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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人生的春天(韩国电视剧)

cac55 2025-11-03 18:50 5 浏览

天狂卖万份,销量断层第一?国产独游天花板被掀翻

烟火气

书房里那股南方的梅雨味儿,湿漉漉的,总让我想起四十多年前,黑石沟的冬天。

那里的冬天不一样,是干的,是硬的,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刮在人脸上,能刮下血丝子来。空气里没有水汽,只有一股子烧柴火的烟味儿,混着牲口棚里飘出来的干草气。这股味道,我闻了整整两年,后来花了半辈子,也没能从记忆里把它彻底洗掉。

我书桌最底下的抽屉里,锁着一个樟木盒子。盒子里,就装着那股味道的源头——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鞋底纳得密密匝匝,针脚匀得像机器轧出来似的。鞋面是黑色的灯芯绒,已经洗得泛了白,边角也起了毛。我,陈明,一个教了一辈子古典文学的大学教授,书房里挂满了名家字画,却把这么一双土气的布鞋,当作宝贝一样藏着。

我的学生们要是知道了,大概会笑我。他们不知道,这双鞋,比我书架上任何一本孤本都要重。

初到黑石沟

时间拨回到一九七八年的冬天。

我十九岁,作为最后一批知青,从上海被一列绿皮火车哐当哐当,拉到了这个地图上得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穷山沟——黑石沟。

一下车,那股寒气就猛地灌进我的棉袄里,让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天是灰的,山是秃的,地上是冻得邦邦硬的黄土。接我们的是生产队队长,一个黑瘦的汉子,颧骨高高的,嘴唇因为干裂起着一层白皮。他叫王满子。

“都跟紧了,掉队了,叫狼叼了去可不管。”王满子嗓门洪亮,话不多,说完就扛着行李,领着我们这群脸色发白的城里娃,往山里走。

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我的那双“高档”皮鞋,没走几步就沾满了泥,又硬又沉。同行的几个知青已经开始小声抱怨,我没说话,只是咬着牙,把脖子缩进衣领里。我爸在把我送上火车前,只交代了一句话:“到了那,少说话,多干活,活下去。”

我家成分不好,父母都是“臭老九”,能在这种时候把我送出来,已经是想尽了办法。我没有抱怨的资格。

走了快一个钟头,才看见一个冒着炊烟的村落。黄土夯的墙,茅草盖的顶,歪歪扭扭地散落在山坳里。这就是黑石沟。

王满子把我领到他家。他家在村口,算是村里最“气派”的房子了,三间黄土房,院子用石头垒得整整齐齐。

“往后,你就住这儿。东边那间,给你腾出来了。”王满子把我的行李往地上一放,冲屋里喊,“孩子他娘,倒碗热水!”

一个穿着臃肿棉袄的女人从里屋出来,是队长的婆姨,桂花娘。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没什么热情,只有一丝审视。她递给我一碗热水,碗沿还有个豁口。水是烫的,我捧着碗,感觉冻僵的手指终于有了一点知觉。

就在这时,门帘一动,又进来一个人。

那是个姑娘,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红花棉袄,袖口接了一截别的布料。她梳着两条粗辫子,辫梢用红头绳扎着。她的脸也和她爹一样,被山风吹得有些粗糙,但一双眼睛,黑亮黑亮的,像山里的泉水。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低下头,抱着一捆柴火,侧着身子从我身边挤了过去,径直走向灶房。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这是我女子,桂花。”王满子指了指她的背影,像是介绍一件家具。

我冲那个背影点了点头,说了声“你好”,声音小得我自己都快听不见。

桂花。王桂花。这就是我见到她的第一面。沉默的,像一块石头。

烟火人间

我住的东屋,其实就是个杂物间。一张用土砖和木板搭起来的炕,占了房间的一大半。炕的另一头连着灶台,做饭的时候,热气就能传过来。窗户是用木格子糊的纸,风一吹,呜呜地响,像有人在外面哭。

晚上,我躺在冰冷的炕上,身上盖着自己带来的薄被子,底下垫着一层干草。那干草扎得我浑身痒,但更要命的是冷。那种冷,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任凭我怎么蜷缩,都没用。

