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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结婚了 - 超清热播综艺海量弹幕全集在线观看 - 鲨鱼TV

cac55 2025-11-03 18:54 3 浏览

妻子来电说地该耕了,丈夫听懂后,连夜买票回家_2

手机嗡嗡震动的时候,我正盯着屏幕上那根绿得发慌的K线。

心脏跟着那根线,一起往下坠。

屏幕右下角跳出三个字:刘燕。

我老婆。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半秒,我划向了红色。挂断。

几乎是同时,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还是刘燕:“接电话。”

言简意赅,像她的人。

我叹了口气,把椅子往后挪了挪,远离那片绿光,感觉眼睛舒服了一点。然后回拨过去。

“喂。”

电话那头很静,静得能听见风声,还有几声模糊的狗叫。她在老家,我们那个十八线小县城。

“嗯。”她应了一声。

又是沉默。

我和她之间,这几年,好像就剩下这种沉默了。隔着一千三百公里的距离,沉默被无限拉长,填满了所有说不出的话。

“怎么了?有事?”我问,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不耐烦。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我以为她要挂了。

“家里的地,该耕了。”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愣住了。

地?

我们家哪儿来的地?我爸妈是老国企的退休职工,她父母是中学老师,两家人都是一辈子没摸过锄头的城里人。

“什么地?”我追问,脑子里飞快地转。是不是老家又搞什么新政策,分了地?还是她听了谁的撺掇,在郊区租了块地,想玩现实版开心农场?

她不至于这么不靠谱。

电话那头,她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点什么,像自嘲,又像叹息。

“你说什么地?”她说,“咱家的地。”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

一股热流从脚底板,猛地窜上天灵盖。

咱家的地。

地该耕了。

我不是不解风情的木头,尤其不是对自己老婆。这是我们刚结婚那会儿,她还愿意跟我腻歪时,偶尔会用的玩笑话。

那时候我还在县城的国企上班,每天骑着个破摩托,接她下班。夏天晚上,吃完饭,我们会沿着河边散步,她就会凑到我耳边,红着脸,轻轻说一句:“陈锋,地该耕了。”

那时候,这句话像一把火,能瞬间点燃我。

可我们已经……太久了。

久到我都快忘了这句暗号。

久到它从她嘴里再次说出来,我第一反应居然是茫然和荒谬。

“你……”我的喉咙发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儿子下周期中考。”她没等我回应,话锋一转,又说起了别的。

“哦,哦,让他好好考。”我磕磕巴巴地应着。

“他不想让你再开视频会议了。”

“为什么?”

“他说,爸爸在屏幕里,像个假人。”

我的心,像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假人。

“还有,”她顿了顿,“爸的心脏,最近有点不舒服,去医院瞧了,医生说让静养,别动气。”

“严重吗?”我一下子紧张起来。

“老毛病。就是你不在家,妈一个人照顾着,有点累。”

一句句,一声声,都像小锤子,不重,但密集地敲在我的心口上。

最后,她说:“就这些,你忙吧。”

她准备挂电话。

“等等!”我脱口而出。

“嗯?”

我深吸一口气,办公室里空调的冷气灌进肺里,却压不住心里的那股燥热。

我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小小的窗口,里面是我和她的合照,背景是我们老家那条河。她靠在我身上,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

“刘燕,”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也有些颤抖,“地……我回来耕。”

电话那头,长久的,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见了轻轻的,压抑着的,一声抽泣。

就一声,立刻就没了。

她“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愣在原地。

窗外,上海的黄昏,华灯初上,霓虹像流动的岩浆,要把整个城市吞噬。

这里是“魔都”,是无数人追梦的地方。

我在这里拼了五年,从一个小小的程序员,混到了项目组长,拿着还算体面的薪水,供着老家那套不大不小的房子,还有每月给双方父母的钱。

我以为我是在为这个家奋斗,给他们一个更好的未来。

可我老婆,在电话里,用一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暗号,告诉我——

家里的地,快要荒了。

我关掉电脑,屏幕上闪烁的K线和报表瞬间消失。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打开订票软件。

上海到我们县城,没有直达高铁。最快的方式,是高铁到省城,再转两个小时的大巴。

我选了最近的一班车,晚上九点半。

抵达省城是凌晨两点。最早一班去县城的大巴,是早上六点。

意味着,我得在高铁站的椅子上,坐四个小时。

我没有丝毫犹豫,点了支付。

然后,我给我的顶头上司,也是带我入行的师父,老王,发了条微信。

“王哥,家里有点急事,我请几天假,明早的会,让小李替我一下。”

老王几乎是秒回:“严重吗?要不要帮忙?”

