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朋友》完整版手机在线观看-2017理论片 - 多多影院
cac55 2025-11-03 18:32 2 浏览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给人按完背,累得像条脱水的狗。
屏幕上跳出一条新订单,加急,平台顶级VIP客户,给了三倍的溢价。
地址,城东明月湾。
我心里咯噔一下,那地方我知道,一平米能换我老家一套房的富人区。
三倍溢价,意味着这单干下来,我妈下个月的药费就有着落了。
我几乎没有犹豫,点了接单。
收拾东西的时候,手肘还在隐隐作痛。
这行干久了,指关节、手肘、腰椎,没一处是好的。
有时候夜里疼得睡不着,我就想,我一个学医的,怎么就干上这个了。
真是造化弄人。
打车到了明月湾,门口的保安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移动的污染源。
我穿着平台统一发的工服,背着巨大的工具包,里面是折叠按摩床、精油和一次性床单。
跟这里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报上门牌号和业主姓氏,保安打了个内线电话,过了足足五分钟才放行。
那表情,仿佛是我耽误了他仰望星空。
我心里骂了一句,脸上还得陪着笑。
没办法,顾客是上帝,尤其是给三倍溢价的上帝。
电梯是刷卡入户的,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我站在的门口,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点皱的衣领。
按响门铃。
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阿姨。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香云纱旗袍,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温润的珍珠耳环。
她身上有股很淡雅的兰花香,不是那种廉价香水的味道。
“是林师傅吧?”她声音很温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oken的审视。
我点头,“是的,徐女士您好。”
“进来吧。”
我换上她递过来的鞋套,小心翼翼地把巨大的工具包放在玄关的地毯旁。
“那个……按摩床在哪里支比较方便?”我问。
她指了指客厅旁边的一间空置的房间,“就在这里吧,空间大。”
房子很大,装修是那种低调的奢华,我不懂什么风格,只觉得每一样东西都贵得离谱。
我沉默地开始组装按摩床,铺上一次性床单,拿出我的精油。
整个过程,她就站在门口看着,不说话。
那种目光让我有点不自在,像是在评估一件商品。
“徐女士,可以了。”我准备好一切,轻声说。
她点点头,走进房间,很自然地趴在了按摩床上。
“林师傅,听说你是你们平台技术最好的师傅?”她把脸埋在预留的圆孔里,声音闷闷地传来。
“不敢当,尽力而为。”我一边回答,一边将温热的精油倒在掌心搓开。
“我肩颈不太好,最近头也总是疼。”
“好的,我明白了。”
我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触手一片僵硬。
“您这肩颈,是典型的长期劳损,加上气血不通。”我专业地判断道。
她“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开始用力,从风池穴按到肩井穴,力道由浅入深。
房间里只剩下她偶尔因为酸痛而发出的轻微吸气声。
这是一个合格的顾客,不聊天,不提无理要求。
我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只要顺利完成这单,我妈的药费就稳了。
一个半小时的按摩,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背部的肌肉终于被我揉开了,不再像之前那样硬得像块石头。
“好了,徐女士。”我用热毛巾帮她擦去背上多余的精油。
她缓缓地坐起来,轻轻转了转脖子,脸上露出一丝舒展的表情。
“林师傅,你手艺确实不错。”她由衷地赞叹道。
“您满意就好。”我开始收拾东西,心里盘算着赶紧离开。
富人的家,待久了总觉得呼吸不畅。
“多少钱?”她穿上外衣,走到客厅。
“平台直接扣费就行,一共是。”我报出价格。
她点点头,从钱包里拿出手机,似乎是在操作。
我背上工具包,准备告辞。
“林师傅。”她忽然叫住我。
我回头,“徐女士还有什么吩咐?”
她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欲言又止。
“那个……”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我能……再请你帮个忙吗?”
我心里一紧。
这种有钱人的“帮忙”,通常都不简单。
“徐女士,我们平台有规定,不能提供规定服务之外的……”
“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立刻打断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变得恳切,“是个……不情之请。当然,报酬方面,我不会亏待你。”
提到报酬,我的心动摇了。
我太需要钱了。
“您先说说看。”我没有把话说死。
她叹了口气,指了指沙发,“你先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沙发边缘坐了下来,只坐了三分之一,随时准备起身。
她给我倒了杯水,水杯是骨瓷的,薄得透光。
我没敢喝。
“林师傅,我看你资料上写,你是医科大学毕业的?”她问。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这是我履历上最不愿被人提起的一笔。
“……肄业。”我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肄业也是学过。”她似乎并不在意,“我看了你的按摩手法,很专业,不是外面那些速成班出来的,你懂人体经络和肌肉结构。”
我沉默着,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目光转向旁边一扇紧闭的房门,眼神里流露出担忧和无奈。
“是关于我女儿的。”
“她……出了一点问题。”
我心里更警惕了。
家庭伦理,疾病隐私,这些都是我们这行的大忌,沾上就一身腥。
“徐女士,如果是很专业的医疗问题,我建议您还是去正规医院。”我委婉地拒绝。
“我们看过了,国内国外最好的医生都看过了。”她苦笑了一下,“不是身体上的病,是心病。”
“那您更应该找心理医生。”
“也找了,没用。”她摇头,脸上的疲惫更深了,“她不肯跟任何人交流,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已经快半年了。”
我皱起眉,这听起来像是严重的抑郁症。
“这……我更帮不上了。”我说的是实话。
“不,或许你能。”她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紧紧地盯着我,“我女儿……她以前是学舞蹈的。”
舞蹈?
