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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c55 2025-11-03 19:35 2 浏览

灭鼠公司上门却收效甚微?老人被鼠患困扰3年:家里好吃的它先尝

三十年后,当孙子奶声奶气地问我们是怎么认识的,林晚照总是笑着,指指我的鼻子说:“你爷爷啊,当年是个小流氓,偷看我洗澡被我抓住了。”

每当这时,我都会低下头,摸着那只用了半辈子的搪瓷杯,杯身上印着的“红星纺织厂”几个字已经模糊不清。

这三十年,我像一头被套上缰绳的牛,心甘情愿地为她耕了一辈子的地。那句玩笑般的话,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我,也困着我,从年那个燥热的夏天,一直走到今天。

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回到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夜晚。

第1章 澡堂的灯光

年的夏天,空气里全是黏糊糊的热气,混着纺织厂车间飘出来的棉絮味和机器的轰鸣声,搅得人心烦意乱。我叫陈建军,二十岁,是红星纺织厂机修车间的一个学徒工,平日里除了拧螺丝、换零件,就是跟在一帮老师傅屁股后面,听他们讲些荤素不忌的笑话。

年轻人,火力旺,精力没处使,就容易干蠢事。

那天晚上,车间搞大修,我们忙活到快十点才收工。几个师傅约着去厂门口的大排档喝两杯,我不想去,浑身的汗和油污腻得我只想赶紧冲个凉。厂里的大澡堂早就关了,但家属区那边有个小的,是给倒班女工和家属用的,这个点儿应该没人了。

我揣着一块肥皂,端着脸盆,借着昏暗的路灯,抄小路溜了过去。

那澡堂子很简陋,就是一排红砖平房,窗户很高,糊着报纸。我蹑手蹑脚地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只有一盏瓦的灯泡在头顶有气无力地亮着,把氤氲的水汽照得一片昏黄。

水池里还剩着半池热水,我试了试水温,正好。脱了衣服跳进去,温热的水漫过身体,一天的疲惫仿佛都舒展开了。我靠在池壁上,舒服地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我闭着眼睛享受这难得的清净时,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了。

我吓得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一个身影走了进来,身形窈窕,手里也端着个脸盆。是林晚照。

我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沉到了池底,整个人像被冻住了一样,大气都不敢出。

林晚照是厂里出了名的漂亮姑娘,织布车间的“一枝花”。她不像别的女工那样咋咋呼呼,总是安安静静的,一双眼睛像秋天的湖水,清澈又深邃。厂里的小伙子们,没一个不偷偷看她的,我也不例外。只是我性格闷,嘴也笨,只敢在车间碰到的时候,偷偷多看两眼,连个招呼都不敢打。

我做梦也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和她“坦诚相见”。

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完了。这要是被发现,就是耍流氓,轻则开除,重则要被抓起来送去劳改的。我爹妈一辈子的脸,都要被我丢光了。

我拼命地往水里缩,只露出一个脑袋,希望昏暗的灯光和缭绕的水汽能把我藏起来。

林晚照似乎并没发现水池里还有个人。她哼着当时正流行的一首叫《无言的结局》的歌,把脸盆放在旁边的台子上,然后开始解衣服的扣子。我的心跳得像擂鼓,血液“嗡”地一下全涌上了头顶,脸烫得能烙饼。

我想喊,想提醒她这里有人,可嗓子眼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怕我一出声,就把事情彻底闹大,到时候百口莫辩。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脱下那件淡蓝色的工装,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衣,然后是……

我的脑子彻底乱了,羞耻、恐惧、还有一丝年轻人原始的冲动,像一团乱麻在我心里搅和。我死死地闭上眼睛,心里默念着:“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可眼睛闭上了,耳朵却更灵敏了。我能清晰地听到她解开扣子的声音,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她轻盈的脚步声,一步步向水池走来。

完了,这下是真完了。

我紧张得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尖叫和咒骂。

然而,预想中的惊声尖叫并没有发生。

脚步声在池边停了下来。我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周围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水池里细微的流水声和那盏破灯泡发出的“滋滋”电流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我终于扛不住这种死寂的压迫,颤抖着,慢慢地睁开了一条眼缝。

林晚照就站在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她身上只裹着一条毛巾,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脖颈。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水汽在她脸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清亮的眼睛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玩味。

我被她看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当场淹死在池子里。

“陈建军。”她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澡堂里却异常清晰,带着一丝清冷,“好看吗?”

