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夫妻 (2012) - 豆瓣电影

午夜场的电影

凌晨两点零三分，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像一把冷白色的手术刀，精准地划破了卧室的黑暗。

我睁开眼，几乎是本能地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谢亦诚。他睡得很沉，呼吸均匀，温热的身体隔着薄被传来安稳的暖意。我们结婚三年，他总是这样，头一沾枕头就能睡着，像个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孩子。

屏幕上，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悬停着。我没有备注，但那个头像，一张逆光下只看得到清瘦轮廓的侧脸，化成灰我也认得——苏杳，谢亦诚藏在心底，从未真正抹去的白月光。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缓慢，但致命地收紧。我没有立刻点开，而是先将手机亮度调到最低，然后悄无声息地坐起身，用被子在我和谢亦诚之间隔出一道小小的屏障。

做完这一切，我才深吸一口气，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了那条消息。

一张照片。

没有配任何文字，只有一张照片。

背景是一家酒店的房间，纯白色的床单和枕头，高级灰的床头软包。谢亦诚侧躺着，似乎已经睡着了，眼睫安静地垂着，侧脸的线条在暖黄色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柔和。他赤着上半身，肌理分明的背部和手臂线条一览无遗，被子只松松垮垮地盖到腰际。

这张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微妙，带着一种亲昵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拍摄者无疑就躺在他的身边，甚至可能就靠在他的枕头上。

照片的右下角，一截白皙纤细的手指漫不经心地闯入镜头，指甲上涂着通透的裸色甲油。我认得，那是苏杳的手。上个月，谢亦诚还在同学群里给苏杳的一张画展宣传照点了赞，照片里她端着香槟，露出的就是这样一双精心养护的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卧室里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嗡”声，和身旁男人平稳的呼吸声。一切都和过去的每一个夜晚一样，安宁，静谧。

可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了。

我没有哭，甚至没有感觉到愤怒。一种极致的冷静包裹了我，像冬天跳进冰湖，瞬间的刺骨之后，是彻底的麻木。我的大脑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开始疯狂地分析信息。

时间。照片右下角有不易察觉的水印，显示拍摄时间是今晚十一点四十五分。而谢亦诚是十一点半到家的。他说公司临时加项目会，他和几个同事在外面吃了宵夜，喝了点酒，所以回来晚了。

地点。这不是我们家。床单的织法和枕头的蓬松度，都指向五星级酒店。

人物。我的丈夫，谢亦诚。以及那个只露出一截手指，却无处不在的女人，苏杳。

我慢慢地，一帧一帧地放大照片，像一个法医在检查一具冰冷的尸体。谢亦诚手腕上戴着我送他的三十岁生日礼物，那块百达翡丽的表，他几乎从不离身。他脖颈处有一颗很淡的痣，位置也完全吻合。

这不是P图，不是恶作剧。这是事实。

一个血淋淋的，被精心包装后，在午夜时分精准投递到我眼前的“献礼”。

苏杳甚至懒得说一句挑衅的话。她知道，这张照片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刀。它无声地宣告着她的胜利，嘲讽着我的愚蠢。看，你拥有的男人，此刻正在我的枕边安睡。你视若珍宝的婚姻，不过是我随时可以戳破的泡沫。

我将照片保存下来，连带着那个陌生号码，一并存进了加密相册。然后，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手机重新调成静音，放回床头柜，躺下。

身旁的谢亦诚似乎在梦中感觉到了凉意，无意识地朝我这边靠了靠，手臂熟稔地环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带。

他的身体依旧温热，带着我熟悉的淡淡木质香。可这一刻，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他与我相贴的皮肤，一路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冻结在心脏。

我闭上眼，在黑暗中，那张照片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我知道，这场午夜场的电影，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我，不能只是一个观众。

完美的谎言

清晨六点半，生物钟准时将我唤醒。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白色的墙壁上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光痕。

谢亦诚还在睡。宿醉让他比平时睡得更沉。

我像往常一样，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换上运动服。在穿衣镜前，我看到了自己。阮攸宁，三十岁，资深品牌策划，永远得体，永远冷静。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平静，没有一丝裂痕。

