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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的嫂子4》电影免费高清完整版_92电影网

cac55 2025-11-03 19:01 3 浏览

年放电影,我和嫂子坐在最后一排,她的手悄悄放了上来

多年以后,当我已是两鬓斑白,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偶然听说林秀嫂子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时,我才终于彻底读懂了年那个夏天,她隔着浴室氤氲的水汽,冲我露出的那个微笑,以及那轻轻招动的手指。

那之后的整整三十年,那个微笑像一道刻在我青春记忆里的烙印,滚烫、神秘,又带着一丝难言的沉重。它不是少年绮梦里的暧昧邀请,而是一场无声的托付,一次绝望中的呼救。它将我,一个十七岁的毛头小子,卷入了一个成年人世界的秘密漩涡,让我提前品尝了忠诚、恐惧与守护的滋味,也最终改变了我们两家人的命运轨迹。

可这一切,都要从那个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午后说起,从一阵单调的蝉鸣,和我一个愚蠢、冲动、足以让我悔恨终生的错误开始。

第1章 那个微笑

年的夏天,空气里永远漂浮着三种味道:柏油路被太阳晒化的焦糊味,街角国营冰棍厂飘出的甜腻味,以及我们大杂院里,各家厨房混合出的油盐酱醋味。我叫陈东,那年十七岁,正在读高二,人生最大的烦恼,除了做不完的数学题,就是如何熬过这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暑热。

我们家和王建军家是邻居,两家的房子背靠背,就隔着一道薄薄的砖墙,谁家晚上炒菜多放了点蒜,另一家都能闻得一清二楚。王建军比我大十来岁,在城东的纺织厂当一名机修工,人长得高高大大,说话嗓门也亮,浑身有股使不完的劲儿。他就是我们院里那种典型的“爷们儿”,讲义气,好面子,但也带着点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

而他的媳妇,我们都喊她林秀嫂子。

林秀嫂子和王建军,或者说和我们整个大杂院,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不像院里其他的婶子大娘,嗓门洪亮,爱凑在一起说东家长西家短。她总是安安静静的,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看人的时候眼神总是很温柔,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她说话声音不大,软软糯糯的,像春天刚抽芽的柳条。听我妈说,林秀嫂子是城里长大的,读过高中,要不是因为家里成分问题,当年是能考大学的。

她嫁给王建军,在我们院里算是一桩不大不小的奇闻。一个文化人,怎么就跟了王建军这么个粗人?我妈她们私下里议论过,大多归结为“缘分”二字,但言语间总透着点惋惜。

我对林秀嫂子的印象,大多是一些零碎的画面拼接成的。比如,她总爱在窗台上养一盆茉莉花,每天清晨都会细心地浇水、修剪;比如,她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看书,手里捧着的书,书皮都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再比如,王建G和工友们在院里喝酒划拳,闹得震天响时,她只是默默地从屋里端出一盘花生米,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去,脸上看不出喜怒。

她身上有种与这个喧闹、粗粝的环境不相符的宁静和……忧郁。

那天下午,我刚睡醒午觉,浑身是汗,黏糊糊的难受。我妈让我去院子里的水井打桶水冲个凉,可井边排着队,几个大妈正一边洗衣一边扯着闲篇。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无意识地在院里扫荡。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邻家那扇虚掩着的窗。

那是王建军家卫生间的窗户,很小,糊着一层毛玻璃,但窗户角上有一块玻璃裂了,形成一个不规则的豁口。我们院里的卫生间和冲凉房都是在院子一角搭建的简易棚子,夏天洗澡,大家都是速战速决。可王建军家条件好点,在屋里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卫生间,能正经洗个热水澡。

一阵哗哗的水声从那扇窗后传来,伴随着氤氲的热气。我的心,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

我知道是林秀嫂子在洗澡。王建军这个点还在厂里上班,要到天黑才回来。

青春期的少年,身体里仿佛住着一头无法驯服的野兽,充满了对异性世界的好奇与渴望。那些被压抑在课本和习题下的朦胧冲动,在那个燥热的午后,被那阵水声和模糊的人影彻底点燃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我的脑子。

我环顾四周,大妈们还在井边聊得热火朝天,没人注意到我。我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手心里全是汗。理智告诉我,这是不对的,是下流的,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可那股鬼使神差的力量,却推着我的脚,一步步朝那扇窗挪了过去。

我蹲下身,假装在地上找东西,心脏“咚咚咚”地擂着鼓,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我小心翼翼地凑到窗边,透过那个小小的豁口,朝里望去。

水汽弥漫,视线并不清晰。我只能看到一个白皙的背影,乌黑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肩上,水珠顺着她优美的脊背曲线滑落。那一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声。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它远比我在任何画报、任何书籍上看到的都要震撼,都要……美。

