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母亲2》高清完整版免费在线观看-电影-基本影音
cac55 2025-11-03 18:40 6 浏览
三十多年后,当孙子缠着我问和奶奶是怎么认识的时候,我总会笑着点上一根烟,告诉他,那是一个意外,一个差点把我吓破胆的意外,却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那份福气,沉甸甸的,就像我们家那个用了半辈子的搪瓷盆,盆边的瓷釉磕掉了一块,露出黑色的铁皮,却承载了我们从陌生到相守的所有岁月。
每当看到那个盆,我就会想起年那个闷热的夏天,想起那个让我至今脸红心跳的傍晚。
那时候的我,还是红星机械厂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叫陈建国。而她,林晚秋,是我们厂卫生所里那个让人只敢远观的林医生。
一切,都要从那个傍晚说起。
第1章 撞破的秘密和搪瓷盆
年的夏天,热得像个巨大的蒸笼。厂里的老旧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吹出来的风都是滚烫的。我叫陈建国,是红星机械厂三车间的一名钳工,凭着手上的一点技术,在厂里还算吃得开。
那天下了班,我浑身是汗,机油味混着汗臭,熏得自己都想绕着走。厂里的大澡堂子因为管道老化,正在检修,贴了张通知,说要停一个星期。这可苦了我们这些单身住在集体宿舍的工人。
宿舍里没有独立卫生间,大家只能去公共水房冲个凉。可水房里人挤人,跟下饺子似的,水龙头的水流比猫尿还细。我寻思着,干脆去宿舍楼后面那个废弃的泵房凑合一下。那里有一口老井,井水清凉,以前夏天贪凉快,我们这些小年轻常去那儿冲澡。
我端着一个蓝边白底的旧搪瓷盆,盆里放着肥皂和毛巾,哼着小曲就往泵房去了。那地方偏僻,周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平时除了我们几个,很少有人过来。
走到近处,我却隐约听见里面有“哗啦啦”的水声。
“谁啊?王浩,是不是你小子又抢我前头了?”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里面没动静,只有水声还在继续。
我心里犯了嘀咕,这王浩,平时嘴碎得像个婆娘,今天怎么哑巴了?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泵房的木门虚掩着,门轴早就锈死了,留着一道宽宽的缝。我下意识地凑过去,想看看是哪个家伙在里面装神弄鬼。
就是这一眼,让我浑身的血“嗡”地一下全冲上了头顶,手脚瞬间冰凉,连呼吸都忘了。
泵房里,一个女人正背对着我,站在一个大木盆里,用瓢舀着井水往身上浇。她的长发湿漉漉地挽在头顶,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段上好的羊脂玉。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背脊滑落,曲线玲珑,那画面……我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是林晚秋,林医生。
我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她。林晚秋在我们厂,那可是个特殊的存在。她不是厂里的子弟,据说是从市里的大医院调过来的,文化人,长得又好看,皮肤白净,戴着一副细边眼镜,总是安安静静的,说话温声细语。车间的糙汉子们见了她,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只敢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她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我跟她唯一的交集,就是上次操作机床不小心,被铁屑划了胳膊,去卫生所找她包扎。她低着头,用镊子夹着酒精棉球给我消毒,神情专注,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我当时紧张得连大气都不敢喘,胳膊上的疼都忘了,光顾着偷看她了。
可现在……
我像被钉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跑,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不了。心跳得像擂鼓,咚咚咚,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就在这时,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浇水的动作一顿,猛地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她的眼睛里先是惊愕,随即是羞愤和恐慌,那张平日里清冷秀气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又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蹲下身子,双手环抱住自己,整个人缩进了木盆里,只露出一双惊恐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终于反应过来,魂都快吓飞了。手里的搪瓷盆“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磕在石头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我甚至没敢去捡,转身就跑,跑得比兔子还快,感觉背后那道目光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整个后背都在发麻。
一口气跑回宿舍,我“砰”地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脏还在狂跳,刚才那一幕在脑子里反复播放,挥之不去。
完了,完了,这下闯大祸了。
这年头,男女之间界限分明,作风问题可是天大的事。偷看女同志洗澡,这要是传出去,轻则被厂里通报批评,扣光奖金,重则……我不敢想下去。更何况,对方还是林晚秋。
我一夜没睡好,翻来覆去,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第二天上班,我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干活的时候好几次差点出了差错,被师傅王德海骂了个狗血淋头。
“建国,你小子怎么回事?魂丢了?”王师傅皱着眉头,递给我一根烟,“是不是家里催你跟崔家那姑娘的事,心烦了?”
