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颜之月-第01集 在线观看 - 饭团动漫-新番在线-免费在线看动漫-免费看番
cac55 2025-11-03 19:03 3 浏览
直到十年后,我站在那座简陋的坟前,看着墓碑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才终于明白,陈姐当年从我这借走的,根本不是三十万,而是她和我,我们两个人后半辈子的心安。
这十年里,我从一个对人性抱有天真善意的年轻妈妈,变成了一个凡事都要在心里打个问号的中年人。那三十万,像一根扎进肉里的刺,不深,却总在不经意间隐隐作痛,时时刻刻提醒我那次愚蠢的信任,以及那个悄无声息消失在人海里的、我曾经无比依赖的保姆。
我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愤怒的、质问的、冷漠的,甚至是在法庭上对峙的。我以为时间已经把那份情谊消磨殆尽,只剩下了一笔冰冷的烂账。
可记忆的阀门一旦打开,最先涌出的,却不是怨恨,而是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陈姐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我书房的样子。
第1章 那碗绿豆汤
十年前,我三十二岁,在一家设计院做项目负责人,忙得脚不沾地。儿子晓远刚上幼儿园,正是最淘气也最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丈夫高斌在一家外企做销售总监,常年出差,家里的一切几乎都落在我一个人肩上。那段时间,我的人生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随时都可能断裂。
陈姐,陈兰,就是在那时候经由家政公司介绍,走进了我的生活。
她比我大十来岁,来自皖南的一个小县城。人不高,微胖,皮肤是常年劳作留下的黝黑,一双手布满了厚厚的茧子,但收拾得干干净净。她不爱说话,总是微微笑着,眼神里透着一种安分守己的温顺。
面试那天,她局促地坐在我家沙发边上,只坐了三分之一的面积,双手放在膝盖上,背挺得笔直。我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她都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简短而实在地回答了。没有天花乱坠的自我吹捧,只是朴实地告诉我她会做什么,能做什么。
我留下她的原因很简单,当晓远从房间里跑出来,好奇地打量她时,她没有立刻去夸孩子可爱,而是很自然地蹲下身,视线与晓远平齐,轻声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个瞬间,我感觉她不是在应付一份工作,而是在认真地对待一个孩子。
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没错。陈姐的到来,像一场及时雨,浇熄了我生活里四处冒烟的火苗。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Praise,地板擦得能反光,我那些散落在各处的专业书籍被她分门别类码放整齐。最让我感动的,是她对晓远的用心。
晓远有点挑食,不爱吃蔬菜。陈姐就变着法子把胡萝卜、青菜剁碎了,和在肉馅里包成一个个小巧玲珑的饺子、馄饨,或者做成可爱的动物饭团。晓远过敏性鼻炎,一到换季就打喷嚏,陈姐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偏方,每天坚持用温盐水给他擦洗鼻腔,比我这个当妈的还有耐心。
她似乎有一种天赋,总能在我最需要的时候,递上最恰当的东西。我加班到深夜回家,桌上总有一碗温着的汤;我因为项目方案和甲方吵得焦头烂额,她会默默端来一杯菊花茶;晓远半夜发烧,我手忙脚乱地找药,她已经把温水、毛巾和体温计准备好了。
高斌偶尔回家,都忍不住感叹:“舒文,你这是请了个保姆,还是请了个田螺姑娘啊?这个陈姐,真是个宝。”
时间久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单纯的雇佣。我把她当成家里的长姐,她也把我当成可以信赖的妹妹。我们会一起聊晓远的趣事,聊她老家的儿子。她的儿子叫王强,是她的骄傲,学习特别好,是全村第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孩子,目标是北京的大学。每次说起儿子,陈姐黝黑的脸上都会泛起光,眼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等强强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我就回老家,再也不出来受累了。”她不止一次这样对我说。
我笑着鼓励她:“陈姐,你放心,强强这么优秀,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将来有什么难处,你一定要跟我说,能帮的我一定帮。”
那时候的我,说这句话是真心实意的。我把她的期望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觉得能帮这样一个勤劳朴实的母亲实现愿望,是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
那个不成文的“家庭默契”,或者说“历史承诺”,就在这样一碗碗温热的汤、一次次贴心的照顾和一场场真诚的闲聊中,被牢牢地建立了起来。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晓远长大,直到陈姐的儿子大学毕业,她功成身退,荣归故里。
变故发生在陈姐来我家的第三年夏天。那年夏天特别热,知了在窗外声嘶力竭地叫着,空气粘稠得像化不开的糖稀。我因为一个重要的设计竞标,连续一个月吃住在公司,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竞标成功那天,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一进门,陈姐就端出了一碗早就冰镇好的绿豆汤,里面还细心地放了几颗莲子。
“林老师,快喝点解解暑。看你都累脱相了。”她心疼地说。
我接过碗,冰凉甘甜的绿豆汤滑入喉咙,瞬间驱散了满身的暑气和疲惫。我看着她,由衷地说:“陈姐,谢谢你。这个家要是没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姐搓着围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闪躲,似乎有什么心事。
我当时太累了,没有深究。现在回想起来,那或许就是一切的预兆。那碗绿豆汤,成了她留给我最后的美好记忆,也是那场长达十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失踪案”的序幕。
第2章 三十万的缺口
那碗绿豆汤之后的几天,我明显感觉到陈姐不对劲。
她的话变得更少了,常常一个人在阳台上发呆,有时候我喊她好几声,她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回过神来。她做饭开始失了水准,好几次把盐当成了糖。最让我担心的是,我好几次在夜里起来喝水,都看到她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到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我问她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总是摇头,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说:“没事,林老师,就是有点想家了。”