我心里一暖。

“没事,家务事。谢谢王哥。”

“行,家里事要紧。工作这边你别操心。”

我关掉手机,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出办公室。

公司里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像我刚才一样,盯着自己的屏幕,像一尊尊被信息流包裹的雕塑。

没有人注意到我的离开。

就像大海里的一滴水,蒸发了,海面连一丝涟漪都不会有。

走出写字楼,晚风带着湿气扑面而来。我打了个车,直奔虹桥站。

坐在出租车后座,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

我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刘燕那句话。

“地该耕了。”

她不是在开玩笑。

也不是单纯地在表达夫妻生活的需求。

她在求救。

一个女人,守着一个家,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还有两边日渐年迈的父母。

而我这个丈夫,这个父亲,这个儿子,却在千里之外,追逐着一个看似光鲜的梦。

我图什么?

为了那所谓的“出人头地”?为了让儿子将来能到上海来上学?为了让刘燕也能过上背着名牌包,喝着下午茶的“上流”生活?

可她想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记得,刚来上海那年,我跟她说,等我站稳了脚跟,就把你们娘俩接过来。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她说:“上海那么大,走路都怕丢了。我还是喜欢在咱们这儿,出门五分钟就能到菜市场,十分钟就能到我妈家。”

后来,我提过几次,她都笑着岔开了话题。

慢慢地,我也不再提了。

我以为,她是不想给我压力。

现在想来,她只是在用她的方式,告诉我,她的根在哪里。

而我,却像一棵被移栽的树,拼命想在新的土壤里扎根,却忘了,我的根,其实一直都在她那里。

出租车在虹桥站停下。

我拖着空空的手,只有一个背包,里面是电脑和几份没处理完的文件。

我甚至来不及回家收拾行李。

或者说,我潜意识里觉得,那个租来的小单间,根本算不上家。

取票,进站,候车。

巨大的候车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

我找了个角落的座位坐下,把电脑拿出来,想再处理点工作。

可打开文档,那些密密麻麻的代码和方案,此刻却像天书一样,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我的脑子里,全是刘燕。

我想起她给我打电话时,背景里的风声和狗叫。

我们老家的房子,在一个老小区的顶楼,六楼,没电梯。但有一个小小的阁楼,还有一个大大的露台。

她把露台侍弄得很好,种满了花花草草。天气好的时候,她会搬个小板凳,坐在露台上晒太阳,看书。

她说,风吹过耳边的声音,比任何音乐都好听。

那只狗,应该是楼下张大爷家的。一只老土狗,叫“阿黄”,见谁都摇尾巴。

我想象着她当时的样子。

是不是就坐在那个露台上,看着远处的夕阳,手里握着冰冷的手机,鼓起了莫大的勇气,才给我拨了那个电话?

说那句话的时候,她是什么表情?

是委屈?是埋怨?还是,只是单纯的,绝望的,陈述一个事实?

心脏又开始抽痛。

不是因为K线,而是因为愧疚。

这五年,我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春节,国庆,偶尔有个小长假。

每次回去,都像个客人。

来去匆匆,吃几顿父母精心准备的饭菜,和儿子玩一两个小时他已经不感兴趣的旧玩具,跟刘燕说几句不咸不淡的客套话。

然后,又一头扎进返程的人潮里。

我带回去的,是上海买的,华而不实的特产。

我留下的,是一屋子的冷清,和日复一日的等待。

儿子跟我,越来越生分。

从一开始的抱着我腿不让走,到后来的站在门口,礼貌地挥手说“爸爸再见”。

再到这次,他说,屏幕里的爸爸,像个假人。

我和刘燕,更是无话可说。

每天晚上的视频通话,成了例行公事。

“吃了吗?”

“吃了。”

“儿子呢?”

“写作业呢?”

“爸妈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

然后,就是相对无言。

我看着屏幕里她日渐憔悴的脸,想说点什么,却发现,我们之间,除了孩子和老人,已经找不到任何共同话题了。

我不知道她单位里又来了什么奇葩领导,她也不知道我项目里又出了什么棘手的bug。

我们的世界,被一千三百公里,割裂成了两个毫不相干的星球。

我们都在各自的轨道上,孤独地运转着。

广播里开始播报我那趟车次检票的信息。

我收起电脑,背上包,汇入人流。

高铁在黑夜里穿行,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远处的灯火一闪而过,像鬼火。

车厢里很安静,大部分人都在睡觉。

我毫无睡意。

我开始害怕。

害怕回到那个我称之为“家”的地方。

我害怕看到刘燕那张失望的脸,害怕看到儿子陌生的眼神,害怕看到父母鬓边新增的白发。

更害怕的,是直面那个问题——

这五年,我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我得到了一个上海的居住证,一个听起来不错的职位,一份看起来还可以的薪水。

我失去了儿子的童年,失去了与妻子的亲密,失去了陪伴父母的时光。

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

而且是血本无归。

凌晨两点,高铁准时抵达省城。

一股浓重的倦意袭来,我走出车站,冷风一吹,又清醒了。

车站外的广场上,零星地散落着一些和我一样,等待中转的旅客。

黑车司机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围了上来。

“帅哥,去哪儿?县城走不走?差一位就走了!”

