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回来了第二季》综艺完整版在线观看 - 人人影视
cac55 2025-11-03 18:44 4 浏览
晚饭的桌上,那盘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纹丝未动。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黏稠的沉默,像梅雨季里拧不干的抹布,湿漉漉地贴在人身上。
妈给我夹了一筷子青菜,筷子头在碗沿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劲,你多吃点。”
我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嗯了一声。
爸放下酒杯,杯底和桌面接触的声音,沉闷得像一声叹息。
他清了清嗓子,那是我从小就熟悉的、要说正事前的预兆。
“小劲啊,关于咱家老房子拆迁的事……”
他开了个头,却又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浑浊的眼睛转向我妈,寻求支援。
我妈立刻接上话茬,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开发商那边给了两个方案,一个是拿钱,一个是换房子。你爸和我商量了好几天,也拿不定主意,想听听你的想法。”
我停下筷子,抬起头。
灯光下,他们两人的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为难和期盼。那神情,仿佛我是能一锤定音的家里顶梁柱。
一种荒谬又苦涩的感觉,从我心底最深处泛了上来,像发酵过度的面团,酸得倒牙。
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己都觉得冰冷的笑。
“我哥又不是不在了,问我干嘛?”
话音落地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爸刚要端起酒杯的手僵在半空,妈脸上的那点讨好的笑意,也像被风吹灭的烛火,倏地一下就没了。
他们愣住了,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里是全然的震惊和不解,仿佛在看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第1章 一碗水端不平
那份震惊,在我看来,尤其可笑。
他们似乎从未想过,这句话会从我的嘴里说出来。
在他们的认知里,我,李劲,永远是那个沉默寡言、埋头干活、随叫随到的二儿子。
而我哥李辉,才是那个需要被“商量”、被“请教”的家里大事的主心骨。
爸的脸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青,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磕在桌上,酒水溅出来几滴。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他的声音里带着被冒犯的怒气,“我们不是想一家人商量商量嘛!”
“一家人?”我重复着这三个字,舌尖尝到的全是苦味,“商量买房的时候,你们跟哥商量。商量哥结婚彩礼的时候,你们跟哥商量。就连去年家里换个电视,你们也打电话问在上海的哥,哪个牌子洋气。”
我每说一句,爸妈的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一下下敲在他们心上,也敲在我自己那颗早已结痂的伤口上。
“怎么今天,这天大的事,轮到我了?”我看着他们,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是因为我哥太忙,没空搭理你们这点‘小事’?”
“小劲,你怎么能这么想你哥?”妈的眼圈红了,声音也带了哭腔,“你哥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他是大城市的白领,懂得多。”
“对,他懂得多。”我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他懂金融,懂股票,懂哪里的咖啡最好喝。我呢?我只懂水管漏了怎么修,电路跳闸了怎么接,我爸这身老寒腿,用什么药酒擦了能舒服点。”
我指了指自己那双因为常年做水电工而布满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手。
“你们觉得,我这双手,能决定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拆迁款的去向吗?”
“我配吗?”
最后三个字,我说得很轻,却像三根针,扎破了维持这个家表面和平的那个脆弱气球。
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爸的火气,也在我这番平静却字字诛心的剖白中,一点点熄灭了。他张了张嘴,那句“你这浑小子”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只是端起酒杯,把剩下的白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也灼烧着这个家的尴尬。
我知道,我伤了他们的心。
可谁又知道,我的心,早就在这二十多年“一碗水端不平”的日子里,被伤得千疮百孔了。
我哥李辉,从小就是我们家的太阳。
他聪明,会读书,嘴巴甜。从小学到高中,一路都是重点,最后考上了上海的名牌大学,成了我们那条老街飞出去的第一个金凤凰。
而我,就是那只衬托凤凰的土鸡。
我学习一般,不好不坏,但我动手能力强。家里的收音机、电风扇,拆了装,装了拆,总能弄好。
可这些,在爸妈眼里,都是“不务正业”。
他们总说:“你看看你哥,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你呢?就知道鼓捣这些破铜烂铁,能有什么出息?”
中考那年,我哥在准备考研,家里的一切资源都向他倾斜。
我妈每天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我爸连看电视都把声音调到最小。
我的成绩,差几分上重点高中。班主任说,花点钱,也能进。
我爸抽了一晚上的烟,第二天告诉我:“小劲,要不,你去读个技校吧。学门手艺,以后饿不着。家里的钱,得先紧着你哥。”
那一刻,我没哭也没闹。
我只是觉得,心里那盏一直为这个家亮着的灯,被人“呼”地一下,吹灭了。
我去了技校,学水电维修。毕业后,跟着师傅跑工地,风里来雨里去,挣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钱。
而我哥,研究生毕业,进了上海一家外企,西装革履,出入高档写字楼。
他成了爸妈在邻里间最大的骄傲。
“我家大辉啊,在上海,一个月工资比我们俩加起来都多!”