我知道这绝对不是简单的想家。她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化不开的焦虑和恐惧。那种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像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在拼命寻找一根救命的稻草。
终于,在一个周末的晚上,高斌又出差了,晓远睡得正香。我加完班从书房出来,看到陈姐还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勾勒出她蜷缩的轮廓。
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陈姐,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别一个人扛着。我们相处这么久,我早没把你当外人了。”
我的话像一个开关,瞬间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她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发出了压抑了许久的的呜咽声。那哭声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听得我心里一阵阵发酸。
她断断续续地,终于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
她的骄傲,她的希望,她那个成绩优异的儿子王强,出事了。不是惹是生非,而是生了重病。急性白血病。
这个词像一颗炸雷,在我耳边轰然炸响。我一时间都懵了。
陈姐说,半个月前,正在备战高考的王强突然在学校晕倒,送到县医院一查,血象严重异常,医生建议立刻转到省城大医院。省城的医院很快确诊,唯一的希望就是进行骨髓移植,而且要尽快。
“医生说……医生说配型找到了,是我一个远房侄子,人家也愿意捐……可是,可是手术费和后期的治疗费,要一大笔钱……医生说,前期至少要准备三十万……”陈姐泣不成声,几乎说不下去。
三十万。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我的心上。对于十年前的我们家来说,这不是一笔小钱。我和高斌虽然收入尚可,但背着房贷车贷,还要养孩子,手头的流动资金并没有那么多。
陈姐哽咽着说:“我把家里所有能卖的都卖了,亲戚朋友能借的也都借遍了,才凑了不到五万块……他爸……他爸没用,就知道在家喝酒……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林老师,我……”
她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充满了哀求和最后的希望。然后,她“扑通”一声,竟然给我跪下了。
我吓了一大跳,赶紧去扶她。“陈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林老师!”她死死地抓住我的手,冰凉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我知道我不该开这个口,我知道这笔钱太多了……可是,我真的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强强才十八岁,他还没参加高考,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求求你,林老師,你救救我儿子,救救他吧!”
“你借给我,我给你打欠条!我给你当牛做马,我下半辈子不拿一分钱工资,给你白干活,直到把钱还清为止!求求你了!”
她一声声的哀求,像一把把锥子,扎在我的心上。我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崩溃的女人,想起了她平日里是如何无微不至地照顾晓远,想起了她提起儿子时那满脸的光彩,想起了我曾经对她许下的那个承诺——“有什么难处,一定要跟我说”。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软了。
我扶起她,让她坐好,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开口说道:“陈姐,你先别急。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儿子的病,不能耽误。”
听到我的话,她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
那天晚上,高斌从外地打来电话,我把这件事跟他说了。
电话那头,高斌沉默了很久。他的反应比我冷静得多,也现实得多。
“舒文,三十万不是三万。这笔钱借出去,你有没有想过可能就回不来了?”
“我知道,可那是救命的钱啊!”我有些激动。
“我理解你的心情,陈姐人确实不错。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们对她的家庭情况其实一无所知,只听她自己说。万一……我是说万一,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呢?人心隔肚皮啊。”高斌的声音很沉稳,“我们自己也不宽裕,这笔钱拿出去,我们接下来一两年都会过得很紧张。晓远的兴趣班,家里的开销,万一再有什么急事……”
我承认,高斌的顾虑都是对的,非常理性。可我脑子里全是陈姐跪在我面前,哭得撕心裂肺的样子。
“高斌,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答应过她,有困难我会帮她。如果今天我们不帮,她儿子可能就没了,她这辈子也就毁了。钱没了可以再挣,一条人命,我们赌不起。”我几乎是在恳求他。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高斌叹了口气:“好吧。既然你决定了,我支持你。但是,字据一定要写清楚,身份证复印件也要留。我们帮人是情分,保护自己是本分。”
我松了一口气,眼眶有些发热。我知道,高斌是爱我的,他最终还是选择尊重我的善良。
第二天,我把家里的积蓄凑了凑,又从信用卡里套了一部分,终于凑齐了三十万。我取了现金,用一个黑色的旅行袋装着,交给了陈姐。
陈姐的手抖得厉害,她看着那袋子钱,仿佛有千斤重。她当着我的面,用颤抖的手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张欠条,按上了鲜红的手印,连同她的身份证复印件一起,郑重地交给我。
“林老师,您和高先生的大恩大德,我陈兰这辈子做牛做马也报答不完。”她说着,眼圈又红了。
“别说这些了,陈姐。赶紧回去给你儿子治病,什么都比不上孩子重要。家里你不用担心,我先找个钟点工顶一下。你随时跟我保持联系,有什么进展,或者钱不够,再告诉我。”我叮嘱道。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她就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回乡的火车。我送她到车站,看着她背着一个旧帆布包,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我心里默默祈祷,希望一切顺利,希望那个叫王强的孩子能早日康复。
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一别,再见,竟是十年之后,以一种我从未预料过的方式。
第3章 消失的音讯