我像个被蛊惑的傻子,贪婪地窥视着那不属于我的风景,完全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突然,那个背影动了。

她转过身来。

我的呼吸瞬间凝固了。虽然隔着水汽,但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她的眼睛,正直直地朝着我这个方向看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我的血液在瞬间凉透,一股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完了。我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她会尖叫,会大骂我是流氓,然后整个大杂院的人都会知道我陈东干了多么龌龊的事。我爸会打断我的腿,我妈会哭得晕过去,我在学校里再也抬不起头。

我像一尊石像,僵在原地,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预想中的尖叫和咒骂并没有发生。

林秀秀嫂子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她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鄙夷。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无奈,最后,那丝复杂的情绪,竟然慢慢化开,变成了一个……微笑。

那是一个极其短暂,又极其深刻的微笑。嘴角轻轻上扬,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叹息,又像自嘲。

紧接着,她做出了一个让我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动作。

她朝我,轻轻地招了招手。

第2章 一个秘密的请求

那一刻,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热出了幻觉。

那个微笑,那个招手的动作,彻底颠覆了我对这件事所有可能的预判。它像一把重锤,砸碎了我脑中那个“被发现、被痛骂、被唾弃”的剧本,留下了一地让我不知所措的碎片。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回了自己家,一头扎进房间,用被子蒙住脑袋,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极度的困惑和后怕。

她为什么不骂我?她为什么还对我笑?她朝我招手是什么意思?

一个个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一遍遍地回想她当时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和挑逗,反而像……像看到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整个下午,我都处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晚饭时,我妈做的红烧肉,我平时最爱吃的菜,此刻却味同嚼蜡。

“东子,你咋了?脸这么白,中暑了?”我妈关切地问。

“没……没事,就是有点热。”我含糊地应付着,不敢抬头看她的眼睛。

我爸放下酒杯,瞪了我一眼:“一天到晚没个正形!不好好复习功课,就知道瞎晃悠!明年就要高考了,考不上大学,你想像你王建军哥一样,去厂里当一辈子工人?”

“知道了。”我低着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王建军的名字像一根针,又刺了我一下。我无法想象,如果他知道我今天下午干的混账事,他那双砂锅大的拳头会怎么招呼我。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窗外是熟悉的蝉鸣和蛙声,在我听来却格外聒噪。林秀嫂子的那个微笑,像电影镜头一样在我脑海里反复播放,挥之不去。我甚至开始害怕第二天的到来,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面对王建军,面对这个院子里的所有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妈就让我去巷口的小卖部打酱油。我磨蹭了半天,硬着头皮出了门。刚走到院子中央,就看到林秀嫂子正在井边洗衣服。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脚步也下意识地顿住了。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碎花衬衫,长发在脑后编成一条松散的辫子。晨光照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很柔和。她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抬起头,朝我看了过来。

又是那个微笑。

和昨天隔着水汽的那个不同,今天的微笑清晰而温和,就像邻家姐姐看到弟弟一样自然。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搓洗衣物。

我像个被赦免的囚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院子。

一路上,我心里五味杂陈。她不提,就代表这件事过去了。我应该感到庆幸,可内心深处,那份好奇和不解却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一个正常的女人,被人偷看洗澡,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反应。她到底在想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我刻意躲着她,尽量不和她碰面。可这个院子就这么大,抬头不见低头见。每次遇到,她都和往常一样,对我温和地笑笑,或者问一句“东子,去上学啊?”仿佛那天下午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

她的平静,反而让我更加坐立不安。我觉得自己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一份无法言说的歉意。

终于,在一个傍晚,这份平静被打破了。

那天王建军又和工友在院里喝酒,划拳声、吹牛声吵得人脑仁疼。我正在屋里看书,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这时,我听到了隔壁传来争吵声。声音不大,被院里的喧闹掩盖着,但我还是听清了。

是王建军和林秀嫂子。

“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那些没用的破书!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是王建军粗声粗气的嗓门,“人家厂里的婆娘,哪个不是想着怎么多挣点工分,贴补家用!就你清高!就你特殊!”

“建军,你小点声,邻居都听见了……”林秀嫂子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哀求。

“听见就听见!我王建军说话办事,还怕人听见?我告诉你林秀,别整天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你现在是我王建军的媳妇,就得有个当媳妇的样子!相夫教子,操持家务,这才是你应该干的!”

“我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你还想飞出去不成?我告诉你,老老实实给我待着!”

