月同辉”的灯火,是他一个汉江能比的?
我哥在旁边干笑两声:“是吗?哈哈,有机会我们也去看看汉江。”
我没做声。
第一回合,这小子就扔了个软钉子过来。
这不叫“很像”,这叫“不过如此”。
晚饭定在楼外楼。
我哥的意思是,第一次来,总要尝尝最地道的杭帮菜,看看我们西湖的景。
车停好,一行人往里走。暮色四合,西湖水面像一块温润的墨玉,远处雷峰塔的轮廓在夜色里亮着金光。
“哇,这里好漂亮。”彤彤真心实意地赞叹。
朴俊宇四下看了看,嘴角撇了一下,又是一句韩语。
彤彤的笑容再次凝固。
她小声翻译:“俊宇说……这里的建筑,有点像韩国的古宫。”
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正仰着脸,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楼外楼飞翘的屋檐,那神情,不像欣赏,倒像是在检查一件仿制品。
我心里的火,“噌”地就冒起一小簇。
什么叫像你们的古宫?景福宫那点地方,还没我们故宫一个厕所大。更别说跟我们江南园林的意蕴比了。
我嫂子打着圆场:“哎呀,建筑嘛,亚洲的风格都有些像的,都好看,都好看。”
我深吸一口气,把火压下去。
算了,第一天,忍。
进了包厢,点菜。
我把菜单递给彤彤:“你问问你男朋友,看看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忌口。”
彤彤叽里咕噜跟他说了一通。
那小子拿着菜单,像拿着一本天书,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最后,他指着西湖醋鱼的图片,用他那生硬的中文问:“这个……是甜的吗?”
我哥连忙解释:“对,是我们的特色菜,酸甜口的。”
朴俊宇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鱼……做成甜的?好奇怪。”
他又指着龙井虾仁:“这个呢?茶和虾,一起炒?”
“是的是的,很清香的。”我嫂子热情推荐。
他摇了摇头,一脸“无法理解”的表情。
“我们韩国,海鲜就是吃原味,或者做成辣的。甜的……茶……真的,很神奇。”
他用了“神奇”这个词,但那语气,分明是“奇葩”。
彤彤的脸已经有点红了,她抢过菜单:“姑姑,你点吧,你点的他都爱吃。”
我心里冷笑一声。
我点的他都爱吃?他现在看哪道菜都像在看外星生物。
我合上菜单,直接点了几个不会出错的硬菜:东坡肉、叫花鸡、宋嫂鱼羹、干炸响铃。
“就这些吧,都是最经典的。”我对服务员说。
菜很快上来了。
东坡肉肥而不腻,红得透亮。叫花鸡敲开泥壳,香气四溢。
我哥我嫂热情地给朴俊宇夹菜。
“俊宇,尝尝这个东坡肉,我们杭州的招牌!”
朴俊宇看着碗里那块颤巍巍的五花肉,面露难色。
他用筷子戳了戳,一脸嫌弃。
“太肥了。”他小声用韩语说。
彤彤赶紧夹起来,自己吃了,笑着说:“他怕胖,在管理身材呢。”
管理身材?一个大男人,一块肉都不敢吃?
