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心家族-开心家族在线观看-电影-星空影视
cac55 2025-11-03 18:17 2 浏览
当我把车开出服务区,独自一人驶上高速时,我知道,我和小姨一家的那点情分,算是彻底清零了。
后视镜里,那个亮着刺眼灯光的“G65高速桐柏服务区”的牌子,像一块墓碑,埋葬了我过去十几年里,作为一个“好外甥”的全部隐忍和付出。
从我拿到驾照开始,小姨刘芳一家,似乎就把我当成了他们的专属司机。从接送表弟王浩上下学,到周末拉着他们去郊区农家乐,再到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地回乡下。我的车,就是他们的车;我的时间,就是他们的时间。我妈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多照顾她这个唯一的妹妹,我一直记着。我以为“照顾”就是无条件的顺从和满足,可我渐渐发现,我的付出,在他们眼里,成了理所应当的义务。
而这一切的终结,都始于那个闷热的、充满汽油味的午后,在那个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服务区里。
第1章 不请自来的旅程
事情的开端,是一个星期三的晚上。
我刚结束一个冗长的线上会议,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手机就响了,屏幕上跳动着“小姨”两个字。我深吸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喂,小阳啊,忙不忙?”刘芳那标志性的大嗓门,隔着听筒都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
“刚开完会,小姨,有事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疲惫。
“哎呀,那正好!跟你说个好事儿!”她的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兴奋,“我跟你姨夫,还有浩浩,我们一家三口商量好了,这个周末,咱们自驾去青木川古镇玩!两天一夜,我都规划好了!”
我愣住了,大脑一时间没转过来。咱们?
“小姨,”我有些迟疑地开口,“这个周末我可能……”
“你可能什么?你别告诉我你要加班!”刘芳立刻打断了我,“我可都打听好了,你上个项目刚结束,这周肯定闲。再说了,你那辆新买的SUV,空间那么大,坐着肯定舒服,不去山路上跑跑多浪费啊!就这么定了啊,周六早上七点,我们收拾好东西在楼下等你。”
她根本没给我拒绝的余地,用一连串理所当然的安排,直接宣告了这件事的最终决定权在她手上。我张了张嘴,想说我本来计划周末好好睡个懒觉,然后去健身房,再把家里彻底打扫一下。这些琐碎的、属于我自己的计划,在她的宏伟蓝图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说出来都像是一种自私的借口。
“可是,小姨,去青木川路不近,来回得八九个小时,我一个人开……”
“哎呀,你年轻人,身体好,开个车算什么?”刘芳的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去楼下超市买瓶酱油,“再说了,路上有我们陪你聊天解闷,多热闹!浩浩也放假,整天在家打游戏,带他出去见见世面。你当哥的,不得表示表示?”
“表示”两个字,像一根小小的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我的这辆车,是我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年钱,又贷了一部分款才买下的。提车那天,我高兴地发了个朋友圈,刘芳是第一个打电话过来的,恭喜的话没说两句,就开始盘算着什么时候让我拉她去逛新开的奥特莱斯。
挂掉电话,我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心里一阵发堵。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是亲人,我却感觉自己像一个被临时征用的工具人,连基本的知情权和选择权都没有。
我想起我妈。她生前最疼这个妹妹,总说她从小被家里宠坏了,没什么坏心眼,就是有点大大咧咧,让我这个当外甥的多担待。我妈去世后,刘芳确实也时常过来给我送点她自己包的饺子、炖的汤,嘘寒问暖。那些温情是真的,但这种不把自己当外人的理所当然,也是真的。
或许,是我太计较了吧。我这样安慰自己。一家人出去玩玩,也挺好的。
周六早上六点半,我的闹钟还没响,刘芳的电话就催命似的打了过来。
“小阳!起了没?我们都准备好了啊!你快点!”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胡乱地洗漱,连早饭都没顾上吃,抓起车钥匙就下了楼。
楼下,他们一家三口已经像三座小山一样,被一大堆行李包围着。一个寸的巨大行李箱,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旅行袋,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塑料袋,里面装着零食、水果。
“小姨,咱们就去两天,用带这么多东西吗?”我看着那堆行李,有点头疼。
“哎呀,有备无患嘛!”姨夫王建军憨厚地笑着,一边说一边开始往我车后备箱里塞东西。他是个老实人,家里一向是刘芳做主。
表弟王浩,今年刚上大一,染着一头扎眼的黄毛,戴着耳机,全程低头玩手机,连声舅舅都没叫。他看到我,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然后径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进去,一屁股陷进座椅里,顺手就把脚翘在了中控台上。
我新车才买了三个月,内饰还散发着新车的味道,我爱惜得不得了,连脚垫都每天清理。看到他那双踩着泥的运动鞋就这么印在我的中控台上,我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王浩,把脚拿下去。”我的语气有些生硬。
王浩似乎没听到,依旧沉浸在他的游戏世界里。
“浩浩!你哥跟你说话呢!”刘芳在后座安顿好,拍了一下前排座椅。
王浩这才不情不愿地把脚放下来,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至于吗,不就一破车……”
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刻,我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但我最终还是忍住了。我对自己说,算了,别为这点小事影响大家出游的心情。
刘芳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段小插曲,她从一个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可乐,递到前面:“小阳,给你,路上喝。”
我伸手去接,触手却是常温的。
“小姨,有冰的吗?天热,我想喝点凉的。”我随口问了一句。
“哎呦,你毛病怎么那么多?早上喝什么冰的,对胃不好!”刘芳把可乐塞给我,“赶紧开车吧,去晚了路上该堵了!”