我浑身一颤,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嘲讽。

“躲在水里,跟个闷葫芦似的,有什么意思?”

她顿了顿,往前走了一步,水波轻轻荡漾开来。然后,她说出了一句让我记了一辈子,也想了一辈子的话。

“看光没趣,进来试试水温?”

第2章 一根看不见的线

我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彻底当机了。

我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她会尖叫,会骂我流氓,会跑出去喊人,然后我会被厂保卫科的人按在地上,游街示众,最后被送进派出所。每一种可能,都通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我唯独没想过,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那句话像一道惊雷,在我混乱的脑子里炸开,把我所有的恐惧、羞耻和慌乱都炸得粉碎,只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我呆呆地看着她,像个傻子一样,完全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林晚照见我没反应,脸上的那丝嘲讽又深了些。她没有再看我,而是自顾自地解开裹在身上的毛巾,然后,迈开长腿,缓缓地走进了水池。

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一直扩散到我面前。

她在我两米开外的地方停下,靠在另一边的池壁上,和我遥遥相对。热水没过她的肩膀,她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把头靠在池壁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

澡堂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水是热的,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我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这比直接骂我一顿,或者把我抓起来,更让我感到恐惧。

未知的,才是最折磨人的。

我们就这样,一个在池子这头,一个在池子那头,沉默地泡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快被泡皱了。

终于,她又开口了,眼睛依然闭着。

“陈建军,机修车间的,对吧?”

“……是。”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今年二十?”

“……是。”

“平时看着挺老实的一个人,怎么还干这种事?”她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聊家常,聊今天天气怎么样。

我无地自容,恨不得把头埋进水里。我能怎么说?说我不是故意的?说我只是想冲个凉?在这种情况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都像是狡辩。

“我……我不是人。”憋了半天,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她似乎轻笑了一声,但很快就消失了。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她睁开眼,看着我,“今天这事,你想怎么了结?”

我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我……我认罚。”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要……要去保卫科,我也跟你去。”

说出这句话,我反而感觉轻松了一点。就像一个等待判决的死囚,早死早超生。

“去保卫科?”林晚照挑了挑眉,“然后呢?让你爸妈在全厂抬不起头?让你这辈子都背着个流氓的罪名?陈建军,你倒是挺光棍的。”

我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沉默。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忽然说道:“行了,起来吧,水都快凉了。”

说完,她自己先站了起来,拿起毛巾擦干身体,旁若无人地开始穿衣服。我赶紧把脸转向另一边,心跳得更快了。

等我再转回头时,她已经穿戴整齐,还是那件淡蓝色的工装,头发也放了下来,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她站在那里,又恢复了平日里那个清冷文静的模样。

“出来。”她对我命令道。

我不敢违抗,磨磨蹭蹭地从水里爬出来,胡乱地擦了擦,用最快的速度穿上我那身满是油污的工作服。我全程低着头,感觉自己像个被审判的犯人。

穿好衣服,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低着头站在她面前。

“林……林同志,”我鼓起勇气,声音都在发颤,“今天的事,是我不对,我对不起你。你……你要打要骂,都行。”

林晚照没说话,只是绕着我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你叫我什么?”她忽然问。

“林……林同志。”

“以后别这么叫。”她淡淡地说,“叫我晚照。”

我愣住了。

“听见没?”

