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爱背后》电视剧_全集完整版高清在线观看,剧情介绍-2345电视
cac55 2025-11-03 19:25 2 浏览
雨下得像有人在天上倒水桶。
路灯把水帘切成一片一片,像鱼鳞一样闪。
我撑着伞站在金地广场门口,鞋底像黏在地上。
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七。
我盯着手机屏幕,老同学群的头像一个个灰掉。
“到了没?”她发。
我回:“到了,门口。”
她说:“我在停车场,马上。”
我说:“好,我在星巴克外面。”
她说:“别站外面,下雨。”
我说:“没事,凉快。”
她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我笑一下,伞沿的水啪嗒掉在脚背。
我叫陈越,三十五,武汉地铁设备工程师,轨道三号线,机电项目,负责列控室那一堆看着就让人头疼的箱子。
白天多半是跟人吵架,晚上多半是跟设备吵架。
我衣服还是那件深蓝色的优衣库针织,洗多了有点发白。
左手腕是一个老卡西欧,表面有一道小划痕,像猫抓的。
手机是华为,壳角磨掉一点,露出银色。
我站在门口,一个人像在戏里等场。
像年轻时等她下课。
那时候她叫林澄。
她从一楼冲上来,我看见她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跑。
她头发比以前短,肩膀到肩膀,偏内扣,雨里看起来发尾有一点黏,像刚吹完又被雨气熏了。
灰色外套,白衬衫,深色阔腿裤,脚上是白的阿迪,鞋尖有一小块泥点,应该是刚从停车位踩到了一个坑。
她手里提着一个斑马纹的帆布袋,像以前的书包。
她走到门口,咬着下唇看着我,眼睛没怎么笑,但亮。
“你瘦了。”她说。
我说:“你也是。”
她翻一下我的伞,往里挤,肩膀碰到我的臂。
我们像两只被雨逼进同一个草窝的猫。
走进商场,冷气一扑。
耳朵里听见商场的广播,声音淡淡的,像谁在背课文。
我们站在星巴克门口,像高中时站在小卖部。
她抬头看菜单,说:“你喝什么?”
我说:“美式。”
她说:“老了。”
我说:“老了才喝茶。”
她笑了,牙齿露了一点,嘴角右边有一颗小痣,我以前就看见过,位置没变。
点完咖啡,她把一个纸杯推过来,杯身沙沙有温度,但我手心冷,没热起来。
我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椅子有点粘,可能前面有小孩打翻了果汁。
她用纸巾擦了擦,动作很熟,像在家里收拾。
她说:“你现在在哪个线?”
我说:“三号线,轨道区。”
她说:“你终于不用晚上跟我一起熬夜写卷子了。”
我说:“现在换成跟机柜熬夜。”
她说:“你跟机柜说人话,它不听,你跟老师说人话,老师也不听。”
我说:“老师现在是甲方。”
她笑得更深,拿杯子喝了一口,眼角弯起来,像一条小钩。
我忍不住看她的手。
指甲修得很整,短短的,不涂颜色,指尖有一点点白。
手背细,青筋不明显,但骨头边缘线条很清楚。
她说:“你盯着我手看什么?”
我说:“看你这手,像以前写字写多了的手。”
她说:“其实你字比我好看。”
我说:“你作文比我好。”
她半垂着眼,像在从记忆里拣东西。
“你还记得我们那次去江滩吗?”她说,“我们穿着校服,老师说不要去河边,我们还是去了。”
我说:“你吃了两串藕片,一串牛油,一串辣椒酱。”
她说:“你记得太细了。”
我说:“那是我第一次看你吃辣椒,嘴唇红得跟刚刮过一样。”
她用手指推了一下杯子,杯里的冰块撞了一下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小响。
我们不约而同地停了一下。
那时候我们都扮演“好学生”。
成绩上去又下来,运动会上能跑但不爱跑,班主任爱批评也爱笑。
她做组长,我做副组长,我们收作业,晚自习看窗外。
老师办公室的灯总亮着,不亮的时候我们知道有人会被叫出去。
下课铃响了,我们假装不看对方。
我读了地铁院校,毕业进了公司,万年加班,跟轨道一样总有转弯。
她去了外企,从南京调到武汉,又从武汉去了广州,又回来了。
我问:“你现在在哪?”
她说:“品牌部,做活动,忙的时候忙到看不到太阳。”
我说:“你就不是太阳。”
她说:“我是太阳的助理。”
我们笑了,笑声像刚刚从衣服里晾出来的那种略微潮的味道。
我问:“你结婚了吗?”
她顿了一下,看着窗外的人流,像在数。
她说:“结过。”
我说:“现在……”
她说:“没了。”
我也笑了一下,但没笑出来。
我说:“我也是。”
她点头,眼睛里有一点什么,像水面被吹了一下的涟漪。
我们失婚的时候都没有给对方打电话。
没打是因为我们对彼此的概念还停在“学生”的样子里。
学生不懂失去。
她说:“你女儿多大?”
