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婆家娘家》 第一部 (1-28集)
cac55 2025-11-03 18:40 4 浏览
那张回家的车票,我终究是没有退掉。
陈建斌开车送我到车站,临下车前,一向沉默寡言的婆婆张桂芬,却给我塞了一个沉甸甸的保温桶。隔着厚厚的外壳,我都能感觉到里面那份滚烫。她说,是她凌晨四点起来给我炖的鸡汤,让我在路上喝。
从一个月前,他们二老拉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我家门口,到饭桌上那句轻飘飘的“晚舒,把票退了吧”,再到家里那场几乎掀翻屋顶的争吵,这三十天,像一场漫长又压抑的拉锯战。
一场关于谁的家才是家,谁的付出理所应当,谁的思念无足轻重的战争。
而这一切,都得从那个飘着小雪的午后说起。
第1章 意外的门铃
那天是周五,我特意调休,准备给家里来一次彻底的大扫除,然后悠闲地规划一下回娘家的行程。我和陈建斌结婚五年,早就定下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过年一家一年,轮流来。去年是在婆家过的,今年,无论如何也该轮到我爸妈了。
我妈有风湿,一到冬天膝盖就疼得厉害。我早就盘算好了,今年回去给她带一台新的理疗仪,再把我爸念叨了很久的那套紫砂茶具也一并捎回去。一想到能窝在家里的小沙发上,闻着我妈炖的排骨汤的香味,听我爸吹嘘他新养的兰花,我就觉得心里被一种柔软的暖意填得满满的。
手机上的抢票软件显示,那张通往故乡的高铁票已经安安静静地躺在订单里,像一张尘埃落定的契约,让我对即将到来的春节充满了期待。
下午三点,我正哼着歌,戴着橡胶手套擦拭客厅的落地窗,门铃突然响了。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陈建斌还在公司,我们这栋楼的邻居也大多是上班族,平时很少走动。我心里犯着嘀咕,擦了擦手,通过猫眼往外看。
只一眼,我整个人就僵在了原地。
门外站着的,是我的公公陈国栋和婆婆张桂芬。他们穿着厚厚的棉服,脚边是两个巨大的蛇皮袋和一个看起来分量不轻的行李箱,脸上带着旅途的疲惫和一种理所当然的亲切。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们怎么会来?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微信,就这么……从六百多公里外的老家,直接出现在了我家门口?
来不及细想,我赶紧打开了门。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我惊讶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
“想你们了,就来了呗。”婆婆张桂芬笑呵呵地说着,一边侧身挤进门,一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今年过年,我们寻思着早点过来,一家人好好热闹热闹。建斌呢?没下班?”
“啊……没,还没。”我机械地回答着,手忙脚乱地从鞋柜里找出两双备用拖鞋。我们家是小户型,鞋柜里常备的客用拖鞋也就两双,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公公陈国栋话不多,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就自顾自地拖着行李箱往里走,那架势,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他环顾了一下客厅,最后目光落在我刚擦了一半的窗户和摆在旁边的清洁工具上,眉头不易察t地皱了一下。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水桶和抹布收到了阳台。
“快坐,快坐,外面冷吧?我给你们倒热水。”我热情地招呼着,试图掩饰内心的措手不及。
整个家因为他们的到来,瞬间变得拥挤而陌生。原本属于我和陈建斌的二人世界,被两个巨大的蛇皮袋和一股陈旧的、属于另一个家庭的气息彻底打破。那两个蛇皮袋,鼓鼓囊囊地立在玄关,里面大概是他们带来的土特产,像两个沉默的宣告,宣告着他们将在此地扎下根来。
婆婆一坐下,就开始打量我们这个小家。她的眼神像一台精密的扫描仪,从沙发罩的颜色,到茶几上的果盘,再到墙上我和陈建斌的结婚照,一一扫过。
“晚舒啊,你这地拖得可不怎么干净,你看这墙角,还有灰呢。”她用脚尖点了点电视柜旁边的一处角落,语气是那种典型的、不带恶意却足以让人浑身不自在的挑剔。
“是是,我这不正准备大扫除嘛。”我尴尬地笑着,手里端着两杯热水递过去。
“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爱干活。”她接过水杯,吹了吹气,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这过日子,跟上班可不一样,家里得收拾得利利索索的,男人回来看着才舒心。”
我心里那点因为期待春节而积攒起来的雀跃,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灭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站在原地,赔着笑。
公公则打开了电视,直接调到了他最爱看的战争剧频道,震耳欲聋的枪炮声立刻充斥了整个客厅。他把音量开得很大,仿佛这才是家的常态。
我默默地走进厨房,开始思考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晚饭吃什么?