出门晨跑了五公里，大汗淋漓的快感让大脑的缺氧状态得到了缓解。回到家，我煮了咖啡，烤了吐司，还给谢亦诚熬了一碗解酒的蜂蜜水。

七点四十五分，谢亦诚终于揉着太阳穴，一脸疲惫地走出卧室。

“醒了？头还疼吗？喝点蜂蜜水。”我将温热的水杯递到他手里，语气和缓，就像过去任何一个关心宿醉丈夫的清晨。

他接过水杯，大口喝下，喉结滚动。“好多了。昨晚也不知道怎么了，被老张他们灌了几杯，回来就断片了。”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和依赖，“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你睡得很沉。”我将煎好的鸡蛋推到他面前，状似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昨晚有个陌生号码给我发了张照片，好像是你。”

谢亦诚拿叉子的手，停顿了零点一秒。

这个停顿很短，短到如果不是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几乎无法察觉。

“照片？什么照片？”他抬起头，脸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和困惑。

我没有立刻拿出手机，而是给了他一个缓冲和编织谎言的时间。我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那张照片，然后将屏幕转向他，平静地放在餐桌中央。

“这个。”

谢亦诚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瞳孔在瞬间有微不可察的收缩。他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这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他没有立刻拿起手机，而是先皱起了眉，身体微微后倾，拉开了一点与照片的距离，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这……这是哪里？”他先发问，试图掌握主动权，“这谁发给你的？恶作剧吧？”

“一个陌生号码，”我淡淡地说，“你看，这人是不是你？”

他终于拿起了我的手机，指尖划过屏幕，将照片放大又缩小，仿佛在认真辨认。“是有点像我……但这什么时候拍的？昨晚我跟老张、李阳他们一起吃饭，后来喝多了，老张说他家就在附近，就扶我过去他那儿的客房睡了一会儿，醒了酒才自己打车回来的。”

一个完美的、无懈可击的谎言。

他提到了具体的人名，老张和李阳，都是他公司的核心同事，也是我们的共同朋友。他解释了为什么会在外面的床上，也解释了为什么会喝酒。整个逻辑链条是闭合的。

“哦？张哥家什么时候装修成这样了？我记得他家是中式风格。”我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滚烫的液体让我的思路更加清晰。

“他……他那是给他父母准备的婚房，刚装修好，还没住进去。北欧风，就你喜欢的那种。”谢亦诚的语速很快，似乎急于让这个解释显得更可信。

“这样啊，”我点点头，收回手机，“那发照片的人会是谁呢？张哥的恶作剧？”

“肯定是！”谢亦诚立刻抓住这个台阶，脸上露出恼怒的神情，“这老张，越来越没谱了！肯定是趁我睡着了拍的，还不知道发给了谁。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

他演得很好。愤怒、无奈、还有一丝被朋友出卖的难堪。一个正常的丈夫在面对这种情况时，该有的反应他都有。

如果我没有看到照片右下角那截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如果我不知道苏杳的存在，或许我真的会信。

但我偏偏知道。

“行了，多大点事，”我反过来“安慰”他，将这件事轻轻揭过，“估计就是朋友间开个玩笑。不过你下次还是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立刻握住我的手，眼神里满是感动和愧疚：“攸宁，还是你最懂事，谢谢你相信我。我以后一定注意。”

“快吃吧，不然上班要迟到了。”我抽回手，低头切着盘子里的煎蛋，没有再看他。

一顿早饭，在诡异的和谐中结束。

他出门前，像往常一样拥抱我，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他的嘴唇是温的，气息里还残留着牙膏的薄荷味。

“对了，”他走到玄关换鞋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这周末你闺蜜佳禾不是约我们去她家看新来的小猫吗？我可能去不了了。”

“怎么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好像有点过敏，昨天在外面就一直打喷嚏，估计是换季。你知道的，我对猫毛过敏得厉害。”他一边说，一边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鼻子。

我站在客厅，看着他系鞋带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

我对猫毛过敏，是谢亦诚追我的时候就知道的事。而他，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和我一样，对所有带毛的动物敬而远之。我们家里，连一根多余的毛都看不见。