接着,是“砰”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然后,一切都安静了。

我握着书,手心冰凉。虽然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他们吵架,但联想到那天下午的事,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我仿佛能想象出林秀嫂子此刻的样子,一个人默默地流泪,就像她平时一样,把所有的委屈都咽进肚子里。

第二天,我看到林秀嫂子出门倒垃圾,她的眼眶红红的,手腕上有一圈淡淡的青紫色痕迹,被袖子遮着,若隐若现。

我的心猛地一沉。

就在那天下午,机会来了。我妈让我给隔壁送一碗刚做好的凉粉。我端着碗,在王建军家门口犹豫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林秀嫂子。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把我让了进去。王建军不在家。

屋里收拾得很干净,空气中飘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我把凉粉放在桌上,语无伦次地说:“我妈……我妈让我送来的。”

“替我谢谢婶子。”她对我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转身就想走。

“东子,等一下。”她突然开口叫住了我。

我停下脚步,身体有些僵硬。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然后,她从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递到我面前。

“嫂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看着那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写地址,也没有贴邮票。

“这是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东子,嫂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那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好吗?”

我脸上一热,重重地点了点头。

“嫂子信得过你。”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想请你,帮我把这封信寄出去。不要在咱们镇上的邮局,去……去县城的邮局寄,行吗?”

我彻底愣住了。去县城寄信?我们镇上就有邮局,为什么要跑那么远?而且还要瞒着人?

“这……这是寄给谁的?”我脱口而出。

她的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恳切地看着我:“你别问了,好吗?就当是帮嫂子一个忙。这是车费和邮票钱。”她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毛票,连同信封一起塞进我手里。

我握着那封信和那几张皱巴巴的毛票,感觉它们有千斤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盘旋:这会不会是……写给某个男人的信?她在外面有人了?

我的心乱成一团麻。帮她,我就是帮凶;不帮她,我又觉得对不起她那份“原谅”和“信任”。

看着她那双充满期盼和哀求的眼睛,我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好……好吧。”我听到自己用蚊子般的声音回答。

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个由衷的、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东子。记住,这件事,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你建军哥。”

我捏紧了手里的信封,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我点头应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请求,更是一个沉重而危险的秘密。

第3章 秘密的信使

从林秀嫂子家出来,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了。那封信被我紧紧攥在手里,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心慌。

回到家,我立刻把信和钱藏进了我的课本里。我妈问我送个凉粉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胡乱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那封信就像在我心里生了根,让我坐立难安。

我一遍又一遍地猜测信的内容。在那个年代,男女之间的事情被看得比天还大。一个已婚妇女,偷偷摸摸地给外地的某个人写信,这本身就是一件足以掀起轩然大波的事情。如果这封信是写给的,那我陈东,不就成了他们之间传递信息的帮凶?一旦事情败露,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可转念一想,我又觉得林秀嫂子不是那种人。她的眼神那么清澈,那么忧郁,怎么会是人们口中那种“不守妇道”的女人?也许,信是写给她娘家亲戚的?可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寄?为什么要跑到县城去?

无数个念头在我脑子里打架,搅得我头昏脑涨。我甚至想过把信偷偷拆开看看,但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我掐灭了。这样做,不仅卑鄙,而且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是对她的愧疚和她那句“嫂子信得过你”,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怀疑。我做错了事,她没有追究,反而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第二天,我揣着那封信,跟我妈说学校要补课,一大早就出了门。我骑着我爸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八大杠自行车,一路朝着县城的方向骑去。

夏日的清晨,风还带着一丝凉意。路两旁的白杨树飞速地向后退去,我的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从我们镇到县城,骑车要一个多小时,一路上我都在胡思乱想。我甚至设计好了台词,如果被人盘问,我就说这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托我寄的。

到了县城,我找到了邮局。那是个绿色的老式建筑,门口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牌子。我把自行车停好,像个做贼一样,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才快步走了进去。

邮局里人不多,我走到柜台前,把信和邮票钱递给工作人员。那位阿姨接过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地址,又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探究。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小伙子,这地址写的……是北京啊?”

“啊……是,是我一个表叔。”我结结巴巴地回答。

她没再多问,熟练地贴上邮票,“啪”地盖上邮戳,然后把信扔进了身后的一个大邮袋里。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项无比艰巨的地下工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我的心情轻松了不少。虽然不知道信的内容,但总算是完成了对林秀嫂子的承诺。我甚至开始为自己的“义气”感到一丝小小的得意。

然而,我没有想到,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大约半个月后,林秀嫂子又找到了我。还是同样的方式,趁着王建军不在家,她把我叫过去,给了我一封信,让我去县城寄。

这一次,我没有多问,接过了信。

就这样,我成了林秀嫂子的秘密信使。每隔半个月或一个月,她就会交给我一封信。每次都是去县城寄,收信地址也总是那个北京的地址。收信人的名字叫“周文谦”,听起来像个男人的名字,这让我心里的疑云又加重了几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和林秀嫂子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我们从不谈论信的内容,也从不提及那天下午的尴尬事件。见面时,她依然是那个温和的邻家嫂子,我依然是那个懂事的邻家弟弟。但我们都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个共同的秘密。