陈姐离开的第一个星期,我们还保持着联系。
她给我发了两条短信。第一条是刚到省城医院,她说已经给儿子办好了住院手续,钱也交上了,医生说很快就能安排手术。短信的末尾,是一长串的“谢谢”,我能想象到她打下这几个字时感激涕零的模样。
第二条短信是三天后,她说配型很成功,手术日期定下来了,就在下周。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看着这两条短信,我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我对高斌说:“你看,一切顺利。我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高斌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
我开始满心期待着下一次的联络,期待着听到手术成功的好消息。然而,从那以后,陈姐的手机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没有任何音讯。
起初,我以为是她忙着照顾儿子,没时间联系我。医院里兵荒马乱,一个从农村来的妇女,要独自面对那么多复杂的手续和突发状况,肯定焦头烂额。我安慰自己,要多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有些坐不住了,主动给她打了个电话。电话通了,但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我发了条短信过去,问她手术是否顺利,孩子情况怎么样了。
短信,没有回复。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都会在不同的时间段给她打电话,结果都是一样——无人接听。直到有一天,我再次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时,听筒里传来的不再是等待的铃声,而是那个冰冷、机械的女声:“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一种不祥的预感开始在我心头蔓延。怎么会关机呢?就算手机没电,在医院里总能找到充电的地方。就算手机坏了,她也可以用别人的手机给我报个平安。为什么会突然失联?
高斌看我整天魂不守舍,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拿过我的手机,亲自拨了一遍,确认关机后,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我忧心忡忡地问。
“两种可能,”高斌的分析总是那么直接,“第一,她儿子手术出了意外,她悲痛欲绝,顾不上联系我们。第二……”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复杂,“她根本就没打算还钱,拿到钱就消失了。”
我立刻反驳:“不可能!陈姐不是那样的人!她在我家三年,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清楚吗?”
“舒文,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高斌叹了口气,“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三年的了解,未必就看得透彻。”
我不愿意相信第二种可能。我宁愿相信她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难处,才迫不得已断了联系。可是,我手上除了她那张身份证复印件和一张欠条,没有任何其他可以找到她的线索。身份证上的地址是某省某县某镇某村,对于身处大城市的我来说,那是一个遥远而模糊的地名。
日子一天天过去,陈姐的手机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起初的担忧和焦虑,慢慢地,不可避免地,开始掺杂进了怀疑和失望。高斌的话像一粒种子,在我心里生了根。我开始反复回忆陈姐借钱前后的种种细节,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她的眼泪是真的吗?她的绝望是装出来的吗?那个素未谋面的儿子,真的得了白血病吗?还是说,从头到尾,这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疯狂地在我脑子里滋长。我越想越觉得心寒。我把她当成亲人,她却可能把我当成了可以利用的傻瓜。那份沉甸甸的信任,那三十万的善款,难道最终只换来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背叛?
我和高斌因为这件事,爆发了我们婚后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我就说了,人心隔肚皮,你非不信!现在好了,三十万,打水漂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高斌的语气里充满了“我早就告诉过你”的埋怨。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万一她真的是有苦衷呢?万一她儿子真的没了呢?”我红着眼睛冲他吼。我既是在反驳他,也是在拼命说服我自己。
“有苦衷就可以玩失踪吗?有苦衷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拿着我们的钱消失吗?林舒文,你醒醒吧!别再那么天真了!”
那场争吵不欢而散。我们冷战了一个星期。我知道他不是心疼钱,而是气我的“识人不清”和“感情用事”。而我,则固执地守着对陈姐最后的一丝信任,不愿承认自己可能真的被骗了。
可时间是最好的证据。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陈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那张写着“欠条”的纸,被我锁进了书桌最深处的抽屉里。它成了一个禁忌,我和高斌都默契地不再提起。但我们都知道,它像一根刺,扎在了我们夫妻之间,也扎在了我的心里。
我换掉了家里的锁,重新找了保姆。新来的保姆手脚也很麻利,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再也无法像信任陈姐那样,去信任任何人了。我会下意识地把贵重物品锁好,说话也会保持着客气而疏远的距离。
我开始变得多疑、谨慎,甚至有些刻薄。在工作中,我对合作伙伴的每一个条款都反复推敲;在生活中,我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善意抱有天然的警惕。
高斌说我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个温暖开朗的林舒文了。
我知道。是陈姐的消失,带走了我心里一部分很重要的东西。那东西,叫做不设防的信任。
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晓远从一个需要人抱的小不点,长成了一个比我还高的半大小子。我在设计院的职位越做越高,成了独当一面的总监。我们换了更大的房子,更好的车。那三十万,对于我们现在的生活来说,已经不再是那么沉重的负担。
但那根刺,却从未被拔出来。
有时候夜深人静,我还是会想起陈姐。我会想,她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她的儿子,是死是活?她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因为欠着我的钱而感到一丝愧疚?