他说他对猫毛过敏。

可是，苏杳的朋友圈里，两个月前，就晒过一只新买的布偶猫。

我甚至不用去求证，就能清晰地回忆起那张被我放大了无数倍的照片里，床头柜和墙壁的夹角处，那个模糊但能辨认出形状的——猫抓板。

谎言说出口的那一刻是轻松的，但它需要无数个新的谎言去维持。

而每一个新的谎言，都是一把递到我手里的，更锋利的刀。

猎手的伪装

关上门，谢亦诚离开后留下的温情假象，像空气一样消散。

我没有去公司。我给总监打了个电话，说家里有点急事，请了一天假。总监知道我从不是个会无故缺勤的人，立刻就批了。

我需要时间，需要一个绝对安静的环境，来思考我的下一步。

坐在空无一人的客厅里，我没有再去看那张照片。它已经像一枚芯片，植入了我的大脑。我需要做的，不是反复回味背叛的痛苦，而是拆解它，分析它，找到它的来源和目的。

苏杳为什么要把照片发给我？

示威？挑衅？逼我主动退出？

作为一个专业的品牌策划，我习惯于从用户的行为去反推他的动机。苏杳的行为，无疑是一次精准的“品牌投放”。她的“目标用户”是我，投放的“物料”是照片，期待达成的“KPI”，就是我和谢亦诚关系的破裂。

但她选择的方式，不是直接对峙，而是暗中投毒。这说明，她还没有十足的把握，或者说，谢亦诚还没有给她一个明确的、可以让她站到台前的承诺。她在试探，试探我的反应，也试探谢亦诚的态度。

如果我大吵大闹，变成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女人，正中她的下怀。谢亦诚会觉得我不可理喻，而她，则可以顺理成章地扮演那个“善解人意”的安慰者。

所以，我不能闹。至少现在不能。

我打开电脑，登录了谢亦诚的邮箱。密码是我的生日，他设置的，曾让我觉得无比甜蜜。讽刺的是，此刻它成了我刺探真相的钥匙。

收件箱里很干净，都是工作邮件。我没有停，直接点开了“已删除邮件”和“垃圾箱”。

一封来自某画廊租赁中介的合同草稿，静静地躺在垃圾箱里。邮件发送时间是半个月前。合同的承租方，是“苏杳艺术工作室”。

我点开附件，一目十行地扫过。画廊地址在市中心一个租金高昂的艺术园区，年租金加装修预估，至少需要两百万。

苏杳只是个没什么名气的自由艺术家，她的画，据我所知，最多只能卖到五位数一幅。她从哪里来的这笔钱？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

我关掉邮箱，转而登录了我们的网上银行。我们有一张联名账户，里面存着我们这几年攒下的积蓄，原本是打算年底换一套学区房的。这张卡的日常开销由我负责，但谢亦诚也有操作权限。

我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近半年的流水明细。

一笔又一笔的“理财赎回”，每一笔都是整数的五十万。总共四笔，合计两百万。转账时间，集中在最近一个月。而收款账户，我不用去查，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心脏像是被泡进了冰水里，一点点失去知觉。

如果说，那张床照是对我情感的凌迟，那么这二百万的转账记录，就是对我整个家庭根基的釜底抽薪。

他不仅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还动用了我们共同的未来。

我坐在沙发上，从中午一直坐到黄昏。夕阳的余晖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终于想明白了一切。苏杳为什么敢这么嚣张？因为她手里握着的，不仅是谢亦诚的爱，还有他的钱。她要开画廊，要实现她的艺术梦想，而谢亦诚，就是她最大的“投资人”。这张照片，既是示威，也是一种催促。她在逼谢亦诚做出选择。

傍晚，我给闺蜜佳禾打了个电话。

“攸宁？怎么了？听你声音不太对。”佳禾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没事，”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就是想跟你说，这周末我一个人过去看你的猫。亦诚他……最近接了个很急的项目，要加班。”

我没有说“过敏”，而是换了一个更牢靠的借口。从现在开始，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成为未来计划的一部分。

“加班？又是加班！”佳禾在那头抱怨，“他都快成工作狂了。行吧，你一个人来，我正好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走到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世界地图，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图钉，标记着我和谢亦诚去过的地方，以及我们计划要去的地方。

我曾以为，我们会一步步走遍整个世界。

现在我明白了，他的世界，早就有了新的航线。

我给谢亦诚发了条微信：“老公，晚上想吃你做的可乐鸡翅了。”

几秒后，他回复了一个“好”字，后面跟着一个“爱心”的表情。

晚上七点，谢亦诚准时提着菜回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系上我买的情侣围裙，在厨房里忙碌，身影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可靠。

我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熟练地给鸡翅焯水，炒糖色。一切都和从前一样，温馨得像一幅画。

