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母亲2》完整版在线观看「免费」电影-人人影视
cac55 2025-11-03 18:53 4 浏览
直到今天,我依然能清晰地记起那个女人眼里的光。那不是录像厅屏幕上反射出的虚假光彩,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混合着恐惧、羞耻和最后一丝希望的,滚烫的微光。
她给我看的东西,确实比周润发双枪扫射的任何一个镜头都更刺激。那盘粗糙的、画面摇晃的家庭录像带,彻底击碎了我二十岁那年对这个世界黑白分明的简单想象。
从那天起,我花了差不多三十年的时间,才慢慢消化掉那个下午的秘密。我从一个只会在黑暗里寻求廉价英雄梦的工厂小子,变成了一个明白生活本身远比任何电影都更需要勇气的成年人。
故事,要从年的那个夏天说起。
第1章 红塔山与周润发
年的夏天,空气总是黏糊糊的,像一块化了一半的麦芽糖,粘在人裸露的皮肤上。我们南风纺织厂的宿舍楼,就是这块糖里最密集的一群蚂蚁。我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只。
我叫王建军,刚满二十岁,从乡下进城当工人还不到一年。对我来说,这个城市巨大、喧闹,但也陌生、孤单。白班三班倒,下了班,除了和工友们在宿舍楼下抽烟、吹牛,最大的娱乐,就是去工厂拐角那家“环球录像厅”。
录像厅老板是个姓钱的胖子,总穿着一件洗得发黄的白背心,坐在门口一张吱吱作响的藤椅上,手里摇着一把蒲扇,眼皮耷拉着,像是永远没睡醒。但只要你递过去一块钱,他的眼睛就能立刻精准地捕捉到钱的真伪,然后懒洋洋地朝里一指:“随便坐。”
录像厅里永远是那股味儿。是汗味、劣质香烟的烟味、还有角落里隐约的霉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光线昏暗,只有前方那台寸的“金星”牌彩电,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光芒,把一张张年轻或疲惫的脸照得忽明忽暗。
我喜欢坐在倒数第二排靠墙的位置。那里最暗,最不容易被人打扰,可以让我毫无顾忌地沉浸在香港的江湖恩怨里。那年头,正是港片的天下。《英雄本色》、《喋血双雄》、《赌神》,周润发穿着风衣、叼着牙签的形象,是我们这些厂里小青年模仿的终极目标。我们买不起风衣,但省下两顿饭钱,买一包七块钱的红塔山,学着他的样子点烟,也能获得片刻的满足。
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注意到那个女人。
她大概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不能说多漂亮,但很干净。不像厂里那些咋咋呼呼的女工,她总是很安静。她通常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头发在脑后松松地挽个髻,偶尔有几缕碎发垂下来,贴在微微出汗的脸颊上。
她很奇怪。
她几乎每天下午都来,但她好像从来不看电影。每次,她都坐在第一排最靠边的位置,身子微微侧着,眼睛与其说是盯着屏幕,不如说是在盯着门口的方向。屏幕上的枪林弹雨、刀光剑影,似乎都和她无关。她只是坐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直到一场电影放完,灯光亮起,她就悄无声息地汇入,消失不见。
录像厅里龙蛇混杂,来看电影的,大多是和我们一样的单身工人,或者无所事事的社会青年。一个看起来像是有家室的年轻女人,天天泡在这里,本身就很扎眼。工友们私下里议论过她,话说的都不太好听。有的猜她是跟哪个野男人在这里约会,有的更直接,说她可能是“那种女人”,在这里寻找“生意”。
我嘴上不说,心里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她的眼神。她的眼神里没有风尘,只有一种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焦虑。那是一种总在等待什么,又害怕等来什么的复杂情绪。
有一次,放的是《阿郎的故事》。当罗大佑的《你的样子》响起来,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吸鼻子声时,我无意中瞥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里,我看到她正用手背飞快地擦着眼睛。她没有哭出声,但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那一刻,我觉得工友们的猜测都是错的。一个会为阿郎的死而流泪的女人,内心一定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我对她产生了一种模糊的好奇。这种好奇与男女之情无关,更像是一种对同类的怜悯。在这个巨大而冰冷的城市里,我们或许都是孤独的。她有她的心事,而我,有我的迷茫。我们各自坐在黑暗的角落里,借着屏幕上别人的故事,短暂地逃离自己的生活。
我们就这样当了近一个月的“默契影友”。从不交谈,甚至没有过眼神的交汇。她固执地守着她的第一排,我固执地守着我的倒数第二排。我们之间隔着十几排座位,隔着几十个吞云吐雾的陌生人,也隔着各自无法言说的秘密。
直到那天下午,录像厅里放的是一部武打片,李连杰的《黄飞鸿》。当“男儿当自强”的音乐响彻整个录得有点失真的音响时,我身边那个常坐的工友没来。
那个女人,林岚——我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破天荒地没有坐到第一排。她走过一排排座位,径直来到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愣了一下,手里刚点燃的红塔山忘了往嘴里送,烟灰烫到了手指。我下意识地往墙边挪了挪,给她腾出更多空间。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味,和录像厅里浑浊的空气格格不入。
我能感觉到她在看我,但我不敢转头。我只能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看着黄飞鸿用“佛山无影脚”一次次踢倒敌人,心里却擂鼓一样地响。
电影放到一半,正是最紧张的打斗场面。
她突然靠了过来,温热的气息吹在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兄弟,”她说,“想不想……看点更刺激的?”