我甚至动过报警的念头,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警察描述这件事,是诈骗?还是民间借贷纠纷?更重要的是,我内心深处,似乎还隐隐地害怕知道一个残酷的真相。
就这样,在怨恨、不解、失望和偶尔一丝的挂念中,十年过去了。
直到那个普通的下午,一个陌生的、区号显示来自皖南的电话,打了进来。
第4章 一个陌生的号码
那天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设计图纸,手机在桌上嗡嗡震动起来。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一个陌生的外地号码,归属地是安徽。
我的第一反应是推销电话,随手就想挂断。但不知为何,指尖在触碰到红色按钮的前一秒,鬼使神差地停住了。那个“皖南”的归属地,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记忆深处那个尘封已久的抽屉。
陈姐的老家,不就是皖南吗?
我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一种混杂着期待、紧张和些许畏惧的复杂情绪涌了上来。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喂,您好?”我的声音有些干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紧张的试探:“喂……请问,是林舒文……林阿姨吗?”
这个声音很陌生,但那句“林阿姨”,以及他小心翼翼的语气,让我几乎可以确定,这个电话与那件尘封的往事有关。
“我是。请问你是哪位?”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握着手机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了。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似乎松了一口气,但声音依旧紧绷:“林阿姨,您好。我……我叫王强。”
王强。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十年混沌的记忆。陈姐的儿子,那个我从未见过面,却因为一场“重病”和一笔巨款而与我的人生紧紧绑定的年轻人。
一瞬间,十年间积压的怨气、不解、愤怒,全都涌上了心头。我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王强?我好像不认识你。”
“不,您认识的,林阿姨!”他急切地解释道,“我妈妈……我妈妈是陈兰。十年前,在您家做过保姆。”
“陈兰?”我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讽刺,“哦,我想起来了。那个借了三十万就人间蒸发的陈姐啊。怎么,十年过去了,终于想起来还有这笔账没还吗?”
我的话像刀子一样,充满了攻击性。连我自己都惊讶于此刻的刻薄。我以为时间已经抚平了伤口,却没想到,轻轻一揭,依旧鲜血淋漓。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我甚至能听到他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似乎在极力平复着什么情绪。
良久,他才用一种近乎于哀求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说:“林阿姨,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给您打电话,不是想为我妈妈辩解什么,我……我是想把钱还给您。”
还钱?
我愣住了。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十年后,会是她的儿子主动打电话来说要还钱。
“我妈妈……她已经不在了。”王强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悲伤。
这个消息,让我心里猛地一沉。刚刚还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了大半。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三年前就走了。是肝癌。”他继续说道,“临走前,她一直念叨着您,说对不起您,说这辈子欠您的恩情,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还不清。她留下一个本子,上面记着这些年攒下的每一笔钱,还有一张您的银行卡号……她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我把钱还给您,把欠您的债,还清。”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片空白。陈姐……死了?肝癌?
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让我一时间无法消化。那个在我记忆里总是默默干活、身体硬朗的女人,怎么会……
“林阿姨,”王强的声音把我从震惊中拉了回来,“我现在在您所在的城市,我刚找到一份工作。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完成我妈妈的遗愿。您……您看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能见一面吗?我想当面把钱给您,也当面……给您磕个头,替我妈妈赔罪。”
他的语气无比诚恳,甚至带着一丝卑微。我心里的坚冰,开始出现一丝裂痕。
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是该继续愤怒地质问他母亲当年的不告而别,还是该为一个逝去的人感到惋惜?是该立刻去拿回那笔迟到了十年的欠款,还是……
“妈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我终究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我十年的问题。
电话那头,王强又沉默了。这一次的沉默,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重。
“林阿姨,这件事……说来话长。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如果您愿意见我,我会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我握着电话,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城市,心里五味杂陈。见,还是不见?
理智告诉我,应该去。不管是为了那三十万,还是为了给这十年的心结画上一个句号。但情感上,我却有些退缩。我害怕听到一个我无法接受的真相,害怕再次触碰那个早已结痂的伤口。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能让一个看似淳朴善良的女人,做出那样决绝的选择。
“好。时间,地点,你定。”我听见自己用一种异常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们约在第二天下午,市中心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挂掉电话,我坐在办公椅上,久久没有动弹。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我的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十年了,这个谜题,终于要揭晓答案了吗?
那天晚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高斌。他听完后,也是一脸的惊讶和复杂。
“死了?”他皱着眉头,“这倒是没想到。”
“他说要还钱,约我明天见面。”
高斌沉吟片刻,说:“我陪你一起去。这个人我们不认识,还是小心点好。而且,我也想听听,他们到底能编出个什么故事来。”
他的语气里,依然带着根深蒂固的怀疑。但我知道,他也是在担心我。
我点了点头。也好,有他在,我或许能更冷静一些。
那一夜,我失眠了。陈姐的身影,反反复复地在我脑海里出现。她给我端来绿豆汤的样子,她跪在我面前哭泣的样子,她背着帆布包消失在车站人海里的样子……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我心烦意乱。
我不知道明天等待我的,会是一个怎样的真相。是一个迟来的、充满悔恨的道歉,还是一个更加匪夷所思的谎言?