“在想什么？”他注意到我的目光，回头冲我一笑。

“在想，我们公司最近要策划一个大型的品牌发布会，就在你们设计院的那个新地标建筑里，总监想让我来牵头。可能未来一个月会很忙，经常要加班。”我微笑着说，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兴奋和期待。

这是我的伪装。一个投入事业、无暇他顾的妻子形象。

“真的？那太好了！”谢亦诚的眼睛亮了，“攸宁，你早就该做这种大项目了！别担心家里，有我呢。你忙你的，我全力支持！”

他笑得那么真诚，那么为我高兴。

我看着他，也笑了。

只是我的笑意，未达眼底。

猎人，已经穿好了她的伪装。现在，是时候布置陷阱了。

冰山下的资金流

接下来的两周，我和谢亦诚进入了一种全新的“相处模式”。

我真的开始“忙”了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周末也以“去项目现场勘景”或“跟团队开脑暴会”为由出门。我把那套尘封已久的专业摄影设备重新翻了出来，每天背着沉重的相机包，扮演一个尽职尽责的品牌策划。

而谢亦诚，则扮演着一个“全力支持妻子事业”的完美丈夫。他包揽了大部分家务，每天晚上都会等我回家，无论多晚，都会给我留一盏灯，热一碗汤。

我们之间的交流变少了，但温情却似乎更浓了。他会心疼地帮我揉捏酸痛的肩膀，会在我累得睡着后，悄悄帮我卸妆。

有一次，他抱着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老婆，你这么拼，我压力好大。感觉我就像个吃软饭的。”

我靠在他怀里，轻声说：“我们是夫妻，谁的成就，不都是我们共同的吗？”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用力地把我抱紧，声音有些沙哑：“攸宁，你真好。”

是啊，我真好。好到可以眼睁睁看着你，用我们共同的积蓄，去为另一个女人的梦想添砖加瓦。

我的“项目勘景”，其实是去了苏杳即将开业的那个画廊。它坐落在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艺术园区，红砖墙，落地窗，充满了工业风和艺术感。画廊正在进行最后的软装，门口挂着“即将开幕，敬请期待”的横幅。

我以一个“对场地感兴趣的潜在客户”身份，和园区物业聊了很久。物业大姐很健谈，她告诉我，租下这个场地的苏小姐“年轻有为”，而且“男朋友对她特别好”。

“装修队的人都说，她那个男朋友几乎天天都来监工，比苏小姐自己还上心。从设计图到每一块木地板的颜色，都亲自把关。一看就是用了心的。”大姐一脸羡慕地说。

我戴着口罩和棒球帽，站在画廊的玻璃门外，看着里面进进出出的工人。我甚至能想象出谢亦诚站在这里的样子。他是一个出色的建筑设计师，对空间、光影和材质有着近乎偏执的追求。把这个画廊打造成他理想中的样子，对他而言，或许就像完成一件心爱的艺术品。

一件，送给苏杳的艺术品。

我的调查，远不止于此。

我花钱请了一个私家侦探。要求很简单：我不需要他们出轨的亲密照片，我只需要谢亦诚和苏杳同框出现的，以及谢亦诚出入画廊的所有影像资料。

同时，我利用自己的人脉，联系上了一家顶级的会计师事务所的朋友。我将那二百万的转账记录发给她，请她帮我确认一件事：在目前的婚姻法框架下，这笔未经我同意的“赠与”，是否可以被认定为夫妻共同财产的非法转移。

朋友很快给了我肯定的答复，并且给了我更专业的建议：立刻进行财产保全。

但我没有。

现在还不是时候。打草惊蛇，只会让谢亦诚和苏杳提高警惕。我要的，不是追回这笔钱这么简单。我要的是一场彻底的清算。

侦探的效率很高，三天后，第一批资料就发到了我的加密邮箱。照片和视频里，谢亦诚和苏杳并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他们像一对合作默契的伙伴，一起挑选装饰品，一起和施工队沟通。但那种旁若无人的默契，比任何拥抱亲吻都更刺眼。

其中一张照片，是在一家咖啡馆拍的。苏杳仰着脸，看着谢亦诚，眼睛里亮晶晶的，充满了崇拜和爱慕。而谢亦诚低着头，正在用笔在图纸上修改着什么，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岁月静好。