我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很有天赋,本来已经被国外最好的舞蹈学院录取了。”徐女士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骄傲,但很快又被悲伤淹没。
“半年前,她在一次排练里受了伤,腿部韧带撕裂。”
我心里一动,韧带撕裂,对于一个舞者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手术很成功,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医生说,只要坚持做康复训练,她完全可以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但是……”她顿住了,眼圈有些发红,“她不肯,她不肯做任何康复训练。她说她废了,她这辈子都跳不了舞了。她甚至不肯再站起来走路,每天就躺在床上。”
我大概明白了。
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加上严重的自我否定。
“您是想让我……帮她做康复按摩?”我试探着问。
“不止。”她摇摇头,“我想请你,冒充一个专业的运动康复理疗师,帮她重新站起来。”
我愣住了。
冒充?
“这不行!”我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是欺骗!而且我根本没有相关的资质,万一出了问题……”
“不会的!”她急切地打断我,“她的身体已经好了,现在缺的只是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她信服的人,引导她走出来。心理医生太刻意,她很抵触。但你不一样。”
“我怎么不一样?”我被她搞糊涂了。
“你懂医,你的按摩手法让她信服。而且,你年轻,跟她年龄相仿,或许……或许更能沟通。”
这逻辑简直是异想天开。
“徐女士,我真的做不到,这风险太大了。”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一个月,五万。”她忽然说。
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五万。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有了这笔钱,我妈的手术费就够了,甚至还能剩下不少。
我能让她住进好一点的病房,用好一点的药。
可是……
“我需要说服她,让她相信你是个专家。”徐女士见我动摇,立刻补充道,“我会帮你准备好所有的资料,背景、履历,都做得天衣无缝。”
“你只需要,用你的专业知识,帮她做肌肉放松,指导她做一些基础的康复动作,最重要的是,跟她聊聊天,打开她的心结。”
听起来似乎不难。
但我的理智告诉我,这是一个巨大的火坑。
“为什么是我?”我忍不住问,“您可以花钱请一个真正的专家。”
她沉默了片刻,眼神移向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间画室,阳光很好,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画架前,侧脸美好得像一幅画。
等等。
这个侧脸……
我浑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那幅画前。
画中女孩的脸转了过来,冲着画画的人微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苏清妍。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尘封的记忆。
怎么会是她?
那个在大学里,像白天鹅一样骄傲,永远被众星捧月的苏清妍。
那个我曾经在图书馆里,只敢偷偷看一眼的女孩。
那个在我因为交不起学费,被人在背后议论时,和她的朋友们一起,用那种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我的女孩。
世界真小。
小得如此讽刺。
“你们……认识?”徐女士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惊讶。
我转过身,脸上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大学同学。”我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徐女士的表情变得更加复杂,有惊讶,有尴尬,但更多的是一丝……希望?
“那……那太好了!”她竟然说,“既然是同学,那就更好沟通了!”
好?
好个屁!
我心里恨不得给自己一脚,为什么要接这单生意。
现在怎么办?
告诉她,我和你女儿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可能连我的名字都记不住。
告诉她,我看见她,只会想起我最狼狈、最不堪的过去。
“徐女士,对不起,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我拿起工具包,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默!”她在我身后叫我的名字。
我脚步一顿。
她竟然知道我的全名。
“等等!”她快步跟上来,拦在我面前,“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林默,算我求你,好吗?”
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太太,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跟我说话。
这画面太诡异了。
“清妍她……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她的声音哽咽了,“医生说,再这样下去,她的人就毁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这样。”
“我查过你。”她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知道你为什么从医学院退学,也知道你母亲的病。林默,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有本事的人。我不相信你愿意一辈子就做这个。”
我的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她竟然把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这是同情?还是威胁?
“你帮我,也是在帮你自己。”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五万块,只是一个月的薪水。如果清妍有起色,我会付清你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甚至,我可以资助你重返校园,完成你的学业。”
重返校园。
这四个字像魔咒一样,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有多久没敢想过这件事了?
自从退学那天起,我就把这个梦埋了,埋得死死的。
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
“你不用马上答复我。”她似乎看出了我的挣扎,“你回去考虑一下。这是我的名片,想通了,随时打给我。”
她把一张烫金的名片塞进我手里。
我握着那张冰冷坚硬的卡片,像握着一块烙铁。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栋大楼的。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站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脑子里一片混乱。
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是林默先生吗?您母亲的费用该续了,另外,医生建议换一种进口药,效果会好很多,但是价格……”
“换。”我打断护士的话,“用最好的。”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里的名片,拨通了那个号码。
“徐阿姨,我答应您。”
三天后,我再次站在的门口。
这一次,我身上穿的不再是平台的廉价工服,而是一身价值不菲的专业运动休闲装。
这是徐阿姨派人送来的,“行头”的一部分。
我的身份,是来自国外的华裔康复理疗师,“Leo Lin”。
一个听起来就很唬人的名字。
徐阿姨给我开门,看到我,满意地点点头。
“准备好了吗?”她问。
我深吸一口气,“嗯。”
她领着我,走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的心跳得像打鼓。
接下来,我要面对的,是我整个青春期里,最遥不可及的梦,和最不愿回首的噩梦。
徐阿姨敲了敲门。
“清妍,妈妈进来了。”
里面没有回应。
她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沉闷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苏清妍就躺在床上,背对着我们,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她瘦了很多,曾经充满活力的身体,现在只剩下单薄的轮廓。
“清妍,妈妈给你请了一位很厉害的康复师,让他帮你看看。”徐阿姨的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哄一个婴儿。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
“你出去。”一个沙哑、冰冷的声音传来。
是苏清妍。
她的声音和我记忆中完全不一样了,像生了锈的琴弦。
“清妍,别这样……”
“我说了,出去!”她猛地翻过身,狠狠地瞪着我们。
当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时,她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厌恶和一丝……困惑。
她显然没认出我。
也是,我现在这副“精英”打扮,和我当年那个穿着洗得发白的T恤,低着头走路的穷学生,判若两人。
“你是谁?”她警惕地问。
“清妍,这是林老师,Leo Lin,我特地从国外请来的运动康复专家。”徐阿姨连忙介绍。
我僵硬地点了点头,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专业的微笑。
“你好,苏小姐。”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眼神里的困惑变成了赤裸裸的嘲讽。
“专家?”她冷笑一声,“又是一个来骗钱的江湖骗子吧?我妈给了你多少钱?”