“……听见了,晚……晚照。”我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感觉舌头都打了结。

她点点头,似乎很满意。

“陈建军,今天这事,我可以不声张。”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有个条件。”

“你说,什么条件都行!”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说道。

“从明天开始,”她伸出一根手指,“你得听我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什么时候我满意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你要是敢不听,或者跟第二个人提起今天晚上的事,我就马上去厂里举报你。”

我愣愣地看着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听明白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明白了。”我下意识地点头。

“好。”她说完,拿起自己的脸盆,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我一眼。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还有,以后别再来女澡堂了。脏。”

说完,她拉开门,消失在夜色里。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澡堂里,浑身冰凉。那盏昏黄的灯泡还在“滋滋”作响,空气里还残留着她身上肥皂的香气。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机油。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那一夜,我彻夜未眠。林晚照那张平静的脸,那句“进来试试水温”,还有最后那个“脏”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了我的脑子里。

我的人生,从那个晚上开始,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牢牢地拴在了她的手上。

第3章 听她的话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上班,一整天都魂不守舍。手里的扳手好几次都差点掉下来砸到脚。师傅王德海看我状态不对,还以为我病了,骂骂咧咧地让我去旁边歇着,别在这儿添乱。

我哪是病了,我是心里有鬼。

我一整天都在想,林晚照会让我做什么?她会怎么折磨我?让我去给她刷厕所?还是当着全车间的人给我难堪?我越想越害怕,手心里的汗就没停过。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织布车间的一个小姑娘跑来我们机修车间,扯着嗓子喊:“谁是陈建军?”

我心里“咯噔”一下,全车间的人都朝我看了过来。

“我……我是。”我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我们车间的林晚照让你过去一趟,说是有台机器坏了。”

我松了口气,又立刻紧张起来。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在工友们暧昧的哄笑声中,我拿起工具箱,跟着那个小姑娘去了织布车间。织布车间的噪音比我们这边大多了,上百台织布机同时运转,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说话都得靠吼。

林晚照站在一台停下来的机器旁边,看到我来了,只是朝我点了点头,指了指机器。

我走过去,装模作样地检查起来。其实那只是一个很小的毛病,传动带松了而已,紧一紧就行。搁平时,三分钟就能搞定的活儿。

可今天,我却不敢那么快弄好。我怕一修好,她就会提出什么让我难堪的要求。我磨磨蹭蹭地,一会儿看看这里,一会儿敲敲那里,硬是把三分钟的活儿拖了半个小时。

林晚照就一直站在旁边,也不催我,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得我后背发麻。

最后,我实在拖不下去了,只好把机器修好。

“好了。”我擦了擦手上的油,低声对她说。

“嗯。”她点点头,然后说,“下班了,你等我一下。”

我的心又悬了起来。

下班铃声响起,工人们像潮水一样涌出车间。我站在车间门口,局促不安地等着。林晚照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和她的工友们说了再见,才朝我走来。

“走吧。”她言简意赅。

“去……去哪儿?”我小声问。

“我家。”

我脑子“嗡”的一声,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去她家?她想干什么?

我不敢问,只能像个跟屁虫一样,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她家住在厂西边的家属楼,是那种老式的筒子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光线昏暗。

她住在一楼,打开门,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饭菜的混合味道扑面而来。屋子很小,一间卧室连着一个狭小的客厅,家具都旧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但收拾得很干净。

“我妈身体不好,常年卧床。”她一边说,一边走进里屋。

我这才看到,里屋的床上躺着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应该是她母亲。

“妈,我回来了。”林晚照的声音很温柔。

她妈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林晚照走出来,指了指墙角堆着的一堆蜂窝煤,对我说:“看到没?把这些,都给我搬到厨房里去。”

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这就是她说的“条件”。

我二话没说,立刻卷起袖子开始干活。那蜂窝煤又黑又重,搬起来弄得满身都是煤灰。我一趟一趟地往返于客厅和厨房,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和煤灰混在一起,流到嘴里又苦又涩。

林晚照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我干活,偶尔会给她妈妈倒杯水,喂口饭。她始终没有再和我说一句话。

等我把所有的煤都搬完,天已经黑了。我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浑身上下,除了牙是白的,其他地方都黑得像从煤窑里刚爬出来一样。

“行了。”她站起来,递给我一块毛巾和一块肥皂,“去水房洗洗吧。”

我接过毛巾,说了声“谢谢”,逃也似的去了楼道尽头的水房。

等我洗干净回来,她已经做好了晚饭。一张小小的方桌上,摆着两碗白粥,一碟咸菜,还有两个白面馒头。

“坐下吃吧。”她说。

我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不了,我回宿舍吃。”