冰箱里只有我和陈建斌两个人的食材,一些速冻饺子,几根青菜,还有一块准备周末做的牛排。这些,显然不够招待突然驾到的公婆。我拿出手机,迅速在购物软件上下单了排骨、鲜鱼和一些蔬菜,选择了加急配送。
就在我系上围裙,准备先把现有的菜洗洗切切的时候,陈建斌回来了。
他看到玄关的行李和坐在沙发上的父母,脸上的表情和我下午时如出一辙,惊讶中带着一丝茫然。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他脱口而出。
“怎么,我们不能来啊?”婆婆张桂芬看到儿子,立刻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快过年了,我和你爸过来跟你们一起。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
陈建斌掏出手机一看,懊恼地拍了下脑袋:“哎呀,下午开了个会,手机调静音了,忘了调回来。你们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去车站接你们啊。”
“接什么接,我跟你爸又不是不认路。”婆婆嘴上说着,眼睛里却满是见到儿子的喜悦。
一家人总算“团聚”了。陈建斌的出现,让客厅里尴尬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他坐在父母身边,陪他们聊着家常,而我,则像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水槽里哗哗的水流声,客厅里电视剧的喧嚣,和他们一家三口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异的背景音。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才是这个家的外人。
我花了一个半小时,做出了四菜一汤。红烧排骨、清蒸鲈鱼、手撕包菜、番茄炒蛋,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都是些家常菜,但我也算是尽了全力。
饭桌上,公公对我的手艺不置可否,只顾着埋头吃饭,偶尔跟陈建斌喝上一口酒。婆婆则像个美食评论家,每一道菜都要点评一番。
“这鱼蒸得有点老了,下次记得水开再上锅。”
“排骨颜色是挺好看,就是盐放得稍微多了点,对你爸身体不好。”
“晚舒啊,你是不是不怎么会做饭?建斌从小就爱吃我做的饭,口味刁得很。”
我攥着筷子,脸上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嘴里不停地应着:“嗯,妈,我知道了,下次注意。”
陈建斌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窘迫,给我夹了一筷子鱼肉,打着圆场:“妈,我觉得挺好吃的。晚舒上班那么忙,回来还给我们做这么一大桌子菜,已经很厉害了。”
“我这不也是心疼我儿子嘛。”婆婆瞥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像是在说,照顾好我儿子,是你分内的事。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委屈。我辛辛苦苦忙活了一晚上,没有得到一句肯定,反而像个做错了事的学生,在接受老师的批改。
晚饭后,更严峻的问题来了:住宿。
我们家是两室一厅,一间主卧,一间被我改成了书房兼衣帽间。里面放着一张小小的沙发床,平时有朋友来,偶尔能将就一晚。但要让两个老人长住,显然是不合适的。
“爸,妈,要不我到附近酒店给你们开个房间吧?住得舒服点。”陈建斌提议道。
“住什么酒店?乱花那个钱干什么!”婆婆立刻反对,“我们来都来了,就是来住家里的。一家人,住什么酒店,让人笑话。”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了那间书房。
“那屋子不就能住人吗?我们俩不怕挤,有个地方睡觉就行。”
我和陈建斌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
于是,那个晚上,我俩一起动手,把书房里我的那些书、资料、还有零零散散的化妆品,全都打包塞进了主卧的角落。那张窄小的沙发床被铺开,换上了干净的被褥。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已经快十一点了。公婆心安理得地住进了那间临时改造出来的“次卧”。我和陈建斌回到主卧,关上门,两个人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房间里堆满了从书房搬出来的杂物,显得拥挤不堪。
“他们……这是打算住到过年?”我小声地问,声音里满是疲惫。
“看样子是了。”陈建斌叹了口气,走过来抱住我,“老婆,辛苦你了。我爸妈就是这样,习惯了农村的生活方式,没什么边界感,你多担待点。”
“我知道。”我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可是建斌,我们之前说好的,今年回我家过年的。我票都买好了。”
“这个……”陈建斌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到时候再说吧,他们刚来,先安顿好。也许他们住几天就想回去了呢?”