我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清妍!不许胡说!”徐阿姨又急又气。
“我胡说?”苏清妍的音量陡然拔高,“这半年来,你找来的‘专家’还少吗?心理医生、催眠师、气功大师……现在又来了个什么康复师?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她的情绪很激动,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妈,你让他走,我不想看见他。”她把头扭向一边,不再看我。
场面尴尬到了极点。
徐阿姨一脸无措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歉意。
我心里叹了口气。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既然戏已经开场,我总得唱下去。
“苏小姐。”我开口,声音尽量平静。
“我让你滚,你没听见吗?”她头也不回。
“我听见了。”我说,“但在我‘滚’之前,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她没理我。
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的主治医生是瑞金医院的李主任,对吗?给你做手术的是他最好的团队。你的术后MRI影像我看过,半月板和交叉韧带都恢复得很好,甚至比一些职业运动员恢复得还好。”
床上的人影,似乎僵了一下。
我继续说:“你出院后,拒绝了医院推荐的所有康复计划。你认为你的腿废了,你的舞蹈生涯结束了。你把自己关起来,不见任何人,不跟任何人说话。你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的人生没有希望了。”
“你闭嘴!”她猛地坐起来,抓起床头的枕头就朝我扔了过来。
我没躲,枕头砸在我胸口,软绵绵的,毫无力道。
“你懂什么!你凭什么说我!”她歇斯底里地喊着,眼泪夺眶而出。
“我确实不懂舞蹈。”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但我懂人体。我懂你的腿没有废。废掉的,是你的心。”
“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比我清楚。”我走到床边,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你害怕,你在害怕自己再也回不到巅峰,害怕让所有人失望,更害怕让自己失望。所以你选择逃避,躲在这里,假装自己是个废人。这样,你就不用去面对失败的可能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她用冷漠和暴躁伪装起来的脆弱。
她愣住了,眼泪流得更凶,却不再嘶吼。
房间里只剩下她压抑的哭声。
徐阿姨站在一旁,捂着嘴,也跟着掉眼泪。
我站起身,从我的工具包里拿出一小瓶精油。
“这是肌肉放松的,你的腿部肌肉长期不活动,已经开始萎缩了。再这样下去,就算你想站起来,也站不起来了。”
我把精油递给徐阿姨。
“每天晚上,用这个给她按摩小腿和脚踝。记住,是从下往上,促进血液回流。”
然后,我转向苏清妍。
“我明天还会再来。”我说,“你可以继续扔枕头,或者骂我。但是,我不会走。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真的想一辈子都躺在这张床上。”
说完,我没再看她,转身走出了房间。
走出那间压抑的卧室,我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湿透了。
刚才那番话,一半是徐阿姨给的资料,一半是我根据自己所学的医学知识进行的推断。
更重要的,是我孤注一掷的赌博。
我赌她那身骄傲的骨头,还没被彻底磨平。
客厅里,徐阿姨给我递过来一张银行卡。
“林老师,今天……谢谢你。也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这是预付的薪水,密码是六个八。”
我看着那张卡,心里五味杂陈。
“徐阿姨,我刚才说的那些话,很重。可能会适得其反。”
“我知道。”她点点头,眼神却很坚定,“但是,也好过她像一潭死水。你让她哭了,这是好事。这半年来,她第一次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我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每天都去。
苏清妍的态度,从一开始的激烈反抗,慢慢变成了沉默的无视。
我每天进去,她都用被子蒙着头,装死。
我也不理她,就自顾自地跟她说话。
“今天的阳光很好,我来的路上,看到公园里的栀子花都开了,很香。”
“我昨天看了一个舞蹈视频,是一个阿根廷的探戈舞者,她的脚踝动作非常漂亮,充满了力量感。”
“你知道吗,我们身体的肌肉是有记忆的。就算你很久不运动,只要重新开始,它们会比新人更快地被唤醒。”
我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
有时候是天气,有时候是一些有趣的见闻,但更多的时候,是关于舞蹈,关于康复,关于人体。
我把那些枯燥的医学知识,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讲给她听。
她从不回应我。
但我知道,她在听。
因为有一次,我讲到“本体感觉”的恢复训练时,我看到她蒙在被子里的身体,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一个星期后,我照例走进她的房间。
她没有蒙着头。
她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
窗帘拉开了一道缝,一缕阳光照进来,落在她的书页上。
看到我进来,她只是抬了抬眼皮,又继续看她的书。
这是巨大的进步。
我心里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
“今天我们聊聊核心肌群的激活。”我像往常一样,拉过椅子坐下。
“我不想听。”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沙哑,但没有了之前的尖锐。
“那你想聊什么?”我顺着她的话问。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说话。
“你……真的是从国外回来的?”她问,眼睛还盯着书。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是。”我硬着头皮回答。
“哪个学校毕业的?”她追问。
来了。
盘问身份了。
幸好徐阿姨早就帮我准备好了“剧本”。
“UCLA,运动医学专业。”我流利地报出学校名字。
她合上书,终于正眼看我。
“是吗?”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有个朋友也在UCLA,学电影的。你们学校的吉祥物是什么?”
我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完了。
剧本里没这段啊!
徐阿姨只给了我学校和专业,没给我准备这么细节的东西啊!
看着我僵住的表情,她眼里的嘲讽更浓了。
“怎么?林‘专家’,连自己母校的吉祥物都忘了?”
我额头上开始冒汗。
怎么办?