“我家大辉说了,现在都流行智能家居,我们这些老东西都不懂。”
“我家大辉……”
每一次家庭聚会,每一次邻里闲聊,“我家大辉”都是开场白,也是中心思想。
而我,李劲,只有在家里水管爆了、电灯坏了、我爸腰疼得下不了床的时候,才会被他们第一时间想起。
我就是这个家的“维修工”,负责处理一切琐碎的、具体的、上不了台面的麻烦。
就像今天。
拆迁,这么大的事,涉及到未来几十年的安身立命之所。他们第一个想到的,肯定是我哥。
毫无疑问,他们打了电话,而且不止一次。
我哥大概是觉得烦了,或者他那“高大上”的世界里,有比这更重要的事。他可能随口说了句:“这事我哪懂啊,你们跟小劲商量吧,他在家,情况比我熟。”
于是,这个皮球,就这么轻飘飘地,踢到了我脚下。
他们不是真的想听我的意见。
他们只是需要有个人来“负责”,来替他们,也替我那远在天边的哥哥,做出这个艰难的决定。
而我,不想再当这个“维修工”了。
那顿饭,最终不欢而散。
我没再吃一口,放下碗筷,说:“我吃饱了。”
然后,在爸妈复杂的眼神里,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夜色,很凉。
我点了一根烟,看着昏黄的路灯下自己被拉得长长的影子,觉得既孤独,又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
有些脓包,总要被戳破,哪怕会很疼。
第2章 妻子的体温
回到自己家,妻子小兰正陪着女儿念念画画。
一进门,暖黄的灯光和女儿清脆的笑声,就驱散了我身上大半的寒意。
“爸爸回来啦!”念念举着手里的画,像一只快乐的小蝴蝶,朝我飞奔过来。
我一把抱起她,在她软乎乎的脸蛋上亲了一口。画上是三个小人,手牵着手,旁边还有一栋歪歪扭扭的房子和一轮大大的太阳。
“画的真好。”我由衷地夸奖。
小兰走了过来,接过我的外套,闻到我身上的烟味,微微皱了下眉,但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伸手探了探我的手,轻声问:“手怎么这么凉?去爸妈那儿,又吵架了?”
小兰就是这样,她总能轻易地看穿我所有的伪装。
我俩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她是个小学的语文老师,人如其名,温婉如兰,身上总有股淡淡的书卷气。
当初我们在一起,我妈还颇有微词。
“一个水电工,配人家老师,是不是高攀了?”
这话,她没当着我的面说,是后来小兰无意中告诉我的。
我当时听了,心里堵得慌。
小兰却握着我的手,认真地说:“李劲,职业没有高低贵贱。你的手虽然粗糙,但能给别人带来光明和温暖。在我心里,你比谁都强。”
就是这句话,让我下定决心,这辈子非她不娶。
我把念念放下,让她自己去玩,然后拉着小兰在沙发上坐下。
我把晚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跟她说了一遍,包括那句伤人的“我哥又不是不在了”。
说完,我有些忐忑地看着她,怕她觉得我太计较,太不懂事。
小兰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等我说完,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把她的手,覆在了我那双冰凉的手上。
她的手很暖,像一个小小的暖水袋,源源不断地传递着温度。
“憋了这么多年,说出来也好。”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李劲,我知道你心里的委屈。”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能真正懂得我那些说不出口的酸楚,那个人,一定是小兰。
“他们不是坏人,”小兰继续说,“只是,他们的爱,偏了心。就像一个天平,一边放着金子,一边放着石头。在他们眼里,我哥是那块闪闪发光的金子,而我,就是那块不起眼的石头。”
“可他们忘了,”小兰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房子塌了的时候,是石头才能做地基,金子不行。”
我的心,被她这个比喻狠狠地撞了一下。
是啊,石头。
我就是那块沉默的、坚硬的、永远被踩在最底下的石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小兰问,“真的就撒手不管了?”