我说:“八岁,喜欢跳舞,最近刚学了一个动作,叫‘锁腰转’,听起来像你写作文的语言。”
她说:“别拿我开玩笑。”
我说:“她叫林柚。”
她看我,眼睛里突然多出了一点东西,像灯里又加了一度电。
“你女儿姓林?”她说。
我说:“她跟她妈姓,我尊重,名字是我起的,‘柚’是我喜欢的树,苦一点,但甜。”
她把杯子往我这边推了一点,像是要贴近。
“你怎么这样一开口就能让我眼睛里发毛呢?”她说。
我说:“我也不知道。”
她说:“你还是那样,先看了再说,腔口慢一点。”
我说:“你还是那样,先说了再看,火急火燎。”
她说:“你在说我‘急’?”
我说:“我说你‘准’。”
她笑,嘴角又弯了,又把头转向窗口,盯着一对拉扯的情侣看了一会儿。
“我们都差点是对方的什么。”她轻轻说,“但是不是。”
我把手放在杯子侧面,想要借一点冷气。
冷气不长,手心汗多。
我该说点别的,但脑子里突然一样一样跳出来。
跳的是那些小事。
临近高考,我把一个小纸条塞到她的数学书里。
写的是:“你写完这题,我请你吃一碗热干面。”
她把纸条一直夹到最后一天,没给我看。
我们没一起吃热干面。
我把这事忘了十年。
十年的意思是在某一个难受的瞬间又想起来。
现在我坐在她对面,我想说的是:“我们去吃一碗。”
她把帆布袋放到椅子侧面,里面露出一个小本子,封面是浅蓝的,看起来像旅行手账,角翘起来,纸色有一点暗黄。
我说:“你现在还做手账?”
她说:“做,但没有以前那么认真了。”
我说:“认真是浪费吗?”
她说:“认真是生活的盐,但你不能把盐当饭吃。”
我点头。
我说:“我想去我们学校看看。”
她说:“现在?这么大雨?”
我说:“雨小了,晚一点会停。”
她看着我,好像在评估我说话时嘴角的弧度是不是在撒谎。
她说:“你这个人真奇怪,想去就去。”
我说:“你不奇怪,你一直都强硬。”
她说:“强硬是保护色。”
我把这个词记进脑子里,像练习一个新词的发音。
我们决定去。
她说:“我开车。”
我说:“我骑小电驴。”
她说:“少来,别玩笑,上我的车。”
她的车不是我们想象里的那种名牌,是灰色的斯柯达昕锐,车身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像猫抓。
她上车的时候动作一贯利落,左手拉门,右手拎袋子,脚一踩一跨。
我跟着坐上去,座椅有一点热,车里有一种淡淡的香味,像蓝风铃,又像是她的洗衣液。
她说:“安全带。”
我拉,扣上,扣的一瞬间像是往某个环里套。
车从地下停车场开出去,雨在挡风玻璃上画画。
雨刷一下一下,像在挥散一种暗的念头。
她开车那个劲,不急,但把每个道理都陈给你看。
我喜欢她说话的时候看前面,不看我。
因为她的脸从侧面看起来像一条河边的草,一阵风吹,角度会换一点,但不会折。
我们到学校门口的时候,雨果然停了一半。
校门口的保安是一个中年男人,肚子大,脸忽明忽暗。
我说:“我们是校友,回来看看。”
保安看了我们两个,像在想我们是不是要做坏事。
他说:“校友登记。”
我填了名字,专业,年份。
她填的时候很快,字摆在纸上像列队。
保安说:“晚点别到教学楼去,教学楼晚上有值班。”
她点头,眼睛闪一下,像对方给了她一个微小的权限。
我们进了学校,路边的树更高了,草更密了,墙更旧了。
操场上有两个穿着蓝色队服的男孩在跑圈,跑得气喘喘,但是脚步稳。
我们站着看了一会儿。
她说:“你以前跑得比他们快。”
我说:“我现在走得比他们慢。”
她说:“你这个人就是喜欢反话。”
我说:“不是反话,是旧话。”
她笑一下,然后往教学楼那边走。
我跟着,脚步慢一点,她快一点。
一楼走廊的灯黄色的,墙壁上贴着“德育建设”的横幅,角已经卷起来。
我们在一间门口停了。
是我们以前的教室。
门虚掩着,很像现在的电影里故意给你留一个缝。
她伸手推了一下,门没有动。
她说:“锁了。”
我说:“那我们去后楼。”
她说:“你还记得后楼有一个上楼的小梯子?”
我说:“记得,曾经那里是我们躲在后面的地方。”
她看我,眼睛里像露出一点劲头。
我们往后楼走,过道有一点暗,有一盆放在角落里的芦荟,叶片厚,边缘的锯齿像小小的刀。
后楼的门半开,有一个清洁阿姨在拖地,拖把头滴滴答答。
我说:“阿姨,我们想上去看看。”
阿姨抬头,看见我们两个,笑:“你们不像学生。”
我们也笑:“我们是以前的学生。”
阿姨把拖把往一旁一放,手指那边:“去吧,别乱动东西。”
我们上楼,楼梯的每一格都有那种被岁月磨的滑光,脚踩上去会发出一个小小的吱呀。
三楼平台有一个窗,窗外是操场,风把雨味吹进来。
她停在窗边,手撑在窗沿,一个手指一格地敲,像在数节拍。
“你还记得吗?”她说,“我们那天写数学卷子,写到第十七题,图形题你画了一个奇怪的辅助线,老师看了说,你这个人脑子里有东西。”
我说:“我那天其实是在扯淡。”
她说:“你很少承认。”
我说:“我现在承认了。”
她笑,说:“迟到的承认,跟迟到的道歉一样,还是有效的。”
我说:“有效到哪个程度?”