我妈前段时间确实托人给我说了门亲,是邻村的姑娘,叫崔凤兰,人长得壮实,能干活。我妈挺满意,催我找时间去见见。可我心里总觉得这事儿不着急,一直拖着。
我接过烟,含糊地“嗯”了一声,没敢说实话。
一整天,我都提心吊胆,生怕林晚秋会把这事捅到厂领导那里去。可一天过去了,风平浪静,什么事也没发生。我心里稍微松了口气,又觉得更加不安。她到底想干什么?
下班铃一响,我几乎是第一个冲出车间的,只想赶紧回宿舍躲起来。刚走到宿舍楼下的小路上,一个清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陈建国。”
我浑身一僵,这个声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我慢慢地转过身,看见林晚秋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槐树下。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确良衬衫,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复杂地看着我。
周围有下班的工友路过,都好奇地朝我们这边看。我头皮发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林医生。”我结结巴巴地开口,声音都在发抖。
她没说话,只是朝我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我面前,停下脚步。她的个子不算高,但站在我面前,我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压力。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看了足足有半分钟,看得我心里发毛。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昨天晚上的事,你都看见了?”
我脸“刷”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下巴戳进胸口里,“我……我不是故意的,林医生,我发誓,我以为是我同事……”
我的解释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打断了我,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看见了,就是看见了。不是故意的,也看见了。”
我彻底没话了,只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等着宣判。
她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然后,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陈建国,你看光了我的身子,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最担心的事还是来了。
“林医生,你……你想怎么办?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认。是要我赔礼道歉,还是……还是去厂里作检讨,我都认。”我豁出去了,反正事是我惹出来的。
没想到,她摇了摇头,说出了一句让我目瞪口呆的话。
“道歉和检讨都没用。”她看着我,眼神异常坚定,“我的名声,怎么办?”
“那……”
“你得对我负责。”
“负责?怎么负责?”我当时脑子已经完全不够用了。
她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清晰地说道:
“你,娶我。”
第2章 一场荒唐的交易
“娶……娶你?”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两个字从林晚秋的嘴里说出来,比让我立刻去跳炼钢炉还让人觉得不真实。我呆呆地看着她,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她是我们厂多少年轻小伙子心里的“白月光”,是高高在上的白天鹅。而我呢?一个浑身机油味的钳工,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我们俩,就像地上的泥土和天上的云,八竿子都打不着。
现在,这片云说,要我这块泥娶她?
“林医生,你……你别开玩笑了。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说道。
“我没有开玩笑。”林晚秋的表情严肃得吓人,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陈建国,我问你,这件事,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个人知道吗?”
我赶紧摇头,像拨浪鼓一样,“没有,绝对没有!我发誓!”
“那就好。”她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眼神又变得锐利起来,“可你看到了,这是事实。在这个年代,一个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你应该清楚。这件事一旦传出去,我这辈子就毁了。”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把我从震惊中浇醒。我瞬间明白了她话里的分量。是的,在年,一个未婚女青年被人看光了身子,这要是传出去,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她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嫁人?
我的心里顿时充满了愧疚和自责。不管我是不是故意的,错已经铸成,伤害已经造成。
“对不起,林医生,我……我真的……”我语无伦次,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她打断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要你给我一个交代。娶我,是唯一的办法。我们结了婚,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就算以后有什么风言风语,也伤不了根本。”
她的逻辑清晰,思路明确,仿佛早就把一切都想好了。
可我……我怎么能同意?
“不行,这不行!”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林医生,我们根本不了解,这……这太荒唐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怎么能这么草率?”
更何况,我妈还等着我回去跟崔凤兰相亲呢。我虽然对崔凤兰没什么感觉,但那是母亲的心愿,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就跟别人结了婚。
“荒唐?”林晚秋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陈建国,是你亲手把我们俩都推到了这个荒唐的境地。现在,你跟我说不行?”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你以为我愿意吗?你以为我愿意用我一辈子的幸福,来堵一个随时可能泄露的秘密吗?我有什么办法?我能怎么办?!”
说到最后,她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失态的样子,不再是那个清冷孤傲的林医生,而是一个无助、恐惧的年轻姑娘。
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是啊,她比我更害怕,更无助。在这件事里,她是最大的受害者。
看着她泛红的眼睛,我心乱如麻。理智告诉我,这绝对不行,这是一场豪赌,赌上的是我们两个人的未来。可情感上,我又觉得亏欠她,是我毁了她的清白,我应该负责。
“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头疼欲裂,摆着手,狼狈地说道。
“我给你一天时间。”林晚秋很快就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恢复了冷静,“明天这个时候,还是在这里,你给我一个答复。陈建国,我希望你是个有担当的男人。”
说完,她转身就走,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像一尊石像。
那一晚,我彻底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子里有两个小人儿在打架。一个小人儿说:“陈建国,你不能答应!这是圈套!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娶了她,你这辈子都得活在别扭里。那边怎么办?崔凤兰怎么办?”