隔壁就是王满子和他婆姨的房间,再过去是桂花的。我能清晰地听到他们一家的动静。王满子的咳嗽声,桂花娘翻身的吱呀声,还有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这些声音,混着柴火的烟味和干草的气息,构成了一个我完全陌生的世界。

我睁着眼,看着窗户纸上透进来的、微弱的月光,心里一片茫然。上海的家,我那间能看到梧桐树的小窗户,此刻遥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半夜,我被冻醒了。炕上没有一丝热气。我这才明白,这边的炕,得烧火才有温度。

正当我绝望地把头埋进被子里时,我听到外屋的门栓“吱呀”一声轻响。

我屏住呼吸。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摸到了我的门口。接着,我听到了往灶坑里添柴火的声音,然后是火柴划亮的“刺啦”声。

很快,一股暖意顺着炕的底部,慢慢地、慢慢地蔓延过来。像一只温暖的手,抚摸着我冰冷的后背。

我没敢动,也没敢出声。我知道是谁。

那一晚,我在那股久违的暖意里,终于睡着了。梦里,全是上海弄堂里,我妈喊我回家吃饭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桂花已经喂完了猪,正在院子里扫雪。她还是那副低着头、不说话的样子,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走到她身边,犹豫了半天,才说出口:“谢谢你,昨晚……”

她手里的扫帚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用极低的声音回了一句:“炕凉,睡不着。”

说完,就继续扫地了。

那是我第一次,和她正经说话。她的声音,有点沙哑,但很好听。

从那天起,我睡的炕,夜里就再也没冷过。

两个字

在黑石沟,时间是用体力来计算的。

天不亮就得上工,挑水、砍柴、开荒。我一个城里长大的半大小子,哪里干过这些。两天下来,手上就磨出了血泡,肩膀被扁担压得又红又肿,晚上脱下衣服一看,青一块紫一块。

吃饭的时候,我连筷子都拿不稳,手抖得厉害。王满子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只是把碗里最大的一块土豆扒拉到我碗里。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他闷声说。

桂花娘则会撇撇嘴,小声嘀咕:“娇气。”

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那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糊糊,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种羞辱和无力感,比身上的疼更难受。

只有桂花,她什么都不说。她只是默默地吃饭,吃完饭,默默地收拾碗筷。但好几次,我发现我碗里的糊糊,比别人的要稠上那么一点点。还有一次,我的棉手套在山上被树枝划破了,第二天早上,就发现破口的地方被人用粗线密密地缝好了,针脚歪歪扭扭,但很结实。

我知道是她。

在这个家里,王满子给我的是一个长辈的、粗糙的怜悯;桂花娘给我的是一个外人的、警惕的提防;而桂花给我的,是一种无言的、笨拙的善意。

灶台灰里的名字

日子就在这种沉默的关照下,一天天过去。

我开始慢慢习惯这里的劳动强度,手上的血泡变成了老茧。我也学会了怎么用巧劲,怎么在休息的间隙,找到一块背风的石头,眯上一小会儿。

空闲的时候,知青点的其他年轻人会聚在一起抽烟、吹牛,抱怨着看不到头的日子。我很少参与。我宁愿一个人待着,在山坡上,找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地写写画画。写我背过的唐诗,写我算过的数学公式。这是我唯一能和过去的生活,保持联系的方式。

那天下午,我正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发呆,桂花端着一盆猪食从我面前走过。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我脚下那片被我划得乱七八糟的土地。

她的目光,落在一个我刚刚写下的“明”字上。那是我的名字。

她看了一会儿,抬起头,第一次主动地、认真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东西,是好奇,也是渴望。

“这是啥?”她指着那个字,轻声问。

“这是我的名字。”我回答。

她“哦”了一声,又低下头,看着那个字,好像想把它刻在脑子里。

那一刻,我心里忽然动了一下。我看着她,这个连自己名字可能都不会写的姑娘,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对另一个世界最原始的向往。

晚上,吃完饭,一家人围着灶台烤火。王满子在抽他的旱烟,烟雾缭绕。桂花娘在纳鞋底。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跳动的火光。