我默默地把那瓶常温可乐放在杯座里,启动了汽车。
车子平稳地驶上高架,汇入通往高速的车流。初升的太阳照在脸上,有点晃眼。我戴上墨镜,看着前方无尽延伸的道路,心里却莫名地感到一阵疲惫。
这趟旅程,从一开始,就充满了让我不适的细节。而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2章 被漠视的“司机”
车上了高速,就像进入了一个封闭而狭小的移动空间,所有的矛盾和不快都被无限放大。
小姨刘芳和姨夫王建军坐在后排,很快就进入了“观光模式”。他们对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村庄指指点点,大声讨论着哪里的房子盖得漂亮,哪里的庄稼长得好。他们的声音,混杂着王浩在副驾上打游戏时传来的“First Blood”、“Double Kill”的音效,吵得我脑仁疼。
“小阳,你这车音响怎么样?放首歌听听!”刘芳忽然提议。
我点点头,打开了车载音乐,一首舒缓的民谣流淌出来。这是我平时开车最喜欢听的,能让心情平静下来。
“哎呀,这什么歌啊,软绵绵的,听得人想睡觉!”刘芳立刻表示了不满,“换个带劲儿的!就那个,那个什么‘我们一起学猫叫’的!”
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还没等我操作,王浩已经不耐烦地抢先一步,用蓝牙连上了他的手机,一阵刺耳的电音瞬间充满了整个车厢。那是一种混合着重低音和尖锐电子合成音的音乐,每一个鼓点都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神经上。
我下意识地想去调低音量,王浩却先一步把声音开到了最大。
“这才叫音乐嘛!”他得意洋洋地晃着脑袋,完全无视我紧锁的眉头。
我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刘芳,她非但没有阻止,反而跟着节奏拍起了手,一副很享受的样子:“还是年轻人的歌有活力!对吧,老王?”
王建军只是“嘿嘿”地笑着,不说话。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一个闯入了别人派对的局外人,而这个派对,还是在我自己的车里举办的。我深吸一口气,把所有的不快都压了下去。算了,不就是听点不喜欢的歌吗,忍忍就过去了。
车子开了两个多小时,刘芳开始在后座翻找她的零食袋。薯片、辣条、鸡爪……各种食物的味道在密闭的车厢里弥漫开来。塑料包装袋的“刺啦”声,咀嚼食物的“咔嚓”声,不绝于耳。
很快,我的中控台、车门储物格,甚至档把旁边,都被他们随手丢弃的包装袋和果皮塞满了。我那刚刚清理过的车,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移动的垃圾箱。
“小姨,垃圾可以先放一个袋子里吗?”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哎呀,没事儿,回头到地方找个垃圾桶一扔就行了!”刘芳满不在乎地说,顺手又把一根鸡骨头从窗户扔了出去。
高速上乱扔垃圾,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我刚想提醒她,她又开口了。
“小阳,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她像是才想起我这个司机,“你姨夫给你买了面包。”
“不用了,我喝点水就行。”我说。
“水有什么好喝的,”她说着,把一个啃了一半的苹果递到我嘴边,“来,吃口苹果,补充点维生素!”