我摇摇头,走到一旁的长椅上坐下。

四个小时,我需要这四个小时,来消化我的情绪,来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我点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想起了我和刘燕的开始。

我们是高中同学,大学在同一个城市,毕业后一起回了老家。

一切都顺理成章。

工作,结婚,生子。

那时候的日子,很慢,很清贫,但很快乐。

我会因为她多吃了一碗饭而开心,她会因为我给她买了一支两块钱的雪糕而笑半天。

我们的幸福,都很具体,很便宜。

转折点,是我原来的国企改制,效益一落千丈。

我一个大学同学,在上海混得风生水起,天天在朋友圈晒他的豪车和定位。

他劝我:“陈锋,你一身本事,在小县城待着,屈才了。来上海吧,我带你。”

我心动了。

男人嘛,谁还没点建功立业的野心?

我跟刘燕商量。

她沉默了很久,然后说:“你想去,就去吧。家里有我。”

我以为,那是支持。

现在才明白,那句话里,藏着多少无奈和妥协。

她只是,不想成为束缚我的那个人。

于是,我收拾行囊,成了“沪漂”大军中的一员。

刚到上海的时候,真的很难。

住在六平米的隔断间里,每天挤着能把人挤成相片的地铁。

为了一个项目,可以三天三夜不合眼。

被客户骂得狗血淋头,转过身,还要笑着说“您说得对”。

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我就看看手机里她的照片。

我想,我再拼一把,再努力一点,就能让她和儿子过上好日子了。

这个念头,像一剂吗啡,支撑着我,度过了那段最艰难的岁月。

后来,工作渐渐顺了,薪水也涨了。

我从隔断间搬了出来,租了一套还算不错的单身公寓。

我开始有时间,去健身,去参加一些行业聚会,去认识一些“人脉”。

我越来越像一个“上海人”了。

我会跟同事讨论哪家日料最新鲜,哪里的红酒最正宗。

我会为了一个几百块的机械键盘,研究半天。

我甚至,开始觉得老家的一切,都有些“土”了。

我给刘燕买过最新款的手机,她却用不惯,说还是老年机按着舒服。

我给她寄过进口的咖啡豆,她说喝不惯那味儿,像中药。

我跟她说,让她也学学理财,把家里的存款拿去买基金。

她说,钱放在银行里,最踏实。

我开始觉得,我和她,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我觉得她落伍了,跟不上我的脚步了。

我甚至,有过一些不该有的念头。

我觉得,也许,我值得一个更“配”得上我的女人。

一个能跟我聊聊区块链,聊聊元宇宙,一个能陪我出入各种高级场合的,精致的,优雅的女人。

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蛇,时不时地,会探出头来,嘶嘶地吐着信子。

我为自己有过这样的念头,感到无边的羞愧。

我陈锋,怎么就成了这样的人?

成了我年轻时,最看不起的那种,饱暖思淫欲的,忘本的男人。

烟头烫到了手指,我猛地回过神来。

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车站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汽车站的卷帘门“哗啦啦”地拉开,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掐灭烟头,走进售票大厅,买了第一班去县城的车票。

大巴车上,弥漫着一股劣质空气清新剂和泡面混合的奇怪味道。

我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

越靠近县城,景物越熟悉。

那条干涸的河,那片被推平了准备盖楼的荒地,那个熟悉的广告牌……

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近乡情更怯。

我不知道,刘燕说的“地该耕了”,到底到了什么程度。

是刚刚有些板结,需要松松土?

还是已经杂草丛生,需要彻底翻一遍?

又或者,已经龟裂干涸,濒临荒芜了?

上午八点,大巴车在县城那个破旧的汽车站停下。

我走下车,阳光有些刺眼。

一股熟悉的,夹杂着尘土和植物气息的空气,涌入鼻腔。

我没有打车,也没有给家里打电话。

我想自己走回去。

我想用这最后的一段路,再好好看看这个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

县城没什么变化。

街道还是那么窄,两旁的店铺,还是那些熟悉的名字。

只是招牌,变得更旧了。

路上的行人,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年轻人都去哪儿了?

大概,都像我一样,去了大城市吧。

我家在城南,要穿过大半个县城。

路过儿子的小学。

正是课间操的时间,操场上,孩子们穿着统一的校服,在做广播体操。

我站在铁门外,踮着脚,在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小脑袋里,寻找着我的儿子,陈诺。

我找了很久,才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看到了他。

他比视频里,又高了一点,也瘦了一点。

别的孩子,都在伸胳膊踢腿,很起劲。

只有他,懒洋洋地,动作总是慢半拍,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

他好像不开心。

我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我记得,他小时候,是个很活泼爱笑的孩子。

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了?