“我让你坐下。”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只好坐了下来。

我们俩默默地喝着粥,谁也不说话。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我吃饭不敢抬头,也不敢发出声音,感觉这顿饭比干一天活还累。

吃完饭,我抢着把碗洗了。

“我……我回去了。”我对她说。

她点点头,把我送到门口。

“明天,我家窗户该擦了。”她在我身后淡淡地说。

“……好。”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林晚照家的免费劳动力。

周一,帮她家换保险丝;周二,给她妈去医院排队拿药;周三,去菜市场买菜,还得是最新鲜最便宜的;周四,通她家堵了的下水道……

厂里的人都看在眼里。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开了。有人说我陈建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也有人说林晚照眼光不行,怎么会看上我这么个闷葫芦。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但又不敢反驳。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一切的根源,是那个羞于启齿的夜晚。我不是在追她,我是在“赎罪”。

而林晚照,对这些流言蜚语置若罔闻。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上班,下班,照顾她妈妈。只是,她使唤我使唤得越来越顺手,越来越理所当然。

有时候,我会觉得她就是个魔鬼,用那个秘密把我牢牢控制住,享受着奴役我的快感。

但有时候,看着她给瘫在床上的母亲擦身、喂饭,看着她为了省几分钱跟菜贩子争得面红耳赤,看着她深夜里还在昏暗的灯下缝补衣服,我又觉得她很可怜。这么一个漂亮的姑娘,却被一个生病的母亲和一个贫困的家拖累着。

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根看不见的线,一头拴着我的愧疚,另一头,拴着的到底是什么呢?是报复?是利用?还是别的什么,我完全猜不透的东西?

我只知道,我的生活,已经彻底离不开“林晚照”这三个字了。

第4章 新来的大学生

日子就在这种奇特的“主仆”关系中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秋天。

厂里来了一批新分来的大学生,这在当时可是个大新闻。那个年代,大学生是天之骄子,能分到我们这种效益平平的纺织厂,更是稀罕事。

其中有个叫高飞的,分在技术科。人长得高大帅气,白白净净,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说话总是引经据典,跟我们这些大老粗完全不一样。他一来,就成了全厂女工们瞩目的焦点。

而高飞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林晚照身上。

他开始对林晚照展开猛烈的追求。今天送一束野花,明天送一本当时最流行的诗集。他不像厂里其他小伙子那样笨拙,他会写情诗,会拉手风琴,会在林晚照下班的路上,深情地为她唱一首情歌。

整个厂子都轰动了。所有人都觉得,这才是真正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而我,陈建军,在众人眼中,彻底成了一个笑话。一个不自量力的、碍眼的丑角。

“建军,我看你还是算了吧。人家高飞是大学生,是干部身份,你呢?一个学徒工,拿什么跟人比?”师傅王德海叼着烟,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

工友们也拿我开涮:“陈建军,你给林晚照家扛了那么久的煤,人家连正眼都没瞧过你。看看人家高飞,动动嘴皮子,就把女神的心给俘虏了。”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我低着头,把手里的螺丝拧得更紧了,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拧进去。

我当然知道我比不上高飞。我没他有文化,没他会说话,更没他那样的前途。可我心里就是堵得慌。这几个月来,我已经习惯了每天下班后去她家报到,习惯了听她的吩咐,习惯了看着她忙碌的身影。那种感觉很复杂,有愧疚,有顺从,但不知不

觉间,似乎也滋生出了一点别的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卑微的、不敢宣之于口的念想。

我开始害怕下班。我怕看到高飞等在林晚照的车间门口,怕看到他们俩并肩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林晚照对高飞的态度,很微妙。她没有明确地接受,但也没有像拒绝其他追求者那样,干脆利落地拒绝。她会收下高飞送的诗集,但不会收下他买的雪花膏;她会听他唱完一首歌,然后礼貌地说声“谢谢”,转身就走。

她的这种不冷不热,反而给了高飞更大的希望,也让我更加煎熬。

一天晚上,我照例去她家,帮她修好了吱嘎作响的床腿。干完活,我正准备走,林晚照却叫住了我。

“陈建军。”

“嗯?”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崭新的书,递给我。是高飞送给她的那本诗集。

“这个,你拿去看吧。”她说。

我愣住了,“我……我不看这个。”我一个粗人,哪里看得懂什么诗。

“让你看就看。”她的语气依旧是不容置疑,“多看点书,没坏处。”

我只好接了过来。

“还有,”她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高飞……你觉得他怎么样?”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冰窟。她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征求我的意见?还是在向我炫耀?