如果我是一个路人，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对多么般配的璧人。

我把这些照片、视频，连同银行的转账记录截图，分门别类地保存在一个独立的文件夹里。文件夹的名字，我命名为：“最后的献礼”。

这个过程中，苏杳又给我发过两次消息。一次是一张画廊内部的照片，配文：“快好了。”另一次，是一只布偶猫的照片，它正懒洋洋地趴在一个画架旁。

我一次都没有回复。

我的沉默，显然让苏杳感到了不安。她就像一个在黑暗中出拳的拳击手，每一拳都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回响。她不知道我到底看到了多少，知道了多少。这种未知，会让她比我更加煎熬。

而谢亦诚，对我毫无防备。他沉浸在我为他营造的“贤妻”假象里，甚至开始规划起我们的未来。

那天晚上，他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攸宁，等你的项目忙完了，我们去一趟瑞士吧。我一直想带你去看马特洪峰的日出。”

我闭着眼，轻声说：“好啊。”

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底，冰山碎裂的声音。

那不是融化，是彻底的崩塌。

他描绘着我们的未来，却用我们的现在，去填补他和他白月光的过去。

原来，极致的虚伪，真的可以伪装成深情。

生日会的请柬

距离谢亦诚三十二岁生日，还有一周。

往年，他的生日都是我一手操办。请他最要好的朋友，订他最喜欢的餐厅，准备一份他念叨了很久的礼物。我享受那种为他制造惊喜的感觉。

今年，我决定玩一次大的。

周六的早上，我特意起晚了一点。谢亦诚已经做好了早餐，正坐在餐桌旁看一本建筑杂志。阳光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温暖。

“老公，”我走过去，从背后环住他的脖子，语气里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下周六你生日，我给你策划一个生日派对怎么样？”

谢亦诚放下杂志，有些惊讶地回头：“派对？不用那么麻烦吧，我们像往年一样，叫上几个朋友吃顿饭就好了。你最近这么忙，别累着了。”

“不麻烦，”我笑着说，“就当是我那个‘品牌发布会’项目的实战演练了。场地、流程、物料，我全包了。你只需要当好你帅气的主角就行。”

我的热情和坚持，让他无法拒绝。他眼神里的感动几乎要溢出来。

“攸宁，你对我太好了。”他握住我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

“那当然，”我歪着头看他，“对了，宾客名单你来定。把你想请的朋友都列出来，我来发请柬。”

他点点头，立刻拿来纸笔，开始写名单。老张、李阳……一个个熟悉的名字从他的笔下流出。他写得很认真，写完一个，还会抬头看我一眼，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

写到最后，他停顿了一下，笔尖悬在纸上，显得有些犹豫。

我看着他，心里明镜似的。

“怎么了？还有谁？”我柔声问。

“苏杳……她最近回国了，我们同学群里都见过了。她也算是我们的老同学，你看，要不要请她？”他用一种商量的、试探的口吻问道。

我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大度”和“豁达”。

“当然要请啊！都是老同学，她回国了，我们还没给她接风呢。正好趁你生日热闹一下。把她联系方式给我，我亲自给她发请柬。”

我的爽快，显然超出了谢亦诚的预料。他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好，我待会儿把她微信推给你。”他轻松地说，仿佛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

他以为，我的“懂事”是没有底线的。他以为，我真的已经把苏杳当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老同学”。

他不知道，这张请柬，不是橄榄枝，而是战书。

接下来的几天，我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生日派对”的策划中。我真的把它当成了一个顶级的品牌项目来做。

我包下了城中一家顶楼酒吧的露台，视野绝佳，可以将整个城市的夜景尽收眼底。我请了专业的花艺师和灯光师，定制了派对的主题——“筑梦·亦诚”。每一个细节，都围绕着谢亦诚的职业和他名字的谐音。

我甚至为派对设计了全套的VI（视觉识别系统），从电子请柬到现场的指示牌、伴手礼，都充满了高级的设计感。

谢亦诚看到我的设计稿时，惊叹不已。“攸宁，你简直是个天才！这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商业发布会都要用心。”

我笑了笑：“因为这次的‘品牌’，是独一无二的。”

是的，独一无二。我要让所有人都看到，这个“品牌”，是如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我亲自给苏杳发了请柬。她的微信头像是那只布偶猫。