第2章 黑暗中的耳语
我的大脑“嗡”的一下,瞬间一片空白。
那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了千层浪。我二十岁,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在工厂宿舍那种荤素不忌的环境里,我知道“更刺激的”通常意味着什么。
我的第一反应是羞恼和抗拒。我把她想象成一个有心事的、值得同情的女人,可她一开口,却把我拉进了最不堪的猜测里。难道工友们说的是对的?
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幸好录像厅里足够黑,没人能看见。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重重地撞在胸口,盖过了屏幕上刀剑相击的声音。
我僵硬地转过头,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她。
黑暗中,她的脸部轮廓很柔和,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轻浮或挑逗,反而充满了恳求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紧张。她的嘴唇紧紧抿着,似乎说出那句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什么意思?”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带着一丝戒备。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误会,眼神黯淡了一下,飞快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朝我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成了气音:“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盘录像带,我自己的……比这个,比这些打打杀杀的,要……要真实得多。”
她自己的录像带?
我的脑子更乱了。在年,拥有私人摄像机的人家凤毛麟角,那都是非富即贵的象征。她看起来那么普通,怎么会有自己的录像带?而且,是什么样的内容,会比黄飞鸿大战严振东还刺激,还真实?
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理智告诉我,这事不对劲。一个陌生的女人,神神秘秘地邀请你看一盘来路不明的带子,怎么看都像个圈套。我一个从乡下来的穷小子,身上除了每个月那点微薄的工资,也没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图什么呢?
我沉默了。屏幕上,黄飞鸿正在慷慨陈词,说着家国大义,可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胶着在我脸上,那目光像是有重量,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我还是看这个吧。”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退缩,指了指屏幕,声音不大,但态度很坚决。
说完,我把头扭了回去,假装专心看电影,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留在她身上。
我看到她的肩膀明显地垮了下去,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她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那个动作里充满了失望和无助。
那一瞬间,我心里某个地方突然被刺痛了。
我看到了她的脆弱。那不是装出来的,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走投无路时的绝望。我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也许,我真的误会了她?也许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处,需要找个人倾诉,或者,找个人作证?
录像厅里嘈杂依旧,可我身边的这片小空间,却安静得可怕。我能听到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内心在天人交战。一边是明哲保身的本能,告诫我不要多管闲事;另一边,却是那个下午看到的、她为阿郎流下的眼泪,和此刻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心疼的无助感。
我兜里还揣着半包红塔山,我摸出一根,想点上,却发现手抖得厉害,划了好几次火柴才点着。我猛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我咳嗽起来。
她被我的咳嗽声惊动,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好像觉得是自己打扰到了我。她动了动身子,似乎准备离开。
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刻,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在哪儿看?”我问,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
她准备起身的动作停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黑暗中,我看到她的眼睛又一点点亮了起来。
“……有小放映间。”她急忙说,生怕我反悔似的,“五块钱一小时,可以自己放带子。”
五块钱。那是我两天的伙食费。
我犹豫了。不是心疼钱,而是在掂量这个决定的分量。我知道,一旦我跟她走进那个小房间,我就不再是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了。我将被迫卷入一个我不了解的秘密里,而秘密,往往意味着麻烦。
她看出了我的犹豫,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看着她的眼睛,又想起她独自一人坐在第一排的那个孤独的背影。在这个城市里,我也是孤身一人。那种无助的感觉,我懂。
“走吧。”我掐灭了只抽了两口的烟,站起身。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电影里那些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英雄。虽然我没有风衣,也没有双枪,只有一个因为紧张而怦怦直跳的心脏。
第3章 另一盘录像带
钱老板对我们的组合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耷拉的眼皮抬了抬,接过我递过去的五块钱,用沾着油泥的指甲熟练地一弹,然后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扔在柜台上。
“最里面那间,自己开门。”他的声音还和之前一样懒洋洋,仿佛我们不是去看什么神秘录像带,只是去厂里食堂加个餐。
小放映间在录像厅的最深处,要穿过一条挂着厚重棉布帘子的走廊。走廊里光线更暗,空气也更浑浊。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里全是汗。跟在我身后的林岚,脚步声很轻,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急促而压抑。
房间很小,大概也就五六个平方。里面只有一张破旧的双人沙发,一个矮茶几,和一台同样老旧的彩电,下面连着一台“金王子”牌录像机。墙壁上贴着一些已经卷了边的港星海报,张国荣、梅艳芳,在昏暗的灯光下,表情暧昧不明。
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林岚显然比我更紧张。她一进屋就紧紧地关上门,还把门上的插销给插上了。那个“咔哒”声,在寂静的小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像是一道分界线,把我们和外面的世界彻底隔开了。