我捏着那本诗集,指甲几乎要嵌进书页里。

“挺……挺好的。”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大学生,有文化,跟你……挺配的。”

我说完这句话,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

林晚照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有失望,又好像有别的什么。她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她家。秋天的夜风很凉,吹在我身上,却吹不散我心里的那团火。

我恨高飞,更恨我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我凭什么跟人家比?我连喜欢她的资格都没有。我只是一个犯了错,等着她发落的罪人。

我走在路上,翻开那本诗集。扉页上,是高飞龙飞凤舞的字迹:

“赠予我心中唯一的月光,林晚照。愿我的诗句,能照亮你前行的路。”

我看着那行字,眼睛一阵发酸。我把书狠狠地合上,塞进怀里。

从那天起,林晚照使唤我使唤得更频繁了。她会让我半夜去给她妈买想吃的东西,会让我大冬天跳进冰冷的河里去捞她不小心掉下去的洗衣盆,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知道,她在拿我撒气。或许,她也在纠结,在摇摆。而我,就是她情绪的宣泄口。

我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我告诉自己,这是我欠她的。

厂里的流言也越传越盛。大家都说,林晚照脚踏两只船,一边吊着大学生高飞,一边又把陈建军当牛做马地使唤,心机太深了。

这些话传到高飞耳朵里,他看我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不善,充满了鄙夷和敌意。

我感觉自己被夹在中间,动弹不得。一边是高飞带来的巨大压力,一边是林晚照愈发阴晴不定的态度,还有那个悬在我头顶,随时可能掉下来的秘密。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快要爆发了。

第5章 一记耳光

矛盾的爆发,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也更猛烈。

那天是厂里发工资的日子。我拿到我那点微薄的薪水,心里盘算着,给家里寄去一部分,剩下的,得给林晚照的妈妈买点营养品。这已经成了我的习惯。

我去供销社,咬牙买了两瓶麦乳精。这东西在当时可是高级货,花了我将近半个月的工资。我提着东西,像往常一样往林晚照家走去。

还没到她家楼下,我就看到了一幕让我血气上涌的景象。

高飞正站在林晚照家门口,手里捧着一个大大的纸包,看样子是当时最时髦的蛋糕。而林晚照,就站在他对面。两人正在说着什么。

我下意识地躲在了楼道的拐角处,心里五味杂陈。

“晚照,这是我特意托人从市里给买的奶油蛋糕,老人家吃了好克化。”高飞的声音充满了殷勤。

“高科长,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送东西来了,我们家不缺。”林晚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

“晚照,你怎么总跟我这么客气?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高飞有些急了,“你是不是还在意那个陈建军?他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大字不识的粗人,整天像个哈巴狗一样围着你转,你不觉得掉价吗?全厂的人都在看你的笑话!”

我躲在墙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我跟谁来往,是我自己的事,跟你没关系。”林晚照的语气冷了下来。

“怎么会没关系!”高飞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晚照,我喜欢你!只要你点头,我马上就去跟提亲!我保证让你过上好日子,再也不用住在这破筒子楼里!你跟我,才是最合适的!那个陈建军,他能给你什么?”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我从拐角处走了出来,提着那两瓶麦乳精,一步一步地走到他们面前。

高飞看到我,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哟,说曹操曹操就到。怎么,又来给你主子送东西了?”

我没有理他,只是把手里的麦乳精递给林晚照,低声说:“给买的。”

林晚照看着我,又看了看高飞,脸色变得很难看。

高飞冷笑一声,指着我手里的麦乳精,对林晚照说:“晚照,你看看,这就是他能给你的全部了。两瓶破麦乳精,就想打动你的心?别傻了!”