另一个小人儿却说:“陈建国,你是个男人!你犯了错,就得承担后果。你毁了一个好姑娘的名声,难道就想拍拍屁股走人吗?你的良心过得去吗?她一个女孩子都敢拿一辈子来赌,你一个大男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烦躁地抓着头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林晚秋那双含着泪的、倔强的眼睛,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车间。师傅王德海看我状态不对,把我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说:“建国啊,有啥事跟师傅说。是不是崔家那姑娘的事?你要是不乐意,师傅帮你跟说去。这娶媳妇,可不能将就。”
王师傅是看着我长大的,待我像亲儿子一样。我心里一暖,差点就把事情的真相说了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事太丢人,也太离奇,我怎么说得出口?
我只能摇摇头,说:“师傅,没事,我就是有点没睡好。”
一整天,我都心不在焉。手里的锉刀仿佛有千斤重,脑子里全是林晚秋说的话。
娶她?
我们以后怎么过日子?她一个文化人,我一个大老粗,我们有共同语言吗?她看得起我吗?我们结婚了,住哪里?就住宿舍这十平米的小单间?她能受得了吗?
无数个现实的问题,像一座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可如果不娶她呢?万一她想不开,或者这事不知道怎么就传出去了,那我陈建国,就成了毁人清白的流氓。到时候,别说在厂里待下去,恐怕连家都回不了。
傍晚,下班的铃声响起,对我来说,那不是解放的号角,而是审判的钟声。
我磨磨蹭蹭地收拾好工具,换下工作服,脚步沉重地走向昨天那棵槐树。我不知道自己要去给她一个什么样的答复,我只是觉得,我必须去。
她已经等在那里了。还是那件蓝色的确良衬衫,风吹起她的衣角,显得她整个人更加单薄。
看到我走过来,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紧张。
我走到她面前,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沉默了很久。
“我……”我艰难地开口,嗓子干得像要冒烟,“林医生,这件事,除了结婚,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可以……我可以给你补偿,你要多少钱,只要我拿得出的……”
“钱?”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了一声,“陈建国,你觉得我是那种可以用钱打发的女人吗?还是你觉得,我的名声,就值你那点微薄的工资?”
我被她的话噎得满脸通红。是啊,我怎么会说出这么混账的话。
“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步步紧逼,“你还是想推卸责任,是不是?”
我抬起头,看着她那张写满失望和倔强的脸,心里那个叫“良心”的小人儿,彻底占了上风。
罢了,罢了。
是我犯的错,就该我来扛。大不了一辈子就这么过了。至少,我没当一个缩头乌龟。
我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走了我所有的犹豫和挣扎。
“好。”我说,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我娶你。”
听到我的回答,林晚秋的身体似乎微微晃了一下,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有解脱,有悲哀,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东西。
“陈建国,”她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住,这不是儿戏。从你答应的这一刻起,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能后悔。”
“不后悔。”我硬着头皮说道。
“还有,”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这是我的要求,你看一下。如果你都能做到,我们就去打结婚报告。”
我接过来,展开一看,上面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几条:
第一,婚后,双方互相尊重,互不干涉对方的私人空间。
第二,在没有感情基础之前,分床睡。
第三,对外,我们是正常夫妻,要扮演好各自的角色,不能让任何人看出破绽。
第四,关于你的家庭,由你自己去解释,不能把我牵扯进去。
这哪里是结婚,分明就是一份合作协议。
我看着这几条,心里五味杂陈。尤其是第二条,“分床睡”,让我觉得既荒唐又松了口气。
“怎么样?能做到吗?”她问。
我点了点头,把纸条叠好,放进口袋,“能。”
“好。”她似乎终于放下心来,“明天上午,你请个假,我们去厂工会开介绍信,然后去街道领证。”
她的行动力快得惊人,完全不给我任何反悔的余地。
就这样,在我二十三岁这年,因为一场荒唐的意外,我用一种近乎交易的方式,把自己的一辈子,和一个只说过几句话的女人,捆绑在了一起。
第3章 闪婚和一地鸡毛
第二天上午,我跟王师傅请了假,说家里有点急事。王师傅狐疑地看了我半天,但还是批了条子。
我揣着假条,心里七上八下的,走到了厂办公楼下。林晚秋已经等在那里了。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衬衫,黑裤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比平时更添了几分严肃。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走进工会办公室,负责开介绍信的是工会的张大姐,一个出了名的热心肠和快嘴。
“哟,这不是小陈和小林吗?你们俩……一起来,是有什么事啊?”张大姐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我紧张得手心冒汗,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林晚秋却很镇定,她上前一步,脸上带着一丝浅浅的、公式化的微笑:“张大姐,我们来开结婚介绍信。”
