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的春天 (2014) 全集 带字幕
cac55 2025-11-03 18:52 4 浏览
那年的风,是刮骨头的刀子。
从绿皮火车上下来,我,陈进,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北京城里小青年,就被这西北的风糊了一脸。
不是诗里的那种风,是夹着沙子,带着土腥味,能把你脸上那点书卷气刮得一干二净的硬风。
接我们的是一辆拖拉机,突突地冒着黑烟,像个得了肺病的老头。
我们十几个知青,男男女女,像一袋子土豆似的被颠簸在车斗里。
没人说话。
前路的未知,比车斗的铁皮还凉。
颠了快两个小时,天都擦黑了,才到了一个叫“上河村”的地方。
村口那棵老槐树,歪着脖子,像个饱经风霜的老人,默然地看着我们这群闯入者。
大队长李满囤,一个黑得像炭块的男人,背着手,挨个打量我们。
他的眼神,像是在估量一头牲口能出多少力气。
“陈进。”
他念到我的名字,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又干又硬。
“你,住我家。”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住大队长家,是福是祸?
李满囤的家,是村里少有的三间大瓦房,泥坯墙,但收拾得干净。
院子里码着整齐的柴火垛,一股淡淡的烟火气,让我的心稍微落了地。
他老婆,一个沉默寡言的女人,给我端来一碗热水。
碗沿上还有个豁口。
“喝。”她就说了一个字。
我双手捧着,那点温度从指尖一直暖到胃里。
屋里还有一个姑娘,正低头在灶膛前烧火。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一明一暗。
“这是我闺女,春霞。”李满囤指了指。
李春霞没回头,只是肩膀微微动了一下。
晚饭是玉米糊糊,配一碟黑乎乎的咸菜。
我饿极了,顾不上什么味道,呼噜呼噜喝了两大碗。
李满囤一家人吃饭,几乎没有声音,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这种安静,让我这个在北京大杂院里吵闹惯了的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压抑。
我的住处,是西边那间最小的耳房,原本大概是放杂物的。
一张土炕,占了房间的一大半。
炕上铺着一张破旧的芦苇席,一床被子,薄薄的,散发着一股陈年棉絮和阳光混合的味道。
李满囤扔给我一床旧被褥。
“晚上冷,盖严实点。”
说完,他就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盏昏黄的煤油灯发呆。
窗户纸上,树影摇摇晃晃,像鬼魅。
我脱了外衣,和衣躺下。
土炕是凉的,凉气顺着脊梁骨往上爬。
我把两床被子都裹在身上,还是觉得那股冷意无孔不入。
这就是我未来几年的生活吗?
我不敢想。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回到了北京的家,闻到了我妈做的红烧肉的香味。
夜,深得像一潭墨。
不知道几点了,我被一阵尿意憋醒。
村里的厕所在院子角落,我不想摸黑出去。
翻了个身,想继续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耳朵在寂静中变得格外灵敏。
风吹过窗户纸的呜呜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
还有……
一阵极轻微的,木门转轴的“吱呀”声。
声音是从堂屋传来的。
是李满囤起夜吗?
我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脚步声,很轻,很慢,一步一步,朝我的房间靠近。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是贼?
这穷乡僻壤的,贼能偷什么?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
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门口。
我的房门,只是虚掩着,门栓是坏的。
“吱呀——”
门被推开了一道缝。
一道黑影,瘦瘦小小的,闪了进来。
然后,门又被轻轻地带上了。
我吓得魂都快飞了,大气不敢喘一口。
黑暗中,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黑影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像是在适应屋里的黑暗。
然后,她(或者他)朝我的炕边走来。
越来越近。
我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角香,还有……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那种气息。
是李春霞?
她半夜来我房间干什么?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涌了上来。
仙人跳?陷害?
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城里娃,他们图我什么?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到了我的炕边。
我能感觉到,她在看着我。
我紧紧闭着眼睛,装作睡熟的样子,连呼吸都尽量放得平缓。
可我的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咚,咚,咚……”
我怕她听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一秒,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然后,我感觉我的被子被轻轻地掀开了一个角。
一股凉气瞬间钻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身体,贴着我的后背,钻进了我的被窝。
我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一块石头。
是她!
真的是李春霞!