她看着我,眼神像一根针,轻轻地扎到我眼里,又很轻地拔出来。
“有效到我愿意跟你上天台。”她说。
我们扣着那扇小门上去,天台的门是铁的,手一摸就有一种冷和油混合的感觉。
门轴发出一点声音,像一个老人的喉咙。
我们走出去,风一下子比楼下大。
天台上有几个空的花盆,土已经干成块。
我们站到边上,边上有一个矮矮的栏杆,膝盖高。
我看着远处的江,江看起来像一条黑色的布,只有一点反光在蠕动。
她看着远处一栋楼的灯,一层一层像分割好的格子。
“你当时跟我说什么?”她突然问,“你是不是想跟我去搭那个过江的渡轮?”
我说:“渡轮已经没有了。”
她说:“那你当时想跟我干什么?”
我说:“吃热干面。”
她说:“你这个人真是,浪漫都被你吃掉了。”
我说:“浪漫吃掉了才会活下来。”
她笑,笑完之后很快又收住。
她站在边上,手撑着栏杆,背往后弓了一下,像在放松。
我突然有一种很旧的冲动。
很简单。
把她的手握一下。
这种动作在日常生活里是一个常态。
但在这个天台,在这个夜里,在这个人面前,它变得很不常态。
我说:“我能握一下你的手吗?”
她没有马上答。
她用那种带一点审视的眼神看我,眼角的肌肉微微动了一下。
然后她把手伸过来,手心朝上。
我把手放上去,她的手贴我的手心,冰了一下,很快就热了。
我们没有说话。
风像在旁边把我们的话盯紧了一样。
这一握,没有任何在电影里有的配乐。
只有风。
只有她的手背上的细微的汗。
只有我的手心在把这个动作记下。
她说:“你终于承认了你想要的。”
我说:“我一直想要,但以前不敢承认。”
她说:“承认不是结果,是开门。”
我看她,她看我。
我们年轻的时候,所有事都像在一个长长的走廊。
现在我们站在天台,原来走廊是一个绕圈。
我没忍住。
我把她抱了一下。
动作很短,像一个打在被子上的拳。
她没有推我。
她的下巴顶到我的肩膀,我闻到她头发的香味,有一点洗发水,有一点雨,最里面有一点皮肤的味,干净。
我们都没有动了。
像两个在红灯前停下来的车。
停着也有发动机的声音。
她先松开手。
她说:“我们实现了一个心愿。”
我说:“那时候我就想这样抱你一下。”
她说:“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做?”
我说:“怕。”
她说:“你怕什么?”
我说:“怕误会,怕破坏,怕对不起,怕不合时宜。”
她说:“你把怕的字典读完了。”
我说:“我是工程师。”
她笑出声了,笑里有一点沙子的感觉,像起伏的地面。
我们在天台站了很久。
雨停了,风慢慢小。
她说:“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不够勇敢。”
我说:“你现在还这样觉得吗?”
她看我,脸不急,眼睛不停。
她说:“你至少敢说了。”
我说:“我们现在都不说漂亮话了。”
她说:“漂亮话留给别人。”
我说:“我们说真话。”
她说:“今天的真话就够了。”
我们慢慢往楼下走。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像一块石头在水里,突然换了一个角度,反出一条别的光。
“我之前那张纸条。”我说,“你还留着吗?”
她停住,回头看我,眼睛里像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火苗,微微在动。
她说:“我也想问你同样的问题。”
我说:“你留了?”
她说:“我留了,但不是那张。”
我说:“那你留的哪张?”
她看着我,表情像要笑,但没笑出来。
“我留的是你给我那支笔。”她说,“你说‘这笔好用’,我拿了,用了三年,写坏了,还留着笔杆。”
我有一点酸的感觉从喉咙往上走。
那不是恶俗的戏剧化的东西。
那是一个具体的物件从记忆里走出来,站在我们当下。
我说:“我那支笔是我爸给我的。”
她说:“你爸怎么样?”
我说:“去年小中风,现在恢复得还行,就是以前爱喝酒的那套全戒了。”
她说:“男人都有一套要戒的。”
我说:“你的呢?”
她说:“我爸还好,我妈原来整天抱怨我,后来带我外婆去看病,我跟她一起跑,她突然就不抱怨了。”
我说:“你觉得她变了?”
她说:“她不只是变了,她意识到我不是她的复制品。”
我点点头,说:“我们都不是谁的复制品。”
我们走到一楼,清洁阿姨抬头看我们,笑了一下。
她说:“看够了?”
我们说:“看够了。”
阿姨说:“看够就好。”
我们走出楼,路灯像一把把被撑开的伞,光往下漏。
她把车钥匙抛起来,又接住,动作很像她做题的时候把笔转一下。
我说:“我们去吃一碗热干面。”
她说:“你还记得哪家好吃?”