说着,他把自己手里的蛋糕往前一递:“晚照,跟我走吧,别再跟这种人浪费时间了。”

林晚照没有接他的蛋糕,也没有接我的麦乳精。她就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两个,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厌烦。

“够了!”她忽然低喝一声,“你们都给我走!我谁的都不要!”

高飞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大概从未被一个女孩子这样当众拒绝过。

“林晚照,你别不识抬举!”他的风度荡然无存,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我高飞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真以为那个陈建军是什么好东西?他……”

高飞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了,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种恶毒的笑容。

他凑到林晚照耳边,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几句话。

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我清楚地看到,林晚照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毫无血色。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直觉告诉我,高飞说的话,一定和那个晚上的事情有关。这个秘密,难道被他知道了?

“你……你怎么知道的?”林晚照的声音都在颤抖。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高飞得意地笑了起来,他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炫耀,“林晚照,现在,你该知道怎么选了吧?是想让全厂的人都知道你和这个流氓的丑事,还是乖乖地跟我走?”

那一刻,我感觉天都塌了。

我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这个秘密,像一把刀,不仅悬在我的头顶,也悬在林晚照的头顶。而现在,这把刀被高飞握在了手里。

我看着林晚照惨白的脸,看着她眼里的恐惧和无助。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从我的胸腔里喷涌而出。

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是我让她陷入了这样不堪的境地。

我把手里的麦乳精往地上一扔,瓶子“砰”的一声碎了,黄色的粉末撒了一地。

然后,我向前跨出一步,抡起胳膊,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拳狠狠地打在了高飞的脸上。

“你混蛋!”我怒吼着。

高飞被我一拳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眼镜也飞了出去。他捂着脸,嘴角渗出了血。

“你……你敢打我?!”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疯了一样地扑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把他顶在墙上,一拳又一拳地砸了下去。我所有的屈辱、愤怒、不甘和愧疚,在这一刻全部爆发了出来。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我只想把眼前这张可恶的脸打烂。

“住手!”

一声清脆的厉喝,伴随着“啪”的一声巨响。

我的动作停住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

我缓缓地转过头,看到了林晚照。她站在那里,举着手,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正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愤怒、失望和痛苦的眼神看着我。

是她打了我。

一记响亮的耳光。

第6章 尘封的真相

那一记耳光,比高飞的拳头,比全厂人的嘲笑,都要疼。

它打掉了我的愤怒,打掉了我的冲动,也打碎了我心里那点卑微的念想。

我松开揪着高飞衣领的手,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地上。高飞捂着流血的鼻子,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林晚照,最终还是狼狈地跑了。

楼道里只剩下我们三个人。林晚照,我,还有躺在床上,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的她的母亲。

空气安静得可怕。

我坐在地上,低着头,脸上火辣辣的疼,心里却是一片冰凉的麻木。

我以为我是在保护她,到头来,却只是让她更加难堪。我以为我是在赎罪,到头来,却只是把事情搞得更糟。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起来。”林晚照的声音传来,冰冷,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没有动。

“我让你起来!”她加重了语气。

我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不敢看她的眼睛。

“跟我进来。”

她转身进了屋,我跟了进去。她关上门,把我和外面那个狼藉的世界隔离开来。

屋里,她妈妈已经睡着了,发出轻微的鼾声。林晚照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完。她的手在抖。

“陈建军。”她背对着我,声音沙哑,“你是不是觉得,你今天很英雄?”

我沉默。

“你以为你打了他,问题就解决了吗?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闹,明天全厂都会知道!到时候,丢脸的不是你,是我!”她的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也大了起来,但又立刻压低,生怕吵醒床上的母亲。

“对不起。”我除了这三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对不起?你的对不起有什么用?”她猛地转过身,眼睛红红地看着我,“从那天晚上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跟你绑在一起了!我让你给我家干活,使唤你,折磨你,你以为我是在报复你吗?”

我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难道不是吗?