我有些不自在,站在门口没动。她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盘录像带。那是一盘最普通的TDK录像带,上面没有任何标签。她拿着录像带的手,在微微发抖。
她走到录像机前,弯下腰,动作有些笨拙地把带子塞了进去。录像机发出一阵“咔嚓”的机械声,然后开始运转。
她没有坐到沙发上,而是退到了墙角,紧紧地靠着墙,仿佛那里能给她一些支撑。她双手抱在胸前,眼睛死死地盯着即将亮起的屏幕,那神情,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沙发上坐下了,但只坐了半个屁股,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站起来的姿态。
电视屏幕闪烁了几下雪花,然后,画面跳了出来。
没有龙标,没有电影公司的片头,甚至没有声音。画面是晃动的,拍摄的人显然很不专业,镜头一直在抖。场景看起来像是在一个普通人家的客厅里。装修很简单,白色的墙壁,水磨石的地面,一套棕色的组合家具,墙上还挂着一幅“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
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男人。他背对着镜头,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身材微胖,正在擦拭一个玻璃鱼缸。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到底是什么?难道是什么偷拍的……
就在这时,一个女人走进了画面。
是林岚。
录像带里的她,比我面前的她要显得年轻一些,气色也好一些。她穿着和现在身上这件一模一样的淡蓝色连衣裙,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对那个男人说着什么。
录像带依然没有声音,像是看一场蹩脚的默片。
男人停下擦鱼缸的动作,转过身来。他长得不算难看,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他似乎对林岚说了句什么,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林alin把西瓜放在茶几上,又说了几句,脸上依然是那种小心翼翼的笑。
男人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重。他突然伸出手,一把将茶几上的果盘扫到了地上。红色的西瓜摔在水磨石地面上,碎了一地,鲜红的汁液溅得到处都是。
我的心猛地一沉。
录像带里的林岚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愣在原地。男人指着她的鼻子,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激烈地训斥着什么。他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和平静的客厅、墙上那副“家和万事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林岚似乎在辩解,或者是在哀求。
突然,男人扬起了手。
一记响亮的耳光。
尽管录像带是无声的,但我仿佛能听到那清脆的“啪”的一声。我的身体猛地绷紧了。
录像带里的林岚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的头发散了,嘴角似乎流出了血。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男人。
而那个男人,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他冲上前,对着倒在地上的林岚,开始拳打脚踢。他用皮鞋的鞋底,狠狠地踹着她的腹部、她的后背。
镜头晃动得更加厉害了,拍摄者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我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那是从我身边的现实世界里传来的。我转过头,看到墙角的林岚,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仿佛正在重新经历那场噩梦。
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我见过街头混混打架,看过电影里英雄喋血,但我从来没有想过,在一个挂着“家和万事兴”的普通家庭里,会发生如此残暴的一幕。那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人,此刻在我眼里,比任何一个电影里的反派都更像魔鬼。
屏幕上的暴行还在继续。男人打累了,就停下来,叉着腰喘气,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地上的林岚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然后,男人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转头,看向了镜头的方向。
他的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发现了什么的狞笑。他朝着镜头走了过来。
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最后,变成了一片黑暗。
录像带还在“沙沙”地转着,但屏幕上,只剩下了一片雪花。
整个小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第4章 无声的控诉
雪花在屏幕上跳跃,发出单调的“沙沙”声,像是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我的神经。那声音和刚才无声的暴力画面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我僵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紧紧地贴在皮肤上。我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盘录像带,而是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场谋杀。那种真实感,是周润发对着天空开一百枪也无法比拟的。
屏幕上的英雄,流的是番茄酱。而刚刚那个倒在地上的女人,流的是真正的血。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墙角的林岚。
她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双手抱着自己,头深深地埋在膝盖里。我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瘦削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压抑了很久的、细碎的呜咽声,从她身体里传出来,像是受伤的小兽在绝望地悲鸣。
这哭声,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呐喊都更让人心碎。
我喉咙发干,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这种赤裸裸的、残酷的真相面前,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我能说什么?说“别哭了”?还是说“会好起来的”?我自己都不信。
我站起身,走到录像机前,按下了退出键。录像带“咔”的一声弹了出来。我把它拿在手里,那盘小小的、黑色的塑料带子,此刻却重得像一块铅。
这就是她说的“更刺激的”。
这刺激,不是感官上的,而是精神上的。它像一把榔头,狠狠地砸在我二十年建立起来的那个非黑即白的世界观上。原来,坏人并不都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脸,他们也可能戴着金丝眼镜,在单位里受人尊敬。原来,暴力不只发生在香港的街头,也可能就隐藏在邻居家紧闭的门后。