我说:“靠近江边那家,门口有一条黑狗,就叫‘黑’,老板是个中年女人,头发绑很紧。”
她说:“走。”
车停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前。
铁皮门半卷,店里灯亮着,蒸汽混在荧光灯下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雾。
老板娘正在跟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孩吵,看起来像在吵要不要加辣。
我们坐在角落,桌子上有油,但不黏,应该刚擦过。
她拿起筷子,敲一下碗,声音是那种瓷的轻响。
“你这碗面,是你拖了我十六年的账。”她说。
我说:“我今天还了。”
她说:“你还得太晚了。”
我说:“晚还也要还。”
她看着我,目光柔一点。
我们不再说话。
面到嘴里,芝麻酱很干很浓,辣椒是那种半甜的味,葱花散着一股青。
她吃到第三口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像在突然觉得某件事情被对齐了。
“终于吃了。”她说。
我说:“嗯。”
我们都想到一点东西。
她想到的是当初的自己。
我想到的是当初的她。
吃完面,她用纸巾擦嘴,动作很自然,像在修整一个小细节。
我把筷子摆在碗上,手指碰到筷子头的滑感,突然想起我第一次握她的手的时候,那种冷一下,后来热起来的感觉。
她说:“我们是大人了。”
我说:“我们是。”
她说:“我不想让这件事情变成我们生活中的一个事故。”
我说:“也不想变成一个故事。”
她看我,眼神里有一点严肃,像开会的时候确认意见。
“我们什么都不急。”她说,“一件件来,你有你女儿,你有你父母,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生活。”
我说:“我明白。”
她说:“你不是不理解,你是一直在理解。”
我说:“我理解也不是万能。”
她笑了,说:“我们这个年纪的浪漫,就是拆分浪漫,一块一块,小心地吃。”
我点头。
她说:“我可以做你的朋友。”
我说:“你一直是我朋友。”
她说:“那我们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把‘朋友’当一个遮挡。”
我说:“那我们把‘朋友’当一个真实的词。”
她说:“好。”
我们从店里出来,雨几乎停了,地面反着灯光。
她说:“你明天上班?”
我说:“明天有大检。”
她说:“那现在别太晚。”
我说:“不晚。”
她看着我,像要说再见,又像要说别的。
她最终说的是:“我给你发个地址。”
我说:“什么地址?”
她说:“一家小书店,我每周四晚上去那里,分享一本书,读的人不多,但我喜欢那种节奏。”
我说:“我周四晚上可能加班。”
她说:“你可以晚点来。”
我说:“我会努力来。”
她给我发了地址,名字叫“慢读”。
位于一个不起眼的居民楼里。
我看着地址,心里有一种很小很小的安定感在慢慢形成。
车回到商场那边。
我说:“我在这里下。”
她说:“好。”
我解开安全带,打开门,雨气又捂到脸上。
我转身回头,她手扶着方向盘,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一种轻轻的风。
她说:“晚安。”
我说:“晚安。”
她笑了一下,发动。
车的后灯亮起来,红,不刺,像一个被轻轻捧着的苹果。
我站在原地,没动。
风把我的衣服往背上贴,我感觉自己像一张贴在墙上的纸。
我吸了一口气,鼻子里是热干面的芝麻味,雨的气,还有她车里那一点蓝风铃的香。
那种混合物让我安心。
安心是一个很大的词。
但它此时像一个小小的石子,放进我口袋里。
第二天早上五点三十,我起床。
习惯。
做早餐,给女儿的她妈所在的家门口放一个牛奶一个面包,再发个消息:“门口。”
她妈回:“收到。”
我们离开的时候没有吵架。
我们只是在某一天晚上坐在餐桌前面,然后一个人说“不要了”,另一个人说“也好”。
那天我的心像一个在水里的石头,沉,没动。
我留了一句,给她妈:“我们另外一种方式也可以做好。”
她妈说:“嗯。”
我对自己说:“再难的东西也要收拾好。”
我在厨房洗碗的时候,玻璃杯掉了一次碎角,我把碎角捡了,用纸包着扔了。
生活就是捡碎角,包好,扔掉。
我乘地铁去公司,站在三号线的一节车厢里,旁边一个小孩拽着他爸的手不停跳。
我看见他鞋上有一个“闪灯”的按钮,没亮,应该电没了。
我想起我女儿要的那个舞蹈鞋。
我决定晚上去给她买。
加班到了九点,检查了四个机柜,每个柜子都像一个脾气古怪的老人。
我跟一位同事讨论要不要换风扇,他说:“太麻烦。”
我说:“麻烦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
他说:“麻烦也是我们工资的一部分。”
我们两个笑了一下,然后立刻不笑,继续看机柜的扫描输出。
回到家差不多十点半。
我做了一个简单的面,番茄炒鸡蛋,面条是挂面那种很普通的。
吃的时候想起那碗热干面。
口味不同,但某个点上是一样的。
都是在某一天晚上被人用筷子夹起吞掉的东西。
周四。
我收到她的消息:“你来吗?”