我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路况,准备超车,一个沾着她口水的苹果就这么杵到了我脸前。我吓了一跳,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晃了一下,旁边的车道传来一阵刺耳的喇叭声。
“你好好开车啊!吓我一跳!”刘芳反倒先抱怨起来。
我稳住车,心有余悸。我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保温杯,喝了一口里面的温水。胃里空空的,有些难受,但我已经没有任何胃口了。
在这个车里,我名义上是掌控方向盘的人,实际上却是最没有话语权的一个。他们决定了目的地,决定了出发时间,决定了车里的音乐,决定了车里的环境。我只是一个执行者,一个满足他们所有需求的工具。
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们邀请我,究竟是因为我是他们的亲外甥,还是因为我恰好拥有一辆他们需要的车。
中午十一点多,我们在一个服务区停下休息。按照刘芳的计划,午饭要到青木川古镇再吃当地的特色菜。
下车后,我直奔洗手间。长时间的驾驶和精神紧张让我感到身心俱疲。用冷水洗了把脸,我感觉清醒了一些。
回到车旁,却看到王浩正拿着一瓶水,对着我的车头冲洗。
“你干什么呢?”我走过去问。
“洗车啊,”他理直气壮地指着前保险杠上的几个小黑点,“你看,都是虫子的尸体,多恶心。”
我定睛一看,那些是跑高速时不可避免会撞上的飞虫。我哭笑不得:“没事的,等回去之后我开去洗车店,有专门的药水可以洗掉。”
“那多麻烦。”王浩说着,拿起他妈妈擦车用的抹布,就着矿泉水,用力地在前保险杠上擦了起来。
那块抹布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沙土和灰尘,就这么干擦,跟用砂纸打磨车漆没什么区别。我心里一紧,赶紧上前夺下他手里的抹布。
“别擦了!会把车漆划伤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王浩不高兴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我好心好意帮你擦车,你还不乐意?不就几个印子吗?你这车这么贵,漆还能这么娇气?”
他的话吸引了周围一些人的目光。刘芳和王建军也闻声走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大呼小叫的。”刘芳问。
“哥不让我擦车,说会把漆弄坏。”王浩告状道。
刘芳看了一眼车头,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哎呀,小阳,这就是你不对了。浩浩也是一番好意嘛!车就是个代步工具,磕磕碰碰难免的,哪有那么金贵?你一个大男人,别这么小家子气。”
“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问题,”我努力压着火,解释道,“是方法不对,这样会伤车漆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刘芳不耐烦地打断我,“赶紧上车走吧,别耽误时间了。我还等着去古镇吃午饭呢!”
她拉着王浩,转身就上了车。王建军拍了拍我的肩膀,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叹了口气,也跟着上了车。
我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车头那几道在阳光下格外明显的细微划痕,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我不是心疼那点车漆,而是心疼我的好意和爱惜,在他们眼里,被轻描淡写地定义为了“小家子气”。
我默默地回到驾驶座,重新发动汽车。车厢里,王浩又戴上了耳机,刘芳则开始兴致勃勃地用手机查起了青木川的美食攻略。
没有人再提起刚才的事情,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而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却不由自主地越收越紧。
第3章 最后一根稻草
下午两点,我们终于离青木川古镇不远了。连续开了好几个小时的车,我的眼睛开始干涩,注意力也有些涣散。常年的伏案工作让我的颈椎本就不好,此刻更是像灌了铅一样,又酸又沉。
“小姨,我在前面服务区停一下,上个厕所,顺便活动一下。”我对着后视镜说。
“又要停啊?刚才不是刚停过吗?”刘芳的语气里透着一丝不耐烦,“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我开了三个多小时了,有点累,需要休息一下,不然不安全。”我的语气很平静,但态度很坚决。疲劳驾驶的危险性,我比谁都清楚。
“行吧行吧,就你事多。”刘芳嘟囔了一句,没再反对。
车子缓缓驶入桐柏服务区。这个服务区规模不小,停车场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我找了个车位停好车,解开安全带,对他们说:“我先去下洗手间,你们要不要去?”