是我不在家的这几年吗?

我没有去叫他。

我怕他看到我,会惊讶,会不知所措。

我更怕,他看到我,会毫无反应。

我转身离开,脚步有些沉重。

快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了我的岳母。

她提着一个菜篮子,正从菜市场回来。

她比上次我见她时,又老了一些。头发白了一大半,背也有些驼了。

“妈。”我走上前,喊了一声。

岳母愣了一下,扶了扶老花镜,才认出我。

“陈锋?你怎么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她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

“公司放假,就回来了。”我撒了个谎。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回家去,燕儿今天休息,在家呢。”她拉着我的手,往小区里走。

“妈,我来提。”我接过她手里的菜篮子。

很沉。

里面有鱼,有肉,还有各种蔬菜。

“你爸最近就爱吃我做的这个鱼,我天天去买新鲜的。”岳母絮絮叨叨地说着。

“爸他……身体怎么样?”我小心翼翼地问。

“老样子呗,高血压,心脏病,一把年纪了,都是老年病。就是脾气越来越犟,跟个小孩儿似的,天天跟我和你妈吵。”

“刘燕……她还好吗?”我终于问出了口。

岳母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小锋啊,”她叹了口气,“燕儿她……不容易。”

就这么一句,她没再多说。

但我全明白了。

爬上六楼,我已经气喘吁吁。

常年坐办公室,身体早就虚了。

岳母拿出钥匙,打开门。

“燕儿,你看谁回来了!”

我站在门口,有些紧张,手心里全是汗。

一个身影从客厅里走了出来。

是刘燕。

她穿着一身灰色的居家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素面朝天。

她比视频里,显得更瘦,眼窝深陷,脸色有些蜡黄。

看见我,她没有惊讶,也没有欣喜。

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

“回来了。”她说。

声音,和电话里一样,没什么起伏。

“嗯,回来了。”我挤出一个笑容。

气氛,有些尴尬。

岳母看出了不对劲,连忙打圆场:“哎呀,都站着干嘛,快进来。陈锋你坐了一夜车,肯定累了,快去洗把脸。燕儿,去给你倒杯水。”

我换了鞋,走进客厅。

家里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只是,感觉……少了点什么。

少了点生气。

我走进卫生间,用冷水冲了把脸。

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圈发黑,胡子拉碴,一脸倦容的男人。

我感到一阵陌生。

这是我吗?

这是那个意气风发,说要给老婆孩子一个美好未来的陈锋吗?

怎么看,都像一个刚刚打输了仗的,落魄的逃兵。

我走出卫生间,刘燕已经给我倒好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

她自己,则坐在沙发另一头,低着头,玩着手机。

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抱枕的距离。

却像隔着一条银河。

“诺诺呢?”我没话找话。

“上学。”

“哦。”

“爸妈呢?”

“我爸去公园下棋了,我妈去老年大学了。”

“哦。”

又是沉默。

这种沉默,比争吵更让人窒息。

我想跟她说点什么。

想跟她说,对不起。

想跟她说,我错了。

想跟她说,我想你了。

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连夜赶回来,不是为了接受审判,也不是为了乞求原谅。

我是回来“耕地”的。

可现在,我连锄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扛。

“你……”

“你……”

我们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你先说。”

“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我看着她的黑眼圈,心疼地问。

她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

她低下头,用手指抠着沙发上的线头,轻轻“嗯”了一声。

“工作上的事?”

她摇摇头。

“还是……家里的事?”

她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爸的病,很严重吗?”

“医生说还好,就是不能再受刺激。”

“诺诺呢?他是不是在学校受欺负了?”我把在校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说了出来。

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她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

“没有,小孩子闹着玩儿的。”她矢口否认。

我知道,她在撒谎。

她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没底。

“刘燕,”我往前挪了挪,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实话。你打电话跟我说‘地该耕了’,不就是想让我回来解决问题吗?”

我的语气,有些急了。

她被我的追问逼得有些无措,眼圈慢慢红了。

“解决?你怎么解决?”她声音不大,却充满了无力感,“你解决完了,再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烂摊子,还是我来收拾?”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了我的心脏。

原来,在她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不负责任的,甩手掌柜。

“我……”我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

因为,过去几年,我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做的。

客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这时候,门开了。

我妈哼着小曲儿,走了进来。

“咦?儿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看到我,她又惊又喜。

“刚到。”我站起身。

“哎呦,我的大宝贝儿子回来了!快让妈看看,瘦了,又瘦了!在上海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啊?”我妈拉着我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满眼都是心疼。

“挺好的,妈,我没瘦。”

“还说没瘦,脸都小了一圈了。刘燕,中午多做两个好菜,给陈锋好好补补!”我妈回头对刘-燕说。

刘燕站起身,低着头“嗯”了一声,走进了厨房。

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你爸呢?没跟你一起回来?”我妈问。

“没,他去公园了。”