第5章 尘封的真相
第二天下午,我和高斌提前十分钟到了约定的咖啡馆。我们选了一个靠窗的角落位置,能看清门口的动静。
我的手心一直在冒汗,心里七上八下。高斌则显得镇定许多,他握了握我的手,低声说:“别紧张,不管他说什么,我们听着就行。”
约定的时间刚到,一个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格子衬衫和一条深色牛仔裤的年轻人推门走了进来。他看上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很高,但很瘦,皮肤是那种常年在户外暴晒的黝黑,背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眼神有些怯生生地在咖啡馆里扫视。
当他的目光和我的对上时,他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快步朝我们走来。
“林……林阿姨?”他走到桌前,有些局促地开口,声音和电话里一样。
我点了点头。这就是王强。他的眉眼之间,依稀能看到几分陈姐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属于年轻人的清秀和被生活磨砺出的沧桑。他的眼神很干净,但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重。
“叔叔好。”他又转向高斌,礼貌地鞠了一躬。
“坐吧。”高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带着审视的意味。
王强拉开椅子坐下,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这个姿势,和十年前陈姐第一次来我家面试时一模一样。我的心,没来由地一颤。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双手推到我面前。
“林阿姨,这里面是十五万。是我……是我和我妈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积蓄。我知道,离三十万还差很多,但是请您相信我,剩下的钱,我一定会拼命工作,尽快还给您。我……我还带了老家的房产证,那是我家唯一的房子,虽然不值钱,但也算是个抵押……”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头也垂了下去,不敢看我。
高斌没有去碰那个信封,只是看着他,冷冷地开口:“钱的事先放一边。我们想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拿着钱玩失踪?”
王强的身体猛地一颤,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眼睛里泛起了红血丝。
“叔叔,阿姨,我知道,我说什么你们可能都不会信。但在开口之前,我想先给你们看一样东西。”
他从背包里又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层层包裹的东西。打开来,是一本边缘已经磨损、纸张泛黄的诊断证明。
他把那张纸推到我们面前。
我低头看去,上面的诊断结果一栏,清清楚楚地写着三个字:白血病。患者姓名:王强。诊断日期,是十年前的那个夏天。
我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中。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得了重病,陈姐没有骗我。
“所以,妈当年真的是为了给你治病?”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王强却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病是真的,但……钱,不是用来给我治病的。”
我和高斌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接下来,王强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为我们揭开了一个被尘封了整整十年的、残酷而心酸的真相。
他说,当年他确实被诊断出白血病,全家人都陷入了绝望。陈姐四处借钱,准备带他去省城做移植手术。就在她从我家借到钱,准备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家里出事了。
他的父亲,一个嗜赌成性的男人,因为在外面欠了高利贷,被一群人找上门来。那群人凶神恶煞,说如果三天内还不上二十万的本金和利息,就要砍掉他父亲的一只手,还要把他这个“病秧子”从医院里拖出去。
“我爸那个,当时就吓得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我妈……我妈把她身上所有凑来的钱都拿了出来,还差十几万。那群人看我们实在拿不出钱,就指着我说,‘你儿子不是要治病吗?听说手术费要三十万。拿三十万出来,你老公的债一笔勾销,我们以后也保证不来烦你们。不然,你们就等着给你们儿子收尸吧!’”
王强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天晚上,我妈哭了一整夜。一边是我爸的命,一边是我的命。第二天,她做了一个决定。她把那三十万,全部给了那帮放高利贷的人。”
我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那你的病呢?”我急切地问。
“我妈跟他们说,我儿子不治了,我们认命了。”王强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她把钱给了他们之后,第二天就带着我,连夜离开了老家,去了很远的一个南方小城市。她怕那群人拿了钱还不罢休,更怕……更怕没脸见您。”
“她说,林老师的钱,是用来救我命的。现在命没救成,钱也没了。她没脸给您打电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解释。她说,她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您。她骗了您的信任,也毁了您的一片善心。”
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怎么也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骗局,而是一个母亲在绝境之下,为了保护家人,做出的一个惨烈的选择。她在丈夫和儿子之间,选择了保住那个不争气的丈夫,或许在她看来,那至少是一个完整的人。然后,她用后半生的愧疚和逃亡,来背负这个沉重的十字架。
“那你的病……”高斌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们吧。”王强苦笑了一下,“到了那个小城市后,我妈一边打好几份工,一边带我用中药调理。我的病……竟然奇迹般地慢慢稳定下来了。后来医生说,我可能属于那种比较特殊的类型,虽然指标不好,但病情进展非常缓慢。这些年,就靠着吃药维持着。”