她想干什么?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僵硬,身体顿了一下。
但她没有退出去。
而是更往里挤了挤,整个后背都贴在了我的身上。
她的身体,真的很凉,像一块冰。
隔着薄薄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轮廓和微微的颤抖。
我的大脑彻底宕机了。
十八年来,我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正经牵过。
这……这算什么?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我能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就在我快要憋不住,想一跃而起的时候,一个细若蚊蚋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身上冷。”
就这四个字。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
我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那里。
冷?
就因为冷,就钻进一个陌生男人的被窝?
这理由,也太……
可她的身体,确实是冰凉的,还在不停地发着抖。
我的身体,却因为紧张和惊吓,燥热得像个火炉。
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通过薄薄的衣料,相互传递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推开她?
大声喊叫?
万一把她爹娘招来,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到时候,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流氓。
在这个年代,这罪名,足以毁了我一辈子。
可就这么默许?
我……我做不到。
我的脑子里,是我爸妈从小对我的教育,是学校老师讲的“男女授受不亲”。
我的身体,却背叛了我的思想。
她身上那股淡淡的皂角香,混着少女的体香,像一根羽毛,在我心里最敏感的地方,轻轻地挠着。
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
她的身体,也不再那么冰凉了。
而我,却出了一身的汗。
被窝里的空气,变得又热又闷,还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我就这样,睁着眼睛,僵硬地躺着,直到窗户纸泛起了鱼肚白。
天快亮了。
她动了动。
然后,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钻出被窝,离开了我的房间。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被子,还是温的。
上面,还残留着她的气息。
我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我在院子里碰见了李春霞。
她正端着一盆猪食,准备去喂猪。
看到我,她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她低下头,脚步匆匆地绕过我,像是躲避瘟疫。
我也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昨晚的一切,像一场荒诞的梦。
可我知道,那不是梦。
饭桌上,气氛比昨天更加诡异。
李满囤和他老婆,似乎什么都没察觉。
只有我和李春霞,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玉米糊糊,谁也不敢看谁。
我的心,乱成了一团麻。
她到底想干什么?
难道村里的姑娘,都这么……奔放?
我不敢问,也不敢想。
接下来的几天,是繁重的农活。
割麦子,打谷场,扬场。
我这个城里长大的少爷,几天下来,手上就磨出了血泡,腰酸得像要断掉。
每天收工回来,我累得连话都不想说,倒在炕上就能睡着。
我以为,那天晚上的事,只是一个意外。
也许,她再也不会来了。
可是,我错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
同样是深夜,同样是被憋醒。
那熟悉的,轻微的“吱呀”声,再次响起。
我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她。
她又来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装睡。
当她掀开我被子的时候,我猛地坐了起来。
“你……”
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她用手捂住了嘴。
她的手,还是那么凉。
带着一丝潮气。
“别出声。”她在黑暗中说,声音压得很低。
我能看到她眼睛的轮廓,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我拉开她的手,也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愤怒和不解。
“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我冷。”
又是这个理由!
“你家没被子吗?”我几乎是咬着牙问。
“有。”
“那你为什么……”
她又沉默了。
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固执。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还是我妥协了。
我怕。
我怕惊动了她爹娘,我怕自己万劫不复。
我往里挪了挪,给她腾出一点位置。
“你……睡外面。”我说。
她没说话,顺从地钻了进来,躺在了被窝的最外侧。
我们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
谁也没有再说话。
但这一次,我能感觉到,她没有发抖。
她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冰凉了。
我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气息,脑子里乱糟糟的。
这个谜一样的女孩,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这样的夜晚,成了我们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隔三差五,她就会来。
我们从一开始的僵硬和警惕,慢慢地,变得……习惯了。
有时候,我们会在黑暗中,说几句话。
她问我北京是什么样的。
问我天安门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
问我城里人是不是真的天天都能吃上白面馒头。
她的声音,带着对那个遥远世界的无限向往。
我也给她讲我学校的事,讲电影院,讲王府井。