“这个老头子,一天到晚就知道下棋。”我妈抱怨了一句,然后喜滋滋地坐到我旁边,“儿子,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请了几天假,还没定。”

“多待几天,多待几天好。你都快半年没回来了,诺诺都想你了。”

我想起在校门口看到的儿子,心里又是一阵刺痛。

“妈,诺诺他……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啊,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了。男孩子嘛,长大了,都这样。”我妈不以为意。

我意识到,家里人,可能都没发现诺诺的异常。

或者,他们发现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刘燕,她一定是知道的。

只是,她一个人,扛着,不知道该跟谁说。

中午,我爸也回来了。

看见我,他只是“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但我知道,他心里是高兴的。

他就是那种典型的中国式父亲,情感从不外露。

一顿午饭,吃得异常丰盛,也异常诡异。

我爸妈不停地给我夹菜,嘘寒问暖。

“多吃点这个鱼,你妈一大早去买的。”

“这个排骨,我炖了两个小时,烂得很。”

我埋头吃饭,像个完成任务的机器。

刘燕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偶尔给坐在我身边的诺诺夹一筷子菜。

诺诺放学回来了。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小声地喊了一句:“爸爸。”

就没有然后了。

他放下书包,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整个午饭过程,他一句话都没说。

我给他夹菜,他会小声说谢谢。

我问他学校的事,他只会回答“嗯”或者“不知道”。

他和我之间,隔着一堵厚厚的墙。

而这堵墙,是我亲手砌起来的。

饭桌上,我和刘燕,零交流。

我们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各自想着心事。

我妈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想找点话题。

“陈锋啊,你那个项目,做完了吗?上次听你说,挺重要的。”

“差不多了。”我含糊地回答。

“上海房价又涨了吧?你什么时候才能把诺诺接过去上学啊?”

这个问题,像一根导火索。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直沉默的刘燕,突然开口了。

“他不去上海。”

她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饭桌上瞬间安静了。

我爸妈都愣住了,看着她。

我也看着她。

“诺诺不去上海,我也不会去。”她抬起头,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陈锋,你要是觉得上海好,你就一个人在那儿待着吧。”

说完,她放下碗筷,站起身。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然后,她走进了卧室,关上了门。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我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想说什么,又看了看我爸的脸色,没敢说。

我爸的脸,沉得像要下雨。

他“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

“像什么样子!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当着孩子的面,甩脸子给谁看!”他冲着卧室的方向吼道。

诺诺被吓得一抖,手里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眼圈一下子红了,豆大的眼泪掉了下来。

他没哭出声,就是无声地流泪。

那样子,看得我心都碎了。

我再也坐不住了。

我站起身,走到诺诺身边,蹲下来,把他抱在怀里。

“诺诺不哭,爸爸回来了。”

他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不停地颤抖。

他把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压抑了很久的哭声,终于爆发了出来。

“爸爸……哇……他们都欺负我……说我是没爸爸的野孩子……”

他的哭诉,断断续续,像一把把尖刀,在我心上来回地割。

我抱着他,拍着他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我这个混蛋!

我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我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让我儿子在学校里被人欺负,被人骂“野孩子”!

我让我的妻子,一个人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和委屈!

我算什么男人!

我爸妈也慌了,围了过来。

“诺诺乖,不哭不哭,谁欺负你,告诉爷爷,爷爷去揍他!”

“怎么会这样呢?谁家孩子嘴这么碎!”

我抱着儿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觉得,自己是个天大的笑话。

我把诺诺哄睡着了。

他睡着了,还紧紧地抓着我的衣角,生怕我跑了。

我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挂着泪痕的小脸。

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

客厅里,我爸妈在小声地吵着。

“都怪你,刚才吼什么吼!把孩子都吓哭了!”是我妈的声音。

“我吼错了吗?你看她那态度!陈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摆着个臭脸给谁看?有委屈就说,憋在心里,谁知道?”是我爸。

“她那是委

屈吗?她那是绝望!你儿子一年到头在家几天?家里里里外外,老的少的,哪样不是她一个人在操心?她容易吗她!”

“那也是她自己选的!当初陈锋要去上海,她也没拦着啊!”

“她那是懂事!她是不想耽误你儿子的前程!你以为都像你,自私!”

我听着父母的争吵,心里更乱了。

我站起身,轻轻关上诺诺的房门,走到了主卧门口。

我抬起手,想敲门。

手却停在了半空中。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道歉吗?

“对不起”这三个字,此刻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保证吗?

“我以后一定多回家”,这种话,我自己都不信。

我站在门口,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手足无措。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刘燕站在门口,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冷漠,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哀伤。

“进来吧。”她说。

我跟着她走进卧室。

她走到窗边,背对着我。

“你都知道了?”她问。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学期就开始了。有几个调皮的孩子,看你总是不在家,就……就那么说诺诺。”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声音沙哑。

她转过身,看着我,突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用?”