桂花收拾完,也凑了过来。她坐在离我最远的一个角落,眼睛却时不时地往我这边瞟。

我鬼使神差地,从灶膛里,用火钳夹出一根烧了一半、还带着火星的木棍。我在地上吹了吹,用它黑色的那一头,在灶台前的空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

“王、桂、花。”我念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王满子停下了抽烟的动作,桂花娘也抬起了头。

桂花更是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三个黑色的字,嘴唇微微动着,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就是你的名字。”我对她说。

她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一点点地红了。从脸颊,一直红到耳根。她低下头,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模仿着我的笔画,在自己的膝盖上,一遍又一遍地描摹着。

“念书好,念书有出息。”王满子吧嗒了两下烟嘴,打破了沉默,像是在对我,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从那天起,教桂花认字,成了我们之间一个新的、公开的秘密。

我没有纸笔,就用烧过的木炭当笔,用平整的石板当纸。我教她写她的名字,她爹娘的名字,教她写“天、地、人、你、我、他”。

她学得很慢,但很认真。每一个字,她都要在手心里划上几十遍才能记住。有时候,我靠得近了,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皂角味,和一股干草的清香。我的心跳会莫名其妙地漏掉一拍。

她开始叫我“陈老师”,带着一种庄重的、稚气的尊敬。

而我,也在这种教学中,找到了一丝久违的价值感。我不再仅仅是一个被流放到这里的劳改犯,我成了一个“老师”。

我们之间的交流,也渐渐多了起来。她会告诉我,哪种蘑菇能吃,哪种有毒;哪个山头的野果子熟了,又大又甜。我则会跟她讲,上海的高楼,会跑的电车,还有我最喜欢的书,《红楼梦》。

她听得入了迷,眼睛亮晶晶的。

“林妹妹,后来咋样了?”她总会追问。

“后来,她死了。哭死的。”

“为啥?”

“因为……她想嫁的人,娶了别人。”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那她咋不去找他呢?”

我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这个世界,有很多事情,不是“想去找”,就能解决的。我们之间,隔着的东西,太多了。

就像她和我,我们之间,也隔着一座迈不过去的山。

一铺炕

一九七八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老人们都说,是几十年没遇到过的“白毛风”。那风刮起来,不分白天黑夜,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小刀子,从门缝、窗户纸的破洞里钻进来。屋里生着火,也感觉不到暖和。水缸里的水,隔一夜就能结一层厚厚的冰。

地里的活儿是彻底干不了了,人就猫在家里,节省着本就不多的口粮。

那段时间,气氛很压抑。

桂花娘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大概是村里那些长舌妇,说了些什么闲话。知青和村里姑娘的闲话,总是传得最快的。她不再让我和桂花单独待在一起,只要我在东屋教桂花写字,她总会找个借口,搬个板凳坐在门口,一边缝衣服,一边监视着我们。

我和桂花之间,那点刚刚萌芽的、轻松的气氛,又被冻住了。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她低着头,我看着地,一天说不上一句话。

只有在夜里,那股从炕底传来的、持续的暖意,提醒着我,她还在用她的方式,默默地关心着我。

那一夜

出事的那天晚上,风大得吓人。

呜呜的风声,像野兽在村子上空盘旋,房顶的茅草被吹得哗哗作响,感觉随时都会被掀掉。

我躺在炕上,盖着两床被子,还是冻得牙齿打颤。炕是温的,但那点温度,根本抵挡不住从四面八方灌进来的寒气。我把头缩进被子里,只露两个鼻孔呼吸,空气又冷又闷。

隔壁很早就没了动静,大概是都睡了。整个世界,只剩下风声,还有我自己的心跳声。

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我听到了那声熟悉的、门栓被轻轻拨动的声音。

“吱呀——”

我的心猛地一紧,睡意全无。

脚步声很轻,很慢,一步一步,朝着我的炕边走来。我能感觉到,那个人在我炕边站了很久。我甚至能听到她急促的、压抑着的呼吸声。

我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一动也不敢动。

是桂花。我知道是她。

这么晚了,她来干什么?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是来添柴的吗?可灶坑明明是热的。那是……

我不敢再想下去。

就在这时,我感觉被子被掀开了一角,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涌了进来。紧接着,一个冰凉的、颤抖的身体,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就要坐起来。