“我妈为了还您的钱,没日没夜地干活。在饭店洗碗,在工地搬砖,什么苦活累活都干。她身体本来就不好,那么拼命,很快就垮了。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肝癌晚期。”
“她临走前,把那个记账的本子和攒下的钱交给我。她说,‘强强,妈这辈子没做什么好事,还欠了天大的人情。你记住,做人,可以穷,可以病,但不能欠着良心债。林老师是天底下最好的人,我们不能让她寒了心。你一定要找到她,把钱还了,给她磕头认错。’”
王强再也说不下去了,他低下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咖啡馆里很安静,只有轻柔的音乐在流淌。我和高斌相对无言,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我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再看看桌上那个厚厚的信封和那张泛黄的诊断证明。十年来的所有怨恨、怀疑和不甘,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酸楚和对一个平凡母亲的深深敬意。
她不是骗子。她只是一个被命运逼到悬崖边上的、可怜的女人。她用一种最笨拙、最决绝的方式,守护了她的家,也背负了一生的愧疚。
我伸出手,把那个牛皮纸信封,又推回到了王强的面前。
第6章 一座无名的坟
“这钱,我们不能要。”我看着王强通红的眼睛,声音虽然不大,但异常坚定。
王强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错愕和不解:“林阿姨,为什么?这是我妈的遗愿,也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我不能……”
“你听我说完。”我打断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妈借钱,是为了救你的命。虽然最后钱没有直接用在你的手术上,但它在那个最危险的关头,保住了你们一家人的平安。从这个角度说,这笔钱,起到了它‘救命’的作用。它没有被辜负。”
高斌在一旁,默默地点了点头,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多了一丝我能读懂的温柔和支持。
我继续说道:“妈不是骗子,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在那种绝境下,她做出了最艰难的选择。她后来的不告而别,不是为了赖账,而是因为她太善良,太看重这份情义,所以才无颜面对我。这份愧疚,折磨了她十年,甚至到死都不能释怀。如果我今天收下了这笔钱,那我成什么了?那不是等于在说,她就是一个欠债不还的人吗?我不能这么做。这会让她在天上,都不得安宁。”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我为陈姐感到心痛。她本该得到更好的生活,却被命运和一个不争气的丈夫拖入了深渊。
“可是……可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王强急了,他把信封又推了过来,“林阿姨,您要是不收,我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这个坎!我妈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那这样吧,”高斌适时地开口,他的声音比之前温和了许多,“王强,我们理解你的心情。这笔钱,我们心领了。但你现在刚开始工作,身体也需要调养,正是用钱的时候。这十五万,你先拿回去。就当我们……重新借给你的,不收利息。等你将来条件好了,事业稳定了,你再还。你看这样行不行?”
高斌的提议,给了双方一个台阶下。
王强看着我们,嘴唇哆嗦着,这个在讲述自己家庭悲剧时都强忍着没有崩溃的年轻人,此刻却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桌面上。
他站起身,对着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一次,我和高斌都没有阻止他。我们知道,这一躬,他替他母亲鞠了十年。
那天的谈话结束后,我们最终没有收下那笔钱。王强告诉我,他母亲葬在了老家的山上。他这次来,处理完还钱的事,就准备辞职回老家发展,离母亲近一些,也方便照顾那个如今孤身一人、身体也不好的父亲。
我做了一个决定。
“王强,过几天,我们跟你一起回趟老家吧。我想……去看看妈。”
王强愣住了,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几天后,我和高斌向单位请了假,跟着王强,踏上了去往皖南的火车。那是一个我从未去过的地方,却在心里盘桓了十年的地方。
火车转汽车,汽车转三轮车,一路颠簸。我们终于来到了那个叫“陈家村”的小村庄。村子很小,也很穷,散落在山坳里。王强家的房子,是村里最破败的土坯房之一,院墙都塌了一半。一个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男人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抽着旱烟,看到我们,眼神浑浊地望了一眼,似乎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他就是王强的父亲。
王强没有多做介绍,只是领着我们,沿着屋后的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
山路很窄,两旁是茂密的竹林。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王强停下了脚步。在一片空地前,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新坟。没有像样的墓碑,只是一块削平的青石板,上面用红漆刻着几个字。
我走上前,看清了石碑上的名字,瞬间如遭雷击。
上面刻的不是“陈兰”,而是“慈母赵秀莲之墓”。
“这……”我回头看向王强,满脸困惑。
王强低下头,声音沙哑地说:“我妈的真名,叫赵秀莲。‘陈兰’这个名字,是她当年为了躲我爸那些债主,出来打工时用的假名字。她怕……怕给您家添麻烦。”
赵秀莲……
我反复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心里最后的一丝疑团,也彻底解开了。原来,连名字都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用尽了所有力气,想要把自己和那个泥潭般的家隔离开,想要保护我们这些对她施以善意的人。
我站在坟前,十年来的种种画面,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闪过。那个温顺不多话的保姆,那个提起儿子就满脸骄傲的母亲,那个跪在我面前失声痛哭的女人……她们的形象,最终和眼前这座无名小坟,以及石碑上那个陌生的名字,重合在了一起。