我把录像带放在茶几上,然后从兜里摸出那包被汗浸得有些发软的红塔山,抖出一根递给她。我知道她可能不抽烟,但这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
她慢慢地抬起头。
她的脸上挂满了泪水,眼睛又红又肿,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她看着我递过去的烟,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谢谢……我不抽。”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收回手,自己点上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在肺里转了一圈,吐出来,稍微驱散了一点我心头的寒意。
“那个人……是你丈夫?”我问,声音很轻,生怕再次刺痛她。
她点了点头,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叫张伟,是咱们厂供应科的副科长。”她断断续续地说,“在外面,人人都夸他是个好人,有文化,脾气好,对人客气。可一回到家,关上门……”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盘录像带已经说明了一切。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打你?”我问出了一个最愚蠢的问题。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有时候,是因为菜咸了。有时候,是因为我没给他把皮鞋擦亮。有时候……什么理由都没有。就是他那天在单位不顺心了,或者喝酒了,看我不顺眼,就动手了。”
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家庭矛盾,而是纯粹的、病态的虐待。
“你……没想过报警吗?或者找街道,找妇联?”我急切地问。在我的认知里,遇到这种事,就应该找组织,找政府。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绝望:“没用的,都试过了。我去找过街道的大妈,她们劝我,夫妻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让我多忍忍。我回娘家,我爸妈骂我丢人,让我好好过日子,说一个女人家,离了婚还怎么活?我……我甚至偷偷去派出所问过,人家说,这是家务事,他们管不了,除非……除非我被打成重伤。”
她撸起自己的袖子。
我看到她纤细的手臂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陈旧伤痕,像是一幅触目惊心的抽象画。
“这些,都不算重伤。”她平静地说,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我彻底说不出话了。我感觉自己像个傻子,用自己天真的想法去质问一个身处地狱的人为什么不爬出来。原来,地狱的周围,早就被“家丑不可外扬”、“劝和不劝分”这些观念筑起了一道道看不见的高墙。
“那……这盘录像带?”我指了指桌上的带子。
“是他去年买的摄像机,说是要记录我儿子的成长。”她提起儿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温柔,但很快又被痛苦取代,“那天,我儿子被他爸妈接回老家住几天。家里就我们俩。他又因为一点小事……动手了。我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偷偷把摄像机打开,藏在了书柜的角落里。”
“我想留下证据。我想让所有人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起来,“可是,我能给谁看?我把这盘带子拿给我妈看,她看完之后,第一反应是把带子抢过去,要把它毁掉。她说,这要是传出去,我们家的脸就丢尽了!”
我仿佛能想象到那个场景。一个绝望的女儿,拿着唯一的证据去寻求母亲的帮助,却被至亲以“脸面”为由,再次推入深渊。
“我没办法了。”她看着我,泪水和着鼻涕一起流下来,样子很狼狈,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只能来这里。我想,在这里,总能找到一个……一个愿意相信我的陌生人。我每天都来,观察每一个人。你看起来……像个好人,不像他们那么油滑。”
原来,这一个月,她不是在等人,而是在选人。
而我,王建军,一个二十岁的、平平无奇的工厂小子,被她选中了。
我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烫得我一个激灵。我看着她那张被泪水浸泡的脸,心里五味杂陈。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个连自己未来都看不清楚的普通人。我能为她做什么?
可我无法拒绝那双眼睛。那里面,装着一个女人最后的希望。
第5章 一包揉皱的香烟
小放映间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充满了林岚压抑的哭声和我的沉默。那包红塔山被我揉得不成样子,烟盒上的红塔图案都皱成了一团,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心上。
帮她?怎么帮?拿着这盘录像带去派出所?去厂里举报张伟?我只是一个刚进厂不到一年的学徒工,人微言轻。而张伟,是供应科的副科长。在国营大厂里,这不大不小也是个“官”。供应科更是个肥缺,能当上副科长的,背后能没点关系?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外地人,拿什么跟他斗?搞不好,工作丢了都是小事,被他报复,我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帮她?我做不到。刚才那血淋淋的画面,她手臂上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还有她那双绝望的眼睛,已经烙在了我的脑子里。如果我今天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扭头就走,那我这辈子恐怕都睡不安稳了。我会鄙视我自己。
我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事情。在乡下的时候,邻里之间吵架,最多就是摔个碗,骂几句街,村长出面调解一下也就过去了。我从没想过,夫妻之间,会残酷到这种地步。
林岚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偶尔抽噎一下。她大概也看出了我的为难,眼神里的光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对不起,”她用沙哑的声音说,“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你……你就当今天什么都没看见吧。”
她站起身,伸手去拿桌上的录像带,准备离开。
她的手,和她的手臂一样,很瘦,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就是这只手,承受过暴力,也勇敢地按下了摄像机的录制键。
“等等。”我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我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决定或许很笨,或许没什么用,但它是我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唯一敢做的。
“直接去厂里或者派出所,可能不行。”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张伟是科长,在这一片肯定有他的人。我们这样过去,录像带说不定半路就没了,还会打草惊蛇。”
听到我开始帮她分析,林岚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她重新坐回沙发边,紧张地看着我,像一个等待老师指点的学生。
“那……那怎么办?”