他说得那么不确定,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我没再说话。窗外,雪似乎下得更大了。我看着窗户玻璃上蒙上的一层白霜,心里一片冰凉。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个属于我自己的、温暖惬意的春节,可能要泡汤了。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2章 被打乱的日常
公婆住下来的日子,我的生活节奏被彻底打乱了。
原本,我和陈建斌的早晨是安静而高效的。我们各自起床,一个做简单的早餐,一个收拾洗漱,然后在餐桌上分享片刻的宁静,之后各自上班。而现在,早晨六点,天还没亮,客厅里就会准时响起公公陈国栋手机外放的晨间新闻声,声音大到足以穿透主卧的门板。
紧接着,就是婆婆张桂芬在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她看不惯我们用吐司机和咖啡机,坚持认为早餐就应该吃热乎乎的粥和馒头。于是,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熬粥,把厨房弄得水汽蒸腾。
第一天早上,我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看到餐桌上摆着白粥、咸菜和两个硬邦邦的馒头,整个人都愣住了。
“晚舒起来啦?快来吃饭。”婆婆热情地招呼我。
我看着那碗清汤寡水的白粥,实在没什么胃口,但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妈,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我们早上吃面包牛奶就行,很快的。”我委婉地提议。
“那东西有什么营养?还死贵。”婆婆立刻反驳,“听我的,早上就得吃这个,养胃。你看建斌,从小就是我这么喂大的,身体多结实。”
陈建斌在一旁埋头喝粥,对我投来一个“你忍忍吧”的眼神。
从那天起,我的早餐就从烤得金黄的吐司配煎蛋,变成了日复一日的白粥咸菜。有时候婆婆兴致来了,会蒸一锅黏糊糊的包子,馅料永远是她认为最有营养的白菜猪肉。
生活习惯的冲突,还体现在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公公有抽烟的习惯,在老家的时候,他都是在院子里抽。到了我们这高层公寓,他便理所当然地把阳台当成了他的吸烟区。我精心养护的几盆绿植,叶子上很快就落上了一层灰白的烟灰。每次我晾晒衣服,都能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
我跟陈建斌提过一次,让他跟公公说说,能不能下楼去抽。陈建斌面露难色:“他抽了一辈子了,改不掉的。再说,大冬天的,让他为了抽根烟来回跑,也不太好。”
于是,我只能默默地把我的绿植搬回室内,晾衣服的时候也只能先把阳台门窗紧闭,等烟味散尽了再开。
婆婆则对我的消费习惯颇有微词。她像个纪律检查员,每天都会在我下班后,检查我带回家的东西。
“晚舒,你又买花了?这花顶多开一个星期,有什么用?还不如买两斤排骨实在。”她看着我买回来装点客厅的鲜花,一脸不赞同。
“你这件衣服料子看着不错,得花不少钱吧?你们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省钱,以后养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她拿起我刚收到快递的大衣,摸了摸,又撇了撇嘴。
甚至连我用的护肤品,她都要念叨几句:“往脸上抹那么多东西干什么?我跟你说,女人最好的保养品就是多干活,多出汗。”
这些话,就像一根根细小的针,一下一下地扎在我心上。我知道她没有恶意,她只是在用她那套生活了几十年的价值观来衡量我。但在我听来,我的生活方式、我的审美、我的一切,都被她否定了。
为了避免冲突,我开始把新买的东西藏起来,快递也尽量寄到公司。在家里,我变得越来越沉默,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好的”、“知道了”、“嗯”。
而陈建斌,则成了那个尴尬的“夹心饼干”。
他既要安抚父母,又要顾及我的感受。大多数时候,他选择和稀泥。
“我妈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别往心里去。”
“我爸那个人就那样,闷葫芦一个,其实没什么坏心眼。”
“老婆,再忍忍,他们毕竟是长辈。”
这些话我听得耳朵都快起茧了。我理解他的为难,但我心里的委屈和压抑,却像滚雪球一样,越积越大。
这个家,渐渐地不再是我的避风港,而成了一个需要我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战场。
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厨房主导权的彻底丧失。
婆婆接管厨房后,我们家的饮食风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喜欢做重油重盐的北方菜,顿顿离不开炖菜和面食。而我这个从小吃米饭长大的南方人,实在有些吃不消。
我尝试着跟她沟通:“妈,今晚我们吃得清淡点吧?我来做个汤?”
她总会摆摆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们上班累,歇着吧,我来就行。做什么汤,没肉不顶饿。”
于是,餐桌上永远是她认为“有营养”、“顶饿”的菜。有时候我实在没胃口,就少吃几口。她又会立刻发现,关切地问:“晚舒,怎么吃这么少?是不是我做的菜不合胃口?”
我只能赶紧摇头,扒拉几口饭,说:“没有没有,挺好吃的,就是今天不太饿。”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都做不到。
有一次周末,我实在馋得不行,想念许久未吃的麻辣火锅。我跟陈建斌商量,晚上我们出去吃。陈建斌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可以改善一下伙食,也让大家都放松一下。
没想到,我们刚提出这个建议,婆婆的脸就拉了下来。
“出去吃?外面的东西多不干净,还浪费钱。想吃什么跟我说,我给你们做。”
“妈,不是您做饭不好吃,就是我们想换换口味。”陈建斌解释道。
“换什么口味?火锅有什么好吃的,一堆东西乱七八糟地煮在一起。”婆婆显然对我们的提议非常不满,“你们要是想吃,我去买底料,在家里做。保证比外面的干净。”
公公在一旁敲了敲桌子,一锤定音:“就在家吃。”
那天晚上,我们最终还是在家里吃了一顿“家庭版”火锅。婆婆买来了清汤底料,准备的食材也都是她认为健康的蔬菜和豆腐,我心心念念的毛肚、鸭肠、肥牛一概没有。
吃着那顿寡淡无味的火锅,我看着对面吃得津津有味的公婆,和努力活跃气氛的陈建斌,心里只觉得一片悲凉。
我连选择吃什么的自由,都没有了。
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中,时间一天天过去。离我买好的那张回家车票上的日期,也越来越近了。
我一直没敢跟公婆提这件事。我心里抱着一丝侥幸,希望他们能像陈建斌说的那样,住几天就自己想回去了。但眼看着快半个月过去了,他们不仅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越来越自在了。
婆婆甚至开始规划起了过年的菜单,念叨着要包什么馅儿的饺子,准备哪些年货。
我心里的不安,也随之达到了顶点。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我拿出手机,又看了一眼那张车票的信息。1月日,G315次列车,从我们所在的城市,开往我的家乡。
这张小小的电子车票,成了我此刻唯一的慰藉和希望。
我轻轻地推了推身边的陈建斌:“建斌,你睡了吗?”