我回:“试试。”
她说:“你这个人整天说‘试试’。”
我说:“试试也是一个承诺。”
她发了一个笑脸。
我补了两句:“我可能九点才能到。”
她说:“我们结束九点半。”
我说:“那是一点小幸运。”
晚上的加班从七点拖到八点四十五,我收拾工具,锁门,跑下楼,外面湿气重,空气像一条厚厚的毯子把人盖住。
我骑小电驴,穿过一条条街,灯从我的脸上刷过去,一路不断。
到居民楼楼下的时候,我拿手机照楼牌,字有一点掉漆。
我在楼道里爬,二楼到三楼有一股油烟味,应该是有人在煎东西。
到那个小书店的门口,我看见一个人站着,身材瘦,背直,不高也不低。
是她。
她看见我,眼睛里有一个明显的亮,像有人突然在里面开了一个小灯。
她说:“你来了。”
我说:“我来了。”
里面有四个人,两个女生,一个男生,一个中年阿姨。
书店很小,书摆在两边,中间是一排长凳,老板在角落里,戴一个黑框眼镜,正在用手机看微信。
她站到前面,说:“今天我们讲一篇关于‘等待’的文章。”
我坐在后面,听她说自己选择这篇文章的理由,语速适中,语气没有以前那么急,句子带着小尾巴,像她在送一个东西给每一个人。
她读了一段:“等待不是浪费,是你在与时间建立关系。”
她的声音让我安心。
我坐在那里,手指搁在膝盖上,指肚与布料摩擦出一个小小的热。
我想起我们站在天台的时候,风吹她的头发,她支撑着的手指一个一个敲在窗沿上。
那是等待的一种。
她讲完,我跟她一起帮助老板收椅子。
我们在书店门口站了一会儿。
她说:“你看,读书不是一个任务。”
我说:“和吃面一样。”
她笑:“你不许以后每句都带‘面’。”
我说:“那我换成‘米饭’。”
她笑得更直了,笑的时候,肩膀微微抖一下,这个动作很熟。
她说:“你女儿的舞蹈鞋买了吗?”
我说:“买了,她跳给我看那个‘锁腰转’,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她像一个在舞台上不用灯光也会发光的小东西。”
她听到我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出现了一种很复杂的颜色。
不是悲伤,也不是高兴,是一种很像水里影子的东西。
她说:“你会一次次把生活讲成一个故事,但你又不想让它变成故事。”
我说:“那是因为我在把它分小块。”
她说:“分小块最重要的是别把它分成碎片。”
我说:“我会小心。”
她看着我,突然说:“你愿意下周帮我搬书吗?我要把书换一个存放的地方,书多,我一个人搬不动。”
我说:“愿意。”
她说:“谢谢。”
我说:“你不用谢我。”
她说:“我还是要说。”
她这个人,最好的地方之一就是她说谢的时候是真心的。
我们在楼道里分手,我下楼,她上楼,两个影子在楼道的灯光里靠了一会儿,然后分两个方向。
周末是我去看我爸妈的日子。
我爸坐在阳台上,看报纸,报纸折成一个很古板的形状,边角压得很齐。
我妈在厨房里洗菜,嘴里唱一个古早的歌,唱到某个词的时候会停一下。
我把水果拎进来,橘子苹果香蕉一袋一袋。
我爸放下报纸,说:“你最近晚上出去?”
我说:“我去一个小书店。”
他说:“读书?”
我说:“听别人读。”
我妈说:“这个东西有用吗?”
我说:“有用,好像对我脑子很有用。”
我爸说:“脑子有用是最重要的。”
我笑,说:“我给你买了一种新茶。”
我爸笑了一下,拿着茶叶看盒子,像在看一个新设备的说明书。
我们吃饭的时候,我妈说:“你小陈最近有点不一样。”
我说:“哪里不一样?”
她说:“你脸有光。”
我说:“脸有光怎么说?”
她说:“你以前跟我们说话像把东西一块块堆在我们面前,现在不堆了,慢慢说。”
我低头看着碗里的汤,汤面上有一层薄油,像一个很薄的膜。
我说:“我在练习。”
我妈说:“练习什么?”
我说:“练习把自己的心放在桌子上,不怕别人看。”
我爸说:“这个练习好。”
我妈说:“你别练得太过。”
我笑,说:“不会过。”
我手里有那块小石子,放在口袋里。
我觉得它在一天里变重又变轻。
下周我们去搬书。
小书店的后面有一间小仓库,书堆到半人高。
我们搬的时候讲一些无聊的事,比如这一箱书太重,比如某一本书的封面长得特别丑,比如老板的猫躲在书缝里把我们吓到。
她把头发扎起来,露出耳朵,耳垂小,没有耳洞。
她说:“我一直不打耳洞。”
我说:“为什么?”