我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怎么可能。那是我爸妈,那也是我从小长大的家。”
“只是,我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被他们呼来喝去,最后功劳还是别人的。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小兰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了想,说:“我想给我哥打个电话。”
“我想亲口问问他,这个家,他到底还当不当回事。这个决定,到底是他不想做,还是不敢做。”
小兰沉吟片刻,说:“也好。有些话,是该说清楚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别带着气。好好说。毕竟是亲兄弟。”
我嗯了一声,心里却没什么底。
我和我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说”过了。
我们的通话,大多是我妈把电话递给我,让我跟他说两句。
“哥,在上海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家里都好吧?”
“都好。爸妈身体也行。”
“那就好。我这儿还有个会,先挂了啊。”
对话永远简短、客套,像两个不太熟的同事。
我们之间,隔着的,何止是几百公里的距离。
隔着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是父母偏心的厚此薄彼,是日积月累的隔阂与疏离。
我拿出手机,翻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
“哥”。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我以为没人会接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我哥的声音。
“喂,小劲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背景里还有隐约的键盘敲击声,听起来很忙的样子。
“哥,是我。”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稳,“关于家里老房子拆迁的事,爸妈跟你说了吧?”
第3章 远方的荣光
电话那头,李辉沉默了片刻。
那片刻的停顿,像一根无形的针,刺得我心里很不舒服。
“哦,说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怎么了?他们不是跟你商量着嘛。”
又是这句话。
“商量”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轻飘飘的,仿佛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
我压着心里的火气,尽量平静地问:“哥,这是我们李家的根,以后爸妈养老的地方。这么大的事,你就一句‘跟我商量’就完事了?”
“小劲,你怎么说话呢?”李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耐烦,“我这不是在上海嘛,离得远,具体情况哪有你清楚?再说了,我这边忙得脚不沾地,一个项目几千万上下,我哪有精力去琢磨那些拆迁条款?”
几千万上下的项目。
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我面前展露他那个世界的“高级感”。
仿佛在提醒我,我们之间的差距。
我冷笑一声:“是,你忙,你干的是大事。我们家这点鸡毛蒜皮,入不了你李大总监的法眼。”
“李劲!你阴阳怪气的有意思吗?”李辉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你天天在老家,跟街坊邻居、跟那些施工队打交道,你比我懂行情。让你拿主意,是相信你!”
“相信我?”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哥,咱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爸妈什么时候,真正相信过我?”
“相信我能考上好大学?相信我能有大出息?”
“在你们眼里,我李劲,不就是个会修修补补的粗人吗?”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了死寂。
这一次,寂静持续了更久。
久到我甚至以为他已经挂了电话。
良久,李辉才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小劲,我们是亲兄弟,你别这么想。我知道,爸妈以前是……有点偏心。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都长大了,成家了,没必要再计较那些。”
“过去的事?”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对你来说,是过去的事。因为你永远是得到好处的那个。对我来说,那些事,就刻在我这双手上,刻在我心里,过不去!”
“行行行,算我错了,行了吧?”李辉的语气里充满了敷衍的安抚,像在哄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那你说,你想怎么样?要不这样,你们先定,定了告诉我一声就行。钱的事,要是差了,我再想办法。”
他总是这样。
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用“钱”来终结所有他不想纠缠的话题。
仿佛他从指缝里漏出一点,就足以安抚我所有的不平。
“我们不要你的钱。”我一字一句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李辉,爸妈年纪大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慌。他们真正想依靠的,是你这个有出息的大儿子,不是我。”
“你作为儿子,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回来一趟?哪怕只是回来,坐在他们身边,陪他们一起看看那些条款,让他们心安一点?”
“回来?”李辉的声音听起来很为难,“我这边真的走不开啊,年底了,考核,述职,一大堆事。再说,来回一趟,机票加上请假,损失多少你知道吗?”
我没说话。
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还在算计着机票钱,算计着请假的损失。
他那个“几千万的项目”,终究是比生他养他的父母,更重要。
“行,我知道了。”我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你忙吧,李总监。不打扰你干大事了。”
说完,我没等他回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小兰一直坐在我旁边,轻轻拍着我的背。
“别气了。”
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仰头靠着,看着天花板,眼睛酸涩得厉害。
“小兰,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可笑?”
“我竟然还指望他能像个哥哥,像个儿子。”
小兰没说话,只是把我的头揽过来,让我靠在她的肩膀上。
她的肩膀不宽厚,却让我觉得无比安稳。
“他回不来,自有回不来的道理。”小兰幽幽地说,“有时候,一个人越是炫耀什么,就越是缺少什么。”
我愣了一下,没太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你哥总说他忙,说他项目大。可你有没有觉得,他有点……太刻意了?”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的。
每次打电话,他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到他的职位,他的项目,他接触的人。
那种感觉,不像是在分享,更像是在……证明。
证明他过得很好,很成功,没有辜负全家人的期望。
可真正的成功,需要这样反复证明吗?