“别动。”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是桂花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僵住了。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抖得像风中的一片叶子。她的脚,像两块冰,碰到我的小腿,激得我一哆嗦。她的头发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和雪花味儿。

“你……”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她打断了。

她把头埋在我的胳肢窝下,用尽全身力气,贴着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陈老师……我身上好冷。”

这六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了我的心上。

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理智,所有的恐惧,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

我能感觉到她单薄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衣,在我怀里瑟瑟发抖。她不是来做什么的,她只是冷。像一只在暴风雪里快要冻死的小兽,本能地寻找着唯一的火源。

而我,就是那堆火。

我的理智告诉我,应该立刻把她推开,大声叫醒她爹娘。这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俩就都完了。她会被唾沫星子淹死,我会被打断腿,扔出黑石沟。

可是,我的手,却不听使唤。

我犹豫了,挣扎了,最后,我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臂,把她冰冷的身体,揽进了怀里。

我抱住了她。

她在我怀里,抖得更厉害了。但过了一会儿,她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我的体温,透过两层衣服,传到了她的身上。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呜咽的风声,和我们两个人,一大一小,一快一慢的心跳声。

我抱着她,像抱着一个易碎的瓷器,又像抱着一个滚烫的山芋。我闻着她头发上那股熟悉的皂角和干草混合的味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

她睡着了。

而我,睁着眼睛,抱着这个在我怀里沉睡的姑娘,一夜没合眼。

天快亮的时候,第一声鸡叫响起。

怀里的人动了一下,醒了。

她猛地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里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惊慌和羞怯。她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她飞快地从我怀里挣脱出去,掀开被子,连鞋都没穿,光着脚就跑了出去。

门栓重新插上的声音,在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刺耳。

我躺在炕上,被窝里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和一丝淡淡的体香。

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彻底不一样了。

那晚之后,我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在饭桌上,在院子里,我们都刻意地避开对方的眼神。她的脸,总是红的。我的心,总是虚的。

那晚的事,成了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一个沉甸甸的、危险的、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温暖的秘密。

它像一件湿透了的衣裳,贴在我的身上,从此,再也烘不干了。

一双鞋

那晚之后,王家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

桂花娘看我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扎得我坐立难安。她不再只是坐在门口监视,而是找各种理由把桂花支使得团团转,不给我们任何可能碰面的机会。

村里的风言风语,也像春天里的野草,疯长起来。

“看见没,那上海来的小子,跟王队长家的桂花,眉来眼去的。”

“一个城里娃,一个村里妮,能有啥好结果?玩玩罢了。”

这些话,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在我耳边响。我走在村里,总感觉背后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我开始害怕,怕得睡不着觉。我怕的不是自己,我怕连累桂花。在这个地方,一个女人的名声,比命还重要。

我开始刻意地躲着她。她给我端来热水,我借口肚子疼不喝。她想问我字,我装作没听见。

每次看到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光芒一点点暗下去,我的心就像被揪着一样疼。但我没有办法。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座山,还隔着整个世界的偏见和恶意。

一道光

就在我感觉快要被这种压抑的生活逼疯的时候,一道光,毫无征兆地照了进来。

一九七九年的春天,县里的高音喇叭广播了一条消息:国家恢复高考了。

“凡是……符合条件的青年,无论出身,无论成分,都可以报名参加……”

那声音,在山谷里回荡,对我来说,不亚于天籁。

回城!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混沌的脑子。我可以回去了,我可以离开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回到上海,回到我熟悉的生活里去。

那一刻,我忘了所有的压抑和痛苦,只剩下狂喜。

知青点彻底炸了锅。所有人都疯了一样,到处找书,找复习资料。尘封已久的课本,成了最抢手的宝贝。

我也加入了这股洪流。我把压在箱底的数理化课本翻了出来,吹掉上面的灰尘,像个饿了三天的人看到了馒头。

我开始没日没夜地复习。白天在田里干活,我就在脑子里默背公式。晚上,别人都睡了,我就点着一盏煤油灯,在烟熏火燎的光线下,演算习题,直到眼皮打架。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决定命运的赌博里。

我很少再回王满子家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泡在知青点。我用这种方式,物理地隔绝了我和桂花的世界。