我终于明白了,她当年借走的,哪里是三十万。她借走的是一个希望,一个能把儿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能让家庭摆脱深渊的希望。而她留下的,是长达十年的沉默和独自背负的沉重枷锁。她用自己的后半生,偿还了一笔良心债。
而我,这十年里,却一直在用怨恨和怀疑,去揣度一个伟大母亲的无奈与牺牲。
我从包里,拿出了那张被我锁在抽屉里十年、早已泛黄的欠条。我走到坟前,蹲下身,用打火机点燃了它。
火苗升起,将那张纸,连同上面“陈兰”的名字和“三十万”的字样,一点点吞噬。黑色的灰烬,随风飘散,落在了这片生养她的土地上。
“陈姐……不,赵姐,”我对着墓碑,轻声说,“钱,你早就还清了。你不用再愧疚了。安息吧。”
那一刻,我感觉扎在我心里十年的那根刺,终于被彻底拔了出来。伤口或许还在,但已经不再疼痛。
第7章 心安即是家
从陈姐……不,应该叫赵姐的坟上下来,王强执意要留我们在他家吃顿便饭。我和高斌没有拒绝。
那顿饭,是在那间昏暗破败的土坯房里吃的。王强的父亲自始至终没有说几句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闷酒。王强的手艺显然不如他母亲,几个简单的家常菜,做得有些咸。但我和高斌,却吃得异常安静和认真。
饭桌上,王强告诉我们,他已经决定了,就在县城找份工作,踏踏实实地生活。他说他母亲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看到他能堂堂正正地做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林阿姨,高叔叔,”他举起水杯,代替酒,“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当年的善良,也谢谢你们今天的宽容。是你们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
我看着他,这个被生活过早催熟的年轻人,眼神里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怯懦和沉重,多了一份释然和坚定。我知道,放下包袱的,不只是我,还有他。
我们离开陈家村的时候,王强一直把我们送到村口。临别时,我把一个信封塞到他手里。
“这里面有一些钱,不多,你拿着。就当是阿姨给你未来生活的启动资金。你的身体需要好好调理,别再像妈那样,把什么都自己扛着。”
王强说什么都不要,我板起脸:“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林阿姨,就收下。以后好好生活,常联系。这就够了。”
他最终红着眼眶,收下了。
回城的路上,我和高斌一路无话。车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我的思绪也万千翻涌。
高斌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舒文,对不起。”
我转头看他,有些不解。
“当年……我不该那么说陈姐,也不该怀疑你的判断。”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真诚,“是我太狭隘了。总用最坏的恶意去揣测别人,却忘了,有些人,只是被生活逼得没有了选择。”
我摇摇头,握住他的手:“你没有错。你只是更理智,更懂得保护我们。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也会有更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件事,我们俩,都上了一课。”
是啊,我们都上了一课。
生活,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它不是非黑即白的童话,而是充满了灰色地带的现实。在那些我们看不见的角落里,有太多的人,在用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与命运搏斗。
回到家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闷热的午后,赵姐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小心翼翼地走进我的书房。她把碗放在桌上,对我笑了笑。这一次,她的眼神里没有了闪躲和焦虑,而是充满了阳光和暖意。
“林老师,喝吧。”她说。
我端起碗,一饮而尽。那份甘甜,前所未有的清澈。
醒来后,我枕边湿了一片。
这件事,对我的改变是巨大的。我不再像过去十年那样,对世界充满了戒备和怀疑。我开始重新学着去相信,去付出。当然,我依然会保持谨慎,但我不再因为一次“背叛”,就否定所有的人性之善。
我把赵姐的故事,讲给了已经上高中的晓远听。晓远听完后,沉默了很久,然后对我说:“妈妈,那位阿姨,是一位英雄。”
我愣住了,随即笑了。是啊,她是一位英雄。一位在生活的泥潭里,拼尽全力保护家人的、平凡而伟大的英雄。
几个月后,我收到了王强寄来的一个包裹。里面是两双手工纳的千层底布鞋,一双是我的尺码,一双是高斌的。针脚细密,做工扎实。附带的信上说,这是他母亲生前就做好,一直没机会给我们的。
信的末尾,他说他在县城的一家物流公司找到了稳定的工作,虽然辛苦,但很踏实。他还说,他把我们给他的钱,一部分用来修缮了老屋,剩下的存了起来,准备以后娶媳妇用。
看着那双布鞋,我仿佛能感受到赵姐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的温度。
那笔三十万的账,早已在时间的洪流中,以另一种方式,结清了。它不再是一笔金钱的借贷,而是一段关于信任、牺牲、愧疚与和解的人生故事。
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十年前,我没有选择相信她,没有借给她那笔钱,后来的一切会是怎样?
或许,王强的父亲会被债主打断手脚,王强自己也可能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助而耽误了病情。赵姐的人生,也许会更加黑暗无光。而我,虽然保住了三十万,却可能会因为当时的见死不救,而背负一辈子的道德拷问。
一个善念,或许无法改变整个世界,但它确实有可能,在某个关键的节点,挽救一个濒临破碎的家庭,也最终,成就了我们自己内心的安宁。
如今,每到夏天,我还是会习惯性地熬上一锅绿豆汤,放在冰箱里冰镇。晓远和高斌都很爱喝。
每当他们夸赞绿豆汤甘甜解暑时,我都会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
赵姐,谢谢你。谢谢你用你坎坷的一生,教会了我,什么才是真正的慈悲与心安。
相关推荐
- 我的抗战演员表全部_我的抗战演员表全部名单
-
霍啸林,是抗战剧勇敢的抗战中的角色。由男演员杨志刚饰演。他曾经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少爷。后来在父亲霍绍昌被赵金虎杀后才懂得的世间的冷暖。后来选择了抗日救国,最后被日本侵略者砍下脑袋。勇者的抗战霍啸林大结局...