承认撒谎?那之前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继续硬撑?我连吉祥物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我脑子飞速旋转,突然灵光一闪。
“我们学医的,没时间关心那些东西。”我故作镇定地回答,“我们只关心解剖室里的‘大体老师’长什么样。”
她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
“油嘴滑舌。”她哼了一声,但眼神里的怀疑,似乎淡了一点。
我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
“你懂的倒是不少。”她把书扔到一边,“你说的那些,什么筋膜链、神经募集,听起来头头是道。”
“理论知识而已。”我谦虚地说。
“那你倒是实践一下。”她忽然说。
我一愣,“什么?”
她掀开被子,露出了她那条受伤的腿。
因为长期不活动,她的小腿肌肉已经有了明显的萎缩,和另一条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不是说我的腿没废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挑衅,“你来证明给我看。”
我看着她的腿,又看了看她的眼睛。
那双曾经像星辰一样明亮的眼睛,此刻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底,藏着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渴望。
她在向我求救。
用一种最别扭,最骄傲的方式。
我明白了。
“好。”我点头。
我让徐阿姨拿来了瑜伽垫和一些康复用的小工具。
“今天,我们只做一个动作。”我说,“踝泵。”
这是最基础,也是最重要的一个康复动作。
“躺下,腿伸直,尽你最大的努力,向上勾脚尖,保持五秒。然后,再向下踩,也保持五秒。”
我示范了一遍。
她看着我,没动。
“就这?”她嗤笑一声,“你当我是三岁小孩?”
“你先做做看。”我没有跟她争辩。
她不情愿地躺下,学着我的样子,开始勾脚尖。
当她试图用力时,她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的脚踝,只能轻微地动一下,根本无法做到我示范的那个角度。
她试了一次,又一次。
脚踝像生了锈的零件,僵硬,不听使唤。
她的呼吸开始急促,额头上渗出了汗。
“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恐慌。
“因为你的神经和肌肉,已经‘忘记’该如何工作了。”我平静地解释,“我说了,它们需要被重新唤醒。”
她不信邪,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去勾脚。
小腿肌肉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她“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别乱用力!”我赶紧上前,扶住她的腿,“你的肌肉太紧张了,这样会再次拉伤!”
我让她放松,然后我的手,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小腿。
她的身体瞬间僵硬。
“你干什么?”
“放松,我帮你做被动拉伸。”我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感。
我的手指,准确地找到了她小腿上最紧张的几个肌肉节点。
腓肠肌,比目鱼肌。
我用从老师傅那里学来的推拿手法,结合我自己的解剖学知识,开始帮她按摩放松。
我的动作很轻,但力道却能渗透到肌肉深层。
她一开始还很抗拒,但很快,她就感觉到,那股酸胀的刺痛感,在我的按摩下,渐渐缓解了。
她不再挣扎,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我一边按摩,一边跟她讲解。
“这里是腓肠肌的起点,你刚才用力过猛,导致了轻微的痉挛。”
“别看踝泵这个动作简单,它能有效地促进下肢血液循环和淋巴回流,预防深静脉血栓,还能维持关节活动度。”
我的手,温暖而有力。
我的声音,平静而专业。
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这是我们第一次的“身体接触”。
没有暧昧,只有治疗。
但我的心,却无法像我的手一样保持镇定。
她的皮肤很细腻,是我接触过的所有顾客里最好的。
她的腿很长,线条很美,即使有些萎缩,也依然能看出曾经的完美比例。
我不敢多想,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她的肌肉和骨骼上。
我是Leo Lin,我是专业的康博师。
我在心里默念。
按摩结束,我让她再试一次。
这一次,她勾脚的角度,明显比刚才大了一些。
虽然离标准还差很远,但这是进步。
她自己也感觉到了,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感觉到了吗?”我问。
她没说话,只是抿着嘴,又重复了几次那个动作。
一次,比一次角度大。
一次,比一次更流畅。
那天结束的时候,她对我说了一句话。
“明天,早点来。”
从那天起,我们的“治疗”才算真正开始。
我为她制定了详细的康管计划,从最简单的床上被动活动,到主动的肌肉力量训练。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循序渐进。
她非常配合,甚至可以说是……拼命。
她骨子里的那股不服输的劲头,被我彻底激发了出来。
她每天都练到筋疲力尽,汗流浃背。
有时候,一个简单的动作做不到位,她会跟自己较劲,反复练习上百遍。
我不得不时刻提醒她,要循序渐...
我不得不时刻提醒她,要循序渐进,劳逸结合。
“康复不是百米冲刺,是马拉松。”我对她说。
她嘴上说着“知道了,你好啰嗦”,但第二天,还是会练到脱力。
我们的关系,也在这个过程中,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叫我“骗子”或者“喂”,而是开始叫我“林老师”。
虽然语气还是有点冲。
我们的话题,也从单纯的康复训练,扩展到其他方面。
她会问我一些国外的事情,问我在UCLA的生活。
我只能一边冒着冷汗,一边把我从电影和网上看来的东西,添油加醋地讲给她听。
幸好她是个宅女,对外界了解不多,总能被我糊弄过去。
有时候,她也会说起她以前在舞蹈学院的事情。
说起她的老师,她的同学,说起她在舞台上最辉煌的时刻。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的眼睛里会重新闪烁起光芒。
但更多的时候,她会陷入沉默。
我知道,她还没能完全从那次受伤的阴影里走出来。
有一天,我们做完训练,她突然问我:“林老师,你说,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正在帮她拉伸,闻言动作一顿。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一次小小的失误,就把自己的人生搞得一团糟。”她低着头,声音很轻,“我让所有人都失望了。”
“那不是你的错。”我说,“意外就是意外。”
“可如果我当时再小心一点……”
“没有如果。”我打断她,“苏清妍,你不是没用。你是我见过最坚强,最有毅力的女孩。”
她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你每天都在挑战自己的极限,你吃的苦,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运动员都多。如果这都算没用,那什么才叫有用?”