我也渐渐发现了一些她生活中的细节。她似乎很缺钱。有一次,她给我的车费里,夹杂着很多一分两分的硬币,像是凑了很久才凑齐的。还有一次,我看到她偷偷把王建军换下来的工作服口袋里,遗漏的几毛钱零钱小心翼翼地收起来。

王建军对她,似乎也越来越不耐烦。他们的争吵变得更加频繁。有时候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菜咸了,地没扫干净;有时候,还是因为她看书。

有一次,我路过他们家窗外,听到王建军在屋里咆哮:“又在看!又在看!看这些能让你变成城里人吗?我告诉你,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这辈子就是我王建军的婆娘,别做那些白日梦了!”

我不敢停留,快步走开,心里却堵得难受。

我开始愈发同情林秀嫂子。我觉得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鸟,明明有美丽的羽毛和清亮的歌喉,却只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日复一日地消磨掉所有的灵气。而那些信,或许就是她与外面世界唯一的联系,是她唯一的希望。

我不再去纠结信是写给谁的,内容是什么。我只知道,我在帮她,在帮她做一件对她来说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这种感觉,让我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沉甸甸的使命感。

然而,秘密就像雪球,越滚越大,也越发危险。我以为我们的行动天衣无缝,却没料到,一双怀疑的眼睛,已经悄悄地盯上了我。

那天,我照例去县城寄信。回来的时候,在院门口,我迎面撞上了王建军。他刚下班,满身油污,手里还提着一瓶白酒。

“东子,干啥去了?”他随口问道。

“去……去同学家了,问个题。”我心头一紧,强作镇定地回答。

他“哦”了一声,眼神却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钟。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充满审视和怀疑的眼神。

“最近学习挺用功啊,老往外跑。”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了一句。

“快……快考试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匆匆往家走。

他的目光像芒刺一样扎在我背上。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可能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王建军发现了我帮林秀嫂子寄信的事,他提着一把扳手,面目狰狞地朝我走来,嘴里喊着:“小兔崽子,敢动我王建军的女人,我废了你!”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恐惧,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开始慢慢收紧。我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

第4章 暴风雨前

王建军的怀疑,像一粒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从那天起,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以前,他看我,就是一个长辈看晚辈,带着点大咧咧的随意。现在,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几分探究,像是在我身上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我在院子里碰到他,他会看似不经意地问一句:“东子,又出去啊?”或者在我从外面回来时,冷不丁地冒出来,“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野了?”

每一次,我都像个被老师抽查作业的小学生,心惊胆战,绞尽脑汁地编造着各种理由。去同学家、去书店、去帮老师办事……我的谎言越来越多,心也越来越虚。

我能感觉到,林秀嫂子也变得愈发谨慎和焦虑。她不再像以前那样,直接把信交给我。有一次,她把信夹在她晾晒的衣服里,等我路过时,用眼神示意我去取。还有一次,她把信藏在院子角落的一块砖头下,然后趁没人的时候,悄悄告诉我位置。

我们的接头方式,变得越来越像电影里的地下党。这非但没有让我觉得刺激,反而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我每天都活在惶恐之中,生怕哪个环节出了错,被王建军抓个正着。

有好几次,我都想跟林秀嫂子说,我不想再继续了。这件事太危险了,我害怕。可每次看到她那双充满期盼和无助的眼睛,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知道,对于她来说,我可能是她唯一的希望。我如果退缩了,那扇她好不容易才推开一条缝的窗,可能就“哐当”一声,永远关上了。

我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扮演这个秘密信使的角色。

那段时间,我们两家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我妈是个热心肠的人,以前总爱端点好吃的送去给林秀秀。可渐渐地,她去得也少了。

有一次我妈跟我爸嘀咕:“建军最近这是怎么了?跟吃了枪药似的,整天拉着个脸。前天我给秀儿送碗饺子,他看见了,阴阳怪气地说什么‘还是城里人金贵,吃个饺子都有人送上门’。你说说,这是人话吗?”