“什么?!”张大姐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掉了,“你……你们俩?要结婚?”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办公室里其他几个人都听见。一瞬间,所有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我们身上。我感觉自己的脸烧得厉害,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
“是啊。”林晚秋点点头,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们是自由恋爱,觉得彼此都挺合适的,就决定结婚了。”
“自由恋爱?”张大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们,眼神里的怀疑藏都藏不住,“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有段时间了。”林晚秋面不改色地撒着谎,“我们平时都比较低调,不想太张扬。”
我只能在旁边僵硬地点头,像个提线木偶。
张大姐虽然满腹狐疑,但毕竟是公事。她嘀嘀咕咕地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看不懂”,一边还是给我们开了介绍信。
拿着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斤的纸,我们走出了办公楼。一路上,我能感觉到无数道好奇、探究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我敢肯定,不出半天,钳工陈建国要娶卫生所林医生的消息,就会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整个红星机械厂。
从街道办事处出来的时候,我的口袋里多了两个红本本。阳光照在上面,那三个烫金的字“结婚证”,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陈建国,就这么结婚了。新娘是林晚秋。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梦,一场让我喘不过气的梦。
“好了,现在我们是合法夫妻了。”林晚秋看着手里的结婚证,脸上没什么喜悦,反而像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松了口气。
她把自己的那个本本收好,对我说:“按照约定,你该去解决你的问题了。我先回卫生所了。”
说完,她就转身走了,留给我一个决绝的背影。
我捏着那个红本本,站在街边,心里空落落的。没有祝福,没有喜悦,甚至没有一个笑脸。我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只是一场冰冷的交易。
最大的难题还在后面——我妈。
我硬着头皮,坐上了回村里的长途汽车。一路上,我想了无数个版本的说辞,但每一个都觉得站不住脚。
回到家,我妈正在院子里喂鸡。看到我回来,她高兴得合不拢嘴:“建国回来啦?正好,我今天托人去跟崔家说了,让你后天去见见凤兰那姑娘。我跟你说,那姑娘……”
“妈。”我打断了她,声音干涩,“你别说了。我……我结婚了。”
我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手里的鸡食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小米撒了一地。
“你……你说啥?”她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红色的本本,递到她面前。
我妈颤抖着手接过去,翻开,当她看到“陈建国”和“林晚秋”两个名字并排印在一起的时候,她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
“林晚秋是谁?城里那个医生?!”我妈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你……你什么时候跟她搞到一起的?崔家那边我怎么交代?你这个混小子!你是要气死我啊!”
她气得浑身发抖,扬起手就要打我。我站在那里,没有躲。
巴掌最终没有落下来,我妈的手无力地垂下,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给你说了门好好的亲事,你倒好,一声不吭就在城里找了个!那城里的姑娘是好相与的吗?人家是文化人,看得上我们这泥腿子家庭吗?你以后有罪受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我知道我伤了她的心。
“妈,你别哭了。事已至此,你就认了吧。”我跪在她面前,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认?我怎么认!”我妈哭着说,“我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我怎么去跟崔家说?怎么跟乡亲们说?”
那天晚上,我妈哭了大半夜,任我怎么劝都没用。第二天,她眼睛肿得像桃子,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只是默默地给我收拾了一个包袱,里面是两床崭新的被褥。
“拿着,去过你的好日子吧。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她把包袱塞给我,就把我推出了家门。
我提着包袱,站在院子门口,看着紧闭的家门,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回到厂里,我和林晚秋结婚的消息已经成了爆炸性新闻。车间的工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有羡慕,有嫉妒,还有人说我走了狗屎运,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
王师傅把我叫到一边,叹了口气:“建国,你这事办得太草率了。婚姻大事,怎么能瞒着家里?林医生是个好姑娘,可你们俩……唉,以后日子长着呢,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我只能苦笑着点头。