“苏杳你好，我是阮攸宁。下周六是亦诚的生日，我们准备在云顶露台办个生日派对，诚挚地邀请你来参加。”我的措辞，官方而客气。

她几乎是秒回：“攸宁你好！当然要去，谢谢你的邀请。亦诚能有你这样的妻子，真是他的福气。”

后面还跟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好一朵玲珑剔透的解语花。

我没有再回复。

生日会前一天，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就绪。晚上，我借口要去现场做最后的检查，提前出了门。

我没有去酒吧，而是开车去了佳禾家。

佳禾一开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掉项目里了呢。”

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从她脚边探出头，好奇地打量着我。是那只她新养的银渐层。

我蹲下身，伸出手。小猫犹豫了一下，走过来，用它的小鼻子嗅了嗅我的指尖，然后亲昵地蹭了蹭。

佳禾惊讶地张大了嘴：“天呐，攸宁，你不是对猫毛过敏吗？谢亦诚说的啊，当年他还因为这个，拒绝了我们好几次的宠物店之约呢！”

我抬起头，看着佳禾，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第一个真实的、带着一丝悲凉的笑容。

“佳禾，他不过敏。”我说，“过敏的，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他不是对我撒谎。他只是，把我的过敏，当成了他自己的。这样，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拒绝所有可能让他“过敏”的场合，然后奔赴那个真正让他“心动”的源头。

我轻轻抚摸着小猫柔软的毛发，它舒服地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看，连猫都知道，谁是真心的，谁是假意的。

而我的丈夫，却不知道。

最后的献礼

生日派对当晚，云顶露台被布置得像一个梦幻的星空花园。

轻柔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宾客们衣着光鲜，谈笑风生。谢亦诚穿着我为他挑选的Armani西装，站在人群中央，容光焕发，俨然是全场的焦点。

我挽着他的手臂，以女主人的身份，微笑着同每一位来宾致意。

“亦诚，你真是娶了个神仙太太！这场地，这品味，绝了！”老张端着酒杯，大声赞叹。

谢亦诚一脸骄傲地看着我，紧了紧我的手：“那当然，攸宁一直是我最大的骄傲。”

我冲他甜甜一笑，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杳来了。

她穿了一条白色的吊带长裙，外面罩着一件米色的羊绒开衫，长发微卷，妆容清淡，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百合花。她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她没有立刻走向我们，而是在门口站定，目光在人群中搜索，最后，精准地落在了谢亦诚身上。那眼神，带着一丝幽怨，一丝委屈，还有一丝旁若无人的亲密。

谢亦诚在看到她的瞬间，眼神明显地亮了一下，但随即又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

我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他无意识地握紧了。

“去吧，老同学来了，不去打个招呼吗？”我体贴地松开手，微笑着推了他一下。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苏杳走了过去。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隔着几步远的距离交谈。苏杳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不知道说了什么，谢亦诚也笑了起来，气氛看起来很融洽。

佳禾端着两杯香槟走到我身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我：“那就是传说中的白月光？段位挺高啊，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

“别急，”我接过香槟，轻轻晃了晃杯中金黄的液体，“好戏，还在后头。”

派对的气氛在主持人的带动下，逐渐走向高潮。朋友们轮流上台，讲述着和谢亦诚之间的趣事，引来阵阵笑声。

终于，主持人用一种激动人心的语调说道：“接下来，有请我们今晚最重要的人物，亦诚的妻子，也是这场完美派对的总策划师——阮攸宁女士！她为我们的寿星，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在所有人的掌声中，我提着裙摆，缓缓走上台。

我接过话筒，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谢亦诚的脸上。他正一脸爱意和期待地看着我。他的身边，站着同样面带微笑的苏杳。

“谢谢大家来参加亦诚的生日派对，”我开口，声音清晰而稳定，“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一直以为，我非常了解我的丈夫。我知道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知道他的梦想，也知道他的脆弱。为了给他最好的，我一直在努力。”

台下响起一阵善意的笑声和掌声。

“今天，我也为他准备了一份礼物。这份礼物，记录了我们之间一些……非常重要的时刻。我想，是时候和大家一起分享了。”

我冲着后台的灯光师比了一个手势。

露台中央的巨幅LED屏幕，瞬间亮起。

出现的，不是我们甜蜜的合照，也不是温馨的旅行vlog。

屏幕上，一张高清的照片赫然出现——谢亦诚赤裸着上身，在酒店的床上熟睡。照片的右下角，那截涂着裸色甲油的手指，清晰可见。

全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音乐停了。交谈声停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张巨大的照片上。