“我们不去,你快去快回,别耽误时间。”刘芳挥挥手,眼睛还盯着手机上的美食图片。
“哥,你回来的时候给我带瓶冰可乐,要冰的!”王浩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推门下车。
关上车门的瞬间,车内嘈杂的音乐和说话声被隔绝在外,世界一下子清静了。午后的阳光有些毒辣,晒得柏油路面都泛起了一丝热浪。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从洗手间出来,我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在服务区的便利店里给自己买了一瓶冰水。拧开瓶盖,我“咕咚咕咚”地灌下去了大半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驱散了不少烦躁和疲惫。
接着,我又去冷饮柜给王浩拿了一瓶冰可乐。就在我准备去结账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透过便利店的玻璃窗,我看到了停在不远处我的那辆白色SUV。
车窗都开着,刘芳和王建军正探着身子,跟旁边一辆车里的人高声聊着天。那家人似乎也是自驾游的,两家人不知怎么就攀谈了起来。
我看到刘芳指着我的车,满脸自豪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从她的神态和口型,我大概能猜到。无非是“这是我外甥的车,新买的,大几十万呢”、“我外甥开车带我们出来玩,孝顺得很”之类的话。
而王浩,则拿着手机,靠在我的车头前,摆着各种姿势让王建军给他拍照。他一会儿单脚踩在保险杠上,一会儿又整个人靠在引擎盖上,摆出一副很酷的表情。
我的车,在他们眼里,俨然成了炫耀的资本、拍照的道具。
我拿着那瓶冰可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某个一直紧绷着的地方,好像“咯噔”一声,断了。
十几年来的一幕幕,像电影快放一样在我脑海里闪过。
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去小姨家,有好吃的,刘芳总是先紧着王浩。她说,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上大学时,我靠奖学金和兼职给自己买了第一台笔记本电脑。刘芳知道了,非要借给王浩用,说他要“学习”。结果电脑拿回来,里面被装满了病毒和游戏,运行得像台拖拉机。
工作后,我第一次拿到奖金,给我妈买了一件羊毛大衣,也想着小姨,给她买了一条同款的围巾。后来却听亲戚说,刘芳嫌围巾颜色太老气,转手送给了别人。
还有这次旅行。从头到尾,他们没有问过我想去哪里,没有问过我累不累,没有在我开车时保持安静,没有爱惜我的车,甚至连一句简单的“谢谢”都没有。
我,陈阳,在他们一家人面前,好像从来就不是一个独立的、有思想、有感情的个体。我只是一个标签,一个符号。我是“能干的外甥”,是“免费的司机”,是“可以随时取用的工具”。
我妈让我照顾他们,可“照顾”的底线在哪里?是毫无原则地退让,直到自己被压榨得没有一丝空间吗?
我看着手里那瓶冰可乐,瓶身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我的指缝滑落,冰得我一个激灵。
一个念头,疯狂地、不可遏制地从我心底冒了出来。
凭什么?
我凭什么要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开着自己的车,耗着自己的精力,去服务这群把我当成理所当然的人?
我把那瓶可乐,轻轻地放回了冰柜。
然后,我转身,走出了便利店。
我没有走向我的车,而是径直走向了停车场另一侧的客运大巴停靠点。那里正好有一辆即将发车的、返回我们市区的长途大巴。
我走到售票窗口,用不大但异常清晰的声音说:“你好,一张回市区的票,现在就走。”
买完票,我最后看了一眼我的那辆车。他们一家人还在那里有说有笑,对我的离开毫无察觉。
我没有丝毫的犹豫,转身登上了大巴车。
车门关闭,缓缓启动。我靠在窗边,看着服务区越来越小,看着我的那辆白色SUV最终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小点,消失在视野里。
我拿出手机,关机。
世界,前所未有的安静。
第4章 震惊与愤怒
大巴车在高速上平稳地行驶着。
我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心情出奇地平静。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想象中的忐忑不安。更像是一种长久负重后,终于卸下担子的轻松。
我甚至有闲心观察车里的其他乘客。有结伴返乡的大学生,有外出务工的中年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也透着对目的地的期盼。我和他们一样,也正在“回家”。只是我的这段旅程,开始得有些突然。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我估摸着他们差不多该发现我“失踪”了,于是重新打开了手机。
开机的瞬间,手机像是疯了一样,震动个不停。几十个未接来电提醒,像雪片一样涌了进来,清一色都是来自“小姨”和“姨夫”。微信的提示音也响个不停,点开一看,是刘芳发来的几十条语音和文字。
我没有先去听语音,而是从头看起了文字消息。
第一条,是在我关机后大概二十分钟发来的:“小阳,你跑哪去了?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
第二条,十分钟后:“你人呢?怎么电话也关机了?我们都在车上等你呢!”
第三条,又过了十五分钟,语气已经明显不耐烦了:“陈阳!你搞什么鬼?赶紧给我回电话!大家时间都很宝贵!”