我爸抽着烟,叹了口气:“厂里效益不好,他心里烦呗。男人嘛,在外面不顺心,回家就容易发脾气。”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却清楚,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王建军的烦躁,不仅仅是因为厂里的事,更是因为他对林秀嫂子的不信任,和他对益加深的怀疑。

暴风雨来临前,总有一段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宁静。

那天,林秀嫂子又给了我一封信。这一次,信封比以往的都要厚实。她把信交给我的时候,手抖得厉害,脸色也异常苍白。

“东子,”她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这是最后一封了。拜托你,一定要……一定要安全地寄出去。”

“嫂子,你……”我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里一酸。

“别问了。”她打断我,眼圈红了,“寄出去,一切就都好了。以后,嫂子再也不麻烦你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但我还是点了点头,接过了那封沉甸甸的信。

我决定第二天一早就去县城,速战速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第二天早上,我刚推着自行车走到院门口,王建军就从屋里出来了。他手里拎着个工具包,看样子是要去上班。

“东子,这么早,去哪儿啊?”他堵在我面前,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我……我去同学家,约好了一起复习。”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封信就在我的书包里。

“哦?哪个同学啊?住哪儿啊?说不定我上班顺路,捎你一程。”他一步步向我逼近。

“不……不用了,建军哥,不顺路,他家住得偏。”我紧张得手心冒汗,下意识地抓紧了书包带。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书包上。

“书包里装的什么啊?这么鼓鼓囊囊的。”他伸出手,就要来拉我的书包。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没什么!就是几本书!”我的反应太过激烈,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对劲。

王建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眼里的最后一丝笑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激怒的凶狠。

“拿来!”他低吼一声,像一头被触怒的狮子,伸手就来抢我的书包。

我死死地护住书包,连连后退。“建军哥,你干什么!这是我的东西!”

我们的拉扯,惊动了院子里的人。我妈从厨房里探出头,看到这一幕,赶紧跑了出来。

“建军,你这是干啥呀?大清早的,跟个孩子较什么劲!”我妈上来就想把我们拉开。

“婶儿,你别管!”王建军一把甩开我妈的手,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布满了血丝,“你问问你家好儿子,他背着我,干了些什么好事!”

这时候,林秀嫂子也闻声从屋里跑了出来。当她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她的脸“刷”的一下,血色尽褪。

“建军!你住手!你疯了吗!”她冲上来,想拉住王建军。

“我疯了?我看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把我当傻子!”王建军彻底爆发了,他一把推开林秀嫂子,用尽全身力气,将我的书包从我身上扯了下来。

书包被粗暴地拽开,里面的书本、文具散落一地。

还有那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

它就那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个罪证,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信上。

王建军弯下腰,捡起了那封信。他看着信封上“周文谦(收)”那三个字,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周文谦……好啊,林秀,你长本事了啊!”他猛地抬头,死死地瞪着林秀嫂子,那眼神,像是要活生生吞了她。

“你个臭婊子!老子在外面辛辛苦苦挣钱养家,你倒好,在家里给我勾搭野男人!还让个小兔崽子给你送信!”

他扬起手,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林秀秀嫂子的脸上。

“啪”的一声脆响,在死寂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第5章 真相大白

那一巴掌,把所有人都打蒙了。

林秀嫂子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她没有哭,也没有喊,只是用手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建军,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绝望。

“建军!你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我妈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就护在林秀嫂子身前,指着王建军的鼻子骂道。

我爸也闻声赶来,看到这阵仗,脸色一沉,对着王建军喝道:“王建军!有话好好说,动手算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其他邻居也围了上来,对着王建军指指点点。

而我,像个傻子一样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王建军那句“你们这对狗男女”,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里。羞耻、愤怒、委屈……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我浑身发抖。

“我打她?我他妈今天还要打死这个小杂种!”王建军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他把那封信往地上一摔,指着我,对我爸妈吼道,“你们自己看看你们的好儿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学人当奸夫!帮着这个偷汉子!”

“你胡说!”我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着他大喊,“我没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哪样?”王建军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提了起来,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瞪着我,“你说!这信是怎么回事?你跟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放开我儿子!”我爸冲上来,想要拉开王建军。两个男人顿时扭打在了一起。院子里乱成一锅粥,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吼声,孩子的哭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一个微弱但清晰的声音响了起来。

“住手……都住手!”

是林秀嫂子。

她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头发凌乱,脸颊红肿,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

她走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男人中间,用尽全身力气将他们分开。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建军,你不是想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吗?”她看着王建军,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平静,“你看,你看完,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封散开的信。那不是一封信,而是一叠厚厚的稿纸。稿纸的页脚因为反复的翻阅和修改,已经有些卷边了。

她将那叠稿纸,递到了王建军的面前。

王建军愣住了,他狐疑地看着那叠稿纸,又看了看林秀嫂子。他没有接。

“你看啊!”林秀嫂子几乎是在嘶吼,她把稿纸狠狠地拍在王建军的胸口,“你不是说我整天看书是做白日梦吗?你不是说我不安分吗?你看啊!这就是我的白日梦!”