他又尝了一口宋嫂鱼羹,刚进嘴就吐在了纸巾上。
“太腥了。”
这次,他直接用中文说的。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哥我嫂的笑脸僵在脸上。
彤彤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我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
“朴先生,”我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们中餐的烹饪方式,讲究的是一个‘鲜’字。宋嫂鱼羹用的是当天从西湖里捞上来的鳜鱼,剔骨熬汤,配上火腿丝、香菇丝、笋丝,要的就是鱼肉本身的鲜美。你如果吃不惯,可以说不合口味,但这个‘腥’字,怕是用得不妥。”
我的语调很平,但每个字都像一颗小石子,砸在安静的湖面上。
朴俊宇愣住了,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直接地反驳他。
他看向彤彤,眼神里带着一丝求助。
彤彤赶紧出来打圆场:“姑姑,姑姑,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中文不好,用词不当,嘿嘿……”
她一边说,一边在桌子底下踢我的脚。
我喝了口茶,没再说话。
中文不好?我看他那句“太腥了”说得字正腔圆,利索得很。
这顿饭,后半程基本上就在一种诡异的沉默中度过。
朴俊宇只吃面前那盘青菜,筷子使得歪歪扭扭,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我哥我嫂也不敢再劝菜了,只能埋头吃饭。
彤彤更是食不下咽,不停地看我,又不停地看她男朋友,小脸皱成一团。
我心里叹了口气。
傻姑娘,你以为你在中间调和,实际上,你是在默许他的无礼。
你越是替他找补,他就越是觉得,他没错,是我们的问题。
吃完饭,我哥说送他们回酒店。
我拦住了。
“哥,你跟我嫂子先回去吧,我跟孩子们说几句话。”
我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彤彤,犹豫着点了点头。
支开他们,我带着彤彤和朴俊宇在西湖边上走。
晚上的白堤,游人少了些,柳丝在晚风里轻轻摇曳,湖对岸的灯火碎在水里,像一把揉碎了的星星。
“彤彤,”我先开了口,“你跟姑姑说实话,你们在韩国,平时都吃什么?”
彤彤愣了一下,小声说:“就……学校食堂,有时候出去吃,烤肉,炸鸡,部队火锅……”
“他带你见过他父母吗?”
“见……见过一次。”
“他父母怎么对你的?”
“挺好的呀,”彤彤立刻说,“叔叔阿姨很热情,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海带汤,炒年糕,还特意去买了泡菜。”
我停下脚步,看着她。
“彤彤,你看,问题就在这里。”
“他父母知道你是中国人,会特意去买你可能吃不惯、但却是他们国家最有代表性的食物给你尝。这是主人的待客之道,也是一种尊重。”
“而我们呢?怕你男朋友吃不惯,带他来吃我们杭州最有名的楼外楼,点的都是几百年来文人墨客都赞不绝口的招牌菜。他不喜欢,可以,口味不同,很正常。但他用的是什么态度?是‘嫌弃’,是‘鄙夷’。”
“他不是在说菜不好吃,他是在说,我们的饮食文化,很‘奇怪’,很‘低级’。”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湖边,格外清晰。
彤彤的眼圈红了。
“姑姑,他不是故意的,他就是……就是有点直。”
“直?”我笑了,“直和没教养是两回事。一个真正有教养的人,就算不喜欢,也会出于礼貌说一句‘谢谢,我吃不惯’,而不是当着主人的面,把菜吐出来,再说一句‘太腥了’。”
朴俊宇在旁边听着,虽然不全懂,但看我们的表情,也猜到了七八分。
他皱着眉,用韩语对彤彤说了几句,语气很不耐烦。
彤彤的眼泪掉了下来,她转过头,用韩语回了他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
两人就这么当着我的面,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争执了起来。
我没管他们。
我只是看着湖面,心里一片冰凉。
这才第一天。
这还只是吃饭。
接下来的行程,我简直不敢想。
第二天,原计划是带他们逛灵隐寺,爬北高峰。
早上我去酒店接他们,彤彤的眼睛还是肿的。
朴俊宇跟在我身后,一言不发,浑身散发着“我很不爽”的低气压。
我只当没看见。
车开到灵隐景区门口,看着乌泱泱的人群,朴俊宇的眉头又锁了起来。
“这么多人?”他用中文问,语气里的嫌弃不加掩饰。
“节假日,人是多一点。”我淡淡地回。
他撇了撇嘴,用韩语对彤彤说:“比明洞的人还多,乱糟糟的。”
彤彤小声翻译给我听,语气里充满了歉意,仿佛人多是她的错。
我心里冷笑。
明洞才多大点地方?跟我们灵隐飞来峰比?
进了飞来峰,看着那些形态各异的石刻佛像,朴俊宇又开口了。
“这些佛像……怎么都在石头上?”