再往后,文字消息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长达五六十秒的语音。
我插上耳机,点开了第一条。
“陈阳!你死哪去了!你是不是故意把我们扔在这的?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们可是你亲小姨一家!”刘芳的咆哮声,即便隔着耳机,也充满了强大的穿透力。那是一种被人冒犯了权威的、气急败坏的愤怒。
我面无表情地继续点开下一条。
“你赶紧给我滚回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就这么走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进我们家门!在天之灵看着呢!她就是这么教你对待亲人的吗?”
她开始搬出我妈了。这是她的杀手锏。过去,只要她一提到我妈,我就会立刻心软,妥协。
但这一次,我没有。
我妈让我照顾她,但我想,我妈更希望我能活得有尊严,被人尊重。
最新的几条语音,是姨夫王建军发来的,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和慌乱:“小阳啊,你别跟你小姨置气。她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你快回来吧,咱们有话好好说。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们怎么回去啊?”
最后一条,是王浩发来的文字,言简意赅,充满了年轻人的嚣张:“你牛逼,把我们扔服务区。行,你等着。”
我看着这些信息,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在服务区暴跳如雷、手足无措的样子。习惯了被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一旦失去依赖,他们就彻底乱了方寸。
我没有回复任何一条信息。
我想,在他们冷静下来之前,任何沟通都没有意义。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解释,而是自己去面对这个由他们的行为所导致的后果。
大巴车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我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这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是小阳吗?我是你外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竟然把电话打到外婆那里去了。外婆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我最怕她为这些事操心。
“外婆,是我。”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
“小阳啊,你现在在哪儿呢?你小姨打电话给我,哭着说你把他们一家人扔在高速服务区了。这是怎么回事啊?一家人出去玩,怎么闹成这样?”外婆的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外婆,您别急,听我慢慢说。”我深吸一口气,用最平静、最客观的语气,把这次出游的始末,从出发前的“被通知”,到路上的种种不快,再到服务区我看到的那一幕,原原本本地讲给了外婆听。
我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控诉,只是在陈述事实。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的时候,外婆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你小姨这个脾气,是被我们从小惯坏了。小阳,这件事,外婆不怪你。是他们做得太过分了。”
听到外婆这句话,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这是我决定离开后,得到的第一个理解。原来,被人理解是这样一种感觉。所有的委屈和压抑,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
“但是,小阳啊,”外婆接着说,“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你把他们扔在那里,终究是不妥。你小姨再不对,她也是妈唯一的妹妹。你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们先回来?”
“外婆,您放心。”我稳了稳情绪,“我的车还在服务区,车钥匙我放在了油箱盖后面一个隐蔽的凹槽里,我待会儿会把位置告诉姨夫。姨夫会开车,他们可以自己开回来。我只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们,我不是他们的司机,我也有我的底线。”
“那就好,那就好。”外婆似乎松了口气,“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管不了太多。但记住,一家人,没有隔夜的仇。等你们都冷静下来了,好好谈谈。”
“我知道了,外婆。您早点休息,别为这事操心了。”
挂了电话,我立刻给王建军发了一条短信,详细告知了他车钥匙的位置,以及一些车辆操作的注意事项。我还特意提醒他,车里有我刚办的ETC,过路费会自动扣,让他们不用担心。
做完这一切,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扔进了包里。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市璀璨的灯火,已经遥遥在望。
我知道,当我回到那个属于我自己的小窝时,一切都会不一样了。而对于刘芳一家来说,他们那段意料之外的“回程”,恐怕才刚刚开始。
三个小时。从我离开,到他们想办法联系上外婆,再到我给姨夫发信息。这三个小时里,他们所经历的震惊、愤怒、慌乱和无助,也许比过去十年里他们对我所有的“理所当然”加起来,都要印象深刻。
第5章 回归与对峙
大巴车在市区的客运总站停下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我背着双肩包,走下大巴,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城市的喧嚣和霓虹,让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只离开了不到一天,却好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争。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路边找了一家常去的面馆,点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