“没呢,怎么了?”他声音带着睡意。
“你爸妈……到底什么时候走啊?”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黑暗中,我能感觉到陈建斌的身体又一次僵硬了。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然后,他才慢慢地开口,声音低沉而犹豫:“晚舒,我……我今天听我妈的意思,他们是打算就在这儿过年了。”
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那……那我回家过年的事呢?”我追问道,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陈建斌翻了个身,面对着我,叹了口气:“晚舒,你看,我爸妈大老远地过来,不就是图个一家团圆吗?你要是走了,就剩下我们三个,那还叫什么过年?”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我的心。
“可是我们说好了的!”我急了,“去年就在你家过的,今年该轮到我家了!我爸妈也盼着我回去呢!”
“我知道,我知道。”他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可是情况特殊嘛。要不……你跟你爸妈说一下,今年先委屈一下,等过完年,我们再抽空回去看他们,好不好?”
“不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凭什么?凭什么每年都是我委屈?凭什么你父母的团圆是团圆,我父母的期盼就不是期盼?
我的眼泪,在黑暗中无声地滑落。
陈建斌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伤到了我,他不再说话,只是把我往怀里紧了紧。
但我却觉得,他的怀抱,第一次让我感到了寒冷。
我知道,真正的风暴,就要来了。而那张车票,就是风暴的中心。
第3章 “把票退了吧”
日子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下继续滑行。公婆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这个家里正酝酿着一场风暴,他们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着。而我,则怀揣着那个不能说的秘密,每天如履薄冰。
我开始有意识地在我妈打来视频电话时,躲进卧室。我不敢让她看到我脸上的憔悴,更不敢让她听到客厅里属于公婆的生活背景音。
“舒舒啊,降温了,要多穿点衣服。”视频里,我妈裹着厚厚的棉袄,背景是家里熟悉的客厅。
“知道了妈。”我强笑着回答。
“你爸把给你留的腊肉和香肠都挂起来了,就等你回来呢。”她笑呵呵地说着,脸上满是期待,“今年过年,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粉蒸肉。”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我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头发,匆匆说了几句就挂断了视频。
我怕我再多说一句,就会忍不住哭出来,告诉她我可能回不去了。
陈建斌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煎熬,他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他父母的口风。
有一次晚饭,他状似无意地提起:“爸,妈,你们来这么久了,想不想家啊?老家的邻居们估计都开始准备年货了吧。”
婆婆张桂芬一边夹菜,一边头也不抬地说:“想什么家,有你的地方就是家。邻居?一年到头都在一块,不差这几天。”
公公陈国栋喝了口酒,哼了一声:“家里冷冷清清的,有什么好待的。还是这儿暖和,热闹。”
陈建斌的试探,以完败告终。他冲我无奈地耸了耸肩,我只能回以一个苦笑。
引爆那颗炸弹的,是婆婆无意间的一次发现。
那天是周末,陈建斌公司有事,一早就出门了。我本想在房间里看看书,婆婆却非要拉着我一起整理换季的衣物。说是整理,其实就是把我和陈建斌的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然后一边叠衣服,一边对我进行“勤俭持家”的再教育。
就在她整理我的一个手提包时,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掉了出来。
那是我为了以防万一,特意打印出来的纸质车票行程单。
婆婆好奇地捡了起来,展开一看。她的眼神先是疑惑,然后慢慢变得锐利起来。
“林晚舒,”她很少连名带姓地叫我,除非是真的生气了,“这是什么?”
我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我走过去,想把那张纸拿回来,但她却捏得紧紧的。
“妈,就是一张车票……”
“车票?去哪儿的?”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
纸上的目的地写得清清楚楚,我根本无法隐瞒。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摊牌。
“回我家的。妈,我跟建斌早就说好了,今年回我爸妈那边过年。我票都买好了,下周就走。”
婆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把那张行程单拍在桌子上,声音也冷了下来:“回你家?我们老两口大老远地跑过来,你倒好,自己买张票就要走?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把你公公和我当什么了?”
“妈,不是的,我……”
“不是什么?”她打断我,“我们来,就是为了一家四口能在一起过个团圆年。你倒好,心里只有你娘家!你走了,这个家还像个家吗?年夜饭谁做?这一大家子谁来伺候?”