按照约定,我搬出了集体宿舍,住进了林晚秋的单身宿舍。那是一间比我的宿舍稍微大一点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肥皂清香。
我把我的东西放在墙角,那两床我妈准备的新被子显得格外刺眼。
林晚秋下班回来,看到我,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她从柜子里拿出另一床薄被,铺在地上,“你睡床,我睡地上。”
“这怎么行!”我赶紧说,“你是女同志,怎么能睡地上?我睡地上就行。”
“不用。”她很坚持,“这是我的房间。而且,协议上写了,分床睡。”
我看着她固执的样子,没再争辩。
就这样,我们的婚后生活开始了。在一个不足十五平米的房间里,一个睡床,一个睡地铺。我们白天在厂里各自上班,碰到了也只是点点头,跟普通同事没什么两样。晚上回到这个所谓的“家”,也是各干各的,很少说话。
她喜欢看书,一回来就捧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看。我没什么文化,就坐在小板凳上,擦拭我的工具。房间里很安静,只有她翻书的“沙沙”声和我的呼吸声。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陌生人,被一张结婚证强行捆绑在一起。那种沉默和尴尬,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有一天晚上,我起夜,迷迷糊糊中看到睡在地上的她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了。月光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她身上。她睡着的样子很安详,没有了白天的清冷和戒备,眉头微微蹙着,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捡起被子,轻轻地给她盖上。
就在我直起身子的时候,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在寂静的夜里,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惊慌和警惕,就像那天在泵房里一样。
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我知道,我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
第4章 冰山下的暖流
那晚的对视像一根刺,扎进了我们本就脆弱的关系里。从那以后,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我们之间的沉默,仿佛有了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我开始笨拙地尝试做一些事情。我知道她工作忙,吃饭不规律,有时候就在卫生所啃两个馒头对付一顿。于是,我每天下班后,就去食堂多打一份饭菜带回来,用我的饭盒装着,放在桌子上。
第一次,她回来看到桌上的饭菜,愣了一下,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探究。
“食堂的,还热乎。”我没看她,假装在整理东西,声音有点不自然。
她没说话,默默地坐下来,把饭菜吃完了。吃完后,她把饭盒洗得干干净净,放回桌上。
整个过程,我们没有一句交流。
但从那天起,我每天带饭回来,她每天都会吃完,然后洗好饭盒。这成了我们之间一种无声的默契。
厂里发了福利,每人两斤猪肉。我提着那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心里第一次有了“家”的概念。我妈以前常说,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
我不会做什么复杂的菜,只会我妈教的红烧肉。我凭着记忆,把肉切成块,焯水,放上酱油、冰糖,在小煤炉上咕嘟咕嘟地炖着。不一会儿,狭小的房间里就充满了诱人的肉香。
林晚秋回来的时候,闻到香味,脚步顿了一下。她看着在炉子边忙活的我,眼神有些复杂。
“你……还会做饭?”她有些意外。
“会一点,跟我妈学的。”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先歇会儿,马上就好。”
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像真正的夫妻一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吃得很慢,很秀气。我看到她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然后,眼睛亮了一下。
“挺好吃的。”她轻声说。
这是她第一次夸我。我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嘴上却说:“就是家常做法,你喜欢吃就行。”
那天晚上,我们的话比平时多了一些。她问了我一些家里的情况,我也壮着胆子问了问她工作上的事。虽然还是有些拘谨,但那堵看不见的墙,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改变发生在半个月后的一天夜里。
那天后半夜,我被一阵压抑的声惊醒。我睁开眼,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睡在地上的林晚秋蜷缩成一团,浑身都在发抖,额头上全是冷汗。
我吓了一跳,赶紧翻身下床,“林晚秋,你怎么了?”
她疼得说不出话,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我伸手一摸,她的肚子硬邦邦的,手脚冰凉。我虽然不懂医,但也知道情况不对。
“急性肠胃炎?还是……”我急得团团转,“不行,得去医院!”
厂卫生所晚上没人,最近的医院是市里的第一人民医院,离我们厂有十几里地。这大半夜的,没有公交车,厂里的车也得申请才能用。
我当机立断,把她扶起来,用被子裹住,然后背起她就往外跑。
她的身体很轻,趴在我背上,滚烫的呼吸喷在我的脖子上。我能感觉到她在极力忍耐,不让自己叫出声。
“你忍着点,马上就到了。”我一边跑,一边安慰她。
夜深人静,厂区里空无一人,只有我的脚步声和喘息声在回荡。十几里的路,我不敢停歇,一口气跑到了医院。
挂了急诊,医生检查后,说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手术。