她说:“我不喜欢在身体上做记号。”
我说:“但是你在你的生活里做记号。”
她说:“你这个人真是会把话绕回来。”
我把一箱书抬起来,她跟着扶一下,手碰到我的手背,像一个不经意的被子边缘擦到了脸。
那个感觉很真实,像某种想法的验证。
我们搬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声音立刻改变,变得认真。
她说:“你不要急,慢慢说。”
她边听边看我,在眼里说出“可能要去”。
她挂了,跟我说:“一个朋友住院了,我要去看看。”
我说:“我送你过去。”
她说:“不用,你还有书。”
我说:“书可以等。”
我们去医院。
病房里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脸白,手上扎着针,一看就是流了很多液。
她看见她就笑了,喊:“澄。”
她走过去,握她手,帮她把枕头垫一下,像一个很娴熟的动作。
我在门口站着,看我能做什么。
她回头说:“你帮我去买一杯热水?”
我点头,去走廊尽头的开水机打水。
打水的时候我的手被蒸汽烫到,我抬手,蒸汽像一个薄薄的伤。
我把水给她,她用试探的方式让病人喝一点。
病人喝了一口,说:“谢谢你男朋友。”
她笑,说:“不是男朋友,是老同学。”
病人看我,说:“一个好词,老同学。”
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听她们讲一些以前的事。
她们讲的时候有一种感觉。
像两个人把一个大的房间分成一个个小的区域,从左到右,从前到后。
我看着她在病房里不同角度的脸。
她在每个角度里都是同一个人,但不同的颜色。
我们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已经十点。
她说:“谢谢你今天。”
我说:“不客气。”
她站在医院门口,背后是一个大的红字牌,牌上写着“门诊”。
她说:“你知道我刚刚在想什么吗?”
我说:“什么?”
她说:“如果我们当年的心愿是去江边,现在我们也会去,但是我们会先看时间,看天气,看家里的事,看工作的安排。”
我说:“我们不是没忍住,我们是忍住了所有别的事,然后把一个必要的东西拿出来。”
她笑,说:“你给‘没忍住’这个词一个新的定义。”
我说:“我给这个词一个朝着我们划定的方向。”
她点头。
两周后,我们去看一个展。
主题是“城市表皮”。
一些老楼的照片,大幅的,墙面上有不同的色块。
她站在一幅大图前,图上是一个小小的阳台,被拍得很戏剧化。
她说:“你看,这阳台上摆的东西,看见了那个塑料椅子吗?”
我说:“看见了。”
她说:“这个椅子很便宜,但它在这个画面里是一个主角。”
我说:“我们也是一个光景里的椅子。”
她笑。
她说:“你不要总是把比喻逼到人身上。”
我笑,说:“我忍不住。”
她说:“你现在还能说‘忍不住’。”
我说:“某些地方。”
她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个小小的“危险”。
她说:“你别这样看我。”
我说:“我收拾好。”
她说:“你会收拾好的。”
我们不需要“禁止”。
我们需要一套自己写下来的小规矩。
规矩是为了我们可以继续走。
我们找到了规矩。
规矩之一是“每周四晚慢读”。
规矩之二是“你遇到难事先说”。
规矩之三是“拿出心愿,不要藏”。
我们拿出一个新的心愿。
她说:“我们去把那道数学题做一下。”
我说:“哪道?”
她说:“那道第十七题。”
我们找到了一个老题库,年代久的纸,印刷粗,题号旁边有一个黑点,像一个小小的汚渍。
我们坐在她的车里,车停在江滩边,车灯关了,车内灯亮着,薄薄的黄光把纸照亮,一边是她,一边是我。
她拿出笔,开始画图。
我拿出笔,开始画辅助线。
我们挤在一个小小的桌板上,手偶尔碰到手。
我们的呼吸在车里荡开一点又收回一点。
她画到一半时抬头看我,眼睛里有一种兴奋,像在掌握某个小小的轮廓。
她说:“你看,我这个线是不是更合理?”
我说:“是,但是如果把这边再取一个角,会更漂亮。”
她说:“你加上试试。”
我加上。
我们一起笑了一下。
我们像回到那间教室。
但是我们不是那两个学生。
我们是两个人在车里,灯光把我们的脸照成一个一个简单的线条。
我们把题做完了。
得出结论,在纸的右下角写了“证毕”。
她拿着那张纸,像拿着一个很小很小的证书。
她说:“心愿之一完成。”
我说:“心愿之二是什么?”
她说:“你自己说。”
我想了一下,脑子里的东西像一张地图,某些地方亮,某些地方暗。
我说:“心愿之二是每一年我们都去天台一次。”
她说:“去看风。”
我说:“去看我们自己。”
她点头,很认真。
我们都知道,我们可能不会一直在一起。
但是我们知道我们可以一直在这些规定里的相遇。
我夜里回到家,站在阳台上看楼下的灯。
我拿起手机,看到了她发来的一句话。
“我们活成我们当年以为的正确。”
我回:“我们把正确变成生活。”
她回:“别话太大。”
我回了一个笑脸。
她发了一个“晚安”。
我把手机放在桌上,忽然想到我女儿今天在学校表演,老师发了一张视频给我。
我点开,看她在舞台上跳,跳到那个“锁腰转”的时候,灯刚好打到她脸上,她笑,笑得像一个被灯点亮的小灯。
我突然在心里用一个很新的方式说了一个词。
“真爱。”
这个词我以前说的时候没有重量。
现在它有重量。
它不是一个“拿到就行”的东西。
它是一个一直在做的事。
是你把你手里的那一小块盐撒在每天的饭上。
是你在每个晚上把“晚安”说得像一个真实的呼吸。
是你在一个天台上抱一个人一下,然后收,然后不让那一下把你所有都推倒。
是你在一个车里把一个数学题做完,然后写“证毕”。
是你在一个小书店里读一段关于“等待”的文章。
是你在医院里打水烫到手但没抱怨。
是你在你爸妈家里给他们泡茶,听他们说你“脸有光”。
是真东西。
很多年之后的一个周四,我们照例去“慢读”。
那天人多。
有一个年轻的男孩说:“我觉得真爱就是不犹豫。”
她说:“我觉得真爱是带着犹豫的走。”
男孩问:“为什么?”