稿纸散落一地,洁白的纸张上,写满了娟秀的字迹。

那不是情书。

那是一篇小说。

小说的标题是——《茉莉花开》。

院子里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也包括王建军。

“写……写小说?”王建军喃喃自语,脸上的暴怒,渐渐被一种巨大的困惑所取代。

“对,写小说。”林秀嫂子看着他,眼泪终于决堤而下,“我从嫁给你那天起,就没放弃过。白天操持家务,晚上等你睡着了,我就趴在桌子上写。我把买菜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用来买稿纸和邮票。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骂我,怕你撕了我的稿子,说我不务正业!”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个周文谦,是我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他现在在北京一家文学杂志当编辑。是他一直鼓励我,说我有天赋,让我不要放弃。我写的每一篇稿子,都寄给他,让他帮我指点修改。这篇《茉莉花开》,我改了十几遍,他说……他说很有希望能发表。”

她转向我,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声音哽咽:“东子是个好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只是帮我寄了几封信。是我求他的,因为我不敢去邮局,我怕被人看见,传到你耳朵里。是我对不起他,把他牵扯进来……”

真相大白。

整个院子,鸦雀无声。

之前还对着王建军指指点点的邻居们,此刻都沉默了。他们看着眼前的林秀嫂子,眼神里充满了同情和敬佩。他们从来不知道,这个平日里安安静静,逆来顺受的女人,心里竟然藏着这样一个巨大的、闪闪发光的梦想。

而我,站在原地,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底涌起,瞬间冲到了眼眶。原来,我一直守护的,不是什么肮脏的私情,而是一个人最宝贵、最纯粹的梦想。我所承受的所有恐惧和压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自豪和酸楚。

王建军呆呆地站着,他看看地上的稿纸,又看看满脸是泪的林秀嫂子,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有震惊,有羞愧,有茫然,还有一丝……被欺骗的愤怒。

他不是愤怒于林秀嫂子写小说,而是愤怒于她的隐瞒,愤怒于自己像个傻子一样,对自己妻子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

“就为了这个?”他嘶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对,就为了这个。”林秀嫂子挺直了脊梁,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王建军,你可以不理解我,但你不能侮辱我,更不能侮辱我的梦想。”

说完,她没有再看任何人,转身走回了屋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一声关门声,像是一道分界线,将她和这个喧闹的院子,和她的丈夫,彻底隔绝了开来。

第6章 裂痕与改变

那场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砸碎了我们这个大杂院往日的平静,也在王建军和林秀嫂子之间,砸出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那天之后,他们家的大门,就很少再打开了。

王建军没有再去上班,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连几天,我们都听到他在里面喝酒、摔东西的声音。他像一头困兽,用这种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发泄着他的羞愧和无措。他想不通,也无法接受,那个他以为自己了如指掌的枕边人,竟然有一个他从未触及过的精神世界。他的大男子主义,他的自尊心,在那一地稿纸面前,被摔得粉碎。

而林秀嫂子,则彻底沉默了。她不再出门,我们再也没看到她在院子里洗衣服,没看到她在窗前侍弄那盆茉莉花。她仿佛把自己变成了一座孤岛。

我们两家的关系,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尴尬。我爸妈觉得王建军做得太过分,既心疼林秀嫂子,又为我受了委屈而生气。他们不再跟王建军说话,在院里碰见,也只是冷冷地瞥一眼,然后绕道走。

我成了整个事件中最尴尬的人。院里的婶子大看我的眼神,都带着点同情和好奇。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从一个“差点犯错”的坏小子,变成了一个“仗义相助”的英雄。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我总觉得,如果不是我当初那个愚蠢的错误,或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一切。

那天晚上,我爸第一次没有骂我,而是给我倒了一杯酒。

“东子,你长大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这件事,你做得没错。爷们儿,就该有点担当。”

我妈在一旁红着眼圈,给我夹了一筷子菜:“是建军他自己心胸太窄。秀儿是个多好的女人啊,摊上他,真是受罪了。”

我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我没有错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林秀嫂子那张红肿的脸,和她绝望的眼神,像烙铁一样印在我心里。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屋里复习功课,听到了敲门声。

我打开门,看到王建军站在门口。

几天不见,他像是老了十岁。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满身的酒气混合着一股颓唐的味道。他手里拿着一个信封,看到我,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建军哥。”我低声叫了一句。

他沉默了半晌,才把手里的信封递给我,声音沙哑得厉害。

“这个……是稿费。”

我愣住了。

“稿费?”