“你这个笨蛋!”她一拳捶在桌子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是想让你离我远一点!我是想让所有人都以为,你陈建军就是个死缠烂打的无赖,我林晚照根本看不上你!这样,就不会有人把我们俩联系在一起,那个秘密,就永远是秘密!”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她对我所有的苛刻,所有的刁难,都不是为了报复,而是一种笨拙的、决绝的保护。她在用伤害我的方式,来保护我们共同的那个不堪的秘密,保护我,也保护她自己。

“那……那高飞……”我艰难地开口。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跟他怎么样!”她打断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是大学生,是干部,我怕把他得罪狠了,他会报复我。我只能拖着,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她说着,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知道那件事……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我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那一刻,我看着她蜷缩成一团,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哭泣,我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背负着十字架的人。我错了。她才是。

我是一个犯了错的男人,我承受的是愧疚和惩罚。而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却要因为我的错误,承受比我多得多的恐惧、压力和流言蜚蜚。她要一个人,不动声色地扛起这一切。

我慢慢地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

我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一下,可手伸到一半,又停在了半空中。我有什么资格去安慰她?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我。

“晚照,”我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陈建军,你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要那么做?”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问我这个问题。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曾经清澈如湖水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泪水和伤痛。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把一切都说出来。

“因为……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藏在心里,想了无数个日夜,却从来不敢说出口。今天,我终于说了出来。不是表白,是忏悔。

“从我进厂第一天,看到你,我就喜欢你。可是我嘴笨,人也怂,我不敢跟你说话。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鬼迷心窍了。我知道我混蛋,我不是人。可我发誓,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

我说完,低下了头,等待着她的审判。

林晚照看着我,眼里的泪水流得更凶了。但那眼神,却渐渐地变了。愤怒和痛苦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我无法形容的情绪。

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陈建军,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第7章 试试水温

那晚之后,一切都变了。

第二天,高飞打人的事情果然在厂里传得沸沸扬扬。但出乎意料的是,传言的版本,和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流传最广的版本是:技术科的高飞仗着自己是大学生,骚扰织布车间的林晚照,被机修车间的陈建军撞见,陈建军为保护林晚照,和高飞大打出手。

我不知道这个版本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我猜,一定是林晚照做的。

高飞很快就被调离了红星纺织厂。据说他家里有点关系,事情没有闹大,只是给他换了个地方。他走的时候,我远远地看了一眼,他脸上的伤还没好,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怨毒。

而我,陈建军,一夜之间,从一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笑话,变成了一个“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

工友们看我的眼神都变了,充满了敬佩和羡慕。师傅王德海甚至破天荒地拍着我的肩膀,夸了句:“小子,有种!”

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因为我知道,真相远比这个英雄故事要丑陋得多。

我依然每天去林晚照家。但我们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对我呼来喝去,不再用各种苛刻的要求折磨我。她会让我帮她干活,但干完活,她会坚持给我算工钱,哪怕只是一毛两毛。她会给我做饭,但不再是命令我坐下,而是会轻声问一句:“建军,留下来吃饭吧?”

我们之间的话,反而更少了。但那种沉默,不再是尴尬和压抑,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个秘密,我们谁也没有再提起。它就像一口深井,被我们用一块沉重的石板盖上了。我们都知道它在那里,但我们都选择绕着它走。

我知道,我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我能做的,就是用我的一生,去弥补我的过错。

我开始拼命地工作,拼命地学习技术。以前我只是把机修当成一个糊口的饭碗,现在,我把它当成我人生的唯一出路。我白天跟着师傅干活,晚上就抱着各种机械图纸啃。我想要变得更强,想要有能力,真正地保护她,让她过上好日子。

林晚照也变了。她的话更少了,但脸上的笑容,似乎多了一点。她看我的眼神,也多了一些我从前不敢奢望的温柔。

一年后,我因为技术出色,提前转正,成了厂里最年轻的正式机修工。拿到第一个月正式工资的那天,我跑遍了全城,买了一件当时最时髦的红色羊毛衫。

我把羊毛衫递给她的时候,手心全是汗。

“给……给你的。”

她没有拒绝。她接过衣服,在身上比了比,然后抬起头,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好看吗?”