她说:“因为没有谁可以不犹豫地活到三十岁。”
男孩笑,说:“你们这代人好稳。”
她笑,说:“稳不是慢,稳是知。”
我在后面,听她说这些,心里没有一丝要插话的冲动。
我觉得我一直在学习。
学习的意思是“你还没到,但你在走”。
我们到天台的那一天,是一个秋天。
风很凉。
我穿了一个灰色卫衣,她穿了一个黑色风衣,脚上是那双白阿迪,但鞋跟换了新的。
我们从楼梯上去,手扶着那条不太干净的扶手。
天台的花盆没有了,应该是被清理掉了。
风把我们衣服往身上压。
我们站了一会儿。
她说:“你这一年变了。”
我说:“哪里?”
她说:“你说话的时候更像你自己。”
我说:“你呢?”
她笑,说:“我说话的时候更像一个不怕告别的人。”
我说:“你怕过告别吗?”
她说:“怕过,怕过很多次,现在不怕了。”
我们没有再抱。
我们站在风里。
我们说了很多散的句子。
有的是关于我们公司的新项目,有的是关于她公司新开的一个活动,有的是关于我们某个朋友的孩子出生,有的是关于一个已经离开的人。
我们说到一个名字。
我们停。
名字停在风里。
我们不把它拿在手里。
我们让它停着。
那是我们另外一种心愿的完成。
心愿是把某个东西留在它需要留的地方。
我们不是不能拿。
我们是知道不该拿。
我牵她手了一下。
很短。
我们就像两个在水里游泳的人,突然用手碰了一下,证实彼此在附近。
我们没说话。
风继续吹。
天台上有一个老旧的标语,“安全第一”。
我转头看它,笑了一下。
她看我,问:“你笑什么?”
我说:“我们这个组合很‘安全第一’。”
她说:“你把浪漫和安全的问题都做了。”
我说:“我是一个工程师。”
她翻了一个翻白眼,但笑了。
我们下了楼。
我们把一本图片集留在了天台的角落里。
不偷,不破坏。
我们只是把一个东西放在那里,用纸包着,贴上我们的小纸条,“每年看一次。”
我们把我们所谓的“没忍住”变成了“我们知道为什么”。
我们不是为了冲动。
我们是为了那一年那一夜那一句话那一碗面那一张纸那一支笔那一扇门。
我们在很多个星期四,在很多个周末,在很多个小的事件里,继续做。
我在公司里有一个小变动,从三号线调到八号线,工作更复杂,但我喜欢那种框架。
她在公司里负责一个更大的项目,跑北京跑成都跑上海。
我们偶尔会错过某个星期四。
我们就把错过的那个星期四在下一个星期四补回来。
补不是补课。
补是把一个小石子从我们某一个口袋放到另一个口袋,再拿出来看看它的光。
我们在某一天春天下雨的时候又去那家热干面。
黑狗不在了,应该是走了或者不在了。
老板娘又换了一次发型,头发不是绑紧,是干脆剪短了。
她说:“你们两个最近好久没来。”
我说:“工作忙。”
她说:“忙也要吃。”
我说:“这不是来了。”
她笑,把那碗面推到我们面前。
我们用筷子的声音在那个店里发出一小片连续的节拍。
那一小片节拍说明我们还在那一个节奏里。
我没有把故事讲成故事。
我把故事拆成一个一个动作。
比如她说“晚安”,比如我说“早安”,比如她在某一个早上发来一句:“你今天加油”,比如我在某一个下午发过去一个图片:“天台的风今天很大”。
她回:“别去。”
我说:“不去。”
我们都在学习“不去”。
我们都在学习“去”。
我们都在学习把“去”和“不去”的界限放在正确的地方。
后来,她的朋友康复了。
她给我发一个消息:“出院。”
我回:“太好了。”
她发一个小花的表情。
我们都知道某些东西是不会被表情解决的。
但表情可以作为一个小小的结束。
我们还有一个心愿。
那是我们对那张纸条的心愿的延伸。
我们决定写一本小册子。
不是给出售的,不是给别人看的。
只是我们两个人的小册子,名字叫“天台笔记”。
我们把每一次天台的风写下来,把每一次的热干面的味道写下来,把每一个“晚安”里的藏词写下来,把每一个小事件里的动作的字词写下来。
我们用最朴实的句子。
不用修辞。
不加夸张。
我们写的时候偶尔会把字写歪一一点。
我们写的时候偶尔会写错一个字再自己校正。
我们把这些都保留。
我们说:“不完美很好。”
她说:“不完美是我们的美学。”
我说:“我们到中年才会讲‘美学’。”
她笑,说:“我们中年也有资格讲。”
她是我的老同学。
她是这个城市里的一条道路。
她不是我的解释。
她是我的一个共同目标。
我们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去工作,去医院,去热干面店,去小书店,去天台。