我的语气很认真。
因为我说的,是真心话。
她的坚韧和毅力,深深地触动了我。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口。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清妍,林老师,可以吃水果了。”是徐阿姨的声音。
那一点点刚刚萌芽的气氛,瞬间被打断了。
苏清妍飞快地低下头,脸上泛起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我也觉得有点尴尬,连忙站起身。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你休息一下。”
我几乎是逃出了她的房间。
我靠在客厅的墙上,心跳得厉害。
我刚才……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我是一个冒牌的康复师,我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她,去安慰她?
更重要的是,我发现,我看着她的眼神,越来越不“专业”了。
我开始控制不住地去想她,想她的笑,想她的倔强,想她眼里的光。
我开始嫉妒那个虚构的“Leo Lin”,他可以那么自然地靠近她,关心她。
而我,林默,只是一个躲在面具后面的骗子。
这种感觉让我很痛苦。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出租屋的硬板床上,反复问自己,我到底在做什么?
我是为了钱。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只要拿到钱,治好我妈的病,我就离开,从她们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但另一个声音在说:你真的舍得吗?
我不知道。
第二天,我去明月湾的时候,心情很沉重。
我甚至有点害怕见到苏清妍。
可我刚进门,就发现气氛有点不对。
徐阿姨的脸色很难看,客厅里还坐着一个男人。
一个年轻的,穿着一身名牌,看起来很嚣张的男人。
他看到我,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充满了不屑和敌意。
“你就是那个康复师?”他开口,语气傲慢。
我皱了皱眉,没理他,看向徐阿姨。
“徐阿姨,这位是?”
“他……他是江哲。”徐阿姨的表情很为难。
江哲?
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苏清妍提过。
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我问你话呢,你聋了?”江哲见我没理他,火了。
“我是。”我冷冷地回答。
“呵,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当康复师了?”他嗤笑一声,“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清妍是我的女人,你最好离她远点,别动什么歪心思。”
我被他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和理所当然的占有欲给气笑了。
“这位先生,第一,我和苏小姐是专业的治疗关系。第二,请你放尊重一点。第三,这里是苏小姐的家,你好像没资格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哟呵,胆子不小啊。”江哲站了起来,比我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你信不信我让你在A市混不下去?”
“我不信。”我平静地看着他。
这种富二代的威胁,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
“你!”江哲被我噎得够呛,扬手就要推我。
“江哲!你够了!”
苏清妍的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
她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冰冷。
这是她受伤后,第一次自己走出房间。
所有人都愣住了。
“清妍?”江哲的表情瞬间从嚣张变成了惊喜,“你能走路了?”
他快步想走过去扶她。
“别碰我!”苏清妍厉声喝道。
江哲的脚步僵住了,脸上闪过一丝受伤。
“清妍,我……”
“江哲,我跟你已经没关系了。”苏清妍一字一句地说,“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来骚扰我的……老师。”
她说到“老师”两个字的时候,看了一眼我。
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江哲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看看苏清妍,又看看我,眼神里的嫉妒和怨恨几乎要喷出火来。
“好,好得很。”他怒极反笑,“苏清妍,你为了这么一个小白脸,这么对我?你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受伤的!”
他这句话,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苏清妍的心里。
她的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江哲,你给我闭嘴!”徐阿姨也急了,冲上去想把他推出去。
“我偏要说!”江哲甩开徐阿姨,指着苏清妍,恶狠狠地说,“要不是你非要跟我赌气,去挑战那个高难度动作,你会摔倒吗?你现在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你自找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摔倒的时候,我为什么没去扶你吗?”他脸上露出一种近乎残忍的笑容,“因为我当时就想,让你这个骄傲的白天鹅,也尝尝摔进泥里的滋味!”
“你……你这个混蛋!”徐阿姨气得浑身发抖。
苏清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眼睛里,最后那一点光,也熄灭了。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上前一步,挡在苏清妍面前,一拳就挥了过去。
我没练过拳击,全凭一股怒火。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江哲的脸上。
他惨叫一声,捂着鼻子蹲了下去,鲜血从他指缝里流了出来。
“你敢打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打的就是你。”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冷冷地说,“现在,滚出去。不然,我不介意再多打你几拳。”
我的眼神一定很吓人。
江哲这个色厉内荏的家伙,竟然真的被我唬住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鼻子,怨毒地瞪了我一眼。
“你给我等着!”
撂下这句经典的狠话,他狼狈地跑了。
客厅里,瞬间恢复了安静。
死一般的安静。
我转过身,看到苏清妍还站在那里,像一尊破碎的雕像。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心里一痛,想上前去安慰她。
可我刚走一步,她就突然身体一软,向后倒了下去。
“清妍!”
我和徐阿姨同时惊叫出声,冲了过去。
我接住了她。
她倒在我怀里,身体冰冷,已经失去了意识。
那天之后,苏清妍发起了高烧。
她把自己重新关回了那个黑暗的房间,比以前更甚。
不吃,不喝,不说话。
无论我和徐阿姨怎么敲门,她都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来看过,说是心病复发,加上情绪激动引起的应激反应。
除了打营养针,没有任何办法。
徐阿姨急得整天以泪洗面,几天就憔悴得不成样子。
我也很自责。
如果不是我动手打了江哲,或许不会刺激到她。
但我一点也不后悔。
那种人渣,就该打。
我每天还是会去她的房间门口,跟她说话。
“苏清妍,我知道你听得见。”
“那个混蛋说的话,你一个字都不要信。”
“你受伤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你不是一个人,有阿姨,还有……我。”
我说了很多很多。
但房间里,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那天晚上,我从明月湾出来,心里堵得难受。
我没回家,一个人去了江边。
吹着冷风,我脑子里乱成一团。
我的骗局,好像快要进行不下去了。
苏清妍的状态,比我刚来时还要糟糕。
我所谓的“治疗”,成了一个笑话。
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不该为了钱,答应这个荒唐的请求。
我不仅没能帮到她,反而可能害了她。
手机响了,是徐阿姨。
她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绝望。
“林老师,要不……就算了吧。”
我的心一沉。
“清妍她……把手腕割了。”
我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幸好我发现得早,送去医院,已经没事了。”徐阿姨的声音在哭,“我不敢再刺激她了。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钱,我会照付给你。这些天,也辛苦你了。”
她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江边,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像个小丑,演了一场自以为是的独角戏,最后,以最惨淡的方式收场。
我不知道自己在江边站了多久。
直到我妈打来电话。
“小默啊,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妈。”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我妈的声音永远那么温柔。
“没什么。”我吸了吸鼻子。
“别骗我了,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她在那头叹了口气,“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我再也忍不住,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都跟我妈说了。
包括我的欺骗,我的挣扎,我的无能为力。
我妈安静地听着。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很久。
“小默,”她缓缓开口,“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我错了。”我说,“我不该骗她。”
“那你为什么要骗她?”