- 虐到肝疼的超级虐文短篇现代言情
-
《送你一枝野百合》作者:罪加罪从校园到都市,双向暗恋,女追男+追妻火葬场,这本真的绝,甜虐交织,推拉一绝,今年看过的最好看的文。罪加罪真的好厉害,讲故事的能力很强。作者罪加罪真的好厉害,又会写甜,又会...
- 海洋天堂观后感_海洋天堂观后感一千字
-
海洋天堂结局:是大福像从前趴在父亲背上一样,伏在海龟的身上,和他一起游。他费尽心力地教大福自己坐公交车去海洋馆,在海洋馆擦地。为了不让大福感到孤独,他不惜拖着病重的身体,背着自制的龟壳扮成海龟,陪着大...
- 无敌战神林北_无敌战神林北1130
-
五年前,被陷害入狱!五年后,他荣耀归来,天下权势,尽握手中!我所失去的,终会千百倍的拿回来! 此一刻,天空之城,整个议事大厅,鸦雀无声…&nb...
- 虫儿飞原唱_虫儿飞原唱郑伊健
-
原唱郑伊健主唱,童声伴唱歌曲歌词: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
- 黑莓视频_黑莓视频素材
-
看视频没问题!只是他是四方屏幕,不能满屏观看,而且屏幕又小!这个黑莓打电话发信息上上网还是可以的。看视频就一般般啦!
- 最霸气的十首诗_笛子最霸气的十首诗
-
一生必读的十首霸气古诗词有:《观沧海》、《赤壁》、《过零丁洋》、《夏日绝句》、《石灰吟》、《满江红》、《赴戍登程口占示家人·其二》、《从军行》、《雁门太守行》和《无题·龙卧千江水自流》。这些诗词或表达...
- 你是我藏不住的甜_你是我藏不住的甜最新章节
-
第五十四章!小说甜而不腻,有些接地气,作者文笔流畅,句句写进人心,情节套路新颖,不是烂大街的剧情,在读的时候,最大的体验就是感觉书里出现的那些人好像我们身边也有。《偷偷藏不住》刚开始看到书名的时候,我...
- 神级奶爸免费阅读全文_神级奶爸格格党
-
尚不清楚。因为张汉是一个虚构角色,他的结局取决于他的作者和故事情节的发展。如果现有的小说或影视作品已经完成,那么可以据此判断他的结局;如果还有未完成的作品,那么他的结局还不确定。需要等待后续的剧情发展...
- 哆啦a梦主题曲歌词_哆啦a梦主题曲歌词罗马音
-
1:“?”是的,我给你讲一下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1,哆啦A梦主题曲的国语版歌词是这样的:小小的希望被星星守护夜空之下未来是创造这世界的奇迹用画笔绘出期待与创意将...
- 十大最强机械怪兽_十大最强机械怪兽实力排行
-
金谷桥,艾雷王,艾斯杀手,机械哥莫拉,我现在只想起来这些1嘎拉蒙不是机器怪兽。2嘎拉蒙是一个虚构的角色,不是真实存在的机器怪兽。他是一只来自外太空的生物,具有超能力和变形能力。3嘎拉蒙在动画片和...
- 绝密押运40集免费观看_电视剧绝密押运全集
-
是假象的卧底,其实都是蝴蝶帮干的,武警没有卧底只是赵野是警察安在银行的卧底而已私家车恶意插队是在第二集。绝密押运第二集剧情:陶涛到九中队报到,被分配到警卫连。九中队军容整齐,军纪严明,营区内布满...
- 海之边夜未增减板全季_海之边境
-
大海是有边的。虽然说大海看起来无边无际,但它总是有尽头的。太平洋是最宽广的,但它的东边是美洲,西边是亚洲,北边是白领海峡,南边一直到南极洲,它也是有头的。其他有印度洋,北冰洋,大西洋,它们也都是有尽头...
- 夏至桑旗全文免费阅读_夏至桑旗免费阅读目录
-
《初婚有错》女主夏至,男主桑棋。作者芭了芭蕉。简介:年轻貌美的女记者忽然怀孕了,孩子不是老公的。当做金丝鸟被圈养,却不知道对方是谁;有一天晚上,一个人爬上了她的床,“怎么是你”桑旗开了一家绣坊,夏至辞...
- 权力的游戏第7集完整版_权力的游戏第1集完整版
-
1、史塔克家族的北境王国2、霍尔家族的河屿王国(河间地+铁群岛)3、艾林家族的山谷王国4、杜兰登家族的风暴地风暴王国5、兰尼斯特家族的西镜凯岩王国6、园丁家族的河湾地河湾王国7、纳梅洛斯·马泰尔家族的...
- 一周热门
- 最近发表
- 标签列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