我们每一次走,都知道我们在做什么。
我们没有绕开现实。
我们没有把现实变成一个你可以逆着来走的东西。
我们在现实里提取浪漫。
每次提取都很小,很谨慎,很仔细。
我们没有用那种大话去压对方。
我们用小话。
比如“你吃了吗”,比如“睡吧”,比如“到了没”,比如“慢点”。
这些小话是我们生活里的小石子。
我把这些石子放到我的口袋里。
我想起那天金地广场的雨。
我想起她把车钥匙抛起来又接住的动作。
我想起天台的风。
我想起她手心的冰一下。
我想起她说“有效到我愿意跟你上天台”。
我想起她说“强硬是保护色”。
我想起她说“认真是生活的盐”。
我想起她在书店说“等待不是浪费”。
我想起黑狗。
我想起她的朋友的笑。
我想起我爸说“脑子有用”。
我想起我妈说“你脸有光”。
我想起我女儿跳“锁腰转”。
我把这些想起一个一个写到我们的“天台笔记”里。
我们都知道。
我们都知道那天晚上我抱她一下,那个“没忍住”。
我们都知道那个“没忍住”不是一个让我们跌倒的词。
它是一个让我们“往前”的词。
它让我们在后来不慌张。
它让我们知道我们的手已经握过,那份握的温度一直会在,也一直不会乱。
我们在某一个冬天的晚上,又去了学校。
保安换了一个人,年轻,带着帽子,笑起来的时候牙齿很白。
他说:“现在不让进教室。”
我们说:“没关系。”
我们在操场边站着,风像一把透明的刀。
我把手放进口袋。
她把手放进帆布袋。
我们看着一个新的跑步队在跑。
我突然觉得我们这几年一直在做一个动作。
我们一直在跑,但不是大跑,是小跑,是那种在你心里跑的跑。
我们没有冲刺。
我们做的是耐力。
我们这样走下去。
我们不保证以后会怎么样。
我们保证我们会把心愿拿出来。
我们保证我们不会把“没忍住”变成一个荒的借口。
我们保证我们会拿着那支笔写“证毕”。
天台的门可能会有一天锁死。
书店可能会有一天关门。
热干面店的老板娘可能会有一天不做了。
我们爸妈会老。
我们会老。
但我们会把这套小规矩放在我们心里。
我们会把盐放在饭里。
我们会在每个星期四的晚上看书。
我们会在某个下雨的晚上不怕下雨。
我们会在某一个冬天里把我们的手放到口袋里,但心放在外面。
我们会在某一个夏天里把我们的心拿出来晒一下。
我们会说“晚安”。
我们会说“早安”。
我们会说“到了没”。
我们会说“去”。
我们会说“不去”。
这些很小。
这些是我们所谓的“真爱背后”的东西。
真爱背后不是被一场戏剧性的冲动顶出来。
它是被一次次的小动作,一次次的小心,一次次的“忍住”的选择,一次次的“没忍住”的温柔,在一个城市,在一个时代,在一种生活里,一点点筑起来。
我们走在路上,突然看见一个撤掉的广告牌。
上面露出一个旧的广告,一半是堵车的信息,一半是一个很早的饮料品牌。
她指给我看,说:“你看,城市把自己的过去不小心露了出来。”
我说:“我们也是。”
她笑,说:“这句话可以写到我们笔记里。”
我说:“写。”
她拿出笔,在笔记里写:“城市不小心露出自己的过去,我们不小心露出自己的心。”
我们看着那句话。
我们哪一个都没有觉得它太文学。
我们觉得它是我们的句子。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平静的光。
她说:“你以后不要再叫我‘老同学’。”
我说:“那我叫什么?”
她说:“叫我‘澄’。”
我说:“澄。”
她笑了,很慢,很长期。
我们继续走。
风把我们的话打散了,又吹回来。
我们在这个城市生活。
我们在我们自己的心里生活。
我们都慢慢变成我们当年以为的那种人。
不着急,不乱跑,不做无用的戏。
我们做小事。
我们做“证毕”。
我们做拥抱,但不做破坏。
我们做没有的人会懂的事情。
我们做有的人会懂的事情。
这些都是真的。
这些都在一个个具体的夜晚里做。
我们在一个周四写了一个新句子。
“‘没忍住’是走向‘忍住’的前提。”
她笑,说:“你这句子会被人误解。”
我说:“所以我们把它写在自己的笔记里。”
她说:“好。”
我们收书,关灯,锁门。
我们在这条楼道里,像两个人把自己的脚步放在一个小小的节拍里。
我们每个星期四做这个。
我们在别的日子做别的。
我们一直做。
我们知道我们做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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