我跑前跑后地办手续,交费。我的积蓄不多,交完手术费,口袋里就所剩无几了。
手术很顺利。林晚秋被推出来的时候,麻药还没过,还在昏睡。我守在病床边,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个平日里坚强、清冷的女人,此刻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人照顾。
天亮的时候,她醒了。睁开眼看到我,她愣住了,眼神里满是惊讶。
“你……一夜没睡?”她的声音很虚弱。
“没事,我一个大男人,扛得住。”我给她倒了杯温水,用棉签蘸着水,湿润她干裂的嘴唇,“医生说手术很成功,你好好休息就行。”
她看着我,眼眶慢慢红了。
“谢谢你,陈建国。”她轻声说。
“谢什么,我们是夫妻,应该的。”我脱口而出。
说完,我们俩都愣住了。
“夫妻”这两个字,从我们结婚到现在,还是第一次这么自然地被说出来。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我白天在厂里上班,下了班就立刻赶到医院。给她送饭,陪她说话,晚上就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凑合一晚。
王师傅和车间的工友们听说她病了,也来看过她。看到我忙前忙后的样子,王师傅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建国,像个爷们儿样了。”
林晚秋的同事,卫生所的几个护士也来了。她们看到我,都有些惊讶,然后又对我客气了许多,临走时还悄悄对林晚秋说:“林医生,你家建国人真实在。”
林晚秋听着,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一丝羞涩的笑容。
通过和她同事的聊天,我才知道了一些关于她的事。她家里条件很好,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她当初是铁了心要来我们这种基层工厂锻炼,才跟家里闹翻了,一个人跑过来的。
我这才明白,她身上的那种清冷和孤傲,或许只是一种自我保护。一个家境优渥的城里姑娘,独自一人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得有多大的勇气。
出院那天,我去接她。她已经能自己走路了,但还是有些虚弱。我坚持要背她,她拗不过,只好红着脸趴在我背上。
走在路上,她把头轻轻地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陈建国,那天晚上……要不是你,我可能就危险了。”
“别说傻话。”我背着她,感觉心里暖洋洋的,“以后,有我在呢。”
回到宿舍,她看着地上的地铺,皱了皱眉。
“你……以后别睡地上了,地上凉。”她说。
我愣了一下,“那……协议上……”
“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她别过脸,不看我,“床那么大,睡两个人也够了。”
我的心,在那一刻,漏跳了一拍。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躺在了她的身边。虽然我们中间隔着能睡下一个人的距离,但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洗发水香味,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
我紧张得一夜没敢动,但心里却前所未有的踏实。
我感觉,那座冰山,好像开始融化了。
第5章 迟来的真相
自从林晚秋出院后,我们的关系发生了质的飞跃。虽然依旧话不多,但那种令人窒息的尴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不再睡地铺,我们开始像一对真正的夫妻那样同床共枕。当然,我们之间依然保持着距离,像两条互不打扰的平行线。可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她开始关心我的生活。看到我工作服破了,会默默地帮我补好;我下班晚了,她会把饭菜在炉子上给我温着;我因为车间的技术革新项目熬夜画图,她会给我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麦乳精。
我也学着去了解她的世界。她看的那些医学书,我虽然一个字也看不懂,但会安静地坐在旁边,不打扰她。她偶尔会跟我讲一些厂里卫生所有趣的事,比如谁家的孩子淘气磕破了头,谁又因为贪吃闹了肚子。我听着,觉得这些琐碎的小事,就是生活最真实的样子。
周末,我用攒下的布票,去供销社扯了块时兴的碎花布,学着我妈的样子,笨拙地用针线给她缝了一个新枕套。我的手艺很粗糙,针脚歪歪扭扭的。
我把枕套递给她的时候,心里很忐忑。
她接过去,翻来覆去地看,嘴角却慢慢地翘了起来。
“真丑。”她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闪着笑意。
那天晚上,她就换上了那个丑丑的碎花枕套。
我们的日子,就像涓涓的细流,平静而温暖地向前流淌。厂里的人看我们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惊奇和不解,变成了习以为常的羡慕。大家都说,陈建国这小子,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也觉得自己是傻人有傻福。我开始觉得,当初那个荒唐的决定,或许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我渐渐喜欢上了这个清冷外表下藏着一颗柔软内心的女人,甚至开始幻想,我们或许可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
直到我妈的突然到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那天我正在车间干活,门卫老张跑来喊我,说我妈来了,在厂门口跟人吵起来了。我心里一惊,赶紧跑了过去。
只见我妈叉着腰,正跟门卫吵得面红耳赤。她旁边还站着一个姑娘,皮肤黝黑,身材壮实,正是崔凤兰。
“妈!你怎么来了?”我赶紧上前拉住她。
“我怎么来了?我再不来,你这个家都要没了!”我妈看到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我鼻子骂道,“你这个不孝子!你忘了你爹临死前怎么说的?让你给我养老送终,你就是这么给我送终的?娶了个城里,连家都不要了!”
