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少年少女 花樣少年少女 (2006) - 豆瓣电影

我叫马建国，这辈子做的最亏心的一件事，就是在我十六岁那年夏天，爬上了院墙，偷看了邻居家姑娘陈秀兰洗澡。那白花花的场景，像烙铁一样烫在我心里，也彻底改变了我，以及另外两个女人的一生。

当陈家大伯拎着斧子冲进我家，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小畜生”时，我爹马老实一脚把我踹跪在地上，后脑勺磕在水泥地上，嗡的一声，眼前直冒金星。我妈抱着陈大伯的腿哭嚎，求他高抬贵手，别把我送去“吃公家饭”。

陈大伯红着眼，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高抬贵手？我闺女的名声都让你这小王八蛋毁了！这事没完！要么你现在就跟我去派出所，要么，就给我陈家一个交代！”

我爹抖着手，递上一根烟，好话说尽：“他陈大哥，孩子不懂事，犯了浑，您说，要啥交代，只要我们老马家拿得出来，砸锅卖铁也认！”

陈大伯猛吸一口烟，烟头在他粗糙的手指间明明灭灭，他盯着我，像看一头待宰的牲口，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交代？简单。让你儿子，娶我大闺女，陈秀梅。”

这话一出，屋里所有人都愣住了。我爹妈张着嘴，半天没合上。我也懵了，陈秀梅？那个因为小儿麻痹症，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一瘸一拐，性子又孤僻得像块石头的陈家大姐？

所有人都知道，我心里惦记的，是陈家那个像水蜜桃一样水灵的二姑娘，陈秀兰。可现在，就因为我犯下的错，却要我娶她的残疾姐姐。这算什么？惩罚吗？这惩罚也太狠了。

我爹妈脸色惨白，想拒绝，可看着陈大伯那把明晃晃的斧子，和“送派出所”的威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那个年代，流氓罪可是重罪，一旦沾上，我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最终，我爹一咬牙，一跺脚，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对着陈大伯点了点头：“成！我认！建国，给你陈大伯磕头！”

我脑子一片空白，被人按着脑袋，“咚咚咚”地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磕了三个响头。那声响，像是给我这荒唐的青春，钉上了棺材板。

两个月后，在一场简单到寒酸的仪式上，我娶了二十岁的陈秀梅。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红衣裳，低着头，从头到尾没看过我一眼。我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进我家那间破旧的土坯房，心里像被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新婚之夜，我俩谁也没说话。我睡在床的里侧，她睡在外侧，中间隔着一条能跑马的楚河汉界。黑暗中，我能听到她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我知道，她也委屈，她成了我错误的牺牲品。可我心里的憋屈和不甘，又能跟谁说去？

婚后的日子，过得像一杯白开水，平淡，且带着一丝苦涩。陈秀梅是个沉默寡言的女人，但手脚却异常麻利。她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我爹妈的衣服总是洗得干干净净，一日三餐，热饭热菜准时端上桌。她对我，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天冷了给我加衣，天热了给我熬绿豆汤。

她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不是滋味。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偿还她认为欠我们家的“债”。她觉得，是我为了保全她妹妹的名声，才牺牲了自己的人生娶了她。可这桩婚姻里，我们谁又不是牺牲品呢？

我爹妈起初对她还有些隔阂，但日子久了，看着她勤劳本分，话也少了。我妈甚至有时候会拉着她的手说：“秀梅啊，是我们家建国对不住你。”每到这时，陈秀梅总是摇摇头，轻声说：“妈，都过去了。”

可真的能过去吗？我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尤其是每次看到陈秀兰的时候。

陈秀兰似乎没受什么影响，依旧是村里最爱笑的姑娘。她见了我会喊我“姐夫”，那声音甜甜的，却像针一样扎在我心上。她会跑来我家，名义上是看她姐姐，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瞟向我。

有一次，陈秀梅回娘家了，陈秀兰提着一篮子鸡蛋来我家。她把鸡蛋放下，却不走，坐在炕沿上，跟我东拉西扯。说着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姐夫，我知道，委屈你了。要不是我……你和我姐也不会……”

我心里一动，那压抑了许久的念想，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我看着她娇俏的脸，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那你……后悔吗？”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眼泪就下来了。那一刻，我所有的理智都崩塌了。我忘了我是她姐夫，忘了家里那个默默为我付出一切的女人。我只知道，我眼前这个，才是我梦里想了千百遍的人。

从那天起，我和陈秀兰就开始了偷偷摸摸的来往。我们像做贼一样，躲在村外的玉米地里，或者废弃的打谷场。每一次见面，都伴随着巨大的罪恶感和刺激感。我沉沦在这种畸形的关系里，无法自拔。

我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可我忘了，陈秀梅虽然腿脚不便，但心细如发。她开始变得更加沉默，眼神里总是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忧伤。她会半夜惊醒，呆呆地看着我，一看就是大半夜。她会在我换下的衣服上，闻到不属于她的香皂味。

她什么都没问，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对我更好。她开始学着给我做新样式的鞋，纳的鞋底厚实又舒服；她开始变着花样给我做饭，想把我的胃牢牢拴住。她的隐忍和善良，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着我的良心。

终于，纸还是包不住火。那天我跟陈秀兰在后山约会，被村里的长舌妇看到了。一时间，风言风语传遍了整个村子。我成了忘恩负义的陈世美，陈秀兰也成了不知廉耻的狐狸精。

我爹气得拿起扁担，追着我打遍了半个村子，一边打一边骂：“我马老实的脸，都让你这个畜生丢尽了！秀梅那么好的媳妇，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我们老马家吗？”