讲那些她闻所未闻的一切。
在这些深夜的交谈中,我渐渐了解了她。
她叫李春霞,和我同岁,也是十八。
她没读过多少书,小学上了两年就回家帮着干活了。
她不甘心一辈子就待在这个小山村,嫁一个满身汗臭的庄稼汉,生一堆孩子,然后像她娘一样,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慢慢老去。
她说,村里人都说,知青,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她说,她羡慕我。
我听着她的话,心里五味杂陈。
我羡慕她有家,有父母在身边。
她却羡慕我这个背井离乡,前途未卜的“城里人”。
我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被命运硬生生凑到了一起,在寒冷的夜里,相互汲取着对方身上那一点点可怜的温暖。
我承认,我对她,有了一种很复杂的情感。
有同情,有好奇,也有一丝……说不清的悸动。
她很美。
不是城里姑娘那种时髦的美。
是一种很质朴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健康的美。
皮肤是麦色的,眼睛很大,很亮,像山里的星星。
一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只是,她很少笑。
我们的关系,就在这种危险的边缘,悄悄地发展着。
白天,我们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见面连招呼都很少打。
晚上,在那个狭小的被窝里,我们却是最亲密的……同伴?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我心里很矛盾,也很恐慌。
我知道,这是在玩火。
纸,是包不住火的。
村里没有秘密。
很快,就有人看出了不对劲。
是村里的一个二流子,叫王二狗。
王二狗一直对李春霞有意思,仗着自己是村支书的远房侄子,没少骚扰她。
他看我的眼神,开始变得不善。
充满了嫉妒和怨毒。
他开始在村里散布一些风言风语。
说我一个城里来的小白脸,把大队长的魂都勾走了。
说我跟李春霞,白天眉来眼去,晚上……指不定干什么勾当。
流言,像风一样,在村里传开了。
我走在路上,能感觉到背后那些指指点点的目光。
那些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我的身上。
李满囤看我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深沉,让我捉摸不透。
他老婆,更是整天拉着个脸,给我端饭的时候,碗都顿得邦邦响。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跟李春霞说,让她别再来我房间了。
“迟早要出事的。”我说。
她看着我,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泪光。
“陈进,你是不是……嫌弃我?”
“不是。”我急忙否认,“我是怕……怕连累你。”
“我不怕。”她倔强地说,“只要你不赶我走。”
我看着她那张写满执拗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能赶她走吗?
我好像,已经没有那个勇气了。
我习惯了她的存在,习惯了在寒冷的夜里,有那么一个温热的身体,陪着我,听我说话。
我,好像有点离不开她了。
这个认知,让我感到恐慌。
我是一个要回城的人。
我的未来,在北京。
我不能,也不该,在这里,留下任何牵绊。
可情感,有时候,就像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理智的控制。
王二狗的骚扰,越来越变本加厉。
那天,我从地里收工回来,路过村口的小树林。
看见王二狗正拉着李春霞的胳膊,不让她走。
“春霞,你跟我好吧,我让我叔给你在公社找个活干,不比跟着那小白脸强?”
“你放开我!”李春霞挣扎着。
“放开?你天天晚上往他被窝里钻,还有脸在这装清纯?”王二狗的话,说得又脏又响。
我脑袋“嗡”的一下,血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上去,一把推开王二狗。
“你嘴巴放干净点!”我吼道。
王二狗被我推了个趔趄,站稳后,脸上露出了狞笑。
“哟,小白脸,护食来了?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我打死你个混蛋!”
我疯了一样扑了上去。
我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是王二狗这种常年干农活的村痞的对手。
没两下,我就被他按在地上,拳头像雨点一样落了下来。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全是血腥味。
但我没有求饶,只是死死地护住头。
“别打了!别打了!”
李春霞哭喊着,上来拉扯王二狗。
王二狗一甩手,把她推倒在地。
“滚开,臭娘们!等我收拾完这小子,再来收拾你!”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传来。
“住手!”
是李满囤。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手里拿着一把锄头,脸黑得像锅底。
王二狗看见李满囤,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嘴硬。
“李大队长,你可得管管你闺女,还有这个小白脸,他们俩……不干不净的!”
李满囤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我面前,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他看了看我脸上的伤,又看了看旁边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儿。
他的眼神,像一口深井,看不见底。
“回家。”
他只说了两个字。
那晚,李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晚饭谁都没吃。
李满囤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我看不清他的脸。
他老婆在屋里,能听到压抑的哭声。
我和李春霞,像两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站在院子里,不敢动。
夜,很静。
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满囤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
“陈进,你过来。”
我心里一颤,走了过去。
“叔……”
“跪下。”
他的声音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下了。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打我?骂我?还是把我送到公社去?