彤彤解释:“这是石窟造像,从五代到元朝,有很多年的历史了。”
他摸着下巴,一脸深沉。
“嗯……我知道。但是,我们的佛国寺,佛像都是用青铜和金子铸造的,放在大殿里,很庄严。”
他又来了。
那种“我们韩国的才是最好的”的优越感,简直刻在了骨子里。
我忍不住了。
“朴先生,你说的佛国寺,我知道,是世界文化遗产,很了不起。”
我先扬后抑。
“但是,艺术形式没有高下之分。你们的金铜佛像,是殿堂艺术的巅峰。而我们飞来峰的摩崖石刻,是工匠们就着山势,一锤一凿,在自然中创造的信仰。它和山石融为一体,讲究的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一个是放在庙堂之上的精致,一个是刻在天地之间的壮阔。审美不同,境界也不同,不能简单地用‘金的’还是‘石头的’来比较。”
我说得不快,确保他每个字都能听懂。
朴俊宇的脸涨红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一个开服装店的,还能跟他讲出“天人合一”这种词。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彤彤在旁边,一脸崇拜地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小丫头,现在知道你姑姑不是只会卖衣服了吧。
这一天,朴俊宇消停了不少。
但那种骨子里的挑剔,是藏不住的。
喝了虎跑泉泡的龙井,他说:“嗯,很香,但是我们韩国的绿茶,味道更纯粹。”
我真想把那杯茶泼他脸上。
你知道龙井“色绿、香郁、味甘、形美”四绝是怎么来的吗?你知道明前龙井一斤上万是什么概念吗?你喝过的那点袋泡茶,也配叫“纯粹”?
我忍了。
为了彤彤。
晚上,我带他们去我哥家吃饭。
我嫂子憋了一天,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几乎把冰箱都掏空了。
朴俊宇看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中餐,表情很微妙。
他坐下来,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我嫂子做的油焖春笋。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蹙起。
所有人都盯着他,大气不敢出。
终于,他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这个,好吃。”
我哥我嫂如释重负,脸上立刻笑开了花。
“好吃就多吃点!多吃点!”
彤彤也松了口气,连忙给他夹了一筷子。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这叫什么事?
我们一家人,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就为了换他一句“好吃”?
我们是主人,他是客人。什么时候,主客的地位颠倒过来了?
他一句不经意的夸奖,仿佛成了对我们莫大的恩赐。
这顿饭,吃得我五味杂陈。
饭后,大家在客厅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放一个国内的综艺节目,几个明星在玩游戏,笑得前仰后合。
朴俊宇看了一会儿,突然用韩语说了一句。
彤彤立刻翻译:“俊宇说,中国的综艺,好像都是抄我们韩国的。”
客厅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我哥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我嫂子的笑容也僵在了嘴角。
这句话的杀伤力,比之前任何一句都要大。
之前的种种,还可以用“口味不同”“审美差异”来解释。
但“抄袭”这两个字,是赤裸裸的指控和鄙视。
彤彤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慌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俊宇你别乱说!我们很多综艺都是买了版权的!而且我们也有很多原创的节目啊!”
朴俊宇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可是,running man,我们都播了快十年了。你们这个,游戏设置,甚至连主持人的角色定位,都很像。”
他一副“我早就看穿了一切”的得意神情。
我关掉电视。
客厅里一片死寂。
“朴先生,”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们聊聊。”
彤彤想上来拉我:“姑姑……”
我一个眼神制止了她。
“你坐下。”
我看着朴俊宇,一字一句地说:“你说我们的综艺抄韩国的。好,就算有些节目模式借鉴了,买了版权,这在全世界都是很正常的文化交流。日本的很多动漫,也借鉴了我们西游记的元素,美国的很多电影,也融合了香港功夫片的技巧。文化,本就是在交流和碰撞中发展的。”
“但是,我想请问一下朴先生,你对中国的了解,有多少?”
他愣住了。
“你来杭州两天,西湖,你说像汉江。楼外楼,你说像古宫。龙井茶,你说不如你们的绿茶。现在,连我们的综艺,你都说是抄的。”
“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必须是韩国的?所有中国的东西,如果好了,那一定是‘像’韩国的,或者是‘抄’韩国的?”