我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一声不吭。因为我知道，我错了，错得离谱。

那天晚上，我拖着一身伤回到家。屋里的灯亮着，陈秀梅坐在炕上，正在给我缝补被我爹打破的衣裳。听到我进门，她抬起头，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我不敢看她，低着头站在原地。我以为她会骂我，会闹，甚至会跟我提离婚。可她没有。

她只是放下手里的针线，瘸着腿走到我跟前，从柜子里拿出药酒，用棉签蘸着，轻轻地擦在我背上的伤口上。药酒浸入皮肉，疼得我直抽搐。

“疼吗？”她轻声问，声音沙哑。

我点了点头。

“建国，”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我知道，你心里苦。这门亲事，本就不是你想要的。你心里有秀兰，我都知道。”

我浑身一僵，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是我对不住你，”她别过脸，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如果不是我……你和秀兰本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是我这个残废，挡了你们的路。”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喘不过气来。我一直以为她是怨我的，恨我的，却没想到，她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你别说了……”我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

“让我说完，”她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建国，我不怪你。真的。我知道秀兰年轻漂亮，比我好一千万倍。你要是真想跟她在一起，我……我成全你们。明天，我就回娘家，我们……我们把婚离了。”

她说完这句话，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扶着墙壁，慢慢地滑坐到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那一刻，我心如刀绞。我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这个被我伤害得体无完肤的女人，这个到了最后关头还在为我着想的女人，我才发现自己到底有多混蛋。

陈秀兰年轻漂亮又怎样？她在我最需要承担责任的时候，选择了沉默和逃避，甚至在我婚后还来招惹我，毁掉我们三个人的安宁。而陈秀梅，这个被我嫌弃的残疾女人，却用她全部的善良和隐忍，包容着我所有的不堪和过错。

我走过去，蹲下身，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她那双因为常年做家务而变得粗糙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秀梅，”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不离婚。这辈子，你就是我马建国的媳妇，唯一的媳妇。”

她愣住了，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看着我，满是难以置信。

“以前，是我混账，是我对不起你。从今往后，我不会了。我会好好跟你过日子，一辈子对你好。”这不是冲动之下的话，而是我发自内心的忏悔和承诺。

从那天起，我像是变了一个人。我主动跟陈秀兰断了所有联系，她再来找我，我避而不见。我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家庭和陈秀梅身上。我开始学着帮她分担家务，学着关心她的冷暖。我发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像有星星，很好看。我发现，她虽然腿脚不便，但心里比谁都通透。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的感情也在平淡的生活中慢慢升温。一年后，秀梅给我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家里终于有了欢声笑语。我爹妈乐得合不拢嘴，对秀梅更是视如己出。

而陈秀兰，在我明确拒绝她之后，很快就嫁给了邻村的一个货车司机。听说，日子过得并不好，那男人脾气暴躁，爱喝酒，喝多了就打她。有几次我看到她回娘家，脸上都带着伤，曾经水灵的眼睛里，也只剩下麻木和疲惫。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果。如果当初我没有犯错，如果当初她能勇敢地站出来承担，或许我们都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但生活没有如果。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儿子也长大成人，娶了媳妇。我和秀梅，也从青葱少年变成了两鬓斑白的中年人。她的腿脚越来越不方便，但我成了她的另一条腿。我走到哪儿，都扶着她。村里人都羡慕我们，说我们是模范夫妻。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份看似美满的婚姻，最初是建立在多么不堪的基础上。我对秀梅，有爱，但更多的是一辈子的愧疚和亏欠。

那天，是我们的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我特意去镇上买了她最爱吃的烧鸡，还买了一瓶酒。晚饭时，我给她倒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秀梅，这杯酒，我敬你。”我举起杯子，“谢谢你……这么多年，没嫌弃我。”

她笑了，眼角的皱纹像花一样绽开：“说什么傻话呢。都老夫老妻了。”

“不，”我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混蛋，害了你一辈子。”

她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才缓缓开口：“建国，你知道吗？其实……当年你爬上墙头那天，我……我早就知道了。”

我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桌上，酒洒了一片。我震惊地看着她，说不出话来。

“那天秀兰跟我说，她感觉你总在偷看她。我就留了个心眼。”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别人的事，“那天下午，我看到你鬼鬼祟祟地往我家墙根那边去，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所以……我故意让秀兰出去打酱油，然后，我自己进了冲凉房。”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所以……那天……我看到的……是你？”我声音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是。我知道，如果不这样，你永远不会看我一眼。我们家穷，我又是个残废，我爹妈正愁着怎么把我嫁出去。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我就是喜欢你。我只能用这种法子，把你拴在我身边。”

她顿了顿，眼圈红了：“建国，我知道我这么做很自私，很卑鄙。我骗了你，也骗了所有人。这些年，我每天都活在愧疚里。你打我骂我都行，只要……只要别不要我。”

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心里五味杂陈。震惊，愤怒，心疼，释然……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困扰了我半生的秘密，背后竟然还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我拿起桌上的酒瓶，又给自己满上，一口喝干。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也灼烧着我的心。

我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我这个傻女人啊，她用她的一辈子，下了一场豪赌。而我这个混蛋，却让她担惊受怕了二十年。

我伸出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把她紧紧地拥进怀里。

“不，秀梅，”我哽咽着说，“不是你害了我，是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因为耍流氓被抓进去了，也可能娶了秀兰，然后天天吵架打架，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是你，给了我一个家，给了我安稳的日子。”

“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当年那么喜欢我。也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弥补我的过错，爱上你。”

窗外，月光如水。我和秀梅紧紧相拥，二十年的心结，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解开。原来，我们都不是牺牲品，我们只是用一种笨拙而激烈的方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这辈子，娶了陈秀梅，是我马建国做过的，最正确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