“你走了谁做饭”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在她眼里,我最重要的功能,就是做饭,是伺候他们。我作为一个人,一个同样有父母、有家庭、有思念情绪的女儿的身份,被她完全忽略了。
我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积压了半个多月的委屈,在此刻奔涌而出。
“妈,我也是我爸妈的女儿,他们也盼着我回家过年。我们结婚的时候就说好的,一年一家,去年在您那儿,今年就该轮到我这儿了。这是公平的。”我的声音带着哭腔,但语气却很坚定。
“公平?”婆婆冷笑一声,“你嫁给了建斌,就是我们陈家的人。哪有大过年的,儿媳妇不在婆家,反而往娘家跑的道理?传出去,我们陈家的脸往哪儿搁?”
她的这套“出嫁从夫”的理论,让我觉得既荒谬又愤怒。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嫁人就不是我爸妈的女儿了吗?再说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家,不是什么婆家娘家,这是我和建斌共同的家!”
“你的家?”婆婆的音量也提了上来,“这房子的首付,我们老两口也出了十万!怎么就成你一个人的家了?”
我被她的话噎得说不出半个字。那十万块钱,确实是当初买房时公婆给的,但我和陈建斌早就说过,以后会慢慢还给他们。可现在,这十万块钱,却成了她理直气壮地占领这个家的筹码。
我们的争吵声,惊动了在客厅看电视的公公。
他沉着脸走了进来,看了一眼桌上的行程单,又看了看我和婆婆,最后把目光定格在我身上。
“吵什么?”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老陈,你看看你这个好儿媳!”婆婆立刻告状,“咱们巴巴地跑来跟他们过年,她倒好,自己偷偷买了票,要回娘家!把我们俩扔在这儿,她自己快活去!”
公公陈国栋的脸色更难看了。他拿起那张纸,只扫了一眼,就“啪”地一声,重新摔回桌上。
“不像话!”他吐出三个字。
然后,他看着我,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说道:“林晚舒,这件事,没得商量。你去,把票退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仿佛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我,只是一个需要听从指令的下属。
“我不退。”我倔强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我强忍着没让它掉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明确地反抗他们。
公公显然没想到我会当面顶撞他。他愣了一下,随即脸色涨得通红,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你再说一遍?”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说,我不退。”我重复道,声音虽然在发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爸,妈,我尊重你们是长辈,我也努力地在照顾你们。但这不代表我要放弃我自己的父母。他们养我二十多年,不是为了让我嫁人后,连过年回家看他们一眼的权利都没有。”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婆婆气得在旁边直拍大腿,“老陈,你听听,你听听她说的这叫什么话!这是在咒我们,说我们耽误她尽孝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急着辩解,“我只是觉得,凡事都该讲个道理。说好了一年一家的,就该遵守承诺。”
“承诺?我儿子都没说什么,你倒是把承诺挂在嘴边!”
就在这时,门开了,是陈建斌回来了。
他看着屋里剑拔弩张的三个人,一脸错愕。
“这是……怎么了?”
婆婆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冲了过去,拉住陈建斌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儿子,你可回来了!你快管管你媳妇吧!她要扔下我们回娘家过年,我们说她两句,她还跟我们顶嘴!我这辈子都没受过这种气啊!”
陈建斌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行程单上。他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责备,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晚舒,”他开口了,声音沙哑,“怎么回事?不是说好,这件事……我们再商量吗?”
他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我强撑的坚强。
“商量?还有什么可商量的?”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在你心里,是不是也觉得,我应该退票,应该留下来伺候你们一家人,才算是‘顾全大局’?”
陈建斌没有回答,但他脸上的犹豫,已经给了我答案。
那一刻,我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失望和孤独,将我紧紧包围。
原来,在这场战争里,我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人。
第章 一场家庭会议
那场争吵之后,家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没有人说话,连公公看电视的声音都调小了许多。吃饭的时候,餐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清脆声响,每个人都埋着头,谁也不看谁。那种沉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让人窒息。
晚上,我和陈建斌躺在床上,背对背,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晚舒,你别生气了。”他先开了口,声音里满是疲惫,“我爸妈年纪大了,思想比较传统,他们没有恶意的。”
又是这套说辞。我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委屈。”他叹了口气,从背后轻轻地抱住我,“可是,他们毕竟是我爸妈,大老远地来了,我总不能把他们赶走吧?你就当是为了我,先让一步,行不行?”
“让步?”我终于忍不住,翻过身来,在黑暗中直视着他,“陈建斌,结婚五年,我让的步还少吗?你说喜欢热闹,家里来客人,我永远是那个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的人;你说你爸爱面子,回老家过年,我大包小包地给你亲戚买礼物,花的是我们俩的钱,挣的却是你陈家的面子。现在,轮到我了,轮到我回家看我爸妈了,你让我让步?凭什么?”
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陈建斌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爸妈就不是你爸妈吗?”我继续质问他,“你每次给我爸打电话,都爸长爸短叫得那么亲热,可你为他们做过什么?我妈膝盖疼,你关心过一句吗?我爸爱喝茶,你给他买过一两茶叶吗?现在你让我为了你爸妈的团圆,牺牲我爸妈的期盼,陈建斌,你觉得这公平吗?”