“不能在咱们这个地方解决。”我继续说,脑子在飞快地转动,“得去一个他够不着的地方。一个比咱们厂、比咱们这个区都大的地方。”
“更大的地方?”林岚有些迷茫。
“省城。”我吐出两个字,“去省妇联,或者省里的报社、电视台。他们管的事大,影响力也大,一个小小的科长,手再长也伸不到那里去。而且,这种事情一旦被报纸捅出去,就成了社会新闻,厂里为了名声,也不敢再包庇他。”
这个想法,其实是我从录像厅的电影里学来的。电影里的主角遇到冤屈,总是要去一个更高级的地方申诉。虽然我知道现实和电影不一样,但这似乎是唯一的出路。
林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这个思路,是她之前从未想过的。她一直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城市,小小的工厂生活区里,思维也受到了禁锢。
但很快,她眼里的光又黯淡了下去:“可是……去省城要路费,我身上……我身上没钱。张伟把工资卡看得死死的,我每个月只有一点买菜钱,根本攒不下来。”
说到钱,她显得更加窘迫和难堪。
我沉默了。
我把手伸进口袋,摸了摸。口袋里,有我这个月刚发的工资。一共一百二十块钱。我盘算着,留下三十块钱吃饭,剩下的……
我把口袋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放在了茶几上。有几张十块的大团结,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一块、两块的票子,皱皱巴巴的,一共九十多块钱。
“这些……你拿着。”我说,“我刚发了工资,就这么多了。去省城的车票大概十几块钱,剩下的,够你在省城住两天最便宜的小旅馆,吃几顿饭了。”
林岚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堆钱,又看了看我,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不,不行!我不能要你的钱!”她连连摆手,情绪激动,“我们非亲非故的,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你也是个工人,挣钱不容易。”
“拿着吧。”我的态度很坚决,“这钱不是白给你的,算我借给你的。等你事情解决了,以后有钱了再还我。你要是现在跟我客气,就等于放弃了唯一的机会。”
我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我也不是白帮你。我就是……看不惯一个大男人,关起门来打自己老婆。太不是东西了。”
最后这句话,我说得斩钉截铁。
林alin看着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颗一颗地砸在茶几上,溅湿了那几张“大团结”。
她没有再拒绝。她知道,这可能是她逃出牢笼的唯一一张船票。
她用颤抖的手,把那些钱一张一张地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布包里,仿佛那不是钱,而是什么稀世珍宝。
然后,她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谢谢你,王建军。你的名字,我记住了。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
我赶紧扶住她:“别这样,快起来。”
我不知道,我这个冲动的、近乎天真的举动,到底能不能真的帮到她。我甚至不知道,她去了省城,会不会遇到更大的困难。
但在那一刻,看着她重新挺直的腰杆,和眼神里那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觉得,我做对了。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成不了黄飞鸿那样的英雄,去匡扶什么天下正义。但至少,我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一个走投无路的陌生人,递上一包揉皱的香烟,和一张去往希望的车票。
第6章 一张去省城的车票
我们从小放映间里出来的时候,外面的《黄飞鸿》已经放完了,正在放下一部电影的片头,是一部警匪片。录像厅里的人换了一拨,但空气还是一样的浑浊。
钱老板依然坐在门口的藤椅上摇着蒲扇,看到我们出来,眼皮都没抬一下。在这里,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人进进出出,发生各种各样的事,他早已见怪不怪。我们不过是这浑浊中,最不起眼的两滴水。
走在工厂宿舍区那条熟悉的林荫道上,已经是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透过茂密的梧桐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工厂的大烟囱正冒着白烟,下班的铃声隐约传来,夹杂着自行车清脆的铃声和人们的说笑声。
这是一个充满了生活气息的黄昏,祥和,安宁。可刚刚在那间小黑屋里看到的一切,却像一根毒刺,扎在我心里,让我觉得眼前这片祥和的景象,是如此的虚假和脆弱。谁能想到,就在这片宁静的家属楼里,某一扇窗户的背后,正上演着不为人知的暴力和绝望。
林岚走在我身边,我们一路无话。她把那个装着录像带和钱的布包紧紧地抱在胸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快到她家那栋楼的时候,她停下了脚步。
“我就送到这儿吧。”我说。我不想让张伟看到我和她在一起。
她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感激,有担忧,也有一丝迷茫。
“你……自己要小心。”她轻声说,“张伟这个人,心眼很小。今天的事,你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我知道。”我郑重地点头,“你也是。回家之后,就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明天一早,你就去汽车站,买最早一班去省城的车票。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不回来了?”她愣了一下。
“对。”我说,“事情解决了,就把孩子接走,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始生活。如果……如果事情没解决,更不要回来。回来,就是死路一条。”
我的话很残酷,但这是事实。对她而言,这次离开,就是一场没有回头路的远征。要么赢,要么就永远地逃离。
林岚的眼圈又红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把我的话记在了心里。
“王建军,”她又叫了一遍我的名字,像是要把它刻在记忆里,“如果……如果我以后能把钱还给你,我去哪里找你?”