“为了钱……给你治病。”
“那除了钱呢?”我妈追问,“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我愣住了。
除了钱……
还有别的原因吗?
我想起了苏清妍那双倔强的眼睛,想起了她为了一个动作反复练习的汗水,想起了她谈起舞蹈时闪闪发光的样子。
我想帮她。
我是真的,想帮她重新站起来。
“妈,我想帮她。”我轻声说。
“那就去。”我妈的声音很坚定,“用你自己的方式,不是那个什么Leo,而是林默的方式。”
“可是,她不会再信我了。”
“那你就让她重新相信你。小默,你忘了你当初为什么想学医了吗?”
我为什么想学医?
因为我小时候,我爸生了重病,家里没钱,医生说无能为力。
我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地离开。
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我以后要当个医生,一个能救死扶伤,不让病人因为没钱就等死的好医生。
我有多久,没想起这个最初的梦想了?
“去吧,儿子。”我妈说,“去做你认为对的事。钱的事,你不用担心,妈这身体,还能撑。”
挂了电话,我擦干眼泪,掉头就往医院跑。
我在医院的走廊里找到了徐阿姨。
她靠在墙上,满脸憔悴。
“徐阿姨。”我叫她。
她看到我,很惊讶,“林老师?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林老师,我叫林默。”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苏清妍的大学同学。我从医学院退学,是因为我爸生病去世,我妈也病了,我交不起学费。”
“我来这里,一开始确实是为了钱。但是现在,我想帮她,用林默的身份。”
徐阿姨震惊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最后一次。”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
“她不想见任何人。”她疲惫地说。
“我知道。”我点头,“我不会去见她。我只在外面,做我该做的事。”
第二天,我没有再去那间压抑的卧室。
我去了那间空置的房间,就是我第一次支起按摩床的地方。
我把我的折叠床、精油、书籍,所有属于“林默”的东西,都搬了进去。
然后,我开始了我自己的“康复训练”。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像给苏清妍上课一样,讲解人体解剖,讲解运动力学。
我做那些她正在练习,或者将要练习的康复动作。
踝泵、直抬腿、靠墙静蹲……
我一边做,一边讲解动作的要领,肌肉的发力感,以及可能出现的错误。
我把这个过程,用手机录了下来。
然后,发给徐阿姨。
“请您在她清醒的时候,放给她看。”我对徐阿姨说。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看。
我只能赌。
我就这样,每天去那个空房间“上班”。
有时候,徐阿姨会给我送些吃的喝的,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知道,苏清妍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但我没有放弃。
我录的视频,从一开始枯燥的动作讲解,慢慢变得丰富起来。
我会分享一些我以前在学校里遇到的趣事。
我会把我妈发给我的,她种的花开了的照片,放进视频里。
我甚至会对着镜头,笨拙地模仿一些我从网上看到的,有趣的舞蹈动作,然后从专业的角度去分析它为什么看起来有美感。
我把自己,把我的生活,一点一点地,剥开来,展示给她看。
我不再是那个遥不可及的“Leo专家”。
我就是林默。
一个为了生活而奔波,却依然没有放弃希望的普通人。
一个和她一样,也曾坠入谷底,正在努力往上爬的人。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看。
但我在坚持。
一个星期后,我正在录制一个关于平衡训练的视频。
我踩在半圆的平衡球上,努力保持稳定,一边讲解着本体感受器的重要性。
讲得正起劲,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缝。
我从手机屏幕的反光里,看到了那张苍白而熟悉的脸。
是苏清妍。
她扶着墙,站在门口,悄悄地看着我。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但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假装没有发现她。
我继续我的讲解,甚至比平时更卖力。
我不知道她看了多久。
等我录完视频,回头看时,门口已经没人了。
但那天晚上,徐阿姨发微信给我。
她说:“清妍今天,自己下床吃饭了。”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从那天起,那道门缝,每天都会在我“上课”的时候,悄悄地打开。
她就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在安全距离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
我假装不知道,继续我的表演。
有时候,我会故意做一个错误的动作,然后自己纠正。
“哎呀,你看,像我这样,膝盖超过脚尖,就很容易损伤半月板。正确的做法应该是这样,臀部向后坐……”
我希望她能明白,犯错,并不可怕。
又过了一个星期。
我正在做一个拉伸动作,需要把腿抬得很高。
我柔韧性不好,龇牙咧嘴,就是够不到。
“笨蛋。”
一个很轻,很弱,但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僵住了。
我慢慢回头。
苏清妍靠在门框上,看着我,脸上带着一丝很淡的嘲笑。
“你那不是拉伸大腿后侧肌群,你是在跟自己的腰椎过不去。”她说。
这是她出事之后,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
我的心,狂跳不止。
“那……那应该怎么做?”我结结巴巴地问,像个真的笨蛋。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扶着墙,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我走来。
她的腿还是没什么力气,走得很不稳。
但她在走。
她走到了我面前。
“躺下。”她命令道。
我乖乖躺下。
她在我身边蹲下,然后,伸出手,扶住了我的脚踝。
她的手,还是那么冰冷,但却不像以前那样僵硬。
“吸气,放松。”她的声音,恢复了一点点以前的清亮,“不是让你用腰发力,感觉你的大腿后侧,像一根橡皮筋,被慢慢拉长。”
她引导着我的腿,用一种极其专业,极其轻柔的方式,帮我做拉伸。
那一瞬间,我们的身份,仿佛颠倒了过来。
她才是老师。
我才是学生。
我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看着她长长的睫毛,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药皂味。
我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感觉到了吗?”她问。
“嗯。”我胡乱地点头。
其实我什么都没感觉到,我的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了她扶着我脚踝的那只手上。
那天,我们没有再多说什么。
但我们之间的那堵墙,已经塌了。
第二天,我再去的时候,她房间的门是开着的。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运动服,坐在瑜伽垫上,等我。
“今天练什么?”她问。
我看着她,笑了。
“今天,我们学走路。”
我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我们像同学,像战友,一起训练,一起流汗。
她会纠正我那些半吊子的理论知识,嘲笑我僵硬的身体。
我会在她累到想放弃的时候,给她讲个笑话,或者用我妈的名言鼓励她。
“我妈说,只要还在喘气,就不能认输。”
她总是会“切”一声,然后咬着牙,继续下一个动作。
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
从一开始的扶墙行走,到后来的独立行走,再到可以做一些简单的跳跃。
她的脸上,笑容越来越多。
那双眼睛,也重新亮了起来。
徐阿姨看着我们的变化,总是偷偷地抹眼泪。
她会准备好丰盛的饭菜,把我的那份,也一起准备好。
有时候,我们会三个人一起吃饭。
那感觉,很奇妙。
像一家人。
有一天,吃完饭,苏清妍突然对我说:“林默。”
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嗯?”
