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之苦国语》粤语高清免费在线观看 - 电视剧全集 - 影视大全

那袋水泥落下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跟着晃了一下。

不是地在晃，是我在晃。

最后一袋。

我直起腰，骨头像一串生锈的链条，咔吧咔吧地响。

天是灰的，地是灰的，我吐出来的气，好像也是灰的。

空气里全是水泥粉末的味道，干巴巴的，呛得人喉咙发紧，像是吞了一把沙子。

我拍了拍身上的灰，那灰像是长在了我皮肤上，怎么拍都拍不掉。它们钻进我的毛孔，钻进我的指甲缝，钻进我每一道皱纹里。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尊刚刚从模子里脱出来的水泥雕像，僵硬，沉重，没有一点活人的热乎气。

老板老王从他那辆锃亮的小轿车里下来，皮鞋踩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小心翼翼地，像是在跳舞。

他递过来一根烟和一瓶水。

烟我没接，水我接了。

拧开瓶盖，我仰头就灌，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像一场小小的及时雨，浇灭了五脏六腑里烧着的那把火。

水珠顺着我的下巴往下滴，在灰扑扑的T恤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辛苦了，师傅。”老王的声音客客气气的，带着点笑。

我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把空瓶子捏得咯吱作响。

十吨水泥，五百袋，一袋四十块钱。从早上八点，一直搬到现在，天都快黑了。

太阳像个耗尽了力气的咸蛋黄，软趴趴地挂在西边的楼顶上，没什么光，也没什么热度。

“走，师傅，别急着走，我请你吃个便饭。”老王拍了拍我的肩膀。

他的手掌干爽又温暖，而我的肩膀，隔着一层薄薄的T恤，又湿又黏，还硌得慌。

我本能地想躲。

“不了，老板，家里还有事。”我声音沙哑，像破锣。

“哎，吃顿饭能耽误多少事？就当给我个面子，今天这活儿，多亏你了。”他很坚持。

我看着他，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真诚的客气。这种客气，我见得多了。它像一层薄薄的玻璃，把你我隔在两个世界。

但我实在是太饿了。

我的胃像一个被掏空了的麻袋，又干又瘪，饿得一阵阵抽搐，泛着酸水。

我能感觉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它们需要吃的，需要能量，需要热乎乎的东西来填满。

“那……就简单吃点。”我听见自己说。

“好嘞！前面有家饺子馆，味道不错，咱们走着去。”

我跟在老王身后，隔着两三步的距离。

他走在前面，身板挺直，步子轻松。我跟在后面，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路过一家服装店，光洁的玻璃橱窗里，映出我的样子。

一个灰人。

从头到脚，都是灰的。头发上，眉毛上，嘴唇上，全是灰。只有两只眼睛，在灰色的面孔里，显得特别亮，亮得有点吓人，像沙漠里快渴死的狼。

我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想看。

饺子馆里很暖和。

白色的蒸汽从后厨的门帘里钻出来，带着一股面粉和肉馅混合的香气，像一只温柔的手，一下子就攥住了我的魂。

馆子里人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

我们一进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了过来。

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有的好奇，有的嫌弃，有的躲闪。

我站在门口，有点不敢往里走。我身上的灰，会弄脏这里的桌子，这里的椅子，这里的地板。

“师傅，坐啊。”老王已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朝我招手。

我搓了搓手，在裤子上使劲蹭了蹭，才挪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拉开一条缝，坐了半个屁股。

“想吃什么馅的？随便点。”老王把菜单推到我面前。

菜单是塑封的，上面印着彩色的饺子图片，油光水滑的，看着就馋人。

我没看菜单，我说：“猪肉白菜的就行。”

“好，那就猪肉白菜。老板娘，先来两盘猪肉白菜饺子。”老王冲着后厨喊。

他又给我倒了杯热茶。

茶水是浑浊的黄色，茶叶末在杯子里沉沉浮浮。

我捧着杯子，那股热气顺着我的手掌心，一点点往身体里钻。真舒服。

饺子很快就上来了。

白胖胖的饺子，挤在一个白瓷盘子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老王把一碟醋推到我面前，“蘸点醋，解腻。”