谢亦诚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尽褪，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屏幕，又猛地转头看向我。

苏杳的脸色也刷地一下变得惨白，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将自己的手藏到了身后。

我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对着话筒，用一种平静到近乎冷酷的语调说：

“这是半个月前，我收到的照片。来自苏杳小姐。当时，亦诚告诉我，他跟同事喝酒，在朋友家的客房睡着了。”

我的话音刚落，屏幕上的画面切换了。

是苏杳发给我的那几条挑衅微信的截图。“快好了。”“它也很想你。”配着画廊和猫的照片。

“苏杳小姐似乎很喜欢跟我分享她的生活。比如，她即将开幕的画廊。”

屏幕再次切换。这一次，是画廊的租赁合同，承租方“苏杳”两个字被红圈标出。紧接着，是一张张银行的流水截图，那四笔五十万的转账记录，收款方和付款方的名字，清晰无比。

“我很为苏杳小姐高兴，年纪轻轻就能实现自己的艺术梦想。只是我很好奇，这启动资金，是从哪里来的。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是我的先生，谢亦诚先生，如此慷慨地挪用了我们准备买房的夫妻共同财产，共计二百万元，‘赠与’给了苏杳小姐。”

“哗——”

台下彻底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用震惊、鄙夷、复杂的目光，在谢亦诚和苏杳之间来回扫视。

“攸宁！你疯了！你在干什么！”谢亦诚终于反应过来，他冲上台，想来抢我的话筒，脸上满是惊恐和愤怒。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我没疯，谢亦诚。我只是，想把这份‘最后的献礼’，送给你。”

屏幕上，开始播放我请私家侦探拍的视频。谢亦诚和苏杳在咖啡馆相视而笑，在建材市场一起挑选材料，在画廊门口一起监工……一幕一幕，无声地诉说着他们之间“纯洁”的友谊。

“你告诉我，你对猫毛过敏，所以不能陪我去佳禾家。原来，你的过敏，是选择性的。只对我的猫过敏，不对苏杳小姐的猫过敏。”

我的目光，直直地射向脸色灰败的苏杳。

她大概从未想过，我没有选择私下跟她对质，而是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将她精心营造的“清冷白月光”人设，在众目睽睽之下，撕得粉碎。

“阮攸宁！你给我停下！”谢亦诚嘶吼着，像一头困兽。

“该停下的人，是你，谢亦诚。”我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三年的婚姻，我阮攸宁自问，问心无愧。我成全你的梦想，支持你的事业，包容你的过去。我以为，我们是家人，是伙伴。可你，却用我们的家，去给你的白月光筑巢。”

屏幕上，最后的画面定格了。是我在律师事务所签下离婚协议和财产诉讼申请的侧影。

“所以，在你三十二岁生日的今天，我送你两份礼物。”

“第一，是自由。离婚协议书，我的律师明天会送到你的公司。关于你非法转移的两百万共同财产，以及婚内出轨的证据，我们法庭上见。”

“第二，”我解开手腕上那块他送我的情侣手链，随手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是成全。祝你和你的白月光，百年好合。”

说完，我扔掉话筒，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挺直背脊，一步一步走下台。

我没有再看谢亦诚一眼，也没有再看苏杳一眼。

当我走到门口时，一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叫住了我。

“阮小姐，请留步。”

我回头，认出他是今天派对的特邀贵宾，国内顶尖地产集团“华瑞”的副总裁，也是谢亦诚设计院最重要的甲方。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眼神里满是欣赏：“阮小姐，你今晚的这场‘发布会’，是我见过最精彩、最果断、执行力最强的一场。我们集团的文旅新项目，正缺一个你这样的品牌总监。有没有兴趣，明天来我办公室聊聊？”

我接过名片，看着上面烫金的字样，终于，发自内心地笑了。

“我的荣幸。”

我转身，走入电梯，将身后那场分崩离析的闹剧，彻底关在门外。

电梯平稳下行，镜面映出我的脸。妆容精致，眼神明亮。

失去一个谎话连篇的男人，和一段千疮百孔的婚姻。

赢得的，是崭新的事业，和找回自我的自由。

这笔交易，是我这三十年来，做得最划算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