“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用你那点可怜的、从网上看来的、充满偏见的知识来评判一个拥有五千年文明历史的国家时,你表现出来的,不是优越,而是无知和傲慢?”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我哥在旁边拉我的衣角:“岚岚,少说两句,都是孩子……”
我甩开他的手。
“哥!就是因为我们总觉得‘都是孩子’‘他是客人’,所以才让他这么得寸进尺!他今天敢当着我们的面说我们抄袭,明天就敢在外面跟他的朋友说,中国就是一个巨大的山寨工厂!”
“彤彤!”我转向我侄女,她已经吓哭了。
“你爱他,姑姑不反对。但你的爱,不能是以贬低自己的国家,作践自己家人的尊严为代价!”
“如果一个人,他爱你,却看不起你的家乡,看不起你的文化,看不起你的同胞。那他爱的,到底是你这个人,还是一个可以被他随意改造、贴上他国家标签的附属品?”
客厅里,只剩下彤彤的哭声和我粗重的喘息声。
朴俊宇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大概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过。
他猛地站起来,指着我,用韩语大声地吼了一句什么。
然后,他抓起外套,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出。
“俊宇!”彤彤哭着追了出去。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哥颓然地坐在沙发上,捂着脸。
我嫂子在旁边默默地掉眼泪。
我站在原地,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双腿都在发抖。
我知道,我搞砸了。
我可能,毁了侄女的一段感情。
但是,我不后悔。
有些底线,不能退。
有些尊严,必须守。
那一晚,彤-彤没有回来。
我哥我嫂给她打电话,打了无数个,要么不接,要么直接挂断。
我哥急得在客厅里团团转,嘴里不停地念叨:“完了完了,这下把孩子得罪狠了。”
我嫂子坐在沙发上,眼泪就没停过,一边哭一边数落我:“你说你,林岚,你脾气怎么就这么冲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当着孩子的面,把话说得那么绝!现在好了,彤彤跟人跑了,这可怎么办啊!”
我坐在单人沙发里,一言不发。
心乱如麻。
说不后悔是假的。看着我哥我嫂那副样子,看着彤彤哭着跑出去的背影,我心里像被刀剜一样。
她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疼她?
可是,一想到朴俊宇那副高高在上、理所当然的嘴脸,我心里的火就压不住。
那是一种被冒犯到骨子里的愤怒。
他贬低的不是一盘菜,一个景点,一个节目。
他贬低的是我们整个民族的文化自信。
而我的侄女,那个我曾经以为聪明伶俐的姑娘,却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成了对方傲慢的帮凶。
我是在骂他,也是在骂醒她。
大概凌晨两点,我哥的手机响了。
是彤彤发来的微信。
“爸,我没事,我和俊宇在酒店。明天我们自己去机场,就不跟你们告别了。”
短短两句话,冰冷得像刀子。
我哥拿着手机,手都在抖。
“这……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跟我们断绝关系吗?”
我嫂子“哇”的一声,哭得更凶了。
我拿过手机,看着那行字,心里沉到了谷底。
“自己去机场”,”不告别了”。
这孩子,是真的跟我,跟我们这个家,赌上气了。
我一夜没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换了衣服,拿了车钥匙。
“你去哪?”我哥问我。
“我去酒店找她。”
“你还去干嘛?你还嫌不够乱吗?”我嫂子红着眼睛吼我。
“嫂子,”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她是我侄女,我不能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了。有些话,我必须当面跟她说清楚。”
“就算她这辈子都恨我,我也得去。”
我开车到了他们住的酒店。
清晨的杭州,马路上很空旷,我把车开得飞快。
到了酒店大堂,我给彤-彤打电话。
这一次,她接了。
“喂。”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我在楼下大堂,你下来,我们谈谈。”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
“彤彤,”我的声音也软了下来,“就算你要走,也下来,跟姑姑告个别,好吗?”
又是一阵沉默。
“……你等一下。”
十分钟后,她一个人下来了。
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眼睛肿得像桃子。
我带她到大堂的咖啡吧坐下,给她点了一杯热牛奶。
她低着头,不看我,也不说话,只是用手指不停地划着杯壁。
“他呢?”我问。
“在楼上收拾行李。”
“你们……真的要走?”
她点了点头。
“姑姑,”她终于抬起头看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你昨天,为什么要那么说他?”