我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笔,在我那包被揉得不成样子的红塔山烟盒背面,写下了我们厂宿舍的地址。
“我就住在这里。不过,你不用急着还钱。”我说,“先顾好你自己和孩子。”
她接过那个皱巴巴的烟盒,像接过一份重要的文件一样,小心地放进了包里。
“那我……走了。”她说。
“嗯,多保重。”
她转身,向着那栋灰色的家属楼走去。她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很长。那背影看起来依然单薄,但脚步,却比我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次,都更加坚定。
我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进楼道,直到再也看不见。
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件好事,还是一件蠢事。我甚至有些后怕。万一张伟发现了什么,来找我的麻烦怎么办?
我掏出烟盒,想再抽一根,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只剩下那个被我写了地址的、皱巴巴的空烟盒。我把它捏在手里,转身向自己的宿舍走去。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宿舍里,工友们照例打着牌,吹着牛,聊着厂里的女工和香港电影里的女明星。我躺在自己的上铺,用被子蒙着头,却怎么也睡不着。
耳边是工友们的喧闹,眼前却反复浮现出那盘无声的录像带。那个男人狰狞的脸,林岚倒地时无助的身影,还有她手臂上那些青紫的伤痕。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我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在那些“家和万事兴”的牌匾下,在那些“夫妻和睦”的表象后,可能隐藏着最深的黑暗和罪恶。
而我,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第一次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去撬动了这黑暗的一角。
我不知道结果会怎样。我甚至不知道,明天太阳升起后,林岚是否能顺利地坐上去省城的汽车。
但我知道,我不能后悔。
因为,当我把那九十多块钱放到她面前时,我看到了她眼睛里重新亮起的光。那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照亮我心里的迷茫和恐惧。它让我觉得,自己不再只是一个在录像厅里虚度光阴的旁观者,而是一个真正活在这个世界上,有血有肉,会愤怒,会同情,会为了不平而挺身而出的人。
哪怕,我能做的,仅仅是为她买一张车票。
第7章 没有结局的电影
第二天,我特意跟车间的老师傅换了班,上了夜班。熬了一夜,清晨六点多,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车间,却没有直接回宿舍。
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工厂门口,远远地望着通往长途汽车站的那条马路。
晨曦微露,街道上已经有了行人。卖早点的摊子冒着热气,清洁工在扫着马路,一切都和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开始新的一天。
我在工厂门口的花坛边坐了下来,假装在等什么人。眼睛却一直盯着路口,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会走吗?她敢走吗?张伟会让她走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也一点点地往下沉。去省城最早的一班车是七点钟,如果她再不出现,可能就……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路口。
是林岚。
她换了一件朴素的灰色上衣和长裤,背着那个布包,走得很快,时不时还回头张望,像是在躲避什么人的追赶。她的脸上带着紧张和惶恐,但脚步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立刻站起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我不想让她看到我,我怕我的出现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看着她匆匆地穿过马路,向着汽车站的方向快步走去。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街角的中。
那一刻,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她走了。她终于迈出了这一步。
至于她去了省城之后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也无法控制。但我知道,她已经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机会,一个逃离地狱、重新开始的机会。这就够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又异常煎熬。
我再也没去过那家“环球录像厅”。我怕在那里触景生情,也怕万一遇到张伟。我每天按时上下班,下了班就把自己关在宿舍里看书。工友们都笑我,说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准备考大学去了。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的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让我和周围喧闹的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膜。我时常会想起林岚,想象她此刻正在省城做什么。她找到妇联了吗?报社的人愿意见她吗?她身上的钱够用吗?