崔凤兰也在旁边帮腔:“建国哥,婶子也是为你好。城里姑娘娇气,哪有我们农村姑娘会过日子。”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我脸上火辣辣的,又急又气。
“妈!你别在这儿嚷嚷,有话我们回去说!”我拉着她就要走。
“我不走!”我妈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今天你们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走了!我倒要看看,那个长什么样,凭什么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正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妈,您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建国也好去接您。”
我回头一看,是林晚秋。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苹果。她大概是听说了消息,从卫生所赶过来的。
她走到我妈面前,很自然地蹲下身,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妈,地上凉,快起来吧。我是晚秋,有什么事,我们回家说,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我妈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这个“”不仅长得好看,说话还这么得体。她上下打量着林晚秋,一时忘了哭闹。
林晚秋又转向崔凤兰,客气地点了点头:“这位就是凤兰妹妹吧?也快请进吧,站在这里多累。”
她不卑不亢,几句话就化解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崔凤兰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呐呐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我妈还是被我们半拉半劝地带回了宿舍。
一进门,我妈就开始挑剔,嫌房间小,嫌东西乱。当她看到床上那个我缝的丑枕套时,更是撇了撇嘴。
林晚秋也不生气,只是默默地倒了两杯水,递给我妈和崔凤兰。
“妈,您先喝口水,消消气。”
我妈没接,冷哼一声:“我可不敢喝。谁知道你们城里人的水干不干净。”
气氛僵到了极点。
我正要开口,林晚秋却拉住了我。她看着我妈,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做了一个让我震惊的举动。
她对着我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妈!”我惊呼出声。
“妈,”林晚秋没有看我,只是看着我妈,眼睛里泛起了泪光,“我知道,您一直对我有误会,觉得是我抢走了建国。今天,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您。”
接下来,她用一种平静到近乎残忍的语气,把我们是如何认识,如何因为那场意外而被迫结婚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当然,她隐去了泵房洗澡的细节,只说是被人撞见,名声受损。
“……所以,妈,建国娶我,不是因为被我迷住了,而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担当、负责任的好男人。他为了保全我的名声,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还惹您生了这么大的气。该被骂的人是我,不是他。”
她说完,对着我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整个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和我,还有崔凤兰,全都惊呆了。我从来不知道,林晚秋为了维护我,竟然愿意把这么难堪的伤疤揭开,公之于众。
我妈看着跪在地上的林晚秋,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她大概怎么也想不到,我们结婚的背后,竟然是这样一个真相。
“你……你说的……都是真的?”我妈的声音在发抖。
“千真万确。”林晚秋抬起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妈,我知道,您心里中意的儿媳妇是凤兰妹妹。如果……如果您实在接受不了我,我……我可以和建国离婚,还他自由。只求您,别再怪他了。”
“离婚?”我再也听不下去了,冲过去一把将她拉起来,紧紧地抱在怀里。
“不许说这两个字!”我对着她低吼,声音里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和愤怒,“这辈子,你哪儿也别想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人前,如此清晰地表达我的感情。
怀里的她,身体僵硬,随即,开始微微地颤抖,然后,把头埋在我的胸口,发出了压抑的哭声。
我妈呆呆地看着我们,眼神复杂。旁边的崔凤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她站起身,对我妈说:“婶子,我看……我还是先回去了。”
她看出来了,我和林晚秋之间,已经没有她插足的余地了。
那天晚上,我妈没有再闹。她看着林晚秋红肿的眼睛,又看看我坚决的态度,沉默了很久,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都是命。”
临走前,她把林晚秋拉到一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只看到,林晚秋一直在点头,眼泪一直在流。
送走我妈,回到宿舍,房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林晚秋的眼睛还是红红的。
我走过去,轻轻地把她拥进怀里。
“为什么要把那些事说出来?”我心疼地问。
她靠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因为我不想让你再为难了。也不想……再让误会你。”
“傻瓜。”我收紧了手臂,“你知不知道,我早就认了。就算没有那个意外,我也想娶你。”