“好看。”我看着她,傻傻地笑着。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主动留我。她说,她妈妈想认我做个干儿子。

我跪在她妈妈的床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喊了一声“妈”。老人拉着我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眼泪。

再后来,一切都顺理成章。

在我们认识的第三年,在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我们去街道领了结婚证。没有婚礼,没有宴席,只是把我的铺盖搬到了她那间狭小的屋子里。

新婚的那个晚上,屋里只点了一支红蜡烛。

她坐在床边,穿着我送她的那件红色羊毛衫,烛光映着她的脸,美得让我心慌。

我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看着我局促的样子,忽然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笑得那么灿烂,像春天的花一样。

“陈建军,”她朝我招了招手,“过来。”

我走到她面前。

她拉住我的手,把我拉到床边坐下。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轻声地,一字一句地问我: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对你说的话吗?”

我怎么会不记得。那句话,刻在我骨子里,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点了点头。

她的脸慢慢地红了,一直红到耳根。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那天……我说的其实是真心话。”

我愣住了。

她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羞涩,一丝狡黠,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动人心魄的妩媚。

“看光没趣,”她凑到我耳边,温热的气息吹得我心里痒痒的,“现在,想不想……进来试试水温?”

第8章 杯子里的时光

一晃,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红星纺织厂早就在时代的浪潮中倒闭了,那栋我们曾经住过的筒子楼也被推平,建起了新的高楼。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孩子又有了他的孩子。

我后来下了岗,靠着修机器的手艺,自己开了个小小的家电维修铺,日子不富裕,但安稳踏实。林晚照的妈妈,在我们结婚后的第五年,安详地走了。临走前,她拉着我的手,对晚照说:“我这辈子,最放心的,就是把你交给了建军。”

那个深埋在我们心底的秘密,我们再也没有对第三个人说起过。它成了我们两个人之间,一种独特的、无法言说的羁绊。

有时候,夜深人静,晚照会靠在我的怀里,问我:“建军,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说那句话,而是尖叫着跑出去喊人,现在会怎么样?”

我想了想,说:“那估计我就在哪个劳改农场里,给你写思想汇报呢。”

她就会掐我一下,说:“胡说八道。”

我知道,她是在后怕。我也一样。我们的人生,就像走在悬崖边上,是她当初那句惊世骇俗的玩笑话,硬生生地把我们俩从悬崖边上拽了回来,拽上了一条虽然坎坷,但最终通向幸福的道路。

我常常在想,林晚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像一本书,一本我用了一辈子去读,却总也读不透的书。她在那样的绝境下,没有选择做一个受害者,而是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姿态,夺回了主动权。她用一个秘密,拴住了我,也给了我一个赎罪和证明自己的机会。

她的强悍,不在于声音有多大,而在于她那颗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无比的心。

我的那个搪瓷杯,是当年厂里发的,我一直没舍得扔。孩子们都笑我老土,说现在谁还用这个。可我就是喜欢。每次摸着杯身上已经模糊的“红星纺织厂”几个字,我就会想起那个闷热的夏天,想起那个昏暗的澡堂,想起那个改变了我一生的夜晚。

“爷爷,爷爷,你还没说,你到底是怎么偷看奶奶洗澡的呀?”小孙子摇着我的胳膊,打破了我的回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晚照就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她把西瓜放在桌上,瞪了我一眼,然后笑着对孙子说:“别听你爷爷吹牛。是我,看你爷爷长得帅,故意把他骗到澡堂里去的。”

“哇!奶奶好酷!”孙子拍着手,一脸崇拜。

我看着林晚照,她也正看着我。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已经有了皱纹的脸上,眼角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朵绽放的菊花。

我们相视一笑,眼里有只有我们才懂的默契。

是啊,谁又在乎真相到底是什么呢?

重要的是,那个燥热的夏天,那个胆小懦弱的陈建军,遇上了那个特立独行的林晚照。一个犯了错,一个给了机会。然后,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证明那个机会,没有给错。

我端起搪瓷杯,喝了一口里面的凉白开,甘甜,清冽。就像这平淡如水的日子,不浓烈,却足以滋润我余下的所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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