他沉默了。良久,他才沙哑着嗓子说:“晚舒,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在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我知道,这件事,如果我不坚持,最后妥协的,一定是我。
第二天,家里的气氛依旧冰冷。婆婆大概是还在气头上,早饭都没做。我默默地起床,给自己烤了两片面包,倒了一杯牛奶,坐在餐桌上一个人吃完,然后换好衣服准备去上班。
走到门口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公公突然开口了。
“今晚,都早点回来。”他看着电视,头也不回地说,“开个家庭会议。”
我心里一沉,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躲不掉。
我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同事跟我说话,我好几次都走了神。脑子里反复预演着晚上可能发生的场景,思考着我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我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下班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超市。我买了很多菜,都是公婆和陈建斌爱吃的。我想,无论结果如何,至少在态度上,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个不懂事的晚辈。我只是在争取我应得的权利,而不是要和他们决裂。
当我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时,他们三个人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沙发上,三堂会审的架势。
我默默地把菜放进厨房,然后洗了手,走出来,在他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人都到齐了,那就说说吧。”公公清了清嗓子,开了口。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自己的儿子。
“建斌,你是家里的男人,这件事,你说说你的想法。”
陈建斌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父母,脸上满是挣扎。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
“爸,妈,”他开口了,声音很沉稳,“这件事,我觉得,我们都欠晚舒一个道歉。”
他这句话一出口,公公和婆婆的脸色都变了。
“建斌你胡说什么!”婆婆尖声叫了起来,“我们哪儿对不起她了?好吃好喝地供着,我们做错了什么?”
“妈,你先听我说完。”陈建斌抬手,制止了他母亲的话。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强硬地面对他的父母。
“晚舒嫁给我五年,她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们看不到,我看得到。她努力地适应我们的生活习惯,迁就你们的口味,尊重你们的想法。她做得够好了。”
“我们结婚前,就跟晚舒爸妈保证过,以后过年,一定一年一家,公平对待。这是我们陈家做出的承诺。现在,我们不能因为自己想团圆,就言而无信。”
“还有,”他转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晚舒,对不起。昨天是我不对,我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支持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
我等了那么久,等的不是谁的输赢,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建斌!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婆婆气得浑身发抖,“你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说你爸妈?”
“她不是外人!”陈建斌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妈,她是我的妻子,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们可以把这里当家,但你们不能把她当成家里的保姆!”
“你……”婆婆指着陈建斌,气得说不出话来。
公公的脸色铁青,他猛地一拍茶几,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够了!”他吼道,“陈建斌,你就是这么当儿子的?为了个女人,跟你爸妈拍桌子?”
“爸,我不是在跟你们拍桌子,我是在讲道理。”陈建斌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父亲的目光,“这个家,是我和晚舒的家。我们欢迎你们来,也愿意孝顺你们。但这个家,也应该有我们自己的规矩和生活方式。你们不能把老家那套,原封不动地搬到这里来。”
“晚舒想回家看她爸妈,天经地义。我们不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公公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婆婆则在一旁,无声地抹着眼泪。
我看着陈建斌,心里百感交集。我没想到,一直以来在我面前扮演着“和事佬”角色的他,会为了我,爆发出如此大的能量。他不是不明白道理,他只是需要一个契机,去打破长久以来形成的、不健康的家庭模式。
而我,就是那个契机。
过了很久,公公才缓缓地靠回沙发上。他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地说:“算了,算了……儿大不由爹,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们管不了了。”
他站起身,佝偻着背,慢慢地走回了房间,关上了门。
婆婆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我们,最后也哭着回了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陈建斌。
他走过来,蹲在我面前,用手轻轻地擦去我脸上的泪水。
“别哭了。”他轻声说,“以后,不会再让你受这种委屈了。”
我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把这半个多月来所有的委屈、压抑、愤怒和感动,都哭了出来。
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但看着公婆落寞的背影,我心里却没有一丝胜利的喜悦。我只希望,这场风波过后,我们这个家,能找到一种新的、健康的相处方式。
第5章 冰封与消融
那场家庭会议之后,家里进入了长达两天的“冷战”期。
公公和婆婆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个霸占着电视,一个在厨房里指点江山。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待在那个小小的书房里,房门紧闭。吃饭的时候,也是陈建斌去叫,他们才出来,默默地吃完,然后又默默地回去。
整个屋子安静得可怕。
婆婆不再做饭了。我和陈建斌下班回来,面对的是冷冰冰的灶台。于是,陈建斌开始学着下厨。他对着手机上的菜谱,手忙脚乱地切菜、倒油,常常被油溅到,烫得龇牙咧嘴。做出来的菜,味道也一言难尽,不是咸了就是淡了。
但每一次,我都会吃得干干净净。
饭做好了,陈建斌会去敲响公婆的房门。
“爸,妈,吃饭了。”
“不饿,你们吃吧。”门里传来婆婆闷闷的声音。
陈建斌就在门口站着,也不走,也不再敲门。过了一会儿,房门会打开一条缝,婆婆探出头来,看到儿子固执地站在那里,最终还是会叹口气,拉着公公走出来。
餐桌上,依旧是沉默。
我和陈建斌努力地想找些话题,缓和气氛。
“爸,您看的那个电视剧,今天演到哪儿了?”