我拿起筷子，手抖得厉害。

不是累的，是饿的。

我夹起一个饺子，没蘸醋，直接塞进嘴里。

好烫。

但我顾不上了。

我囫囵着往下吞，面皮的韧劲，白菜的清甜，猪肉的油香，在嘴里炸开。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就像一台熄了火的机器，被重新加满了油，齿轮又开始嘎吱嘎吱地转动。

真好吃。

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饺子。

我一口一个，风卷残云。

一盘饺子，十个，不到一分钟就没了。

老王还没动筷子，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有点惊讶。

“再……再来一盘？”他试探着问。

我点了点头，嘴里塞满了，说不出话。

“老板娘，再来三盘！”老王提高了音量。

我没理他，把盘子里剩下的一点汤汁都喝了干净。

胃里有了东西，身体里就有了力气。

那股饿得发慌的感觉，被压下去了一点。但它就像一头没喂饱的野兽，还在我身体里咆哮。

我需要更多。

需要更多的食物，来填满这个无底洞。

三盘饺子又上来了。

我一盘一盘地吃。

我吃得很快，但不狼狈。我只是专注，非常专注。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的饺子。

夹起，送进嘴里，咀嚼，咽下。

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清晰。

我能听到自己咀嚼的声音，能感觉到饺子滑过食道的温热。

老王开始慢慢地吃，他吃一个，我已经吃完了一盘。

他看着我，眼神从惊讶，变成了好奇。

他大概在想，这个人是饿了多久了？怎么这么能吃？

是啊，我饿了多久了？

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在饿着。

不只是肚子饿，是心里也饿。

第五盘饺子吃完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的女儿，暖暖。

她今年六岁了。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两道小月牙，特别好看。

她最喜欢吃我做的鸡蛋羹，每次都能吃一大碗。

她说，爸爸做的鸡蛋羹，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可我已经很久没给她做过鸡蛋羹了。

第六盘。

我想起医生说的话。

他说，暖暖的心脏，有个小洞，需要做手术。

他说，手术费，要二十万。

二十万。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它像一座山，一座我永远也翻不过去的大山，压在我的心口上，让我喘不过气来。

第七盘。

老王又要了五盘。

老板娘看我的眼神已经不对劲了。

她大概把我当成了怪物。

一个吃饺子的怪物。

我不在乎。

我只知道，我必须吃。

我吃的不是饺子，是力气。

我把这些饺子吃下去，它们就会变成力气，储存在我的身体里。

明天，我就能用这些力气，去搬更多的水泥，去挣更多的钱。

一袋水泥，四十块。

一盘饺子，二十块。

我吃掉的每一盘饺子，都需要我多搬半袋水泥。

可我停不下来。

我的身体像一个黑洞，疯狂地吞噬着一切。

第八盘。

我想起了暖暖的妈妈。

她走了。

在一个下雨的夜里，被一辆闯红灯的卡车撞倒。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她浑身是血，拉着我的手，只说了一句话。

她说，照顾好暖暖。

然后，她的手就冷了。

从那天起，天就塌了。

我的天。

第九盘。

老王已经完全不吃了。

他就那么看着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茶。

他的眼神里，好奇渐渐褪去，多了一些别的东西。

我看不懂。

也不想懂。

我只想吃。

第十盘。

饺子馆里的人，都在看我。

他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我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我的耳朵里，只有我自己心跳的声音。

咚，咚，咚。

像一面沉闷的鼓。

每一声，都敲在我的胸口上。

第十一盘。

我开始觉得有点撑了。

胃里沉甸甸的，像是坠了一块铁。

但我还在吃。

我告诉自己，不能停。

停下来，就输了。

输给饥饿，输给疲惫，输给这座压得我喘不过气的城市。

第十二盘。

我想起了我的手。

我曾经也有一双干净的手。

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那双手，会雕刻。

我会用木头，雕出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

小马，小鸟，小兔子。

暖暖最喜欢我雕的小木马。

她说，爸爸，你雕的木马会跑。

可现在，这双手，只会搬水泥。

手上布满了老茧，裂开了一道道口子，像干涸的河床。

水泥的粉末，嵌在每一道裂缝里，洗都洗不掉。

这双手，再也雕不出会跑的小木马了。

第十三盘。

老王又叫了五盘。

这次，连老板娘都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饺子端了上来。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嫌弃，多了一丝怜悯。

