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裤的夏天 (豆瓣) - 豆瓣电影

昏暗的录像厅里，周润发在屏幕上用钞票点烟，潇洒得一塌糊涂。我左边的肩膀上，是女友王静温热的呼吸，她看得入迷，脑袋靠着我，像只温顺的猫。而我右边，紧挨着我坐着的，是她的闺蜜陈艳。就在枪声最密集的时候，我感觉大腿外侧传来一阵异样的温热。那不是错觉，是一只手，正带着试探和不容置疑的力道，悄悄地，一寸一寸地，从牛仔裤的缝线处，向内侧滑了过来。

我的心跳瞬间盖过了电影里的枪林弹雨，整个人僵得像块石头。我不敢转头，眼角的余光里，陈艳的脸在屏幕忽明忽暗的光线下，表情平静得像是在看天气预报。可那只手，却像一条有生命的蛇，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微潮的掌心，宣告着一个惊心动魄的秘密。这一切，都要从那个闷热的夏天说起。

那是年，我叫马峰，二十岁出头，在一家国营机修厂当学徒，一个月工资加上各种补贴，拢共也就三百来块。女朋友王静在纺织厂上班，人如其名，安安静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们俩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处了小半年，感情稳定，就奔着结婚去了。

我一直把陈艳当成自己的妹妹，或者说，是女友的一个“挂件”。她总是咋咋呼呼地出现在我和王静的约会里，毫不客见地抢我买给王静的烤红薯，或者在我俩闹别扭的时候，叉着腰把我训得跟孙子似的。我从没多想过，甚至觉得有这么个“大姨子”挺好，热闹。

现在想来，很多事早有预兆，只是我当时太年轻，看不懂那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我们一起去压马路，王静走在我左边，陈艳就非要挤到我右边，胳膊时不时“不经意”地碰到我的胳膊。再大家一起吃冰棍，王静吃我的，我觉得天经地义，陈艳也凑过来，不由分说就在我那根上咬一大口，然后冲我眨眨眼，笑嘻嘻地说：“马哥，不介意吧？”那眼神，现在回想起来，跟小猫的爪子似的，挠得人心痒。

那天放的是《英雄本色》，我们仨最喜欢的电影。录像厅里烟雾缭绕，混杂着汗味和廉价香水的味道，脚底下黏糊糊的，不知道是谁撒的可乐。王静看到一半就困了，脑袋一歪，靠在我肩膀上睡得香甜。当时的录像厅都是长条板凳，人挤着人，陈艳就坐在我右手边，我们俩的膝盖几乎挨在一起。

电影里，小马哥血战枫林阁，枪声、爆炸声震耳欲聋。我的全部心神都被剧情吸引，直到大腿上那股突如其来的压力将我拉回现实。

一开始，我以为是她不小心碰到的。可那只手非但没有挪开，反而像有了自己的思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开始缓缓移动。我当时脑子“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左边是我的全世界，我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的人；右边，是她最好的朋友，正用一种最直接、最大胆的方式，向我传递着危险又充满诱惑的信号。

我该怎么办？一把推开她？那我们三个人以后还怎么见面？王静要是醒了，看到这一幕，会是怎样的天崩地裂？默许？那我成什么了？背叛，就在一念之间。

就在我天人交战、快要窒息的时候，那只手突然停住了。然后，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撤了回去。我僵硬地扭过头，陈艳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她微微泛红的耳根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电影结束，灯光亮起。刺眼的光线让我一阵眩晕。我晃醒王静，她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问我：“演完了？结局怎么样？”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

那一晚，我彻夜未眠。那只手的触感，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我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不当场推开她？我是不是内心深处，也对这份禁忌的刺激感到了一丝窃喜？我不敢深想，我怕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从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我开始下意识地躲着陈艳。以前三個人的约会，我总找借口变成两个人。陈艳好像也明白了什么，不再像以前那样咋咋呼呼地凑过来，只是偶尔在路上碰到，会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后迅速别开。

我变得沉默、易怒。王静问我怎么了，我只能说厂里累，压力大。她是个心思细腻的姑娘，渐渐地，她也感觉到了我的疏远。我们开始吵架，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她哭着问我：“马峰，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看着她的眼泪，心如刀割，却一句话也解释不了。我怎么说？告诉她，她的好闺蜜在录像厅摸了我大腿，而我像个懦夫一样什么都没做？我说不出口。那个秘密，成了烂在我肚子里的毒药，不仅毒害了我自己，也毒害了我们原本美好的爱情。

半年后，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傍晚，我和王静大吵一架后，她平静地对我说：“马峰，我们算了吧。”我愣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也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没有挽留，因为我知道，是我亲手弄丢了她。

时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从一个毛头小子，变成了一个鬓角斑白的中年人。后来我也结了婚，又离了婚，开了一家不大不小的五金店，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心里总觉得空了一块。那个年的夏天，像一部没有结局的老电影，在我脑海里反复重播。

上个星期，我去医院拿体检报告。在缴费的队伍里，排在我前面的一个女人转过身，我俩四目相对，都愣住了。岁月在她脸上刻下了痕迹，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二十多年前一样，明亮又锐利。

“马峰？”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我们就近找了一家咖啡馆坐下。彼此说着这些年的经历，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她结了婚，定居在深圳，这次是回来探望生病的母亲。她问起王静，我说我们早就分了，她嫁人了。

陈艳听完，沉默了很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说：“马峰，有件事，憋在我心里二十多年了。当年在录像厅……对不起。”

我心里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原来，她也一直记着。

“不，”她打断我，“你不知道。我当时……是故意的。”

我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圈有点红：“那时候我多傻啊。我觉得王静配不上你。她太软弱了，什么事都听她妈的。而你是个有担当的好男人，你应该有更好的。我当时就想，我要是能把你从她身边抢过来……我甚至觉得我是在‘拯救’你。”

“”她继续说，“我以为我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我后来才知道，王静什么都知道。”

“什么？”我的声音都在发抖，“她怎么会知道？”

“她不是知道我做了什么，她是知道我想做什么。”陈艳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我们分手前一个星期，她找过我。她什么都没说，就问了我一句话。她说：‘艳子，你是不是觉得马峰特别好？’我当时脸都白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就看着我，笑了笑，说：‘我知道了。’”

听完陈艳的话，我呆坐在那里，半天没缓过神来。原来是这样。原来我自以为是的隐瞒，在她眼里，不过是一场拙劣的表演。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不是那只手，也不是我的内疚，而是王静那洞穿一切的清醒和决绝。她不吵不闹，只是默默地收回了她的爱，转身离开了这个让她失望的是非之地。

那天我和陈艳聊了很久，然后像两个普通老朋友一样告别。走出咖啡馆，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突然觉得，压在心上二十多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我没有去打听王静现在过得怎么样，没有必要了。我想，她一定过得很好。像她那样通透、聪慧的女人，值得拥有最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