公公眼皮都不抬一下。
“妈,我今天在菜市场看到冬笋了,挺新鲜的,明天买点回来给您做油焖笋吃?”
婆婆也只是“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我知道,他们在用沉默,表达着他们的不满和受伤。他们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了,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他们在这个家里,成了外人。
我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我并不想把关系搞得这么僵。
那天晚上,我看到婆婆在阳台收衣服,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妈,我来吧。”我伸手想去接她手里的衣架。
她躲开了,没让我碰。
“不用,我自己来。”她的声音冷冷的。
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站着,隔着晾衣杆。阳台的窗户开着,冬夜的冷风灌进来,吹得人脸颊生疼。
“妈,”我鼓起勇气,轻声说,“对不起。那天……我说话也太冲了,您别往心里去。”
婆婆收衣服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声音幽幽的,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年轻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我愣住了。
“我嫁给你爸那会儿,你奶奶还在。她是个厉害角色,家里什么事都得她说了算。大过年的,我连回娘家的门都摸不着。有一次,我弟弟生病了,我妈托人捎信让我回去看看,你奶奶硬是拦着不让,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年三十往娘家跑的道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脆弱和委屈。
“我那时候,也跟你一样,觉得委屈,觉得不公平。可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的女人,就是这样。一辈子,围着公婆转,围着丈夫转,围着孩子转,就是没有自己。”
她转过身,看着我。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眼圈红了。
“我不是故意要为难你。我只是……只是觉得,我吃过的苦,你怎么就吃不得?我熬过来的日子,你怎么就熬不得?我看着你,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可我又嫉妒你,嫉妒你有建斌护着,嫉妒你敢说‘不’。”
那一刻,我心里所有的怨气,都烟消云散了。
我终于明白了她那些看似刻薄的言语和行为背后,隐藏的是什么。那是一种被传统观念束缚了一生的女人的不甘,和一种对自己从未拥有过的权利的复杂情感。她不是坏,她只是用错了方式,在重复她曾经遭受过的不公。
“妈……”我走上前,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时代不一样了。您受过的苦,不应该再让我受一遍。建斌是我丈夫,也是您儿子。我们都希望这个家好。”
婆婆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回握了一下我的手。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粥香。
我走进厨房,看到婆婆正在灶台前忙碌着。她不仅熬了粥,还蒸了几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看到我进来,她有些不自然地别过脸,嘟囔了一句:“光吃面包片有什么营养。”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我知道,这碗粥,就是她的和解。
冰封的气氛,开始有了消融的迹象。
那天晚饭,公公在饭桌上,主动给陈建斌夹了一筷子菜。虽然还是没跟我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
吃完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回房间,而是坐在沙发上,把电视调到了我平时爱看的一个综艺节目。
“你们年轻人,就爱看这些吵吵闹闹的。”他嘴上抱怨着,却没有换台。
我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爸,这个节目挺有意思的,讲的是几个朋友一起去旅行。”我试着搭话。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们就这样,一老一少,隔着一个座位的距离,一起看完了那期节目。虽然交流不多,但我能感觉到,那堵看不见的墙,正在慢慢地瓦解。
周末的时候,陈建斌提议,我们一家人出去逛逛。
“爸,妈,我们带你们去市中心的公园转转吧,那边的梅花开了,特别漂亮。”
公婆没有反对。
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我们四个人走在公园里,看着满园盛开的梅花,心情也跟着明朗了起来。陈建斌给我和婆婆拍了很多照片,照片里,婆婆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公公虽然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但当陈建斌给他拍照时,他还是默默地挺直了腰板。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家茶具店。我拉着陈建斌走了进去,给公公挑了一套他一直很喜欢的紫砂茶具。这是我用自己的工资买的。
当我把包装精美的礼盒递到公公面前时,他愣住了。
“爸,送您的。我知道您爱喝茶。”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他接过了茶具,摩挲着盒子,嘴里说着:“乱花这个钱干什么。”但嘴角,却微微向上扬起。
回到家,他立刻就拆开了包装,小心翼翼地拿出茶壶和茶杯,用开水烫了又烫,然后泡上了一壶上好的铁观音。
茶香袅袅,飘满了整个客厅。
他给我和陈建斌、婆婆都倒了一杯。
“尝尝。”他说。
我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水温润,带着一股清新的香气,一直暖到心底。
我看着对面正在品茶的公公,心里明白,这场持续了近一个月的家庭战争,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第6章 一碗鸡汤的温度
离我回家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也越来越趋于正常。
公公不再整天板着脸,偶尔还会跟我讨论一下新闻时事。婆婆则重新掌握了厨房的大权,但这一次,她会主动来问我的意见。
“晚舒,今晚想吃什么?”