一个巨大的疑问,在我心头升起。
远在上海的那个“荣光”,我那人人都羡慕的哥哥,他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光鲜亮丽吗?
第4章 空心的柱子
第二天,我没去爸妈家。
我需要冷静,也需要让他们冷静。
我照常出工,给一户新装修的业主家走水电。电钻在墙壁上发出刺耳的轰鸣,灰尘弥漫在空气里,呛得人嗓子发干。
但这种身体上的劳累,反而让我纷乱的思绪有了一个出口。
我一边干活,一边琢磨着拆迁的事。
开发商给了两个方案。
方案A,货币补偿。按照房本面积,一平米一万二。我家老房子六十平,就是七十二万。一次性结清,从此两讫。
方案B,产权置换。在两公里外新建的回迁小区,给一套八十平的两居室,补上二十平的差价和一些杂费,大概需要再拿出十几万。
两个方案,各有优劣。
拿钱,简单直接。七十二万,在咱们这个三线小城,是一笔巨款。爸妈可以拿着这笔钱,去买个自己喜欢的电梯房,剩下的存起来养老,绰绰有余。
但风险是,两位老人手里攥着这么多钱,万一被什么理财、保健品骗了,后果不堪设想。而且,房价一直在涨,今天看着很多的钱,过几年可能就不够买同样大小的房子了。
换房子,胜在稳妥。直接拿到一个家,不用再为住处操心。而且新小区环境好,有电梯,对腿脚不便的爸妈来说是福音。
但缺点是,要再往里贴钱。而且回迁房的位置、户型、质量,都是未知数。
我爸妈纠结的,也正是这些。
他们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既渴望,又害怕。
他们也向往新楼房,但又舍不得再掏钱,更担心房子的质量。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选择。
需要有人,沉下心来,把所有利弊都掰开了揉碎了,给他们分析清楚。
而这个人,本该是我哥,李辉。
他见多识广,是经济学硕士,分析这些,应该比我这个水电工专业得多。
可他,选择了“遥控指挥”。
下午收工,我满身灰尘地回到家,小兰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她递给我一张打印出来的纸。
“我下午没课,去拆迁办和几个已经签了协议的邻居家问了问,把回迁小区的信息整理了一下。”
我接过来一看,上面清清楚楚地列着小区的开发商资质、规划图、户型图、周边配套,甚至还有几家邻居选择的方案和理由。
字迹清秀,条理分明。
我心里一热,抬头看着小兰:“辛苦你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小兰给我盛了碗汤,“爸妈那边,今天没给你打电话?”
我摇摇头:“没有。估计还在生我的气。”
“气话总会过去,但事情总要解决。”小兰说,“我打听了一下,签协议的最后期限,是下周五。没几天了。”
时间,确实不多了。
正说着,我的手机响了。
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上海。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请问是李劲先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客气的女声。
“我是,请问你是?”
“您好,我是XX信贷公司的客户经理,我姓王。这里打电话是想跟您确认一下,关于您哥哥李辉先生在我们公司的一笔五十万的贷款,已经逾期三个月了,我们一直联系不上他本人,所以想通过您……”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清了。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有颗炸弹炸开了。
五十万?贷款?逾期?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根巨大的、空心的柱子,重重地砸在我心上。
我那光鲜亮丽的哥哥,那个“几千万项目”不离口的李总监,那个我们全家的骄傲和荣光……
原来,是一根空心的柱子。
外面看着粗壮伟岸,里面,却早已被蛀空了。
我挂了电话,手脚冰凉。
小兰看我脸色不对,紧张地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我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地说:“是……催债的。”
“我哥,在外面欠了五十万。”
小兰也惊呆了。
我们俩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巨大的震惊和一丝……了然。
怪不得。
怪不得他不敢回来。
怪不得他要把拆迁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
他不是不想管,他是怕。
他怕一回来,他那身皇帝的新衣,就会被当众戳穿。
他怕爸妈问他:“大辉,家里拆迁能拿七十多万呢,你出人头地了,是不是也该帮衬家里一把?”
他怕我们问他:“哥,你一个月挣那么多,拿个十万八万出来,给爸妈换个大点的房子,没问题吧?”