“因为他说的,是错的。”
“可那只是他的看法!每个人都有发表自己看法的权利,不是吗?你为什么非要逼他认同你的观点?”她的声音大了起来,带着委屈和愤怒。
“我没有逼他认同我。我只是告诉他,在别人的家里,要有起码的尊重。你可以不认同,但你不能鄙视。你可以不欣赏,但你不能侮辱。”
我看着她的眼睛,语重心长。
“彤彤,姑姑问你,你觉得他说我们综艺抄袭,这句话对吗?”
她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觉得他说我们的菜‘奇怪’‘太腥’,这种当着主人面吐掉食物的行为,礼貌吗?”
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你觉得他那种‘你们中国这里不错,但跟我们首尔比还差远了’的论调,你听着,心里舒服吗?”
她的肩膀开始轻轻地颤抖。
“傻姑娘,你不是听不出来他话里的刺,你只是因为喜欢他,在自欺欺人。”
“你一直在替他找借口,‘他中文不好’‘他性格直’‘他没恶意’……你把他包裹在一个完美的壳子里,把所有扎人的刺都自己默默忍受了,还试图说服我们,那些刺并不扎人。”
“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无底线的退让和包容,换来的是什么?是他变本加厉的傲慢,和他对你、对你家人的愈发轻视。”
“他会觉得,哦,原来中国人就是这样的,可以随便被冒犯,他们还会自己找台阶下。原来彤-彤的家人就是这样的,只要我随便夸一句,他们就感恩戴德。”
“他不会因为你的退让而爱你,他只会因为你的退-让而更加看不起你。”
我的话像一把刀,一刀一刀,剖开她用爱情编织的幻象。
她终于忍不住,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
我没有去安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有些成长,必须伴随着剧痛。
哭了很久,她才慢慢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姑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先别哭,”我把纸巾递给她,“你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姑姑昨天做错了吗?”
她摇了摇头。
“那你想想,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她又沉默了。
“姑姑不逼你。路是你自己的,要怎么走,你自己决定。”
我站起身。
“我只告诉你一件事。真正健康的感情,是平等的,是相互尊重,相互欣赏。他会因为你是你而爱你,爱你的优点,也包容你的缺点。他会爱屋及乌,尊重你的家人,欣赏你的故乡。”
“而不是像他那样,试图把你从你的根上拔起,把你修剪成他喜欢的样子,再告诉你,你原来的土壤,贫瘠又糟糕。”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留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我没有回我哥家,而是直接回了我的店里。
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丝绸和茶叶的清香扑面而来。
我泡了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人来人往。
我知道,我已经做了我能做的一切。
剩下的,只能交给彤彤自己。
也交给时间。
接下来的两天,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彤彤没有再联系我们。
我哥每天唉声叹气,我嫂子眼睛就没干过。家里的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照常开店,盘货,接待客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我知道,我心里也悬着一块大石头。
我怕。
我怕彤彤真的就这么钻了牛角尖,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跟我们断了联系。
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三天下午,我正在给一个老顾客介绍一款新的香云纱旗袍,手机响了。
是彤彤。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走到店后面,深吸一口气,按了接听。
“姑姑。”
还是那沙哑的声音,但似乎,多了一丝平静。
“……嗯,彤彤。”
“我……还在杭州。”
我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我没走。我让他一个人走了。”
我的心,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你……在哪儿?”
“我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西湖天地那家。”
“你等我,我马上过去。”
我跟店员交代了一声,抓起包就冲了出去。
一路疾驰,十五分钟就到了西湖天地。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没怎么动的拿铁。
她看起来很憔悴,但眼神,却比前几天清明了许多。
我在她对面坐下。
“想通了?”