我不需要怜悯。

我什么都不需要。

我只需要吃。

第十四盘。

我的眼前开始有点模糊。

饺子馆里的灯光，在我眼里变成了一团团昏黄的光晕。

周围人的说话声，也变得遥远起来，像是从水底传来的。

我感觉自己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抓住点什么。

我抓住的，是筷子。

是饺子。

第十五盘。

我吃得慢了下来。

不是因为饱了，是因为累了。

咀嚼这个动作，变得无比费力。

我的腮帮子酸痛，牙齿也开始发软。

但我还在继续。

像一头固执的牛，埋头耕着自己那片贫瘠的土地。

我知道，我吃的越多，老王要付的钱就越多。

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他只是客气一下，请我吃顿便饭。

我却像是要把他吃垮一样。

可我控制不了自己。

那股饥饿感，不是从胃里来的，是从心里来的。

心里有个洞，怎么填都填不满。

第十六盘。

我想起了我爹。

他也是个干力气活的。

在码头上扛包。

他总说，人活一口气，饭得吃饱。

吃饱了，才有力气活下去。

后来，他累倒在了码头上，再也没起来。

那年，我才十八岁。

我好像，正在走他的老路。

第十七盘。

我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

每一个饺子咽下去，都像是吞下了一块石头。

它们堵在我的食道里，我的胃里，我的胸口。

我开始有点反胃。

但我忍住了。

我不能吐。

吐了，就白吃了。

就白费了老王这顿饭。

也白费了我自己的力气。

第十八盘。

老王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慢。

“师傅，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我没看他，也没回答。

我只是机械地，把一个饺子，塞进嘴里。

难处？

我的生活，除了难处，还剩下什么？

可这些，能跟谁说呢？

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谁会懂？

谁又会在乎？

第十九盘。

我看见老王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

他是在可怜我吗？

也许吧。

这个世界上，可怜我的人很多。

工地的工头，医院的护士，菜市场的摊主。

他们的可怜，就像冬天的太阳，有一点点温度，但暖不透我这身冰冷的骨头。

第二十盘。

最后一盘。

盘子里，还剩下最后一个饺子。

我用筷子夹起它，端详了很久。

它白白胖胖的，像个睡熟的婴儿。

我突然就没了胃口。

我把它放回盘子里。

吃不下了。

真的，一个也吃不下了。

我放下了筷子。

筷子碰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整个饺子馆，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

看着我面前，那二十个空空如也的盘子。

它们像一座座白色的小山，堆在桌子上，蔚为壮观。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带着一股饺子的味道。

也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仗。

一场只有我一个人的，惨烈的战争。

而我，好像是赢了。

又好像，输得一败涂地。

“我吃饱了。”我对老王说。

这是我今晚，对他说的第二句话。

“饱了就好，饱了就好。”老王喃喃地说。

他站起来，去结账。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那身笔挺的西装，好像也没那么碍眼了。

老板娘没收他钱。

她说：“这顿，我请了。”

老王愣了一下，坚持要给。

老板娘说：“大哥，你要是看得起我这小店，就让我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位师傅……不容易。”

老王没再坚持，他对老板娘点了点头，说：“谢谢。”

他走回来，坐下，给我递过来一支烟。

这次，我接了。

他给我点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

辛辣的烟雾，呛得我眼泪都流了出来。

我不知道，那是被烟呛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们就那么坐着，谁也不说话。

窗外，天已经全黑了。

路灯亮了起来，橙黄色的光，照亮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他们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只有我，好像迷路了。

“师傅，你叫什么名字？”老王问。

“陈江。”

“我叫王建国。”

我们又陷入了沉默。

过了很久，他才又开口。

“陈师傅，你要是不嫌弃，明天开始，来我工地吧。我那儿正好缺个管事的，不用你搬东西，就帮我看着点工人，记记账。工资……我给你开八千一个月。”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真诚，没有一点施舍的意思。

八千一个月。

我搬一辈子水泥，也挣不到这么多。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砸在我满是裂口的手背上。

我活了三十八年，流血流汗，从没流过泪。

我以为我的泪，早就干了。

可今天，它却像开了闸的洪水，怎么都止不住。

我不想哭的。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

丢人。

我用手背，胡乱地抹着脸。

可那眼泪，越抹越多。

我感觉，我把这辈子的委屈，这辈子的心酸，这辈子的绝望，都哭了出来。

老王没劝我。

他只是默默地，又给我递过来一张纸巾。

那晚，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

我只记得，夜里的风很凉，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捏着口袋里老王硬塞给我的两千块钱，那是他预支给我的工资。