他拿不出来。
他不仅拿不出来,他甚至还可能在觊觎着家里的这笔拆迁款,想拿去填他那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浑身的血都冷了。
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在电话里那么轻易地就“放权”给我,那么大方地说“你们定了就行”。
因为无论我们选择拿钱还是换房,对他来说,都有利可图。
如果我们拿钱,他可以编造各种理由,从爸妈手里“借”走一部分。
如果我们换房,剩下的那几十万拆迁款,也可能成为他的目标。
他不是空心的柱子。
他是一个黑洞。一个准备吞噬这个家,吞噬父母养老钱的黑洞。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
第5章 老屋的最后一晚
我一夜没睡。
脑子里反复回想着这些年关于我哥的一切。
他每次回家,都大包小包,带的都是些包装精美却不实用的东西。给爸买的进口剃须刀,刀片比机器还贵。给妈买的名牌丝巾,她一次也没戴过,压在箱底。
他给我们描述的上海生活,永远是灯红酒绿,是高端酒会,是和某某名人吃饭。
他朋友圈里晒的照片,要么是方向盘上的名表,要么是某家高级餐厅的菜单。
现在想来,那一切,都像一场精心布置的舞台剧。
而我们全家,包括我,都是台下被他蒙蔽的观众。
我们为他的“成功”鼓掌,为他的“荣光”骄傲,却从未想过,那幕布背后,是一个怎样狼狈不堪的真相。
第二天一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爸妈家。
他们看到我,表情有些不自然。我妈想说什么,被我爸一个眼神制止了。
我没提昨晚的事,也没提我哥。
我只是把小兰整理的那份资料,放在他们面前的桌子上。
“爸,妈,这是我跟小兰研究了一下,关于回迁房的一些情况。”
我指着那张规划图,一条条给他们分析。
“开发商是咱们市里有名的国企,信誉还行,烂尾的可能性不大。”
“这是户型图,八十平,两室一厅,南北通透,客厅带个小阳台,适合你们养养花。”
“最关键的是这个,位置。虽然比老房子偏了一点,但离菜市场和社区医院更近了。以后你们买菜、看个头疼脑热的,下楼走几步就到。”
“而且,我打听了,可以优先选楼层。我们可以选个二楼或者三楼,就算电梯坏了,爬起来也不费劲。”
我说的很细,很具体,都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他们听得很认真,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戒备,慢慢变成了专注。
我爸拿起老花镜,凑过去,仔细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纸。
我妈则在一旁,不时地问一句:“那要补多少钱啊?”“物业费贵不贵啊?”
我一一解答。
“补交的差价大概十三万。物业费一平米一块五,一个月一百二,跟现在外面商品房差不多。”
说完,我停下来,看着他们。
“方案就是这两个。换房子,稳妥,以后不用操心。拿钱,灵活,但也有风险。你们自己拿主意。”
我把决定权,又交回了他们手里。
但这一次,我的心态完全不同了。
我不再是那个赌气的儿子,而是一个真正想为他们晚年生活负责的家人。
我爸沉默了很久,烟一根接一根地抽。
我妈则看看我爸,又看看我,六神无主。
最后,我爸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劲,你觉得……我们该选哪个?”他抬起头,第一次用一种近乎平等的、商量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心,颤了一下。
二十多年了,这是第一次。
他没有说“去问你哥”,而是问我,“你觉得”。
我深吸一口气,说出了我和小兰商量了一晚上的结果。
“我建议,换房子。”
“钱是死的,房子是活的。拿着七十多万,你们睡不安稳。换成房子,看得见,摸得着,谁也抢不走。那就是你们的根。”
“至于补交的钱,你们别担心。”我看着他们,郑重地说,“我跟小兰这些年,也攒了点。这十三万,我们来出。就当是,我们孝敬你们的。”
我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捂着嘴,肩膀一抽一抽的,说不出话。
我爸的眼睛也红了,他别过头去,使劲眨了眨眼,想把那点湿意逼回去。
“你……你哪来那么多钱……”他声音沙哑。
“我干活勤快,小兰节省。日子总能过得去。”我说,“再说了,给爸妈花钱,天经地义。”
那天下午,我们一家三口,去了拆迁办。
在产权置换的协议上,我爸颤抖着手,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他像是卸下了一个千斤重担,整个人的脊梁都挺直了些。
回家的路上,我们谁都没说话。
但空气里,那种黏稠的、令人窒息的感觉,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傍晚,我陪着爸妈,在即将被拆掉的老屋里,吃了最后一顿晚饭。
还是那张旧桌子,还是那些家常菜。
我爸给我倒了一杯酒。
“小劲,以前……是爸不对。”他端起杯子,眼圈泛红,“爸总觉得,读书好,坐办公室,那才叫出息。看不起你这门手艺……爸跟你认个错。”