她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那天你走了以后,我回了酒店。”她慢慢地说。
“他正在收拾东西,很生气,一直在骂,说我,说你,说我们全家都不可理喻,没有礼貌。”
“我当时脑子很乱,就坐在旁边听着。以前他抱怨的时候,我总是第一时间去哄他,去替你们解释。但那一次,我没有。”
“我就那么听着,把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
“他说,他来中国之前,他的朋友就告诉他,中国人很穷,素质很低,城市很脏。他来了以后,发现杭州很漂亮,很现代,他很震惊,但心里,又很不服气。”
“所以,他要不停地挑刺,不停地拿首尔来比较,他要证明,就算你们发展得快,但你们的文化,你们的底蕴,还是比不上我们。”
“他说,他本来以为,我是在韩国待久了,被‘开化’了,跟一般的中国女孩不一样。没想到,我的骨子里,还是那么‘土’,那么‘狭隘’。”
彤彤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姑-姑,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我突然觉得,他好陌生。”
“我以前觉得他什么都好,他懂时尚,会打扮,说话风趣。我以为那就是爱。我甚至为了迎合他,开始嫌弃自己以前喜欢的国风衣服,开始觉得我们听的流行歌很‘土’。”
“可是,当我听到他说,我的家人‘不可理喻’,我的家乡‘土’和‘狭隘’的时候,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的爸爸妈妈,是世界上最爱我的人。我的姑姑,是世界上最酷的女人。我的家乡杭州,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
“凭什么,要被他这么践踏?”
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是委屈,而是醒悟。
“所以,我跟他说,我们分手吧。”
“他很惊讶,他可能觉得,我离不开他。”
“他问我为什么。我说,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我,也没有尊重过我的国家。你爱的,只是一个长着中国脸,但从思想到审美都全盘‘韩化’的玩偶。”
“我说,我做不了那样的玩偶。我的根在这里,在杭州,在中国。我为我的根而骄傲。”
“然后,我就帮他把行李拖到了楼下,给他叫了辆车,送他去了机场。”
她说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我看着她,心里百感交集。
有心疼,有欣慰,但更多的是骄傲。
这才是我们林家的姑娘。
有爱敢恨,拎得清,看得明。
“哭出来,就好了。”我把纸巾递给她,“失恋而已,多大点事。你姑姑我活了四十五年,还没嫁人呢,不也过得好好的?”
她被我逗笑了,擦了擦眼泪。
“姑姑,对不起,前几天,我对你态度不好。”
“傻丫头,跟姑姑说什么对不起。”我摸了摸她的头,“姑姑也有不对,话说得太重,没顾及你的感受。”
“不,”她摇摇头,“你要是不骂醒我,我可能现在还在做梦呢。”
我们俩相视一笑,所有的隔阂,烟消云散。
“那……回家吧?”我问。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嗯!回家!我想吃我妈做的红烧肉了!”
我开车带彤彤回家的路上,给她爸妈发了条微信。
“别念叨了,人我给你们带回来了。晚上加个菜,东坡肉,必须我嫂子亲手做的那种。”
车开到小区楼下,我哥我嫂已经等在那里了。
看到彤彤下车,我嫂子一下子就冲了过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的心肝宝贝……”
我哥站在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眼眶也红了,一个劲儿地说:“回家了,啊,回家就好。”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抱在一起,我靠在车门上,点了一支烟。
夕阳的余晖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生活,不就是这样吗?
一地鸡毛里,总有那么些东西,让你觉得,一切都值得。
比如亲情,比如成长,比如一个家永远为你亮着的灯。
那天晚上,我家的饭桌,是这几天来最热闹的一次。
我嫂子果真做了一大桌子菜,彤彤最爱吃的红烧肉,满满一大盘。
彤彤吃得狼吞虎咽,像饿了三天三夜。
我哥不停地给她夹菜,嘴都快咧到耳根了。
我喝着我哥珍藏的女儿红,看着这热闹的一幕,心里无比踏实。
酒过三巡,我哥端着酒杯,走到我面前。
“岚岚,这杯,哥敬你。”
我跟他碰了一下杯。
“哥,一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不见外,不见外。”他喝了一大口,脸颊微红,“哥知道,这些年,家里很多事都是你操心。彤彤这件事,要不是你,我们两个老的,还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你是刀子嘴,但你是豆腐心。哥明白。”
我笑了笑,一饮而尽。
那晚之后,彤-彤在我家住了一个星期。
我带她去了我店里。
她看着那些精致的旗袍,那些温润的丝绸,眼睛里闪着光。
“姑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自己的东西,这么好看。”
我给她挑了一件淡青色的真丝旗袍,上面用苏绣绣着几支清雅的兰花。
她换上之后,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那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和灵气,一下子就被衬托了出来。
再也不是那个盲目模仿韩流的浮躁女孩,而是沉淀下来,找到了自己风格的,真正的杭州姑娘。
“真美。”我由衷地赞叹。
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笑得眉眼弯弯。
“姑姑,我想好了。”她说。
“嗯?”