面条筋道,汤头浓郁。我慢慢地吃着,感受着食物带来的温暖和踏实。胃里暖和了,心里也跟着安定下来。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晚餐,没有人在旁边对食物评头论足,也没有人催促我快点吃完好赶路。这种简单的自由,在今天显得格外珍贵。
吃完面,我打了辆车回家。
打开家门的瞬间,看着熟悉的客厅,闻着空气里淡淡的、属于我自己的味道,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涌上心头。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那么静静地躺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的震动把我从放空的状态中拉了回来。是王建军打来的电话。
我接了。
“小阳,我们……拿到车钥匙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不堪,还带着一丝尴尬。
“嗯,那就好。路上开车注意安全。”我的语气很平淡。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
“那个……你小姨她……她情绪还是有点激动。今天这事,是我们不对,你别往心里去。”他作为一家之主,在这种时候,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
“姨夫,我没有置气。”我说,“我只是想让你们明白,我也是个普通人,会累,会不高兴,也需要被尊重。我不是一个只会踩油门和转方向盘的机器人。”
“我懂,我懂。”王建军连声说,“是我们没考虑你的感受。你放心,我回去会好好说说她们母子俩的。”
“好。你们回来吧,到家给我发个信息。”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我相信姨夫能把车开回来,但他能不能“说服”小姨和表弟,我并不抱希望。这件事,最终还是需要一次面对面的对峙,才能彻底解决。
我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家居服,然后开始收拾屋子。把早上出门时来不及整理的床铺弄平整,把散落在沙发上的书和杂志摆放好。这个小小的空间,是我的港湾,我需要它恢复井井有条的样子,就像我需要我的生活也回归正轨一样。
午夜时分,我收到了王建军发来的短信:“已到家,勿念。”
我看着那四个字,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一场闹剧,总算是落下了帷幕。
第二天是周日,我睡到自然醒。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给自己做了一份丰盛的早餐,然后戴上耳机,开始打扫卫生。
我想,他们今天应该不会来找我。按照刘芳的性格,她需要时间来消化她的愤怒,也需要时间来为自己找好“理论”的台阶。
果然,一整天,我的手机都安安静静。
直到周一的晚上,我刚下班回到家,门铃就响了。
我通过猫眼一看,果然是刘芳和王建军。刘芳的脸色很难看,眼泡微肿,像是没休息好。王建军站在她身后,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表情有些局促不安。
我打开了门。
“小阳,我们能进去谈谈吗?”王建军先开了口。
我侧身让他们进来,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水。
客厅里,三个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凝重。
最终,还是刘芳先打破了沉默。但她一开口,就不是道歉,而是质问。
“陈阳,我问你,我们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用这种方式来对我们?把我们一家三口扔在高速服务区,你安的什么心?你知不知道,浩浩他都吓坏了!”
我看着她,没有像以前那样急着辩解或退让。我只是平静地反问:“王浩吓坏了?我怎么记得,他当时正靠在我的新车上,让姨夫给他拍很酷的照片呢?”
刘芳的脸瞬间涨红了:“那……那孩子爱玩,拍个照怎么了?”
“那他把脚翘在中控台上,把吃剩的骨头扔出窗外,用带着沙子的抹布划伤我的车漆,也都是因为爱玩吗?”我继续问。
我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她看似平静的湖面。
“我……”刘芳一时语塞,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计较这些在她看来鸡毛蒜皮的“小事”。
“小姨,我再问你,”我的目光直视着她,“这次去青木川,从头到尾,你有问过我一句‘小阳,你想不想去’吗?你有问过我一句‘小阳,你开车累不累’吗?你有关心过,我喜欢听什么音乐,喜欢吃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自问自答,“在你们眼里,我好像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一个会开车的司机,和一辆宽敞的SUV。”
“我把你当一家人,才这么不跟你客气的!要是个外人,我能这样吗?”刘芳的嗓门又大了起来,这是她惯用的逻辑——因为是亲人,所以可以无所顾忌。
“但亲人之间,也需要尊重,不是吗?”我打断了她,“我妈让我照顾你,是让你在我这里感受到亲人的温暖,而不是让你把我的付出当成理所当然的索取。你扪心自问,这些年,除了把我当成免费的劳动力,你真的关心过我吗?你知道我工作上遇到了什么困难吗?你知道我前段时间生病,一个人在医院打吊针吗?你知道我……”
我说不下去了,积压了太久的委屈,让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客厅里一片死寂。
刘芳愣愣地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茫然和不知所措。她可能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过我们之间的关系。
一直沉默的王建军,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从我面前的茶几上拿起纸巾,递给我一张,又递给已经开始抹眼泪的刘芳一张。
然后,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对刘芳说:“行了,别说了。这件事,就是我们不对。小阳说的,句句在理。”
第6章 新的界限