“谢谢你。”她看着我,很认真地说。
“不用。”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你是个好人。”她又说。
我心里一咯噔。
好人卡?
“但你也是个骗子。”她话锋一转。
我:“……”
“UCLA的吉祥物,是布鲁恩熊(Joe Bruin)。”她嘴角上扬,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我早就查过了。”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行了。”她摆摆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看在你教得还不错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看着她明媚的笑容,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但心里,却甜得冒泡。
我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好下去。
直到我接到一个电话。
是江哲打来的。
“林默,是吧?”他的声音阴阳怪气,“别以为你赢了。我手里,有样东西,我想苏清妍会很感兴趣。”
我心里一沉,“你什么意思?”
“还记得你第一次去她家,在门口跟她妈说的话吗?”他得意地笑了起来,“‘一个月,五万’。我这里,有段很清晰的录音。”
我如遭雷击。
那个混蛋,他竟然在徐阿姨家装了窃听器!
“你想怎么样?”我的声音在发抖。
“很简单。离开苏清妍,永远不要再出现在她面前。”他说,“不然,我就把这段录音发给她。让她看看,她所信赖的‘林老师’,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你无耻!”我气得浑身发抖。
“彼此彼此。”他冷笑,“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如果你还缠着她,后果自负。”
挂了电话,我感觉天旋地转。
怎么办?
告诉苏清妍真相?
不,她刚刚才从背叛的阴影里走出来,我不能再给她一次打击。
妥协?离开她?
我做不到。
我舍不得。
那几天,我魂不守舍。
苏清妍看出了我的不对劲。
“林默,你怎么了?”她在我训练走神的时候问我。
“没什么。”我勉强笑笑。
“你有心事。”她很肯定地说,“是不是……你家里出什么事了?”
她眼里的担忧,那么真切。
我差点就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但我不能。
我只能摇头,“真的没事。”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没再追问。
但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她的微信。
“林默,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在。”
看着这行字,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三天期限的最后一天。
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去见了江哲。
在一家咖啡馆里。
他看起来得意洋洋,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想通了?”他搅动着咖啡,看都不看我。
“我可以离开她。”我说。
他抬起头,有些意外,随即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算你识相。”
“但是,我有个条件。”我看着他。
“哦?你还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把录音给我。”我说,“我要当面删掉。”
他眯起眼睛,“你觉得可能吗?这是我的护身符。”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站起身,“你尽管发给她。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她可能会恨我,但你猜,她会更恨谁?”
我赌他不敢。
江哲再混蛋,他对苏清妍,应该还有一丝旧情。
他只是想得到她,而不是彻底毁了她。
他如果把录音发出去,他和苏清妍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可能了。
江哲的脸色变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权衡利弊。
过了很久,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扔在桌上。
“删了它,然后从这个城市消失。”
我拿起录音笔,连接上我带来的笔记本电脑。
找到了那个音频文件。
我的手指悬在删除键上,犹豫了。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为了保护她,就要选择离开?
就在这时,咖啡馆的门被推开了。
苏清妍和徐阿姨,站在门口。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愣住了。
江哲也愣住了。
苏清妍的目光,落在我手里的录音笔上。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完了。
一切都完了。
“林默,”她的声音在发抖,“那是什么?”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江哲反应了过来,立刻恶人先告状。
“清妍!你来得正好!这个骗子,他想拿这段录音敲诈我!”
“录音?”苏清妍一步步走过来,“什么录音?”
江哲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按下了录音笔的播放键。
“一个月,五万。”
“我会付清你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甚至,我可以资助你重返校园……”
我和徐阿姨的对话,清晰地回荡在咖啡馆里。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也砸在了苏清妍的心上。
她的身体晃了晃,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那眼神,比我第一次见她时,还要冰冷,还要陌生。
充满了失望,和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痛苦。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她喃喃自语。
“你对我的好,你的鼓励,都是演出来的?”
“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只是为了钱?”
“林默,你告诉我,是不是?”