他把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这句道歉,我等了太久。
久到我以为,我一辈子都等不到了。
我妈在一旁,也抹着眼泪:“你爸说的对。我们……对不住你。以后,这个家,还得靠你。”
我摇摇头,哽咽着说:“别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
是的,一家人。
哪怕这家人里,有一个巨大的窟窿。
但只要根还在,只要我们还在一起,这个家,就塌不了。
我决定,关于我哥欠债的事,暂时不告诉他们。
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这样的打击。
这个担子,我得先扛起来。
我必须找到李辉,当面跟他谈。
他不仅欠了债主的钱,更欠了这个家一个真相,一个交代。
第6章 摊牌
签完协议的第三天,我跟小兰说,要去一趟上海。
小兰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行李,往我包里塞了两千块钱现金。
“出门在外,身上带点钱踏实。”
她又把一张银行卡塞给我:“这里面是五万,是咱们准备给念念上学攒的。你先拿着,万一……万一有急用。”
我握着那张卡,心里又暖又沉。
“我尽量不用。”
“用不用的,你都得拿着。”小兰抱了抱我,“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你身后,还有我和念念。”
我坐了一夜的硬卧,第二天清晨,抵达了上海。
走出车站,巨大的、陌生的城市气息扑面而来。高楼林立,人潮汹涌。
我哥李辉的世界,和我生活的那个小城,仿佛是两个次元。
我没有提前通知他。
我打车,直接去了催债电话里提到的那家信贷公司的地址。
那是一家位于一栋普通写字楼里的小公司,门口的招牌很不起眼。
我见到了那位王经理。
她很惊讶我的到来,在确认了我的身份后,她把李辉的贷款合同和一叠催收记录拿给了我。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贷款五十万,抵押物……是无。信用贷款。
月息高达百分之一点五。
利滚利,到现在,本金加利息,已经快六十万了。
“李先生,不是我们不讲情面。”王经理叹了口气,“您哥哥一开始说是做生意周转,每个月还款还算及时。但从半年前开始,就断断续续。最近三个月,是彻底失联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我们去他公司找,才知道他一个月前就已经离职了。”
离职了?
我的心又是一沉。
“他不是在什么外企当总监吗?”
王经理苦笑了一下:“总监?据我们了解,他只是个普通的销售经理。而且,因为业绩不达标,加上挪用了一笔客户的款项,被公司开除了。”
挪用公款。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我头上。
我那“几千万项目”的哥哥,我那“西装革履”的哥哥,原来,只是一个被欲望撑破了外衣,最后被狼狈赶出局的赌徒。
“他之前跟我们说,老家房子要拆迁了,能拿到一大笔钱,保证能还上。我们才又宽限了他一段时间。”王经理看着我,“李先生,您看,这笔钱……”
我明白了。
我哥把家里的拆迁款,当成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他甚至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催债公司,用来拖延时间。
我走出那栋写字楼,站在上海的街头,感到一阵眩晕。
阳光很刺眼,晃得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我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李辉的电话。
这一次,他接得很快。
“小劲?你怎么又打电话了?我这边正忙着……”
“哥,”我打断他,“我在上海。在你公司楼下。”
电话那头,瞬间没了声音。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用一种极其干涩、沙哑的声音问:“你……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还等着你把爸妈的养老钱都骗光,让催债的找上家门吗?”我的声音冷得像冰,“李辉,你还要演到什么时候?”
他又沉默了。
“你在哪儿?我过去找你。”我问。
他报了一个地址,是一个离这里不远的快捷酒店。
半小时后,我在酒店房间里,见到了我的哥哥,李辉。
他瘦了,也憔悴了许多。身上那件看似名牌的衬衫,领口已经有些发黄。曾经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此刻也乱糟糟的。
他看到我,眼神躲闪,不敢与我对视。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烟味和泡面混合的古怪气味。
这就是他“灯红酒绿”的上海生活。
“坐吧。”他指了指床边唯一的一把椅子。
我没坐。
我只是站在他面前,看着他。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像两头对峙的困兽。
最终,是他先败下阵来。
“你……都知道了?”