“嗯。”他点了点头,眼神躲闪着,不敢看我,“前天邮递员送来的。是北京那家杂志社寄来的,指名给林秀……给她的。”

我接过信封,很薄,里面应该只有一张汇款单。

“她说……她说这钱应该给你。”王建军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她说,要不是你,她的稿子寄不出去。这钱,是你应得的。”

我捏着那个信封,心里五味杂陈。

“我不能要。”我把信封推了回去,“这是嫂子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我只是跑了跑腿。”

王建军没有接,他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真诚的歉意。

“东子……那天,是哥不对。哥混蛋,哥给你道歉。”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对着我这个半大孩子,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建军哥,你别这么说。你该道歉的人……不是我。”

王建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一直这样站下去。最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接过我手里的信封,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回了自己家。

那天晚上,隔壁第一次没有了争吵和摔东西的声音。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裂痕的愈合,远比想象中要漫长和艰难。

又过了几天,林秀嫂子终于走出了房门。她瘦了很多,脸色依然苍白,但眼神却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她看到我,对我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带着歉意的微笑。

她开始像往常一样,洗衣,做饭,侍弄她的那盆茉莉花。只是,她和王建军之间,仿佛隔了一堵无形的墙。他们不再吵架,但也几乎不说话。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院里,明明是夫妻,却活得像两个毫不相干的租客。

这种冷暴力,比激烈的争吵更让人窒息。

院里的人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我妈几次想去找林秀嫂子聊聊,都被她微笑着婉拒了。

我以为,他们可能就会这样一直僵持下去,直到某一天,彻底分道扬镳。

直到那件事的发生。

那是一个周末,王建军厂里组织去水库拉练,他一早就走了。下午,天色突变,狂风大作,下起了瓢泼大雨。

就在那时,我们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我妈脸色一变,“不好,是秀儿!”

我们赶紧冲了过去,门没有锁。推开门,只见林秀嫂子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身下,有一滩刺目的血迹。她怀孕了。

第7章 茉莉花再开

那一滩血,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我妈当场就慌了神,嘴里念叨着“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我爸还算镇定,立刻吼了我一句:“东子,快!去厂里找王建军!骑车去!快!”

我应了一声,抓起雨衣就冲进了雨幕里。

雨下得太大了,路上的积水已经没过了脚踝。我骑着自行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泥水溅了我一身。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林秀嫂子不能有事!

等我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地赶到纺织厂,找到王建军时,他正和一帮工友躲在车间里喝酒。

“建军哥!不好了!嫂子出事了!”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王建军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听到我的话,脸上的酒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你说什么?”

“嫂子摔倒了!流了好多血!我爸妈已经送她去医院了!”

王建军的身体晃了一下,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眼睛瞪得像铜铃:“哪个医院?”

“镇上的卫生院!”

他二话不说,推开身边的人就往外冲。我也顾不上喘口气,骑上车跟在他身后。

我们赶到卫生院的时候,林秀嫂子已经被推进了急救室。我爸妈和几个热心的邻居都守在外面,一个个神情凝重。

王建军冲到急救室门口,一拳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他靠着墙,身体慢慢滑落,蹲在地上,用手死死地抱住头。这个平日里强壮得像头牛的男人,此刻,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不是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压抑的抽泣,肩膀一耸一耸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

“大人保住了,但是孩子……没保住。送来得太晚了。”

王建军猛地抬起头,眼神空洞,仿佛没有听懂医生的话。过了好几秒,他才像是反应过来,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哀嚎,然后又死死地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那一天,整个大杂院都笼罩在一片悲伤和沉寂之中。

林秀嫂子出院回家后,整个人都变了。她不再沉默,也不再平静,她只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说,一滴眼泪也不流。那种哀莫大于心死的绝望,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

而王建军,也像变了一个人。他不再喝酒,不再骂人,他辞掉了厂里的工作,一天到晚守在林秀嫂子床边。他笨手笨脚地学着熬鸡汤,学着给她擦洗身体。他一遍又一遍地跟她说话,跟她道歉。

“秀儿,你骂我吧,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孩子……”

可无论他说什么,林秀嫂子都毫无反应,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妈看不下去了,偷偷跟我说:“这俩人,怕是过不下去了。”

我也这么觉得。那失去的孩子,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横亘在他们夫妻之间。

转机,发生在一个星期后。

那天,王建军端着一碗鸡汤,像往常一样,一口一口地喂林秀嫂子。林秀嫂子依然不理不睬,扭过头去。鸡汤洒了出来,烫到了王建军的手。

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折磨,突然把碗重重地放在桌上,通红着眼睛,对林秀嫂子吼道:“林秀!你到底想怎么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知道我混蛋!可孩子没了,我比你更难受!那也是我的孩子!你要是觉得跟我过不下去了,行!我王建军不拖累你!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去离婚!”