她几乎是在嘶吼。
我看着她受伤的眼睛,心如刀割。
我想解释。
我想告诉她,一开始是,但后来不是了。
我想告诉她,我是真的想帮你,我是真的……喜欢你。
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在铁证面前,任何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只能沉默。
我的沉默,在她看来,就是默认。
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真傻。”她摇着头,眼泪滑落,“我竟然会相信你……我竟然会……”
她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跑出了咖啡馆。
“清妍!”徐阿姨急忙追了出去。
咖啡馆里,只剩下我和江哲。
“看到了吗?”他笑得无比畅快,“这就是你跟我斗的下场。”
我没有看他。
我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支录音笔。
然后,我拿起它,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我离开了那座城市。
走的时候,我谁也没告诉。
我删掉了徐阿姨和苏清妍所有的联系方式。
我把徐阿姨给我的那张银行卡,留在了出租屋的桌上,密码我改成了苏清妍的生日。
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
我妈的病,我自己想办法。
我回了老家,找了一份在社区医院当康复理疗助理的工作。
工资不高,但很稳定。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不,比原点更糟。
我的心里,空了一块。
我时常会想起苏清妍。
想起她倔强的眼神,想起她明媚的笑容,想起她扶着我脚踝时,冰冷却温柔的手。
然后,就是无尽的悔恨和心痛。
我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的腿,有没有完全康复?
她有没有,重新开始跳舞?
我不敢去打听。
我怕听到任何关于她的消息。
时间就这么过了一年。
我妈的身体,在我的调理下,好了很多。
我也考取了专业的康复理疗师资格证。
生活,似乎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我,再也没真正开心过。
有一天,我正在给一个中风后的大爷做康复训练。
医院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个国际舞蹈大赛的颁奖典礼。
当镜头给到金奖得主时,我愣住了。
是她。
苏清妍。
她站在世界之巅的舞台上,穿着一身洁白的舞裙,像一只骄傲的,重获新生的天鹅。
她比以前更美,更耀眼。
她的脸上,带着自信而从容的微笑。
主持人问她:“苏小姐,您在经历了那么严重的伤病后,还能重返舞台,并取得如此辉煌的成就,您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看到她对着镜头,笑了一下。
那笑容,穿过屏幕,穿过一年的时光,准确地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想感谢的人有很多。”她说,“我的母亲,我的老师,我的朋友。”
“但今天,我最想感谢的,是一个骗子。”
全场哗然。
主持人也愣住了。
她却毫不在意,继续说道:
“他用一个谎言,把我从深渊里拉了出来。”
“他让我知道,摔倒了,可以再爬起来。”
“他让我明白,真正困住我们的,从来不是身体的伤痛,而是心里的牢笼。”
“他是个很笨拙,很蹩脚的骗子,但他也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温柔的人。”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
“我只想对他说……”
她顿了顿,看着镜头,眼睛里闪着泪光,一字一句地说:
“林默,谢谢你。”
“还有,我想你了。”
电视机前,我早已泪流满面。
那个给我做康复的大爷,吓了一跳。
“小林啊,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大爷我刚才劲使大了,把你给弄疼了?”
我摇着头,又哭又笑。
“不是,大爷。”
“我是高兴。”
三个月后。
A市,国家大剧院。
苏清妍个人舞蹈专场的后台。
我穿着一身西装,手里捧着一束栀子花,紧张得手心冒汗。
我是在网上看到她回国演出的消息的。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买了一张机票,飞了过来。
我不知道该不该见她。
我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
一个工作人员看到我,问:“先生,您找谁?”
“我……我找苏清妍。”
“您有预约吗?”
“没有,我是她……”我卡住了,我是她什么?前“康复师”?同学?骗子?
“你是那个笨蛋吧?”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
苏清妍穿着演出服,化着精致的舞台妆,站在那里,好笑地看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我傻傻地问。
“我妈告诉我的。”她走过来,从我手里拿过那束栀子花,闻了闻。
“她说,有个笨蛋,买了我们演出最角落的位置,肯定是你。”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演出……还顺利吗?”
“你说呢?”她白了我一眼,“你要是再不来,我可能就要在舞台上摔一跤了。”
“为什么?”
“因为紧张啊。”她理所当然地说,“毕竟,台下坐着我最重要的人。”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林默,你这个骗子,骗了我那么久,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我……”我看着她,深吸一口气,“我用一辈子来补偿,够不够?”
她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
就像我第一次,在画里看到她时一样。
“这可是你说的。”她伸出小指。
“嗯,我说的。”我伸出小指,和她拉钩。
“不许再跑了。”
“不跑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我们像两个幼稚的小孩,在后台嘈杂的人群里,许下了一生的诺言。
后来,我问她,她是怎么知道江哲会去找我的。
她说,我那几天魂不守舍的样子太明显了,她不放心,就拜托她妈妈帮我查了一下。
结果,就查到了我和江哲的约见。
“所以,你去咖啡馆的时候,已经知道录音的事了?”我问。
“嗯。”她点头,“我就是想去看看,你会怎么选。”
“那如果……我当时真的删了录音,然后走了呢?”我有点后怕。
她看着我,笑了笑,“那我就去你老家,把你绑回来。”
“……”
我看着她霸道又可爱的样子,忍不住把她拥进怀里。
“苏清妍。”
“嗯?”
“我妈说,想见见你。”
“好啊。”她在我怀里蹭了蹭,“我也想见见阿姨。我要谢谢她,生了这么一个……虽然有点笨,但还算可爱的骗子。”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把我的白天鹅,拥入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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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婚有错》女主夏至,男主桑棋。作者芭了芭蕉。简介:年轻貌美的女记者忽然怀孕了,孩子不是老公的。当做金丝鸟被圈养,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一天晚上,一个人爬上了她的床,“怎么是你”桑旗开了一家绣坊,夏至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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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史塔克家族的北境王国2、霍尔家族的河屿王国(河间地+铁群岛)3、艾林家族的山谷王国4、杜兰登家族的风暴地风暴王国5、兰尼斯特家族的西镜凯岩王国6、园丁家族的河湾地河湾王国7、纳梅洛斯·马泰尔家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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