“五十万的贷款,高额的利息,挪用公款被开除。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问。
李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猛地坐到床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喃喃自语,“我只是想……想证明自己,想让爸妈觉得,他们的钱没白花,我比你强……”
又是“比我强”。
这三个字,像一个魔咒,困住了他,也困住了我,困住了我们整个家。
“一开始,我只是想投资,想挣快钱。”他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我看到身边的人炒股、炒币,一夜暴富。我不甘心。我觉得我比他们聪明,我学历高,我能行。”
“结果,赔了。把自己的积蓄都赔进去了。”
“我不甘心,就想翻本。我开始借钱,从小贷公司借。拆东墙,补西墙。窟窿越来越大。”
“我不敢跟家里说,不敢跟你们说。我怕看到爸妈失望的眼神,怕听到你的嘲笑。”
“我只能继续演下去。演一个成功的儿子,一个体面的白领。我买假的名牌,租车去参加同学会,在朋友圈里晒我根本消费不起的生活……我活得好累,小劲,我真的好累。”
他说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竟然像个孩子一样,痛哭失声。
我看着他,心里那股滔天的怒火,不知为何,渐渐平息了。
只剩下一种说不出的悲哀。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坏人,一个骗子。
他只是一个被虚荣心和执念压垮的普通人。
他想成为家里的“荣光”,结果,却成了这个家最大的“窟窿”。
我走过去,从包里拿出那张银行卡,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这里是五万。密码是你的生日。”
李辉愣住了,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我。
“你……”
“这是我能拿出来的所有了。”我平静地说,“不是给你的,是借给你的。你要写欠条。”
“拿着这笔钱,去找一份正经工作。哪怕是去送外卖,去工地搬砖,也比你现在这样强。”
“至于那五十多万的债,我没办法。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自己承担后果。”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可以跟债主商量,分期还款。你可以把你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爸妈,请求他们的原谅。你甚至可以回去,跟我们住在一起,省下房租,慢慢还债。”
“路,有很多条。但没有一条,是靠撒谎和逃避走下去的。”
“李辉,你不是小孩子了。该学着,当一个真正的男人,一个真正的儿子了。”
说完,我转身就走。
我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拿起那张卡,不知道他会作何选择。
那是他的人生,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我只是觉得,当我走出那间阴暗的、充满绝望气息的房间,重新站在上海灿烂的阳光下时,我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也终于明白,支撑一个家的,从来不是什么虚无的“荣光”。
而是脚踏实地的责任,是彼此扶持的温暖,是哪怕跌落尘埃,也愿意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第7章 泥土里的根
我回到家的那天,是个阴天。
爸妈正在新房子的工地上看进度。那是一个初具雏形的小区,楼已经封顶,工人们正在做外墙和内部的管道铺设。
我爸戴着一顶黄色的安全帽,背着手,在一堆建材里走来走去,这里敲敲,那里看看,俨然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监理。
我妈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一种藏不住的笑意。
看到我,他们很高兴。
“小劲回来啦!上海好不好玩啊?”我妈迎上来。
“就那样,人太多。”我笑了笑。
我爸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怎么样,这房子盖得还行吧?我天天来盯着,用的水泥、钢筋,我都看过了,都是正规厂家的,实在。”
我看着他那副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暖的。
“爸,你比专业的还在行。”
他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自得。
我们都没提李辉。
仿佛那是一个我们心照不宣,暂时不愿触碰的话题。
生活,就像这栋正在建造的房子,需要一砖一瓦,慢慢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依旧每天出工,小兰依旧每天上课、备课。
周末的时候,我们会带着念念,去新房工地看看,然后回爸妈的临时住处,吃一顿饭。
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和谐。
爸妈不再张口闭口“你哥”,他们开始关心我的工作累不累,关心小兰学校里的事,关心念念的成长。
我爸甚至开始对我的水电手艺产生了兴趣,有时候会拿着我淘汰下来的旧工具,自己琢磨。
“小劲,你说这个三通阀,它的原理是啥?”
我便会耐心地跟他讲解。阳光下,我们父子俩,头挨着头,研究着那些曾经被他视为“破铜烂铁”的东西。
我知道,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那天平,在经历了剧烈的摇晃后,终于开始慢慢回正。
大概一个月后,一个周末的傍晚,我们一家人正围在一起吃饭。
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让我愣住了。
是李辉。
他比我在上海见到时,更瘦了,也更黑了。但眼神,却不再躲闪。
他手里提着一个旧旧的行李箱,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脚上是一双沾了泥的运动鞋。
他看到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小劲。”
屋里的爸妈也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
当他们看到李辉这副模样时,全都惊呆了。
“大辉?你……你怎么回来了?你这是……”我妈的声音都在发抖。
李辉没说话。
他把行李箱放在门口,然后,“噗通”一声,对着爸妈,跪了下去。
“爸,妈,我错了。”
他的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这个家。”
接下来,他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投资失败,借高利贷,挪用公款,被开除,以及我去找他的事。
他没有丝毫隐瞒,也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
他说一句,我妈的眼泪就掉得更凶一分。我爸的身体,则晃了晃,幸好我及时扶住了他。
整个客厅,只剩下李辉压抑的忏悔和妈妈的哭声。
等他说完,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我爸的脸色,铁青。他浑身发抖,指着李辉,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最后,他只是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愤怒,有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尽的悲凉和心疼。
他没有说“你这个”,也没有说“我没你这个儿子”。
他只是转过身,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我妈哭倒在沙发上。
李辉依旧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我走过去,把他拉了起来。
“起来吧。”我说,“跪着,解决不了问题。”
我把他按在沙发上,给小兰使了个眼色。小兰会意,端了一杯温水过来,又去房间里安慰我妈。
我看着李辉:“你回来,是怎么打算的?”