说完,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椅子上,捂着脸,泣不成声。

病床上,一直毫无反应的林秀嫂子,身体动了一下。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着那个在她面前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她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神采。

“你刚才……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说……离婚……”王建军哽咽着说。

“不。”林秀嫂子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你说……那也是你的孩子。”

王建军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她。

“王建军,”林秀嫂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有。但这个家,不能散。”

那一刻,整个房间都安静了。

王建军慢慢地走到床边,伸出颤抖的手,握住了林秀嫂子的手。

“秀儿……”

“别说了。”林秀嫂子打断他,“把那碗汤端过来,我饿了。”

从那天起,林秀嫂子开始吃饭,开始说话,开始下床走动。她窗台上的那盆茉莉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地开出了几朵白色的小花,在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而王建军,也彻底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喝酒吹牛的粗人。他找了一份在建筑队的活,虽然更累,但挣得更多。他把所有的钱都交给林秀嫂子保管。他开始学着看书,虽然常常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拿着一本字典,在查林秀嫂子稿子里不认识的字。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却又无比真诚地,努力走进她的世界。

而林秀嫂子,也没有再偷偷摸摸地写稿了。她把书桌搬到了客厅最亮堂的地方,光明正大地写。王建军下班回来,会悄悄地给她倒上一杯水,然后自己去厨房做饭。

他们依然很少说话,但那种默契,却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动人。

那年冬天,林秀嫂子的小说《茉莉花开》,终于在地区文学杂志上发表了。杂志寄来的那天,王建军比林秀嫂子还激动,他拿着那本杂志,在院子里挨家挨户地给人看,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

“看!这是我媳妇写的!我媳妇是作家!”

第8章 多年以后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我考上了大学,离开了那个承载了我整个青春记忆的大杂院。毕业后,我留在了省城工作、结婚、生子,过上了和父辈们截然不同的生活。只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到那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小镇。

每次回去,我都会去看望林秀嫂子和王建军哥。

他们的生活,越过越好。后来,大杂院拆迁,他们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楼房。王建军靠着自己的努力,包了个小工程队,成了小老板。他不再是当年那个粗声大气的机修工,岁月磨平了他的棱角,让他变得沉稳而内敛。

而林秀嫂子,也真的成了一位作家。她没有大红大紫,但在我们省的文坛,也算小有名气。她出了好几本书,写的都是身边普通人的故事,文字细腻而温暖,充满了力量。她依然是那么温和、恬静,但眼神里,多了一份从容和自信。

他们后来又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长得虎头虎脑,很像王建军。王建军把他当成宝,却从不溺爱。他最常对儿子说的一句话就是:“以后要多读书,要像一样,有文化。”

我们之间,谁也没有再提过年那个夏天的往事。那段记忆,被我们小心翼翼地封存了起来,成了一个不必言说的秘密。

直到三十多年后,在一个同学聚会上。我昔日的同窗,如今已是市文化局的领导,他端着酒杯,跟我聊起了本地的文化名人。

“要说咱们市最有灵气的女作家,还得是林秀。”他感慨道,“她的文字,有股韧劲。我听她自己说过,她年轻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差点就放弃了。幸好,当时有个邻家小弟,一直默默地帮她,支持她。她说,那个小弟,是她生命里的贵人。”

我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颤。

那天聚会结束后,我鬼使神差地,开车回了老家。

我在他们家楼下,碰到了正带着小孙子散步的林秀嫂子。她已经有了白发,眼角也有了皱纹,但那份温婉的气质,却丝毫未减。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微笑。

“东子,你回来了。”

“嫂子。”我喉咙有些发干。

她的小孙子,奶声奶气地问:“奶奶,这个叔叔是谁呀?”

林秀嫂子蹲下身,摸了摸孙子的头,笑着说:“这个啊,是奶奶的……贵人。”

说完,她抬起头,看着我。阳光洒在她身上,她的笑容,和年那个夏天,隔着浴室水汽的那个微笑,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只是,当年的那个微笑,带着一丝无助的恳求和孤注一掷的托付。

而眼前的这个微笑,则充满了岁月的沉淀,充满了温暖的、真诚的感激。

那一刻,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当年,她那个惊世骇俗的微笑和招手,不是试探,不是引诱,更不是什么成年人的游戏。那是一个被困在绝望中的女人,在看到一个犯了错、惊慌失措的少年时,瞬间做出的一次豪赌。

她赌的,是那个少年的善良和胆怯。因为他犯了错,所以他有愧于她,不敢声张;因为他善良,所以他会同情她,愿意帮助她。她用自己的“宽恕”,换来了一个保守秘密的同盟,一个能帮她冲破牢笼的信使。

那是一个弱者,在无路可走时,所能想到的,最悲哀,却也最聪明的自救方式。

我很庆幸,当年那个十七岁的我,虽然懵懂、虽然害怕,却没有辜负她那份沉甸甸的信任。那个夏天,我以为我只是在守护一个女人的秘密,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我守护的,是一个人的尊严,一个时代的梦想,以及人性中最可贵的那一点点,相信与善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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