“妈,我想吃您做的酸菜鱼了。”
“好嘞,等着。”
她甚至开始尝试着做一些我爱吃的南方菜。虽然味道不那么正宗,但我吃在嘴里,心里却是甜的。
陈建斌看着家里的变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私下里跟我说:“老婆,谢谢你。谢谢你的坚持,也谢谢你的包容。是你让我们这个家,变得更好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我知道,这个家里,没有谁是绝对的赢家或输家。我们每个人,都在这场冲突中,学会了反思和成长。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我开始收拾行李。
婆婆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绒衫。
“这个你带上,你家那边冬天湿冷,别冻着了。”她把羊绒衫放进我的行李箱。
“妈,我衣服够了,不用……”
“拿着吧。”她打断我,语气不容置疑,却带着暖意,“这是我去年给自己买的,没怎么穿过,跟你新买的也差不多。”
我摸着那件柔软的羊绒衫,心里暖烘烘的。
“还有,”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到我手里,“这个,给你爸妈带回去。就说是我们老两口的一点心意,替我们跟亲家问个好。今年……是我们不对,搅了你们的计划,明年,明年一定让建斌陪你好好回去过个年。”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妈……”
“行了,快收拾吧,别耽误了明天的车。”她拍了拍我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我捏着那个沉甸甸的红包,知道里面承载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份迟来的歉意和尊重。
第二天一早,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我闻到厨房里传来一阵浓郁的香气。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到婆婆正守在燃气灶前,小火慢炖着一锅汤。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醒了?我给你炖了锅鸡汤,你带着路上喝,暖暖身子。”
我看着她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知道她一定起得很早。
“妈,您不用这么辛苦的。”
“没事,反正我也睡不着。”她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很真诚。
吃过早饭,陈建斌开车送我去车站。公公和婆婆也坚持要一起去。
一路上,车里的气氛很温馨。公公难得地开了口,叮嘱我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给他们报个平安。
到了车站,陈建斌帮我把行李箱拿下来。婆婆则把那个一直被她抱在怀里的保温桶递给了我。
“拿着,还热乎着呢。”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保温桶,感觉像是接住了一份沉甸甸的爱。
“爸,妈,建斌,你们回去吧。我进去了。”我朝他们挥了挥手。
“路上小心!”
“到家了打电话!”
我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候车大厅。隔着玻璃门,我看到他们三个人还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我,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坐在飞驰的高铁上,我打开了那个保温桶。
一股浓郁的鸡汤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汤色金黄,里面的鸡肉被炖得软烂脱骨。我盛了一碗,小心地吹了吹,喝了一口。
那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瞬间驱散了冬日的寒意,暖遍了全身。
这碗鸡汤的味道,和我妈妈做的很不一样,带着北方特有的醇厚。但此刻,在我心里,它和妈妈做的汤,一样温暖。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回想着这一个月来发生的一切,像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从最初的措手不及,到中间的压抑争吵,再到最后的冰释前嫌。
我曾经以为,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后来才发现,婚姻是两个家庭的融合。这个融合的过程,充满了碰撞和磨合。我们会因为生活习惯、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的不同而产生矛盾,甚至爆发战争。
但战争的目的,不是为了摧毁对方,而是为了在废墟之上,建立新的秩序。
这场关于“回家过年”的战争,让我和陈建斌的婚姻关系经受了考验,也让我们的大家庭,找到了一个全新的、更健康的平衡点。
我学会了在婚姻中,不能一味地忍让和妥协。有时候,温柔的坚持,比无声的顺从更有力量。它能让你守住自己的底线,也能让对方看到你的原则,从而赢得真正的尊重。
陈建斌也学会了,作为丈夫和儿子,他不能再做那个“夹心饼干”,而是要成为连接两个家庭的“桥梁”。他需要承担起沟通和协调的责任,保护自己的小家,也孝顺自己的父母。
而我的公婆,他们或许还不能完全理解我们年轻人的世界,但他们开始学着放手,学着尊重我们作为独立个体的选择。
家,从来都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但它必须是一个讲“爱”和“尊重”的地方。当沟通的大门被打开,当每个人都愿意为对方多想一步,再坚硬的冰,也终将被温暖融化。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建斌发来的微信。
“老婆,到哪儿了?爸妈让我问问你,汤喝了没有,冷不冷。”
我笑了笑,给他回了一条信息:“在喝呢,很暖和。替我谢谢爸妈。”
然后,我点开了和我妈的聊天框,发去了一句话:“妈,我上车了,下午就到。你心心念念的粉蒸肉,可以准备起来啦!”
车窗外,阳光正好。
我知道,前方等待我的,是家乡的温暖。而我身后,那个被我称之为“家”的地方,也因为这场风波,变得更加坚实,更加温暖。
这个年,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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