我以为,这样对我们都好。

纳鞋底的姑娘

有一次,我半夜回王家取一件衣服。

推开院门,发现西屋的窗户纸上,还透着一豆昏黄的灯光。

是桂花的房间。

我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到窗边,从一个小小的破洞往里看。

煤油灯下,桂花坐着炕沿上,低着头,正在做什么。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鞋底。她用锥子费力地在厚厚的鞋底上扎一个洞,然后把纳鞋底用的粗麻绳穿过去,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拉。

“嘶——”

绳子收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她的手指,已经被麻绳勒出了一道道深深的红痕。有好几次,锥子还扎到了手,她只是把手指放到嘴里吮一下,然后继续。

她在纳一双千层底的布鞋。

我的心,像是被那把锥子,也狠狠地扎了一下。

我当然知道,这双鞋是给谁的。在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要走远路的外乡人,才需要这样一双结实的、能走山路的鞋。

她知道我要走了。

她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只是用这种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表达着她的送别。

我站在窗外,寒风吹透了我的棉袄,我却感觉不到冷。我的眼睛,被煤油灯的烟,熏得发酸。

我没敢进去,也没敢出声。我像个小偷一样,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了知明点。

那晚,我看着课本上的那些公式和定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全是她低着头,一针一线纳鞋底的模样。

王满子,那个精明得像头老狐狸的汉子,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没有阻止我复习,反而跟队里打了招呼,给我派了最轻省的活儿。有一次,他甚至托人从县里,给我捎回来两根新蜡烛。

“晚上看书,亮堂点。”他把蜡烛塞到我手里,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看着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在帮我,他是在帮他的女儿。

他知道,我考上大学离开这里,是解决我们之间这个“麻烦”的最好办法。既保全了他女儿的名声,也给了我这个“城里娃”一条活路。

这是一个父亲,最现实,也是最无奈的爱。

我接过了那两根蜡烛。那蜡烛,比千斤的担子还要重。

一捧栗子

考试那天,我是走着去县城的。

王满子用队里的牛车,把所有参加考试的知青送到了山口。临下车时,他走到我跟前,从口袋里掏出两个还热乎的煮鸡蛋,塞到我手里。

“路上吃,别饿着。”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气很大,“好好考。”

我攥着那两个鸡蛋,点了点头,没敢看他的眼睛。

我考得很好。或者说,是超常发挥。那些曾经让我头疼的题目,在考场上,都变得清晰无比。我写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心里异常平静。

我知道,我自由了。

放榜那天,我的名字,高高地贴在红榜的第一排。

我考上了上海的一所重点大学。

消息传回黑石沟,整个村子都轰动了。我是黑石沟飞出去的第一只“金凤凰”。知青们羡慕我,村民们敬畏我。他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我成了这个村子的骄傲,也成了一个即将离开的过客。

最后的告别

我走的那天,是个晴天。

知青点的所有人都来送我。他们拍着我的背,说着祝福和羡慕的话。王满子也来了,他代表生产队,送了我一面“优秀知青”的锦旗。桂花娘也站在人群里,看着我,眼神复杂,但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敌意。

所有人都来了。

唯独没有桂花。

我伸长了脖子,在人群里找了无数遍,都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像被一块石头坠着,空落落的。

“走吧,娃,别误了车。”王满子催促道。

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生活了两年的村子,那些黄土墙,那些茅草屋,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然后,我转过身,背着行李,头也不回地朝山口走去。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就会以这样一种无言的方式,画上句号。