李辉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我想过了。上海,我待不下去了。我也不想再过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生活了。”
“我把那边所有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凑了不到两万块钱。加上你给我的五万,我先还了一部分利息,跟债主那边商量好了,剩下的钱,我打工慢慢还。”
“我回来,一是跟爸妈认错。二来……我想跟你学手艺。”
“学手艺?”我愣住了。
“对。”他点点头,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某种坚定的东西,“小劲,我想了很久。我读了那么多书,到头来,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而你,靠着一双手,撑起了一个家,还帮了我。”
“我明白了,人活着,不是为了那些虚头巴脑的名声。能踏踏实实地,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才是根本。”
“我知道我笨手笨脚,但我肯学,我不怕吃苦。你……你愿意教我吗?”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卑微到尘埃里的哥哥。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
这时,我爸的房门开了。
他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存折。
他走到李辉面前,把存折拍在桌子上。
“这里面,是二十万。是你妈和我存了一辈子的养老钱。”
“本来,是准备留着应急的。现在,你拿去。先把债主的本金还上一部分,利息能少一点是一点。”
李辉猛地抬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我爸。
“爸,我不能要……”
“你必须拿着!”我爸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不帮你,谁帮你?但是,你给我记住了!”
他指着李辉的鼻子,一字一句地说:“这笔钱,不是给你的,是借给你的!你,连同你弟弟借给你的,还有你自己欠的,一分一毫,都得自己挣回来,还给我们!”
“你要是再敢走歪路,再敢弄虚作假,我就亲自打断你的腿,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
李辉哭了,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别的。
他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我也转过身,擦了擦眼角。
我走到我爸身边,轻声说:“爸,剩下的钱,我们一起想办法。我多接点活,让他跟着我干,我们俩一起挣。”
我爸看着我,欣慰地点了点头。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拍了拍李辉的肩膀。
“好,好。你们是兄弟。”
那天晚上,李辉住在了我家。
我和他,睡在一个房间,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熄了灯,在黑暗中,他突然开口。
“小劲,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我“嗯”了一声。
“哥,”我说,“别想那么多了,睡吧。明天早上六点,跟我一起出工。”
窗外,月光如水。
我知道,我们家的天,没有塌下来。
因为我们家的根,一直深深地扎在这片泥土里。
那根,就是我们彼此之间的,那份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家人的情义。
一年后。
回迁房的钥匙,拿到了。
装修是我和李辉一起做的。水电、吊顶、刷墙,我们兄弟俩,一手包办。
李辉晒黑了,也壮实了。他的手上,也开始长出老茧。
他话不多,但干活很卖力,学得也很快。
他每个月,会把工资的大半,分成三份。一份还给爸妈,一份还给我,一份还给信贷公司。
虽然离还清所有债务,还很遥远,但他每天都过得很踏实。
爸妈搬进新家的那天,我们全家人,在新房子里,吃了一顿团圆饭。
房子不大,但窗明几净。
阳光从阳台洒进来,照在每个人的脸上。
我爸喝了点酒,脸颊红润。他看着我和李辉,笑着说:“我现在有两个‘维修工’儿子了,一个修里面的水路电路,一个修外面的……人生道路。”
我们都笑了。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李辉,他正在给念念夹菜,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
我看着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小兰和我妈,她们俩像亲母女一样,有说有笑。
我看着我爸,他眼里的光,不再是只投向远方的“荣光”,而是均匀地,落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
我举起酒杯。
“爸,妈,哥,小兰,念念,为了我们这个家,干杯。”
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知道,我们家的故事,还在继续。
会有争吵,会有困难,会有不如意。
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这碗水,能被我们稳稳地端在手里,那么,再大的风雨,我们也能一起扛过去。
因为,家,就是我们每个人,最坚实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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