钱是热的，把我的手心都烫出了一层汗。

我的家，在城中村的一个小单间里。

又小又暗，白天也要开着灯。

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我推开门，暖暖已经睡了。

她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小猫。

床头的小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照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她的呼吸很轻，很浅，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哨音。

那是心脏的杂音。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这个声音，就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一下，敲在我的心上。

我走过去，在她床边坐下。

我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我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脸，又怕惊醒她。

我的手，太粗糙了，会硌着她。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马。

是我用工地上捡来的废木料，花了三个晚上，偷偷雕的。

木马很小，只有我半个巴掌大。

雕工也很粗糙。

可那是我，能给她的，最好的礼物了。

我把小木马，轻轻地放在她的枕头边。

我希望，它能代替我，陪着她。

我希望，它能带着她，在梦里，跑到很高很远的地方。

跑到没有病痛，没有贫穷，只有阳光和欢笑的地方。

我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她的额头，有点凉。

“暖暖，”我对着她熟睡的脸，轻声说，“爸爸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

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也是，我对她妈妈的承诺。

第二天，我去了老王的工地。

那是一个很大的楼盘，到处都是脚手架和忙碌的工人。

老王给了我一顶崭新的安全帽，一件干净的工作服。

他说：“陈江，以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我穿上工作服，戴上安全帽，看着镜子里的人。

虽然脸上还是有风霜的痕迹，但眼神，好像不一样了。

我开始学着看图纸，学着记账，学着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很难。

比搬水泥难多了。

但我没有退缩。

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啃，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问。

工人们一开始不服我，觉得我一个搬水泥的，凭什么管他们。

他们给我使绊子，刁难我。

我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做事。

谁的活儿干得不好，我陪着他一起返工。

谁家里有困难，我从自己工资里掏钱帮他。

慢慢地，他们开始接纳我，开始叫我“陈哥”。

老王也经常来工地。

他不再叫我“陈师傅”，他叫我“老陈”。

他会跟我一起，蹲在工地的角落里，吃十块钱一份的盒饭。

他会跟我聊他的家庭，他的创业史，他的烦恼。

我才知道，他看着风光，其实也有自己的难处。

公司资金周转不开，家里老婆孩子不理解。

他说，老陈，有时候觉得，活着真累啊。

我说，是啊，累。但再累，也得活下去。

因为，我们不是为自己活着的。

我们是男的，是丈夫，是父亲。

我们得撑着。

我们要是倒了，身后的人，怎么办？

老王听了，拍着我的肩膀，说，老陈，你比我有文化。

我笑了。

我一个初中都没毕业的人，哪有什么文化。

我有的，不过是一些被生活磨出来的，硬邦邦的道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我的工资，从八千，涨到了一万，又涨到了一万二。

我给暖暖换了一个好点的病房，请了最好的医生。

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暖暖的心脏，再也不会有杂音了。

那天，我走出医院，看着头顶的太阳，觉得天，从来没有这么蓝过。

暖暖出院那天，老王开着他的车来接我们。

暖暖坐在车后座，好奇地看着窗外。

她的脸色红润了，眼睛也亮晶晶的，像两颗黑葡萄。

她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小木马。

老王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们，笑着说：“老陈，你这女儿，真俊。”

我说：“是啊，像她妈。”

老王说：“晚上去我家吃饭吧，我老婆念叨你好几次了，说要好好谢谢你。”

我说：“谢我干什么，该我谢你。”

他说：“谢你让我知道，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王家很大，很漂亮。

他老婆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做了一大桌子菜。

她拉着我的手，说，陈哥，谢谢你。我们家老王，以前总说生意难做，活得没意思。自从认识你，他跟变了个人似的，天天都乐呵呵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个劲儿地说，嫂子你太客气了。

那顿饭，我吃得很慢。

我吃着盘子里的菜，喝着杯子里的酒，心里暖洋洋的。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暖暖，看着对面，一脸笑意的老王夫妇。