“告诉你,让你在电话里,义正言辞地谴责几句?还是让你请两天假,回来找老师,找对方家长?”

“然后呢?你走了以后呢?那些孩子,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因为他有一个,只会‘出头’,却不会‘陪伴’的爸爸。”

她的话,字字诛心。

我无言以对。

“陈锋,你知道吗?我最怕的,不是诺诺被欺负。我最怕的,是他问我,‘妈妈,为什么别的同学的爸爸都能接他们放学,我的爸爸不行?’”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我只能骗他说,爸爸在很远的地方,打怪兽,赚大钱,以后要给我们买大房子。”

“可是,这个谎,我快要编不下去了。”

“他长大了,他懂事了,他知道,他的爸爸,只是不想要他了。”

“不,不是的!”我急忙否认,“我没有不想要他!我爱他!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这个家!”

“为了我们?”她冷笑一声,“陈锋,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你到底是‘为了我们’,还是为了你自己那个可怜的,不甘平庸的自尊心?”

我被她问住了。

是啊。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曾经以为,”她看着我,眼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我曾经以为,只要我守好这个家,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你就能安心在外面打拼。等你功成名就了,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

“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

“我们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大房子,什么名牌包。”

“诺诺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在他被欺负的时候,站出来保护他的爸爸。”

“爸妈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在他们生病的时候,在床边递杯水的儿子。”

“而我想要的……”

她顿住了,泣不成声。

“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在我累了的时候,能让我靠一下的,丈夫。”

“而不是一个,活在手机屏幕里的,‘假人’。”

她把诺诺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我。

我的心,彻底碎了。

我走上前,想抱抱她。

她却后退了一步,避开了。

“陈锋,”她擦干眼泪,看着我,眼神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决绝的平静,“我们离婚吧。”

我如遭雷击,愣在原地。

离婚?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轰然压下,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从来没想过,这两个字,会从刘燕的嘴里说出来。

我以为,无论我怎么样,她都会在原地等我。

我以为,我们的婚姻,坚不可摧。

“你……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们离婚吧。”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异常坚定,“这五年,我累了。我不想再等了。”

“不等了?不等什么?”

“不等那个虚无缥缈的‘未来’了。我只想过好现在。”

“陈锋,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你适合更好的,更广阔的天地。这个小县城,这个家,已经成了你的拖累。”

“你胡说!”我失控地吼道,“我没有觉得你们是拖累!你们是我的全部!”

“是吗?”她惨然一笑,“那你的‘全部’,在你心里,到底占了多大的分量?”

“你的工作,你的项目,你的同事,你的前途……这些东西,哪一个,不比我们重要?”

“诺诺被欺负了,你不知道。”

“爸生病了,你不知道。”

“我一个人,撑得快要垮了,你也不知道。”

“你只知道,你的K线是红是绿,你的报表好不好看。”

“陈锋,我们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她说的,和我之前想的,一模一样。

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的残忍。

“不……不要……燕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慌了,彻底慌了。

我冲上前,不顾她的挣扎,紧紧地抱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说离婚,求你了,别说这两个字!”我语无伦次,像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在我怀里,不再挣扎。

身体,却像冰一样冷。

“陈锋,”她幽幽地说,“地,不是一天荒的。心,也不是一天死的。”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下沉。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

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夜。

我一遍遍地回想,这五年来的点点滴滴。

我想起我每次回家,她故作轻松的笑容。

我想起我每次离开,她欲言又止的眼神。

我想起视频里,她越来越沉默的脸。

我才发现,她给过我无数次机会。

她用她的沉默,她的隐忍,她的懂事,一次次地,向我发出求救信号。

而我,这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却一次都没有接收到。

直到,她发出了最后通牒。

“地该耕了。”

那不是求救。

那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她希望我能听懂,能回来。

如果我这次没回来呢?

如果我像往常一样,敷衍几句,就挂了电话呢?

那等待我的,可能就不是一句“我们离婚吧”,而是一纸冰冷的,离婚协议书了。

我不敢想下去。

天亮了。

我爸妈,顶着两个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

他们显然也一夜没睡。

看到我,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刘燕也出来了。

她换了一身衣服,化了淡妆,遮住了憔憔悴。

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平静。

“我去上班了。”她说。

然后,她走到门口,换鞋。

我猛地站起身,冲到她面前。

“我们谈谈。”我说。

“没什么好谈的了。”

“有!”我抓住她的手腕,“给我一天时间。就一天。”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一丝松动。

“你想干什么?”

“你今天,别去上班了。我们一起,去接诺诺放学。”

她愣住了。

“然后呢?”