我只知道,我完了。
李满囤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开口。
“你是个好娃。”
我愣住了。
“能读书,有文化,心眼也不坏。”
我更懵了。
这……这是什么路数?
“我们春霞,配不上你。”
我猛地抬头,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但是,事到如今,我们老李家的脸,不能就这么丢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我明白了。
“明天,我托人去公社,给你们把事办了。”
“叔!”我急了,“我……我还要回城的!”
这是我心里最大的执念,也是我最后的底线。
“回城?”李满囤冷笑了一声,“出了这种事,你还想回城?你信不信,我只要往公社递个话,说你耍流氓,你这辈子,就得在农场里改造!”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到了脚底。
我浑身冰凉。
我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在这个年代,一个知青,跟当地姑娘搞出这种事,名声一旦坏了,就全完了。
我的前途,我的未来,我回城的梦想……
全都要断送在这里了。
我看着李满囤,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庄稼汉,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神里,藏着我看不懂的精明和算计。
或许,从我住进他家的第一天起,这一切,就在他的计划之中?
又或者,他是被逼无奈,才走出这一步?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没有选择了。
我转头,看向李春霞。
她也正看着我,满脸泪痕。
她的眼神里,有愧疚,有恐惧,还有一丝……期盼?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
疼。
我,陈进,十八岁,一个北京来的知识青年。
就在这个陌生的村庄,用一种我从未想过的方式,决定了我的婚姻。
没有婚礼,没有酒席。
李满囤托人去公社,领回了一张薄薄的,印着红字的纸。
我就这样,成了李家的上门女婿。
村里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平息了。
王二狗再也没来找过麻烦。
我搬出了那间小耳房,和李春霞,住进了东边的正房。
我们,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可是,我们之间,却比以前更加疏远了。
晚上,我们躺在一张炕上,中间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她不再跟我说她对城里的向往。
我也不再跟她讲北京的故事。
我们之间,只剩下沉默。
我知道,我心里有怨。
怨她,也怨她爹。
是他们,用一张无形的网,困住了我。
她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思,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大声说话。
白天,我照样下地干活,比以前更卖力。
我好像想用这种方式,来麻痹自己。
李满囤待我,比以前好了很多。
家里的伙食,明显改善了,偶尔能见到一点肉星。
他会让我帮他记工分,写村里的报告。
他似乎,是真心把我当成了一家人。
可我,始终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是个囚徒。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
春去,秋来。
转眼,一年过去了。
一九七九年的春天,李春霞怀孕了。
当她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坐在炕头发呆。
我看着她,她的脸上,有羞涩,有喜悦,还有一丝不安。
我的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我要当爹了?
在这个我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我将要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了。
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重重地压在了我的心上。
我不知道,我是该高兴,还是该悲哀。
孩子,是牵绊。
是更深,更无法挣脱的枷锁。
那晚,我一夜没睡。
我看着身边熟睡的李春霞,她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动摇。
或许,就这样,一辈子,也挺好?
忘了北京,忘了回城,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李春霞怀孕后,家里的气氛,缓和了很多。
她娘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她会变着法子给李春霞做好吃的,也会分给我一碗。
我成了这个家,名副其实的一份子。
年底,李春霞生了个儿子。
孩子出生那天,李满囤喝醉了,拉着我的手,哭了。
这个像铁塔一样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他们老李家,有后了。
他说,陈进,你是我李满囤的好女婿。
我看着他,心里那点怨气,好像也消散了不少。
抱着那个软软的,小小的婴儿,我心里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这是我的儿子。
我的血脉。
我给他取名叫“念城”。
思念的念,城市的城。
李春霞听了,默默地流下了眼泪。
她知道我心里的苦。
有了孩子,日子变得忙碌而充实。
我不再有时间去伤春悲秋。
白天干活,晚上回来帮着带孩子。
换尿布,喂米糊。
我做得越来越熟练。
我和李春霞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我们聊孩子,聊庄稼,聊家里的鸡毛蒜皮。
像一对最普通的农村夫妻。
我发现,她其实是个很善良,很能干的女人。
家里家外,一把好手。
对我,对孩子,都照顾得无微不至。
有时候,看着她抱着孩子,在煤油灯下,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我的心,会变得很软。
我会想,如果,没有回城这件事,或许,我真的会爱上她。
可是,没有如果。
回城的念头,就像一根深埋在我心里的刺。
时不时地,就会冒出来,扎得我生疼。
一九八零年,一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所有知青中炸响了。
国家,要恢复高考了!