回到王家收拾我最后一点东西时,我推开了我住过两年的那间东屋的门。

屋子里空荡荡的,我的行李都已经拿走了。只有那铺土炕,还安静地待在那里。

炕头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双鞋。

一双崭新的、黑色的灯芯绒布鞋。千层底,纳得密密实实。

是她做的那双。

我走过去,拿起那双鞋。鞋子做得不大不小,正好是我的尺码。

我把手伸进鞋里,摸到的,不是冰冷的鞋底,而是一捧温热的、圆滚滚的东西。

是炒熟的栗子。

山里入秋后,桂花最喜欢到后山打栗子。她炒的栗子,又香又甜。

这满满一鞋的栗子,还带着滚烫的温度。我能想象,她一定是在天不亮的时候就起来,悄悄地炒好,然后在我离开后,又悄悄地放到了这里。

她没有来送我,却用这种方式,完成了她最后的告别。

我抓起一把栗子,剥开一个,放进嘴里。

很甜,甜得发苦。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一滴,两滴,落在手中的栗子上。

我拿着那双鞋,冲出屋子,想去找她。我想跟她说声谢谢,想跟她说声对不起。我想告诉她,那个夜晚,我不是不害怕,我只是……更怕伤害她。

我刚跑到院子里,就撞上了王满子。

他站在那里,好像专门在等我。

“队长,我……”我举着手里的鞋,语无伦次。

他没看那双鞋,只是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走吧,娃。”他打断了我,“车不等人。”

他伸出那只粗糙的、满是老茧的手,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回头。”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后那三间黄土房,看着那扇紧闭的西屋房门。我知道,桂花就在那扇门后。她或许正从门缝里,看着我。

我的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

最终,我还是转过了身。

我把那捧栗子揣进兜里,把那双布鞋,小心地放进了我的行囊。

我一步一步,走出了那个院子,走出了黑石沟。

我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尾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回过黑石沟。

我上了大学,毕了业,留校当了老师,评了教授。我结婚,生子,成了一个别人眼中功成名就的学者。

我的人生,像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一路向前,再也没有停下。

而桂花,和那个叫黑石沟的村庄,成了我记忆深处,一个被封存起来的旧梦。

我听说,她后来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木匠,生了两个儿子。过得,不好也不坏。

我们,终究是活在了两个永不相交的世界里。

……

书房里,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我从回忆里抽身,打开了桌上的台灯。暖黄色的光,照亮了书桌的一角。

我拉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拿出那个樟木盒子。

盒子里,那双黑色的布鞋,静静地躺着。鞋面上,还能隐约看到几个被泪水浸过的、淡淡的斑点。

我拿起其中一只,放在鼻尖。

那股熟悉的、烟火混着干草的气息,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股时光的、陈旧的味道。

我把鞋子,轻轻地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重新锁好。

窗外,起了风。风声穿过高楼的缝隙,发出的呜呜声,像极了四十多年前,黑石沟那个冬夜里的哭声。

我知道,有些人,就像你冬夜里烤过的那一把火。

火灭了,人走了。

但那股暖气,一辈子都烙在骨头里。

还有那句“我身上好冷”,也像一件永远烘不干的湿衣裳,贴在我心里,陪我度过了往后,每一个漫长而孤单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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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的,我给你讲一下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1,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是这样的:小小的希望被星星守护夜空之下未来是创造这世界的奇迹用画笔绘出期待与创意将...

十大最强机械怪兽_十大最强机械怪兽实力排行

金谷桥,艾雷王,艾斯杀手,机械哥莫拉,我现在只想起来这些1嘎拉蒙不是机器怪兽。2嘎拉蒙是一个虚构的角色,不是真实存在的机器怪兽。他是一只来自外太空的生物,具有超能力和变形能力。3嘎拉蒙在动画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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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象的卧底,其实都是蝴蝶帮干的,武警没有卧底只是赵野是警察安在银行的卧底而已私家车恶意插队是在第二集。绝密押运第二集剧情:陶涛到九中队报到,被分配到警卫连。九中队军容整齐,军纪严明,营区内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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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是有边的。虽然说大海看起来无边无际,但它总是有尽头的。太平洋是最宽广的,但它的东边是美洲,西边是亚洲,北边是白领海峡,南边一直到南极洲,它也是有头的。其他有印度洋,北冰洋,大西洋,它们也都是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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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婚有错》女主夏至,男主桑棋。作者芭了芭蕉。简介:年轻貌美的女记者忽然怀孕了,孩子不是老公的。当做金丝鸟被圈养,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一天晚上,一个人爬上了她的床,“怎么是你”桑旗开了一家绣坊,夏至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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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史塔克家族的北境王国2、霍尔家族的河屿王国(河间地+铁群岛)3、艾林家族的山谷王国4、杜兰登家族的风暴地风暴王国5、兰尼斯特家族的西镜凯岩王国6、园丁家族的河湾地河湾王国7、纳梅洛斯·马泰尔家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