我每天都会特意去看厂门口的报刊栏,希望能从省报的某个角落里,看到一则关于家庭暴力的新闻。但什么都没有。报纸上刊登的,永远是领导视察、工厂增产之类的消息。
一个星期过去了,风平浪静。
两个星期过去了,依然风平浪静。
我开始有些不安。难道,她失败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去那些地方,只是拿着钱跑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被我否定了。我选择相信她,相信她眼神里的那种决绝。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事情终于有了波澜。
那天我正在车间干活,听到几个老师傅在休息时议论,说供应科的张伟副科长,好像出事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凑过去装作不经意地问:“张科长怎么了?”
一个老师傅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啊,是省报的记者直接捅到咱们总厂的纪委去了,说他作风有问题,还……还打老婆!厂里为了影响,让他暂时停职检查了。”
“打老婆?真的假的?张科长看着挺斯文的啊!”另一个年轻工友表示不信。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听说他老婆半个月前就跑回娘家了,一直没回来。估计是闹得太厉害,捅出去了。”
我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手心里全是汗。
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
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艰难和曲折,才把这件事捅到了省报那里。但我知道,她一定付出了巨大的勇气。
那一刻,我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欣慰。就像自己亲手种下的一颗种子,在看不到的地方,终于顽强地破土而出,长出了新芽。
那天之后,关于张伟的传闻越来越多。有的说他被撤了职,调去了后勤看仓库。有的说他和林岚办了离婚,孩子也判给了女方。还有的说,他因为这件事,在厂里彻底抬不起头来,自己申请调到外地的分厂去了。
具体是哪个版本,我无从得知。因为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一个躲在暗处的旁观者。
张伟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而林岚,也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等了很久,等她来还我那九十多块钱,或者,至少给我捎个信。但都没有。那个写着我地址的、皱巴巴的红塔山烟盒,仿佛和她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有时候我也会想,她是不是已经忘了我,忘了那个在录像厅里借钱给她的愣头青。
但更多的时候,我愿意相信,她只是不想再回到这个让她伤心的地方,不想再和我这个唯一的知有任何联系,以便能开始一段全新的、干净的生活。
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们的故事,就像一部没有结局的电影。主角在最关键的时刻,走向了未知的远方,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让观众去想象。
而我,就是那个唯一的观众。
第8章 三十年的回响
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我没有考上大学,一辈子都留在了这个城市。南风纺织厂在九十年代末的下岗潮中倒闭了,我凭着一点手艺,自己开了个小小的五金店,娶妻生子,过着最普通的日子。
当年的“环球录像厅”早就被拆了,原地盖起了一栋闪闪发亮的商场。如今的年轻人,大概很难想象,我们那一代人,曾经会在那样一个黑暗、潮湿、充满烟味的地方,寄托自己全部的青春和梦想。
我也老了,鬓角有了白发,眼角爬上了皱纹。当年那个二十岁的愣头青王建军,如今成了一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中年男人。
但我始终没有忘记林岚,没有忘记那个闷热的下午,和那盘无声的录像带。
这件事,成了我心里一个永远的秘密。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包括我的妻子。它就像一颗沉在心湖底部的石子,平时不会泛起波澜,但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会清晰地硌着我。
我常常会想,林岚后来怎么样了?她带着孩子过得好吗?她再婚了吗?有没有遇到一个真正懂得疼惜她的人?
我不知道答案。也许,不知道就是最好的答案。
前年,我的女儿大学毕业,她学的专业是新闻。有一次,她回家,兴致勃勃地给我看她做的一篇社会调查报道,是关于反家庭暴力立法的。
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案例和数据,听着女儿用专业的口吻分析着法律的进步和社会的觉醒,我忽然有些恍惚。
“爸,你怎么了?”女儿见我发呆,推了推我。
我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们这个时代,真好。”
女儿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解释。她不会明白,在三十年前,一个女人想要逃离家暴的地狱,是多么的艰难和无助。她更不会明白,当年的一盘录像带,一张去省城的车票,对于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个晚上,我从一个旧箱子的最底层,翻出了一个东西。
是那个皱巴巴的、写着我地址的红塔山烟盒。
这么多年,搬了几次家,扔了无数旧物,但这个烟盒,我一直留着。烟盒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了,但“南风纺织厂三号宿舍楼室 王建军”这几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我拿着它,摩挲了很久。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我不是英雄,甚至算不上一个特别成功的人。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丈夫,一个普通的父亲,一个守着小店过活的普通市民。
但在我漫长而平凡的一生中,有过那么一个下午,我用我仅有的勇气和善良,为一个陌生人的人生,撬开了一丝光亮。
这就够了。
那九十多块钱,林岚终究没有还我。但这笔“债”,却成了我人生中最宝贵的一笔财富。它时常提醒我,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电影里的刀光剑影和英雄梦想,还有一种更真实、更深刻的“刺激”。
那就是,在别人身处黑暗时,选择做一个提灯的人。
哪怕,你手里的,只是一根划亮的火柴。
相关推荐
- 我的抗战演员表全部_我的抗战演员表全部名单
-
霍啸林,是抗战剧勇敢的抗战中的角色。由男演员杨志刚饰演。他曾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少爷。后来在父亲霍绍昌被赵金虎杀后才懂得的世间的冷暖。后来选择了抗日救国,最后被日本侵略者砍下脑袋。勇者的抗战霍啸林大结局...