知青,可以报名参加!
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我正在地里锄草。
手里的锄头,“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我的血,瞬间沸腾了。
机会!
回城的机会,来了!
我疯了一样跑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春霞。
她正在给孩子喂奶。
听完我的话,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手,微微地颤抖着。
孩子被她弄疼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她像是没听见,只是怔怔地看着我。
“你……要走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我看着她,看着她怀里的孩子。
那股沸腾的热血,慢慢地,冷却了下来。
我走了,她们娘俩怎么办?
我的儿子,还不到一岁。
他不能没有爹。
可是……
我的梦想,我的人生……
难道就要永远留在这里吗?
那晚,我们又是一夜无言。
第二天,李满囤把我叫了出去。
我们爷俩,坐在村口的田埂上,抽着烟。
“想考?”他问。
我点了点头。
“考上了,就回北京,不回来了?”
我沉默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李满囤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来。
“陈进,你是个文化人,有本事。这个小山村,留不住你。”
我惊讶地看着他。
“叔不怪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春霞她……命苦,配不上你。”
“叔……”我的喉咙,有些哽咽。
“你去考吧。”他说,“家里,有我。春霞和念城,我给你看着。”
我看着这个黑瘦的男人,这个曾经用手段把我留下的岳父。
我的眼眶,湿了。
我扔掉了所有的农活,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复习。
那些被我丢下了好几年的课本,我又重新捡了起来。
白天,黑夜。
我像着了魔一样地学习。
李春霞把家里所有的活都揽了过去,不让我操一点心。
她会把饭菜端到我面前。
会在我熬夜的时候,给我披上一件衣服。
她什么都不说,但她什么都懂。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是难受。
考试那天,是李满囤,用拖拉机,把我送到了县城。
临走前,李春霞把一个布包塞到我手里。
里面,是几个煮熟的鸡蛋,还有她连夜给我烙的饼。
“陈进,好好考。”
她看着我,眼睛红红的。
“考上了,别忘了……我们。”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的。”
我走了。
去参加那场,能改变我一生的考试。
我考上了。
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
当录取通知书,寄到上河村的时候,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我是上河村,第一个大学生。
李满囤摆了酒席,请全村人吃饭。
他喝得酩酊大醉,见人就说:“我女婿,陈进,是个大学生!”
那份骄傲,不加掩饰。
我成了全村人的焦点,也成了所有知青羡慕的对象。
可是,我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我要走了。
离别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家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沉闷。
李春霞的话,越来越少。
她只是默默地,帮我收拾行李。
把我的旧衣服,一件件洗干净,叠好。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像压着一块大石头。
走的前一晚。
她给我打好了洗脚水。
我泡着脚,她蹲在我面前,给我缝补一件衬衫的扣子。
煤油灯下,她的睫毛,又长又密,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春霞。”我忍不住,开了口。
“嗯?”她没抬头。
“等我……等我在北京安顿好了,我就回来,接你们娘俩过去。”
我说得很郑重。
这是我的承诺。
她的手,顿了一下。
一滴泪,落在了我的裤子上,晕开了一小片深色。
她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了炕边。
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这是……家里所有的积蓄,你带上。”
我打开一看,是一沓零零碎碎的钱。
有一块的,有五毛的,还有很多角票。
皱皱巴巴的,带着一股汗味。
我知道,这是他们老两口,一分一分,从牙缝里省下来的。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我不能要。”我把钱推回去。
“拿着。”她把钱硬塞到我手里,“城里花销大,别亏了自己。”
那天晚上,她又钻进了我的被窝。
像我们最初认识时那样。
只是,她的身体,不再冰冷。
而是滚烫的。
她紧紧地抱着我,像是要将自己揉进我的身体里。
“陈进,别忘了我。”
她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不会的。”
我抱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向她保证。
“永远不会。”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要走了。
李满囤,要用拖拉机送我。
我没让全家人送我到村口。
我怕,我怕我看到那个场面,会走不了。
我背上行李,走出了院门。
李春霞抱着念城,站在门口。
她的眼睛,肿得像桃子。
我走到她面前,伸手,想抱抱孩子。
念城已经会认人了,他伸出小手,要我抱。
我把他抱在怀里,他的脸上,还带着奶香。
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念城,等爸爸。”
然后,我把孩子,还给了李春霞。
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我怕我一看,就再也迈不开腿。
我转过身,大步地,朝村口走去。
我没有回头。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道灼热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
拖拉机发动了。
突突地,冒着黑烟。
就像我来时那样。
车子,缓缓地,驶出了上河村。
村口那棵老槐树,还是歪着脖子,静静地,看着我。
我终于,还是回头了。
晨曦中,那个小小的身影,还站在门口。
像一尊望夫石。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再见了,上河村。
再见了,我的青春。
再见了,春霞。
等我。