她在我怀里,身体一颤。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真的?”
“真的。”我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从你生病我背你去医院那天起,我就认定了。林晚秋,我喜欢你。”
这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说了出来。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却笑了。那笑容,像雨后的彩虹,美得让我心悸。
她踮起脚尖,在我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陈建国,我也是。”
第6章 新生与旧物
那一次的坦白,像一场暴雨,冲刷掉了我们之间最后一道隔阂。从那以后,我们才真正成了一对心意相通的夫妻。
我们的生活,依旧是柴米油盐的琐碎,但每一件小事,都因为彼此的存在而变得甜蜜。
冬天,厂里供暖不足,房间里冷得像冰窖。我怕她冻着,就去废料堆里找了些木板,叮叮当当地给她打了一个简易的脚踏,让她看书的时候可以把脚放上去,不用直接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嘴上说我浪费时间,却每天都宝贝似的用着。
她则会算好时间,在我下班前烧好一大锅热水,等我一身疲惫地回来,就能泡上一个热水脚。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我旁边,一边看书,一边听我讲车间里的趣事。有时候,她还会伸出手,用她那双拿手术刀的、稳稳的手,轻轻地帮我按压因为常年站立而酸痛的肩膀。
那年年底,我因为提出的一个“改进车床卡具”的技术革新建议,为厂里节省了大量的成本,被评为了厂里的年度先进生产者。在全厂表彰大会上,我穿着崭新的工作服,胸前戴着大红花,上台领奖。
我在台上发言,紧张得手心冒汗,稿子背得磕磕巴巴。但当我的目光扫过台下,看到林晚秋坐在那里,微笑着、专注地看着我时,我的心瞬间就安定了下来。我知道,我所有的努力,都有了最温暖的观众。
那晚回家,她特意炒了两个好菜,还破天荒地允许我喝了一小杯白酒。
“陈建国,你真棒。”她举起水杯,眼里的骄傲和欣赏,比任何奖状都让我觉得珍贵。
我借着酒劲,握住她的手,“晚秋,等我攒够了钱,我们就盖个自己的房子,带院子的那种。院子里种上你喜欢的花,再给你专门弄一间大书房。”
“好啊。”她笑着点头,眼波流转,“那我就在院子里再种点菜,以后我们吃自己种的菜。”
我们憧憬着未来,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年春天,林晚秋怀孕了。
这个消息给我们的小家带来了巨大的喜悦。我激动得好几天都睡不着觉,走路都感觉脚底是飘的。我变得小心翼翼,不让她提重物,不让她碰冷水,每天的饭菜都变着花样地给她增加营养。
我妈知道后,也彻底放下了心结。她隔三差五地从村里赶来,提着自家养的鸡和攒下的鸡蛋,嘴上埋怨着林晚秋太瘦,手上却不停地给她炖汤。婆媳俩的关系,在对新生命的共同期盼中,变得越来越融洽。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我们的儿子出生了,取名陈念安。意思是,思念安康。
有了孩子,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加忙碌,也更加完整。我白天在车间挥汗如雨,心里却充满了干劲,因为我知道,家里有两个人等着我。林晚秋一边要工作,一边要照顾孩子,虽然辛苦,但她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多。
日子就在这平淡的幸福中,一天天过去。我们从青涩的年轻人,变成了为生活奔波的中年人。
后来,国企改革的浪潮席卷而来,红星机械厂效益越来越差,最后倒闭了。我下了岗,成了一名失业工人。那段时间,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日子。我整天唉声叹气,找不到方向。
是林晚秋一直鼓励我。她拿出我们所有的积蓄,对我说:“建国,别怕。你的手艺那么好,我们自己开个小修理铺,肯定能行。”
在她的支持下,我在街边开了一家小小的五金修理铺。一开始生意惨淡,但凭着我过硬的技术和诚实的口碑,生意慢慢好了起来。从修理自行车、家电,到后来接一些小型的机械加工活,我们的日子又一点点地好了起来。
我们终于搬出了那个承载了我们太多回忆的单身宿舍,用所有的积蓄,在城郊买了一块地,盖起了我们当年梦想中的、带院子的小房子。
搬家那天,我们整理旧物。在一个落满灰尘的箱子底,我翻出了那个蓝边白底的旧搪瓷盆。盆边的瓷釉磕掉了一大块,露出黑色的铁皮,正是当年我失手掉在泵房门口,磕坏的那一块。
我拿着那个盆,心里感慨万千。
林晚秋走过来,看到我手里的盆,也笑了。她接过盆,用抹布仔细地擦干净。
“还留着呢?”我问。
“当然要留着。”她看着我,眼里闪着温柔的光,“这可是我们的‘媒人’。没有它,哪有我们现在这个家?”
她把那个盆放在了院子里的水龙头下,用来接水浇花。阳光下,那块黑色的疤痕,显得格外醒目。
儿子陈念安长大后,考上了医科大学,子承母业,也成了一名医生。他结婚生子,我们也有了孙子。
退休后的日子,清闲而安逸。我喜欢在院子里摆弄我的那些花花草草,林晚秋则喜欢戴着老花镜,坐在藤椅上看书。有时候,我们会一起翻看老照片,给孙子讲我们年轻时候的故事。
“爷爷,你快说,你到底是怎么追到奶奶这么漂亮的文化人的?”小孙子总是缠着我问。
每到这时,我都会点上一根烟,看着坐在旁边微笑的林晚秋,缓缓地开口。
“那得从一个闷热的夏天,和一个不该发生的意外说起……”
我会把我们的故事,当作一个传奇来讲。只是,我会隐去那些最初的被迫和交易,只留下那些阴差阳错的美好。因为在我心里,那场意外,早已不是什么难堪的秘密,而是命运赐予我最好的礼物。
我常常想,什么才是爱情?或许,它不是一开始的轰轰烈烈、海誓山盟。而是像我和晚秋这样,从一场荒唐的开始,走过漫长的岁月,在柴米油盐的磨合中,在风风雨雨的扶持下,慢慢地把对方刻进了自己的生命里。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无法分割。
看着院子里那个磕了一块的搪瓷盆,在夕阳下闪着温润的光,我握住身边老伴儿布满皱纹的手。
真好,这一辈子,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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