王建军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刘芳刚刚燃起的火气。她愣愣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似乎没想到他会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我这边。
“老王,你……”
“你什么你?”王建军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疲惫和不容置喙的决断,“你好好想想,小阳说的是不是事实?从决定去旅游,到在路上的各种事,我们有谁真正考虑过小阳的感受?我们把他当成什么了?是外甥,还是我们雇来的司机?”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小阳,对不起。这件事,是我这个当姨夫的没做好。我应该早点提醒你小姨的,但我一直抹不开面子,总觉得一家人,没必要计较那么多。结果,反而是纵容了她,也委屈了你。”
这番话,他说得恳切而真诚。
刘芳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停地用纸巾擦着眼角。她没有再反驳,屋子里只剩下她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泣声。
我知道,她不是一个纯粹的恶人。她的很多行为,都源于一种根深蒂固的、属于她那个年代的家庭观念——长辈对晚辈,有着天然的支配权;亲人之间,帮忙是天经地义,不需要说谢谢。她只是从未意识到,时代变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方式,也应该随之改变。
客厅里的气氛,从剑拔弩张,慢慢变得沉静下来。
过了很久,刘芳才抬起头,红着眼睛看着我,声音沙哑地说:“小阳,我……我没想到,这些事会让你这么不舒服。我以为……我以为我们是一家人,就该这样……”
“小姨,”我看着她,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一家人,更应该彼此体谅,彼此爱护。爱护不是单方面的索取,也不是无底线的给予。它应该是相互的。”
我顿了顿,继续说:“我把你们扔在服务区,做法确实很极端,也很不负责任。这一点,我向你们道歉。我不该用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我应该早点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们。”
“不,不怪你。”王建军连忙摆手,“是我们把你逼到那一步的。你要是不这么做,我们可能永远都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我们聊起了我小时候,她也曾在我发烧时,半夜背着我去医院。聊起了我刚工作时,她怕我吃不好,隔三差五给我送排骨汤。那些温暖的记忆,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后来一件件理所当然的小事给蒙上了灰尘。
而我,也反思了自己。我的性格里,确实有太过隐忍和不善于沟通的一面。如果我能在第一次感到不舒服时,就温和而坚定地表达出来,或许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比如在出发前,我就应该明确告诉她,这个周末我有自己的安排;比如在车上,王浩把脚翘上来时,我就应该坚持让他改正,而不是自己默默忍受。
边界感,不是一次性建立的,而是通过一次次微小的沟通和坚持,慢慢明确的。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刘芳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后,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小阳,以后……有空常来家里吃饭。”
“好。”我点点头。
看着他们下楼的背影,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辆停在我车位上的SUV,车头被姨夫擦得干干净净。虽然我知道,那些细微的划痕还在,但它在我眼里,似乎不再那么刺眼了。它就像我们这段关系,虽然经历过摩擦,留下了印记,但经过一次彻底的“清洗”和“修复”,未来依然可以平稳地行驶下去。
这件事的余波,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表弟王浩,从头到尾没有出现,也没有道歉。我听说,他回家后跟刘芳大吵了一架,觉得我在全家面前让他丢了脸。刘芳第一次没有纵容他,而是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问题,需要他们自己去解决。一个成年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后来有一次,我开车去超市,在停车场偶然遇到了刘芳。她提着两大袋东西,看起来很吃力。
换作以前,我会立刻下车,主动帮她把东西放进我车里,再送她回家。
但那一次,我只是摇下车窗,对她笑了笑,说:“小姨,买这么多东西啊?需要我帮你叫辆网约车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摆摆手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叫了车,马上就到。你忙你的去吧。”
我们像两个普通的朋友一样,自然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
我看着她站在路边等车的背影,心里忽然感到一阵轻松。
我依然是她的外甥,她依然是我的小姨。这份血缘关系,永远不会改变。但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终于回到了一个健康、对等的位置上。
我不再是那个随叫随到、有求必应的“工具人”,她也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支配我的长辈。我们都学会了尊重对方的边界。
我发动汽车,汇入车流。阳光正好,车里放着我最喜欢的那首民谣。
我想,这才是一段亲情最美好的样子。它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尽包容,也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肆意索取。而是我们都承认,我们是独立的个体,我们因为爱而彼此联结,也因为尊重而各自独立。
我妈希望我照顾小姨,我想,我已经用一种更好的方式,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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