一定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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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枝野百合》作者:罪加罪从校园到都市,双向暗恋,女追男+追妻火葬场,这本真的绝,甜虐交织,推拉一绝,今年看过的最好看的文。罪加罪真的好厉害,讲故事的能力很强。作者罪加罪真的好厉害,又会写甜,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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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洋天堂结局:是大福像从前趴在父亲背上一样,伏在海龟的身上,和他一起游。他费尽心力地教大福自己坐公交车去海洋馆,在海洋馆擦地。为了不让大福感到孤独,他不惜拖着病重的身体,背着自制的龟壳扮成海龟,陪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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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此一刻,天空之城,整个议事大厅,鸦雀无声…&nb...
- 虫儿飞原唱_虫儿飞原唱郑伊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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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唱郑伊健主唱,童声伴唱歌曲歌词: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
- 黑莓视频_黑莓视频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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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视频没问题!只是他是四方屏幕,不能满屏观看,而且屏幕又小!这个黑莓打电话发信息上上网还是可以的。看视频就一般般啦!
- 最霸气的十首诗_笛子最霸气的十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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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必读的十首霸气古诗词有:《观沧海》、《赤壁》、《过零丁洋》、《夏日绝句》、《石灰吟》、《满江红》、《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二》、《从军行》、《雁门太守行》和《无题·龙卧千江水自流》。这些诗词或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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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小说甜而不腻,有些接地气,作者文笔流畅,句句写进人心,情节套路新颖,不是烂大街的剧情,在读的时候,最大的体验就是感觉书里出现的那些人好像我们身边也有。《偷偷藏不住》刚开始看到书名的时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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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不清楚。因为张汉是一个虚构角色,他的结局取决于他的作者和故事情节的发展。如果现有的小说或影视作品已经完成,那么可以据此判断他的结局;如果还有未完成的作品,那么他的结局还不确定。需要等待后续的剧情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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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是的,我给你讲一下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1,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是这样的:小小的希望被星星守护夜空之下未来是创造这世界的奇迹用画笔绘出期待与创意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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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谷桥,艾雷王,艾斯杀手,机械哥莫拉,我现在只想起来这些1嘎拉蒙不是机器怪兽。2嘎拉蒙是一个虚构的角色,不是真实存在的机器怪兽。他是一只来自外太空的生物,具有超能力和变形能力。3嘎拉蒙在动画片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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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假象的卧底,其实都是蝴蝶帮干的,武警没有卧底只是赵野是警察安在银行的卧底而已私家车恶意插队是在第二集。绝密押运第二集剧情:陶涛到九中队报到,被分配到警卫连。九中队军容整齐,军纪严明,营区内布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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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是有边的。虽然说大海看起来无边无际,但它总是有尽头的。太平洋是最宽广的,但它的东边是美洲,西边是亚洲,北边是白领海峡,南边一直到南极洲,它也是有头的。其他有印度洋,北冰洋,大西洋,它们也都是有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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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婚有错》女主夏至,男主桑棋。作者芭了芭蕉。简介:年轻貌美的女记者忽然怀孕了,孩子不是老公的。当做金丝鸟被圈养,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一天晚上,一个人爬上了她的床,“怎么是你”桑旗开了一家绣坊,夏至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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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史塔克家族的北境王国2、霍尔家族的河屿王国(河间地+铁群岛)3、艾林家族的山谷王国4、杜兰登家族的风暴地风暴王国5、兰尼斯特家族的西镜凯岩王国6、园丁家族的河湾地河湾王国7、纳梅洛斯·马泰尔家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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