“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

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会拒绝。

最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下午四点半,我和刘燕,并排站在儿子小学的门口。

和昨天一样,我还是有些紧张。

但身边有了她,我心里,踏实了很多。

放学的铃声响起,孩子们像潮水一样,从校门里涌了出来。

我们很快就看到了诺诺。

他还是一个人,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

“诺诺!”我喊了一声。

他抬起头,看到我,愣了一下。

然后,他又看到了我身边的刘燕。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飞快地朝我们跑了过来。

“爸爸!妈妈!”他扑进我们怀里,一边一个,紧紧地抱着。

那一刻,我感觉,我那颗破碎的心,被一点点地,黏合了起来。

“今天,爸爸妈妈,一起接你放学。”我摸着他的头,笑着说。

他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灿烂的笑容。

有几个同学,从我们身边跑过,好奇地看着我们。

其中一个,我认出来了,就是昨天,诺诺说的,欺负他的那个小胖子。

小胖子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

我牵着诺诺的手,迎了上去。

我蹲下身,看着那个小胖子,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和善。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王浩。”小胖子有些害怕。

“王浩你好,我是陈诺的爸爸。”我说,“我听诺诺说,你们是好朋友,经常一起玩,是吗?”

王浩愣住了,看了看诺诺,又看了看我,点了点头。

“那太好了。”我笑着说,“叔叔今天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给诺诺带了好多好玩的玩具,你下午要不要来我们家,跟诺诺一起玩?”

王浩的眼睛亮了,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说定了,放学后,来叔叔家。”

我没有提任何关于“欺负”和“野孩子”的字眼。

我知道,对于孩子来说,简单粗暴的指责和对抗,只会适得其反。

我要让他们知道,陈诺,不是没有爸爸。

他的爸爸,回来了。

而且,是一个强大的,友善的,会保护他的爸爸。

我牵着诺诺的手,刘燕走在我另一边。

我们一家三口,走在夕阳下。

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我们要去哪儿?”刘燕问。

“去‘耕地’。”我笑着说。

我打了个车,报了一个地址。

是城郊的一个楼盘。

“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刘燕不解地问。

“看房子。”

“看房子?你看什么房子?你不是要在上海买房吗?”

“不买了。”我摇摇头,“上海的房子再好,也不是家。”

我带着他们,走进了售楼处。

一个售楼小姐,热情地迎了上来。

“先生,女士,看房吗?我们这里有高层,也有洋房。”

“我们看洋房。”我说,“一楼,带院子的那种。”

售楼小姐眼睛一亮,立刻带我们去看沙盘。

“先生您真有眼光,我们这个户型,是我们的楼王产品。一楼,赠送一个八十平的院子。”

我看着沙盘上那个小小的院子模型,仿佛已经看到了,刘燕在里面种满了花草,诺诺在草地上打滚,爸妈在院子里下棋喝茶的场景。

“就这个了。”我说。

“啊?”售楼小姐和刘燕,都愣住了。

“就这个户令,我们就要这一套。”我重复了一遍。

“先生,您……不再考虑一下?这个户型,总价不便宜。”

“不用考虑了。”我拿出银行卡,“可以刷卡吗?”

我卡里的钱,是我这几年,所有的积蓄。

我本来,是打算在上海付个首付的。

但现在,我有了更好的选择。

从售楼处出来,刘燕还像在梦里一样。

“陈锋,你疯了?”她拉住我,“那么多钱,你说买就买了?”

“没疯。”我看着她,认真地说,“燕儿,我知道,现在说再多‘对不起’都没用。我要用行动证明。”

“这个房子,就是我的第一步。”

“我要把我们家,搬到这里来。有一个大大的院子,你可以种你喜欢的花,诺诺可以养一只他一直想要的小狗,爸妈也不用再爬那六楼的楼梯了。”

“这块地,我们一家人,一起耕,好不好?”

她看着我,眼圈又红了。

但这一次,不是委屈,不是绝望。

是感动,是震撼。

“那你呢?”她问,“你的工作呢?你的前途呢?”

“我已经跟公司申请了,调到省城的分公司。”我说。

“省城?”

“嗯。虽然薪水会少一些,职位也会降一级。但是,从省城开车回我们这儿,一个半小时就够了。”

“我以后,可以每天回家。”

“我可以,每天接诺诺放学。周末,可以陪你去逛菜市场,陪爸妈去公园散步。”

“燕儿,我错过了五年,我不想再错过下去了。”

“上海的繁华,别人的羡慕,都他妈的是狗屁。我只要,我的老婆孩子,热炕头。”

我说着,自己都笑了。

有点粗俗,但,这就是我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刘燕看着我,看着我,突然,也笑了。

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伸出手,用力地,捶了一下我的胸口。

“陈锋,你这个混蛋!”