我突然觉得，生活，好像也没那么苦了。

吃完饭，老王送我们回家。

路上，暖暖靠在我怀里睡着了。

老王说：“老陈，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先把暖暖养大，供她上学。然后，我想重新把木雕捡起来。”

“哦？你还会这个？”

“以前会，现在手生了。”

“好事啊。人得有个念想。没念想，日子就没奔头。”

“是啊，得有个念tou。”

车开到了我住的城中村。

还是那条又窄又暗的巷子。

老王说：“老陈，换个地方住吧。这里太潮了，对孩子身体不好。”

我说：“快了，我已经在看房子了。”

“钱够不够？不够我这儿有。”

“够了，王哥，真的够了。”

我抱着暖暖下车。

老王摇下车窗，对我说：“老陈，记住，以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扛着。你还有我这个哥们儿。”

我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王哥，谢谢你。”

“谢什么，一顿饺子换个兄弟，值了。”

他冲我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车尾灯，消失在巷子口。

夜风吹过，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是附近那家饺子馆飘来的香气。

我突然很想，再去吃一顿饺D子。

不是因为饿。

只是想去坐坐。

去谢谢那个，在二十盘饺子里，捞了我一把的夜晚。

我抱着暖暖，往家的方向走。

巷子里的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走的每一步，都感觉特别踏实。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还会很辛苦。

可我，再也不怕了。

因为我的手里，牵着我的全世界。

我的身后，站着我的兄弟。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后来，我在城边上买了一套小小的二手房。

两室一厅，带一个朝南的阳台。

阳台上，种满了暖暖喜欢的花。

每个周末，我都会在阳台上，摆上我的小刻刀和小木料，教暖暖做木雕。

她的手很巧，学得很快。

她说，爸爸，我长大了，也要当一个木雕师傅。

我说，好啊，到时候，我们爷俩开个店，就叫“暖暖木工房”。

她听了，咯咯地笑，笑声像风铃一样好听。

老王经常来我们家蹭饭。

每次来，都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他说，弟妹做的菜，比饭店的还好吃。

其实，他哪里是来蹭饭的。

他是怕我一个人带孩子，太孤单。

有一次，他喝多了，拉着我的手，眼睛红红的。

他说，老陈，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在饺子馆，看着你那么吃，我吓坏了。

我当时就想，这人，得是心里憋了多大的苦，才能这么吃饭啊。

他说，我不是可怜你，我是……我是在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

看到了一个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男人的影子。

他说，老陈，谢谢你。是你让我明白，只要心里那口气不散，天就塌不下来。

那天晚上，我们两个大男人，坐在阳台上，喝了一夜的酒，说了一夜的话。

我们说了过去，说了现在，也说了未来。

天快亮的时候，我们都醉了。

我扶着栏杆，看着远处的天边，一点点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知道，对于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

但对于我来说，每一个这样的清晨，都是来之不敌的。

都是用汗水，用眼泪，用那二十盘饺子，换来的。

我转过头，看着身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老王，笑了。

生活啊，你就像那十吨水泥，沉得让人想骂娘。

可你又像那二十盘饺子，热乎得让人想流泪。

你把我按在地上摩擦，又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悄悄地，拉了我一把。

行吧。

那就继续吧。

反正，天塌下来，有我们这些傻乎乎的男人，用肩膀扛着呢。

只要还能吃下一碗热腾腾的饭，还能看到家里的那盏灯。

那就，没什么过不去的。

我站直了身子，迎着初升的太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青草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还有……希望的味道。

是的，是希望的味道。

真好闻。

我的人生，从搬完那十吨水泥，吃完那二十盘蒸饺开始，好像才真正地，重新启动了。

那一天，我卸下的不只是水泥，还有我前半生所有的不堪和重负。

我吃下的不只是蒸饺，还有后半生所有的勇气和力量。

我常常会想起那个傍晚，那个灰头土脸的自己，那个客客气气的老板，和那家温暖的小小饺子馆。

那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

一个最狼狈，也最滚烫的，转折点。

在那之后，我的人生，就像老王工地上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

虽然过程辛苦，虽然布满尘土。

但每一天，都在向上。

每一天，都离天空，更近一点。

而我，也终于可以，像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为我的女儿，撑起一片，晴朗的天空。

这片天空，没有灰尘，没有阴霾。

只有阳光，和她，像风铃一样，清脆的笑声。

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