“我不回韩国了。我想转学回来,在国内读。”
我有些惊讶。
“想清楚了?学业可不是小事。”
“想清楚了。”她眼神很坚定,“这次回去,我才发现,我对自己的国家,了解得太少了。我想重新学习,学习我们的历史,我们的文化,我们的艺术。”
“我想成为一个,能理直气壮地,向全世界介绍中国之美的人。”
那一刻,我看着她,仿佛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决定辞掉铁饭碗,自己开店的自己。
那股子劲儿,一模一样。
“好,”我说,“姑-姑支持你。”
后来,彤彤真的办了转学手续,回到了杭州的一所大学,读了她喜欢的汉语言文学专业。
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不再沉迷于追星和化妆,而是整天泡在图书馆里,读那些浩如烟海的典籍。
她开始学古筝,学书法,学昆曲。
她的朋友圈,从前是各种韩国明星和美食,现在,变成了西湖的四季,博物馆的藏品,和她自己写的歪歪扭扭的书法。
我哥我嫂一开始还担心她是不是受了刺激,后来看着她一天比一天充实,一天比一天快乐,也就彻底放了心。
偶尔,彤彤会来店里帮我。
她会用流利的英语,跟外国游客介绍龙井茶的来历,苏绣的工艺。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由内而外的自信和光芒。
那是一种文化自信,是一种找到“根”之后的笃定和从容。
有一次,一个法国客人问她:“你这么了解中国文化,为什么不去国外发展呢?你的语言能力,完全可以在巴黎找到很好的工作。”
彤彤笑了笑,用法语流利地回答他:
“因为最美的风景,就在我家里。我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呢?”
我站在一旁,看着她,心中感慨万千。
那个叫朴俊宇的男孩,像一块磨刀石。
他磨掉了彤彤身上的浮躁和虚荣,也磨出了她骨子里的坚韧和清醒。
从这个角度看,我或许,还应该感谢他。
感谢他,用他的傲慢和无知,让我侄女完成了最重要的一次蜕变。
去年冬天,杭州下了好大的雪。
彤彤放了寒假,约我一起去断桥看雪。
我们一人捧着一杯热奶茶,踩在咯吱作响的雪地上。
整个西湖,一片银装素裹,像一幅素雅的水墨画。
“姑姑,你说,缘分是不是很奇妙?”她突然问我。
“怎么了?”
“我最近,认识了一个人。”她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学校的博士生,研究宋代史的。”
我挑了挑眉:“哦?”
“他……人很好,很博学,我们很聊得来。他知道好多好多关于杭州的典故,比我知道的还多。”
“上周末,他带我去了净慈寺,给我讲南屏晚钟的故事。他说,他最喜欢的一句诗,是‘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
她说着,脸颊在寒气里透出微微的红晕。
我笑了。
“挺好。”
“姑姑,你不反对吗?”
“我反对什么?”我看着她,“只要他是真心欣赏你,尊重你,也懂得欣赏和尊重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姑姑就没什么好反对的。”
“爱情,不是让你放弃自我,去迎合另一个人。”
“而是两个有趣的灵魂,并肩站在一起,去看同一个方向的风景。”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走到断桥中央,看着远处白茫茫的湖面。
“姑姑,”她突然抱住我的胳膊,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我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远处的山,近处的柳,都在一片白茫茫中,安静而温柔。
我知道,这个我从小疼到大的姑娘,终于长大了。
她会拥有属于她自己的,真正美好的爱情和人生。
而我,作为她的姑姑,会永远站在这里,做她最坚实的后盾。
就像这西湖边的群山,沉默,但永远守护着这一湖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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