她骂着,却扑进了我的怀里,紧紧地抱住我。

我抱着她,也抱着我们失而复得的未来。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不是一套房子,一个承诺,就能完全解决的。

那块荒了五年的地,不是一天就能变得肥沃的。

它需要我,用以后漫长的岁月,用我的耐心,我的陪伴,我的爱,去慢慢地,重新耕耘。

去松土,去施肥,去浇水,去拔掉那些叫做“隔阂”“猜忌”“失望”的杂草。

这是一个漫长,且辛苦的过程。

但我,心甘情愿。

因为,这块地,是我的家。

是我的根。

是我陈锋,这辈子,最重要的,一片土地。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回我爸妈家。

我带着刘燕和诺诺,在县城最好的酒店,开了一间套房。

我告诉诺诺,这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探险。

小家伙兴奋得不得了,在柔软的地毯上,翻来滚去。

我和刘燕,坐在旁边,看着他笑,看着他闹。

我们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了。

洗完澡,诺诺很快就睡着了。

我和刘燕,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这个小县城的夜景。

没有上海的流光溢彩,只有零星的,温暖的灯火。

“你真的……都想好了?”她轻声问。

“嗯。”我从身后,轻轻地抱住她,“想好了。”

“放弃上海的一切,不后悔吗?”

“后悔。”我说。

她身体一僵。

“后悔没有早点回来。”我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闻着她头发上,熟悉的洗发水味道。

“燕儿,这几年,苦了你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她的手,覆在了我环在她腰间的手上。

我知道,她心里的那块坚冰,正在慢慢融化。

“那块地……”我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今晚,可以开始耕了吗?”

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她转过身,在我胸口,轻轻地,捶了一下。

“不正经。”

嘴上这么说,眼睛里,却有了光。

那是我熟悉的,久违了的,带着羞涩和期待的光。

我知道,我的家,回来了。

第二天,我正式开始了我“耕地”的计划。

我先是去了趟我岳父岳母家,把我买房和调回省城工作的决定,跟他们说了一遍。

两位老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岳父拍着我的肩膀,连说了三个“好”。

岳母则拉着刘燕的手,一个劲儿地说:“燕儿,你总算是,熬出头了。”

然后,我又回了自己家,跟爸妈坦白了一切。

我没有隐瞒诺诺被欺负的事,也没有隐瞒刘燕提出离婚的事。

我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爸听完,沉默了很久,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最后,他把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

“回来,就对了。”他说,“钱,什么时候都能赚。家,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我妈则抱着我,哭得稀里哗啦。

“我可怜的孙子,我可怜的儿媳妇……”

家庭内部的“思想工作”,算是做通了。

接下来,是更实际的问题。

房子的装修,工作的交接,搬家……

千头万绪。

但我,却前所未有地,充满了干劲。

因为我清楚地知道,我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靠近我的家。

我请的假,很快就到了。

我必须回一趟上海,办理离职和交接手续。

临走前一晚,刘燕帮我收拾行李。

还是那个小小的行李箱,但这一次,里面装满了她给我准备的东西。

家乡的特产,我爱吃的零食,还有她亲手织的一条围巾。

“上海早晚温差大,别冻着了。”她说。

“嗯。”我点点头。

“手续办完了,就早点回来。”

“嗯。”

“我等你。”

“嗯。”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一个“嗯”字。

我拉她入怀,紧紧抱着。

“老婆,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回到上海,走进那个我奋斗了五年的写字楼。

一切,都恍如隔世。

同事们看到我,都很惊讶。

“锋哥,你这几天干嘛去了?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回家了。”我笑着说。

“回家?回什么家啊?你老家不是在外地吗?”

“对啊,回我真正的家。”

我向老王,递交了辞职信。

他很惊讶,但更多的是理解。

“想好了?”

“想好了。”

“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在哪儿,都是发光。有空,回来看看兄弟们。”

“一定。”

交接工作,异常顺利。

我花了一个星期,把手头所有的项目,都交接得清清楚楚。

离开公司的那天,部门的同事,给我办了个小小的欢送会。

大家喝了很多酒,说了好多话。

他们羡慕我,能有勇气,放下这一切。

他们也祝福我,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散场的时候,我一个人,走在上海的街头。

看着这片我曾经爱过,也恨过的,繁华的都市。

我没有一丝留恋。

我知道,我的战场,已经不在于此了。

我的战场,在那个小县城。

在那间带院子的房子里。

在那块,等待我用一生去耕耘的,名叫“家”的土地上。

我买了回家的车票。

这一次,是白天。

阳光,透过车窗,照在我的脸上。

温暖,而明亮。

我给刘燕发了条微信。

“老婆,我回家了。”

她秒回。

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我们的儿子诺诺,抱着一只毛茸茸的金毛幼犬,笑得合不拢嘴。

照片的背景,是我们新家的那个,洒满阳光的院子。

我看着照片,也笑了。

我知道,我的下半生,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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