- 虐到肝疼的超级虐文短篇现代言情
-
《送你一枝野百合》作者:罪加罪从校园到都市,双向暗恋,女追男+追妻火葬场,这本真的绝,甜虐交织,推拉一绝,今年看过的最好看的文。罪加罪真的好厉害,讲故事的能力很强。作者罪加罪真的好厉害,又会写甜,又会...
- 海洋天堂观后感_海洋天堂观后感一千字
-
海洋天堂结局:是大福像从前趴在父亲背上一样,伏在海龟的身上,和他一起游。他费尽心力地教大福自己坐公交车去海洋馆,在海洋馆擦地。为了不让大福感到孤独,他不惜拖着病重的身体,背着自制的龟壳扮成海龟,陪着大...
- 无敌战神林北_无敌战神林北1130
-
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此一刻,天空之城,整个议事大厅,鸦雀无声…&nb...
- 虫儿飞原唱_虫儿飞原唱郑伊健
-
原唱郑伊健主唱,童声伴唱歌曲歌词: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
- 黑莓视频_黑莓视频素材
-
看视频没问题!只是他是四方屏幕,不能满屏观看,而且屏幕又小!这个黑莓打电话发信息上上网还是可以的。看视频就一般般啦!
- 最霸气的十首诗_笛子最霸气的十首诗
-
一生必读的十首霸气古诗词有:《观沧海》、《赤壁》、《过零丁洋》、《夏日绝句》、《石灰吟》、《满江红》、《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二》、《从军行》、《雁门太守行》和《无题·龙卧千江水自流》。这些诗词或表达...
- 你是我藏不住的甜_你是我藏不住的甜最新章节
-
第五十四章!小说甜而不腻,有些接地气,作者文笔流畅,句句写进人心,情节套路新颖,不是烂大街的剧情,在读的时候,最大的体验就是感觉书里出现的那些人好像我们身边也有。《偷偷藏不住》刚开始看到书名的时候,我...
- 神级奶爸免费阅读全文_神级奶爸格格党
-
尚不清楚。因为张汉是一个虚构角色,他的结局取决于他的作者和故事情节的发展。如果现有的小说或影视作品已经完成,那么可以据此判断他的结局;如果还有未完成的作品,那么他的结局还不确定。需要等待后续的剧情发展...
- 哆啦a梦主题曲歌词_哆啦a梦主题曲歌词罗马音
-
1:“?”是的,我给你讲一下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1,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是这样的:小小的希望被星星守护夜空之下未来是创造这世界的奇迹用画笔绘出期待与创意将...
- 十大最强机械怪兽_十大最强机械怪兽实力排行
-
金谷桥,艾雷王,艾斯杀手,机械哥莫拉,我现在只想起来这些1嘎拉蒙不是机器怪兽。2嘎拉蒙是一个虚构的角色,不是真实存在的机器怪兽。他是一只来自外太空的生物,具有超能力和变形能力。3嘎拉蒙在动画片和...
- 绝密押运40集免费观看_电视剧绝密押运全集
-
是假象的卧底,其实都是蝴蝶帮干的,武警没有卧底只是赵野是警察安在银行的卧底而已私家车恶意插队是在第二集。绝密押运第二集剧情:陶涛到九中队报到,被分配到警卫连。九中队军容整齐,军纪严明,营区内布满...
- 海之边夜未增减板全季_海之边境
-
大海是有边的。虽然说大海看起来无边无际,但它总是有尽头的。太平洋是最宽广的,但它的东边是美洲,西边是亚洲,北边是白领海峡,南边一直到南极洲,它也是有头的。其他有印度洋,北冰洋,大西洋,它们也都是有尽头...
- 夏至桑旗全文免费阅读_夏至桑旗免费阅读目录
-
《初婚有错》女主夏至,男主桑棋。作者芭了芭蕉。简介:年轻貌美的女记者忽然怀孕了,孩子不是老公的。当做金丝鸟被圈养,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一天晚上,一个人爬上了她的床,“怎么是你”桑旗开了一家绣坊,夏至辞...
- 权力的游戏第7集完整版_权力的游戏第1集完整版
-
1、史塔克家族的北境王国2、霍尔家族的河屿王国(河间地+铁群岛)3、艾林家族的山谷王国4、杜兰登家族的风暴地风暴王国5、兰尼斯特家族的西镜凯岩王国6、园丁家族的河湾地河湾王国7、纳梅洛斯·马泰尔家族的...
- 一周热门
- 最近发表
- 标签列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